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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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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2-6 23:12 |
    漢中王痛哭關公

      卻說吳侯求計於張昭,昭曰:「今曹操擁百萬之眾,虎視華夏,久思得漢上之地矣。劉備急欲報仇,必歸命於操。操貪其利,必然納之。若二處連兵,則東吳有壘卵之危也。不如先遣人將關公父子英靈送與曹操,明教劉備知是操之所使,必痛恨於操也。待蜀、魏相攻,卻看其急慢,然後於中取事。此計可保東吳,亦可圖西蜀。如得兩川之地,何懼曹操乎?」權從其言,即時設宴,大會諸將,賞犒三軍,惟呂蒙點軍未至。權曰:「全荊、襄者,皆呂子明,如何不至?」使人請之。忽報呂蒙至。權自出迎接,撫其臂曰:「孤久不得荊州,今稱心滿意,皆子明之功也。」蒙謝曰:「一者乃主公洪福,二者乃諸將虎威,蒙何足掛齒也。」權讓蒙上坐,蒙再三推辭,坐於其次。權舉杯而言曰:「昔日周郎雄烈蓋世,膽量過人,遂破孟德,開拓荊州拓,音托。後不幸而喪,魯子敬代之。子敬一見孤時,便有帝王大略,此一快也。後孟德東下,諸人皆勸孤降之,孤與子敬並周郎廓開大計,赤壁鏖兵,全獲其功,此二快也。今子明設謀定計,立取荊州,勝如子敬、周郎多矣!」於是呂蒙接酒欲飲,忽然擲杯於地,一把揪住孫權,厲聲大罵曰:「碧眼小兒!黃鬚鼠輩!還識吾否?」眾將大驚,急來救時,蒙推倒孫權,大步向前,坐於孫權位上,神眉倒豎,雙眼圓睜,而言曰:「吾自破黃巾以來,縱橫天下三十年矣,被汝奸計圖之,吾生不能啖汝之肉,死當以追其呂賊之魂!吾乃漢壽亭侯關公也。」權大驚,與大小將士慌拜於地。只見呂蒙七竅鮮血迸流,死於座下。眾將見之,旦夕悚懼。權將呂蒙屍首具棺槨葬之,贈南郡太守、潺陵侯。潺,音川。其子呂霸襲爵。蒙死年四十二歲。時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初七日也。後史官評呂蒙曰:
      曹公乘漢相之資,挾天子而掃群桀,新蕩荊城,仗威東夏,於時議者莫不疑貳。周瑜、魯肅建獨斷之明,出眾人之表,實奇才也!呂蒙勇而有斷,識軍計,譎郝普,誘關某,最其妙者。初雖輕果妄殺,終於克己,國士之量,豈徒武將而已?孫權之論,優劣允當,故載錄焉。
      卻說關公顯聖追了呂蒙,孫權懼其神威,將英靈恭敬,不敢怠慢,令使星夜送與曹操。此時,操從摩陂班師回洛陽,忽報東吳差使齎關公英靈至。操大喜曰:「關公已仙,孤無憂也。」言未畢,階下一人出曰:「此乃東吳移禍之計也。」操視之,乃主簿司馬懿也。操問其故,懿曰:「昔日劉、關、張在桃園結義之時,誓以同死。今東吳圖了關公,懼其復仇,故將英靈獻與王上,使備知是王上所使,不去攻吳,卻來攻魏。蜀、魏交兵,急難休息,東吳卻於中觀其動靜,或取西川,或取中原,隨勢而行也。某故知此為移禍之計矣。春秋有『老龜烹不爛,移禍於枯桑』之事,今日正猶此也。」操大驚曰:「仲達之言是也,當以何策解之?」懿曰:「此事極易。王上可將關公英靈刻以香木之軀,葬以大臣之禮,使人皆知,則劉、張必深恨於孫權,而盡力南征矣。若吳、蜀交鋒之際,王上卻因其勢而擊之,如蜀勝則擊吳,如吳勝則擊蜀。二處若得一處,那一處則不久矣。願王上思之。」操曰:「仲達之見,真神算也。」遂令吳使入。
      呈上木匣,操開匣視之,見關公面如平日。操曰:「久不得見將軍也!」言未訖,則見關公神眉急動,鬚髮皆張,操忽然驚倒。眾將急救,良久方醒,吁氣一口,乃顧文武曰:「關將軍真天神也!」吳使又將關公顯聖附體罵孫權、追呂蒙一節之事告於操。操愈加懼怕,遂設牲醴祭祀,刻沉香木為軀,以王侯之禮葬於洛陽南門外,令大小官僚送殯。操自拜祭,褒贈荊王,差官看守。已畢,即遣吳使回江東去訖。
      卻說漢中王自東川回到西川成都,孔明奏曰:「王上先夫人去世;孫夫人南歸,必難再來。人倫之道,不可廢也,必納王妃以正其內。」漢中王從之。孔明復奏曰:「劉焉長子劉瑁之妻吳氏,守寡在家。此婦美而且賢,乃吳懿之妹也。懿少亡父母,將妹入川,傍劉焉度日。有一相者相吳氏曰:『此女後必大貴,非後則妃也。』因此劉焉有妄想之心,遂娶與長子劉瑁為妻。娶不數月,瑁患心痛而死。其婦寡居,川人皆知其賢。某素知大賢,方敢勸王,可納為妃也。」王曰:「劉瑁與吾同宗,於理不可。」法正諫曰:「論其親疏,何異晉文之與子圉乎?」王依允,遂納為王妃。後在川生二子:長子劉永,字公壽;次子劉理,字奉孝。
      且說東西兩川,民安國富,田禾大成。忽有人自荊州來,言東吳累累求親,關公力阻之。孔明曰:「荊州危矣!可使人替關公回。」正商議間,荊州報捷,使命數次而至。忽又報關興到,具言水淹七軍功績,因此不能動移。忽又探馬到來,報說關公全獲其功,江邊墩台提防甚密,萬無一失。眾皆喜悅。比及天晚各散。
      當夜,玄德自覺渾身肉顫,睡臥不安,起坐內室,秉燭看書,愈覺神思昏迷,乃伏幾而臥;就室中起冷風一陣,燈滅復明,抬頭見一人立於燈下。玄德問曰:「汝是何人,夤度至吾內室?」其人不答。問之三次,皆不應。玄德疑怪,自起視之,乃是關公於燈影下往來躲避。玄德曰:「兄弟別來無恙?夜深至此,必有大故。吾與汝義同骨肉,因何迴避?」關公泣而告曰:「願兄起兵,當雪弟恨!」言訖,冷風驟起,關公不見。玄德忽然驚覺,乃是一夢,時正三鼓。玄德大疑,急出前殿,使人請孔明圓夢。孔明入內,玄德細言夢警。孔明曰:「乃是王上心思關公,以致此夢,何必多疑?」玄德再三懇問,孔明只以善言解之。
      少頃,孔明辭出,至中門外,迎見許靖。靖曰:「某才赴軍師府下報一機密,聽知軍師入宮,特來至此。」孔明曰:「有何機密?」靖曰:「今有一人傳報,東吳呂蒙已襲荊州,關公殞矣!某故來報。」孔明曰:「吾夜觀天象,見將星已落荊楚之地,預知關公禍已及矣;但恐王上憂慮,未敢言也。今夜王得一夢,如此如此,吾以善言寬之,恐傷其心故也。」二人正說之間,忽殿內轉出一人,扯住孔明衣袖而言曰:「關公已故,丞相因何瞞我?」孔明視之,乃漢中王也。孔明、許靖伏地奏曰:「適來所言,皆虛疑之事耳,未足深信。願王上寬懷,勿生遠慮。」玄德曰:「孤與雲長,誓同生死;彼若有失,孤豈能獨生耶!」
      孔明、許靖正勸諭之間,忽近侍奏曰:「馬良、伊籍至。」玄德召入問之,卻才呈上表章。未及拆觀,侍臣又奏:「荊州廖化至。」玄德急召入問之。化哭拜於地,細奏前事。玄德大驚曰:「若如此,則吾弟休矣!」孔明奏曰:「劉封、孟達如此無禮,罪不容誅!王上寬心,某親提一旅之師,去救荊、襄之急。」玄德泣而言曰:「孤弟有失,孤豈能獨生也!孤來日自提一軍,去救孤弟!」玄德一面差人赴閬中報知益德,一面差人會集人馬。未及天明,一連數次報,說關公夜走臨沮,為吳將潘璋部將馬忠所困,義不屈節,父子歸神。玄德聽罷,大叫一聲,昏絕於地。未知漢中王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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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殺神醫華陀

      卻說漢中王昏倒於地,眾文武急救,半晌方醒,扶入內室。進罷藥湯,孔明勸曰:「王上少憂。『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關公平日剛而自矜,今日故遭此禍也。王上且宜保守萬金之軀,徐徐報仇。」玄德曰:「孤與關、張二弟在桃園結義時,誓同生死。今云長已亡,孤豈能獨享富貴乎?若不雪恨,乃負當日之盟也!」言訖,又哭絕於地。眾官急救方醒。一日哭絕三五次,眾官勸解,玄德三日不進水食,但痛哭而已,淚濕衣襟,班班成血。孔明再三諫曰:「關公沒於不幸,王上念舊日之盟,理宜報仇;倘若龍體摧殘,誰肯盡心竭力,與關公報仇雪恨也?」玄德曰:「孤已與東吳誓不共同日月也!」孔明曰:「人報東吳恐其報仇,將關公英靈獻與曹操,操以王侯之禮祭葬之。」玄德曰:「此何意也?」孔明曰:「此是東吳移禍於魏。魏多人物,已知其心,故操以厚禮葬之,是令王上歸怨於吳也。」玄德曰:「吾今提兵問罪於吳,以雪此恨!」孔明曰:「不可。方今吳欲令我兵侵魏,魏亦令我兵侵吳:各懷詭計,乘空而圖之。王上只宜按兵不動,且與關公發喪。待吳、魏不和,乘時而伐之可也。」眾官齊諫,玄德方進膳。川中大小將士盡皆掛孝。玄德親出南門祭葬,號哭終日,繼之以夜。
      卻說魏王在洛陽,自葬關公後,每夜合眼便見關公。操甚驚懼,乃問文武,眾皆答曰:「洛陽行宮舊殿多妖,可造新殿居之。」操曰:「吾欲起一殿,名建始殿,恨無良工。」賈詡奏曰:「洛陽良工,蘇越最巧。」操命召越至,令畫圖樣。蘇越畫成九間大殿,前後廊廡。操視之曰:「汝畫甚合孤意,但恐無此棟樑之材。」越曰:「此去離城三十里,有一潭,名躍龍潭。前有一祠,名躍龍祠。祠傍有一株大梨樹,高十餘丈,堪作建始殿之梁。」
      操大喜,即令人工砍伐。鋸解不開,斧砍不入,次日回報與操。操不信,自引數百騎直至躍龍祠下馬,仰觀其樹,亭亭如華蓋,直侵雲漢,並無曲節。操欲砍之,鄉老數人諫曰:「未可。此樹數百年矣,常有神人居其上,下伏潭中老龍。王若伐之,必生禍也。」操大怒曰:「孤平生遊歷,普天之下,四十餘年,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無不懼孤。是何妖神,敢逆孤意!子不語怪力亂神,量此一樹,有何疑耶!」言訖,拔所佩劍,親自砍之,錚然有聲,血濺滿身;再欲砍之,血濺滿面,左右衣襟盡赤。操愕然大驚,擲劍上馬,回至宮內。是夜二更,操睡臥不安,坐於殿中。忽然怪風驟起,風過處一人披髮仗劍,渾身皂衣,直至面前。操急問之曰:「汝是何人?」其人答曰:「吾乃梨樹之神也。汝蓋建始殿,意欲篡逆,卻來伐吾神木!吾故知汝數盡,特來殺汝!」操呼:「武士安在?」皂衣人仗劍望操便砍。操大叫一聲,忽然驚覺,其人不見。操頭腦疼痛,不可忍也,急傳王旨,遍求良醫,治療不痊。眾官皆憂。
      華歆入奏曰:「王上知有神醫華陀否?」操曰:「莫非江東醫周泰者乎?」歆曰:「然。」操曰:「雖聞其名,未知其才。」歆曰:「華陀,字元化,沛國譙郡人也。其人妙手,世之罕有:但有患者,或用藥,或用針,或用灸,隨手而愈。若患五臟六腑之疾,藥不能效者,便以『麻肺湯』飲之,須臾就如醉死,卻用尖刀剖開其腹,以藥湯洗臟腑,剝肺剜心,其病人略無疼痛;然後以藥線縫其口,以藥末敷之,或一月,或二十日之間,即平復矣。其神效如此!甘陵相夫人有孕六月,腹痛不安,陀視其脈,曰:『脈中是男胎也,已死多時,何不治療?』遂以藥下,果是男胎,旬日而愈。一日,陀行於道上,見一人呻吟之聲。陀曰:『此乃飲食不下之病。』問之果然。陀令取蒜齏汁三升飲之,可癒。其人歸家,依法取汁而飲,遂吐蛇一條,長二三尺。其人即能飲食,隨將蛇赴陀家致謝。一小兒引患者視之,見數條蛇懸於壁上。又有廣陵太守陳登,心中煩懣,面赤不能飲食。陀曰:『胸中有蟲數升,欲作內疽,蓋為食腥之故。』陀與藥飲之,吐蟲三升,皆赤頭,首尾動搖。登問其故,陀曰:『此乃魚腥之毒,今日雖可,三年之後,又發必死也。』後陳登果三年而死。又有一人,眉間生一瘤,癢不可當,令陀視之。陀曰:『內有飛物。』人皆笑之。陀以刀割開,一黃鵲飛去。又一人在途被犬咬其足指,隨長一塊,癢痛不可忍。陀曰:『疼者有針十個,癢者有黑白棋子二枚。』人皆不信。陀以刀割開,果應其言。此華陀真乃扁鵲之神醫也!見居金城,離此不遠。王上何不召之?」
      操即差人星夜請華陀入內。操令診脈,陀曰:「此是王上風息所患之病也。」操曰:「孤平生患『偏頭風』,不時舉發,五七日不飲食,甚是痛苦,汝何法可治?」陀曰:「此病根在腦袋中,風涎不能出,枉服湯藥,不可治療。某有一法,先飲『麻肺湯』,然後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毒,此病可以除之,再不發矣。」操大怒曰:「汝欲殺孤耶?」陀曰:「王上曾聞關公中箭毒,傷其右臂,某刮骨療毒,自然無憂矣。今王上小可之疾,何多疑焉?」操曰:「臂痛可刮骨,孤腦袋安可比臂也?汝必與關公情熟,乘此機會,欲與其人報仇耶?」呼左右拿下獄中,拷問其情。賈詡諫曰:「似此良醫,世之罕有,未可廢也。」操叱之曰:「天下無此鼠輩之無禮!」急令追拷。陀受刑不過,只得屈招謀殺魏王等情。獄中有一禁子,姓吳,人皆稱為「吳押獄」。此人每日以酒食供養華陀。陀感其恩,乃告曰:「我今死於非命,恨有《青囊書》未傳於世。深感汝恩,無可以報,我修一書,汝可遣一人送與我家,取將《青囊書》來付汝,以繼吾神效也。」吳押獄曰:「我若得此醫書,棄了此役,醫治天下病人,以全先生之德也。」陀即修書付吳押獄,曰:「吾臨來時,將《青囊書》與妻藏之矣。」吳押獄辭了華陀,直至金城問陀妻取之。其妻將《青囊書》與了吳押獄。吳押獄回家,將書令妻藏之。旬日之後,操病越加沉重,華陀死於獄中。吳押獄卻了差役,回家問妻要書,行醫治病。妻曰:「《青囊書》吾已燒燬矣。」夫問其故,妻答曰:「縱然學得與華陀一般神妙,只落得死於獄中,吾因此所以毀之。」吳押獄頓足懊悔,曰:「不惟吾不能繼此神術,可惜萬代不復再見也!」因此《青囊書》不曾傳於後世。後人有詩曰:
      神醫妙手最為良,傳得仙人海上方。愚婦焚燒真可恨,後人無復見《青囊》。
      又詩曰:
      奸臣曹操苦頭風,不信神醫有妙功。假使華陀將腦劈,尚存身在洛陽宮。此言不信華陀而殺之,以致命盡於此。
      卻說魏王自殺華陀之後,病勢不退,又憂吳、蜀未知如何。正慮之間,近侍忽奏東吳又遣使至。操令召入,使呈上書。操拆封視之。其書曰:
      孫權久知天命以歸王上,伏望早遣大將,剿滅劉備,掃平兩川,臣即率群下納土歸降矣。
      操觀畢大笑,出示群臣曰:「是兒欲使吾居爐火上耶!」蓋言權逼操反之意。時有侍中陳群、尚書桓階二人伏地奏曰:「漢室自安帝以來,國祚已衰,非止今日。王上功德巍巍,生靈仰望,故孫權在外稱臣,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王上早登大魏皇帝,而即正統,復何疑焉?」操笑曰:「吾自事漢三十餘年,雖有功德,位至於王,於身足矣,何敢更望於外乎?」夏侯惇諫曰:「天下咸知漢祚已盡,異代方起。自古以來,能除萬害為百姓所歸者,即生民之主也。今王上即戎三十餘年,功業著於黎庶,今天下投歸,理合順民應天,復何疑哉!」操曰:「『施於有政,是亦為政。』苟天命在孤,孤即周文王矣。」後有詩曰:
      奸雄曹操立功勳,久欲臨朝廢漢君。只恐萬年人唾罵,故言吾願學周文。
      司馬公亦曰:
      操欲篡位久矣,猶畏其名而不敢行,故言願為周文王也。
      操謙辭不允。司馬懿曰:「今江東孫權既稱臣而來歸附,王上可以封之,令拒劉備也。」操曰:「此理極善。」遂集文武商議封吳之事。未知還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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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7 23:35 |
    魏太子曹丕秉政

      卻說曹操聞司馬懿所言封孫權一節,遂從之,乃與多官商議,封孫權為驃騎將軍、南昌侯,領荊州牧,即日遣使往東吳封權。權受爵已畢,隨遣使上表謝恩,送于禁還都。
      且說曹操病患轉加,是夜子時夢三馬同槽,及曉召賈詡問曰:「孤昔夜夢三馬同槽,疑馬騰、馬休、馬鐵三人,故將馬騰全家殺之。今夜復夢之,是何兆耶?」詡奏曰:「祿馬,乃吉兆也。」眾官皆言:「祿馬尚於曹,王上何必疑焉?」操因此不疑。後來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三人專政吞曹,以應此之夢也。
      是日天晚,文武皆散。夜至三更,操覺頭目昏眩,起伏於幾上而臥,忽聞殿中聲如裂帛。操驚問之,忽見伏皇后、董貴妃、二皇太子,並國舅董承等二十餘人,渾身血污,立於愁雲之內,隱隱聞索命之聲。操急掣劍望空砍之,忽然一聲響亮,震塌殿宇西南一角。近臣將操救出,別宮養病。次日夜間,又聞殿外男女哭聲不絕。至曉,操召群臣入,曰:「孤在戎馬之中三十餘年,未嘗信怪異之事。今日如此為何?」群臣奏曰:「王上當命道士設醮薦新。」操歎曰:「聖人有雲:『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孤天命將盡,雖日用萬金,安能救也?」遂不允設醮。
      次日,覺氣衝上焦,目不見物,急召夏侯惇入商議。惇至殿門前,忽見伏皇后、董貴妃、二皇太子、國舅董承等,立在陰雲之中。惇大驚昏倒,左右扶出,自此得病。操召前將軍曹洪、侍中陳群、中大夫賈詡、主簿司馬懿心腹四人,至臥榻前,囑以後事。操曰:「孤縱橫天下三十餘年矣,群凶皆滅,止有江東孫權、西川劉備,未曾收復。孤今病危,必然難逃,今以大事囑汝四人。孤長子曹昂,劉氏所生,不幸早年歿於宛城。今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四子中,孤平生所愛第三子曹植,卻又為人虛華,少於誠實,嗜酒放肆,因此不立。次子曹彰,勇而無謀。四子曹熊,多病難保。惟長子曹丕,篤厚恭謹,才智兼全,可任大事。汝等宜輔佐之,各懷忠義之心,以圖悠久之計,勿得怠慢。」言訖,長歎一聲,淚如雨下,氣絕而亡。壽六十六歲。時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下旬也。後史官有詩曰:
      雄哉魏太祖,天下掃狼煙。動靜皆存智,高低善用賢。
      長驅百萬眾,親注《十三篇》。豪傑同時起,誰人敢贈鞭?
      又史官擬《曹操行狀》云:
      操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陣,意思安閒,如不欲戰,然及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勛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毫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音山刈音易群雄,削平海內。三十餘年,手不捨書,晝則講武,夜則思經,登高必賦,對景必詩,深明音樂。善能騎射,曾在南皮一日射雉六十三頭。及造宮室器械,無不曲盡其妙。是以遂成大業,開闡洪基也。
      晉平陽侯陳壽評曹操曰:
      漢末,天下大亂,雄豪並起,而袁紹虎視四州,強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攬音覽申、商之法術,講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為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宋賢贊曹操功德詩曰:
      漢末挺生曹孟德,胸蟠星斗氣凌雲。智謀超越數員將,才德惟慳萬乘君。
      雖秉權衡欺弱主,尚存禮義效周文。當時若使無公在,未必山河幾處分。
      前賢又貶曹操詩曰:
      殺人虛墮淚,對客強追歡。遇酒時時飲,兵書夜夜觀。
      秉圭升玉輦,帶劍上金鑾。曆數奸雄者,誰如曹阿瞞?
      唐太宗祭魏武帝曰:
      一將之智有餘,萬乘之才不足。
      宋鄴郡太守晁堯臣登銅雀台,有詩歎曰:
      堪歎當時曹孟德,欺君罔上忌多才。昆吾直上金鑾殿,蔓草空餘銅雀台。
      鄴土應難遮醜惡,漳河常是助悲哀。臨風感慨還嗟歎,向日奸雄安在哉?
      卻說曹操身亡,文武百官盡皆舉哀;一面報與魏太子曹丕,一面報與鄢陵侯曹彰,一面報與臨淄音之侯曹植,一面報與蕭懷侯曹熊。各處皆遣使去訖,多官用金棺銀槨將操入殮,星夜舉靈櫬赴鄴郡而來。
      卻說曹丕聞知父喪,放聲痛哭,眾將再三解勸方息,遂率大小官僚出城三十里,伏道迎櫬入城,停於偏殿。官僚掛孝拜祭,哀聲大震。忽一人挺身而出曰:「請太子哀息,百官暫止,何不且議大事?」眾視之,乃司馬孚也,見為太子中庶子。孚厲聲而言曰:「王已晏駕,天下震動,當早立嗣君,以鎮萬國,何但哭泣也?」群臣曰:「太子宜登寶位,但未得天子詔命,豈敢造次而行之?」忽班部中又一人出曰:「遲已!遲已!」丕視之,乃廣陵東陽人也,姓陳,名矯,字季弼,見為兵部尚書。矯曰:「王上已薨,太子在側,若等詔命而分彼此,則社稷危矣!」遂拔劍在手,指官僚怒曰:「敢亂言者,割袍為例!」言訖,一劍割下袍袖。百官悚懼,擁丕至殿。正欲冊立,忽報華歆自許昌飛馬至,眾皆大驚,及至問之,歆曰:「今魏王晏駕,天下震動,汝等久食君祿,何不早立太子?」眾官應曰:「正欲立之。」歆曰:「吾已於獻帝處索了詔命來矣。」眾皆踴躍稱賀。歆於懷中取出詔命開讀,令百官跪聽。制曰:
      魏太子丕:昔皇天授乃顯考以翼我皇家,遂攘除群凶,拓定九州,弘功茂績,光於宇宙,朕用垂拱負扆二十有餘載。天不憖遺一老,永保予一人,早世潛神,哀悼傷切。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紹熙前緒。今使使持節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丕丞相印綬、魏王璽紱音弗,領冀州牧。方今外有遺虜,遐夷未賓,旗鼓猶在邊境,干戈不得韜刃,斯乃播揚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豈得修諒闇之禮,究曾、閔之志哉?其敬服朕命,抑弭憂懷,旁袛厥緒,時亮庶功,以稱聯意。嗚呼!可不勉歟!建安二十五年春二月日詔。此是華歆自命之言,以絕天下議論,非獻帝之本心也。
      且說華歆諂事於魏,故草此詔,威逼獻帝降之。帝懼其勢,只得聽從,故下詔節,封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百官並無敢言其非者。
      丕即日登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正宴會慶賀之間,忽報鄢陵侯曹彰,自長安領十萬大軍來到。丕大驚,乃問群臣曰:「孤黃鬚小弟,平生性剛,深通武藝。今提兵遠來,必與孤爭王位也。如之奈何?」忽階下一人應聲而出曰:「臣素知鄢陵侯之所行,當以片言折之。」眾皆稱曰:「非大夫,莫能解此禍也。」不知此人是誰,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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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子建七步成章

      卻說出班奏魏王者,乃河東襄陵人也,姓賈,名逵,字梁道,見為諫議大夫。曹丕大喜,就命賈逵說之。逵出至城下,迎見曹彰。彰問曰:「先王璽綬安在?」逵正色而言曰:「家有長子,國有儲君。先王璽綬,非君侯之所有也。問某何意?」彰默然無語。行至宮門前,逵問彰曰:「君侯此來,欲奔喪耶?欲爭王位耶?欲為忠孝之人耶?欲為大逆之人耶?」彰曰:「吾來奔喪,並無異心。」逵曰:「既無異心,因何提兵至此,使王上與群臣相疑也?」彰即時叱退左右將士,隻身入內,拜見曹丕。兄弟二人相抱哭罷,方始成服。彰將本部軍馬盡交與曹丕。丕令彰回鄢陵自守,彰拜辭而去。後黃初二年,進爵為公;三年,立為任城王;四年,朝京,歿於旅邸。故後來無事可說,先此說之。
      曹丕受了魏王,即傳令旨,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封賈詡為太尉,華歆為相國,王朗為御史大夫。大小官僚,盡皆升賞。葬曹操於高陵,諡號武祖。華歆奏曰:「鄢陵侯曹彰交割軍馬,已赴本國去了。所有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此二人坐視不來奔喪,理當問罪。」丕從之,即傳令旨,差二使往二處問罪去訖。忽一使回報:「蕭懷侯曹熊懼罪,自縊身死。」丕令厚葬之,追諡蕭懷王。不一日,又一使回報,說:「臨淄侯曹植常與丁儀、丁廙音異酣飲,並不奔喪。臣傳王旨時,植端坐不動。丁儀罵曰:『且休胡說!昔日先王在時,欲立吾主為太子,被讒臣賊子所阻;今王喪未及旬日,便問罪於骨肉也?』丁廙又曰:『據吾主聰明冠世,下筆成章,自然有王者之大體,今反不得其位。汝那廟堂之臣,皆是肉眼愚夫,不識聖賢,與禽獸何異也?』植遂大怒,叱武士將臣亂棒打出。」丕聞之大怒,即令許褚領三千虎衛軍,火速擒來。
      褚領兵飛奔臨淄而去。比及到郡,先遇守關偏將,被褚立斬,直入城中,口傳令旨,無一人敢當鋒銳。徑到府堂,只見曹植與丁儀、丁廙等盡皆醉倒,報者不能得見。褚一例縛之,載於車上,仍將大小屬官盡行解赴鄴郡,入見曹丕。丕大怒,即下令旨,將丁儀、丁廙等皆誅之。丁儀,字正禮;丁廙,字敬禮,沛郡人,乃親弟兄也,當世文章之士。
      卻說宣武皇后卞氏聽的生擒了曹植,心驚膽戰,舉止失措,急出救時,已將心腹人殺了。曹丕見母出殿,慌請回後宮。卞氏哭曰:「汝弟曹植平生嗜酒放肆,醉後疏狂,蓋因胸中之才故也。汝可念同胞共乳之情,憐此一命。吾至九泉,亦瞑目也。」丕曰:「愚兒深愛其才,安肯造次廢之?此欲逆其性也。母親勿憂。」卞氏泣淚謝之。
      丕出偏殿不朝。華歆問曰:「適來莫非太后勸王上勿廢子建乎?」丕曰:「然。」歆曰:「子建懷才抱智,終非池中之物也;若不早除,必為後患。」丕曰:「已許母矣。」歆曰:「人皆言子建出口成章,臣未深信。王上可召入,以才試之,若不能,即殺之;若果能,即貶之,以絕天下文人之口。」丕從之,遂召子建入內。子建惶恐,拜伏請罪。丕曰:「汝倚仗文才,安敢無禮?以家法,則兄弟;以國法,則君臣。昔先君在日,汝常恃文章,吾深疑汝必用他人代筆也。吾今令汝七步成章,若果能,則免一死;若不能,則二罪俱罰,決不輕恕也!」子建曰:「願乞題目。」此時殿上懸一水墨畫,畫著兩隻牛鬥於土牆之下,一牛墜井而亡。丕指而言曰:「以此畫為題。詩中不許犯二牛鬥牆下,一牛墜井死字樣。」植行七步,其詩已成。詩曰:
      兩肉齊道行,頭上帶兕骨。相遇塊山下,歘起相搪揬。
      二敵不俱剛,一肉臥井窟。非是力不如,盛氣不得直。塊,音歸。
      曹丕及群臣皆驚。丕又曰:「此七步成章,遲也。汝能應聲作一首詩否?」子建曰:「願聞題目。」丕曰:「吾與汝乃兄弟也,以此為題。」子建聽畢,隨口占小詩曰: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聞之,潸然淚下。其母卞氏於殿後曰:「兄何逼弟之甚耶?」丕慌忙離座而告曰:「國法不可廢也。然則孤於天下無所不容,何況骨肉之親乎?」於是貶子建為安鄉侯。子建拜辭,上馬而去。後人有詩曰:
      論地談天口若開,噴珠噀玉絕塵埃。須知子建文章盛,萬古傳揚七步才。
      又詩贊子建七步才以免其禍。詩曰:
      五車書記藏心腹,七步才能動鬼神。不是當時能對答,殿前骨肉化為塵!
      曹丕自即魏王之後,法令一新,威逼漢帝,甚於其父。
      卻說細作人入成都,報與漢中王。王大驚,即會文武商議曰:「曹操已死,曹丕僭稱王位,威逼獻帝,尤甚於操賊。東吳孫權,拱手稱臣。孤欲先伐東吳,以雪孤弟之仇;次討中原,以除群黨之凶。」言未畢,廖化出班奏曰:「昨者送了關公父子之命,實乃劉封、孟達之誤。乞先討此二人可也。」王曰:「孤因心事叢雜,幾乎忘矣。」便差人召來。孔明諫曰:「不可急召。宜緩圖之,急則生變矣。可升此二人為郡守,然後圖之,此為上策。」漢中王從之,遂遣使升劉封去守綿竹。有彭羕音樣與孟達甚厚,聽知此事,急回家作書,遣心腹人報與孟達。其人方出南門外,被馬超巡視軍捉來見超。超審出此事,即引本部士卒來見彭羕。羕接入,以酒待之。酒至數巡,超以言挑之曰:「昔見漢中王待公甚厚,近日何薄也?」羕乘酒醉指而罵曰:「老革慌悖,豈足道也。」老革者,老兵也。超又探曰:「某懷怨心久矣。」羕曰:「公起本部兵,結連孟達為外合,某引川兵為內應,天下不足定也。」超曰:「先生言當,來日再議。」超辭了彭羕,即將人、書來見漢中王,細言其事。玄德大怒,遂令捉獲彭羕入獄,拷問其情。羕在獄中,悔之無及,遂作書一封,令人送與孔明。孔明拆封視之。其書曰:
      僕昔有事於諸侯,以為曹操暴虐,孫權無道,振威闇弱,其惟主公有王霸之器,可與興業致治,故乃翻然有輕舉之志。會公來西,僕因法孝直自衒鬻音楦御,龐統斟酌其間,遂得詣公於葭萌,抵掌而談,論治世之務,講王霸之義,建取益州之策;公亦相慮明定,即相然賛,遂舉事焉。僕於故州不免凡庸,憂於罪罔,得遭風雲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顯,從布衣之中擢為國士,盜竊茂才。分子之厚,誰復過此?裴鬆之曰:「分子之厚者,羕言劉主分兒子之厚恩施於己,故其後語曰『負我慈父,罪有百死』之說也。」羕一朝狂悖,自求葅醢音海,為不忠不義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咽喉,愚夫不為也。況僕頗別菽麥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為首興事業,而有投江陽之論,不解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頗以被酒,侻音脫失「老」語。此僕之下愚薄慮所致,主公實未老也。且夫立業,豈在老少,西伯九十,寧有衰志,負我慈父,罪有百死。至於內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討曹操耳,寧敢有他志耶?孟起說之是也,但不分別其間,痛人心耳。昔每與龐統共相誓約,庶托足下未蹤,盡心於主公之業,追名古人,載勛竹帛。統不幸而死。僕敗以取禍,自我惰之,將復誰怨!足下,當世伊、呂也,宜善與主公計事,濟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靈,復何言哉!實使足下明僕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彭羕頓首拜具。
      孔明看畢,撫掌大笑,即入殿前,啟奏漢中王。玄德問曰:「此人若何?」孔明曰:「狂士也,久必生禍。」玄德即令獄內將彭羕誅之。
      羕死後,有人報與孟達。達大驚,舉止失措。忽使命至,調劉封回守綿竹去訖。孟達慌請上庸都尉申耽、申儀商議。耽曰:「某有一計,使漢中王不能加害於公也。」達大喜。未知申耽獻出甚計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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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中王怒殺劉封

      卻說孟達問申耽曰:「當用何策,以避其禍?」耽曰:「吾弟兄亦欲投魏,立心久矣。公可作一表,辭了漢中王,投魏王曹丕,丕必重用。續後,吾二人亦去降也。」達猛然省悟,即寫表一通,付與來使;當晚引五十餘騎,投魏去了。劉封聽知,急追不上,自回守上庸。使命持表回成都,來奏漢中王,呈上表章,細言孟達投魏之事。玄德大怒,覽其表曰:
      臣達伏惟殿下將建伊、呂之業,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創,假勢吳、楚,是以有為之士深睹歸趣。臣委質以來,愆戾山積;臣猶在知,況於君乎!今王朝以興,英俊鱗集,臣內無輔佐之器,外無將領之才,列次功臣,誠自愧也。臣聞范蠡識微,浮於五湖;舅犯謝罪,逡巡於河上。夫際會之間,請命乞身,何則?欲潔去就之分也。況臣卑鄙,無元功巨勛,自係於時,竊慕前賢,早思遠恥。昔申生至孝,見疑於親;子胥至忠,見誅於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樂毅破齊,而遭讒佞。臣每讀其書,未嘗不慷慨流涕,而親當其事,益已傷絕。何者?荊州覆敗,大臣失節,百無一還。惟臣尋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復乞身,自放於外。伏想殿下,聖恩感悟,愍臣之心,悼臣之舉。臣誠小人,不能始終,知而為之,敢謂非罪!臣每聞「交絕無惡聲,去臣無怨辭」。臣過奉教於君子,願君王勉之。臣不勝惶恐之至。
      玄德看畢,大怒曰:「匹夫叛吾,安敢以文辭相戲耶!」遂與孔明曰:「汝即起兵擒此背國賊來!」孔明曰:「未可。但就遣劉封進兵,令二虎相並。劉封或有功,或敗跡,必歸成都,就而除之,可絕兩害。」玄德從之,遂遣使到綿竹,入見劉封。封領父命,奮然率兵來擒孟達不題。
      且說曹丕聚眾文武議事,忽近臣奏曰:「蜀孟達來降。」丕召入問曰:「汝此來,莫非詐降乎?」達曰:「臣為不救關公之危,漢中王欲殺臣,因此歸降,別無他意。」曹丕尚未准信,忽報劉封引五萬兵來取襄陽,單搦孟達廝殺。丕曰:「汝既是真心,可去襄陽取劉封首級前來,孤方准信。」達曰:「臣以利害說之,不必動兵,令劉封亦來降也。」丕大喜,遂加孟達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平陽亭侯,領新城太守,去守襄陽、樊城。原來夏侯尚、徐晃預先在此,一同收取上庸諸郡。孟達到了襄陽,與二將禮畢,探得劉封離城五十里下寨。達即修書一封,遣舌辯之士齎赴蜀寨,入見劉封。封拆開視之。書曰:
      達致書於副軍將軍麾下:伏聞古之人有言:「疏不間親,新不加舊。」此謂上明下直,讒慝不行也。若乃權君譎主,賢父慈親,猶有忠臣蹈功以罹禍,孝子抱仁以陷難,種、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類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離,親親樂患也。或有恩移愛易,亦有讒間其間,雖忠臣不能移之於君,孝子不能變之於父者也。勢利所加,改親為仇,況非親親乎?故申生、衛伋、禦寇、楚建稟受形之氣,當嗣立之正,而猶如此。今足下與漢中王,道路之人耳,親非骨血而據勢權,義非君臣而處上位,徵則有偏任之威,居則有副軍之號,遠近相聞也。自立阿鬥為太子以來,有識之人相為寒心。如使申生從子輿之言,必為太伯;衛伋聽其弟之謀,無彰父之譏也。且小白出奔,入而為霸;重耳逾垣,足以克復。自古有之,非獨今也。夫智貴免禍,明尚夙達,僕察漢中王慮定於內,疑生於外矣。慮定則心固,疑生則心懼,亂禍之興作,未曾不由廢立之間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見,恐左右必有以間於漢中王矣。然則疑成怨聞,其發若踐機耳。今足下在遠,尚可假息一時;若大軍遂進,足下失據而還,竊相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別族,違難背禍,猶皆如斯。今足下棄父母而為人後,非禮也;知禍將至而留之,非智也;見正不從而疑之,非義也。自號為大丈夫,為此三者,何所貴乎?以足下之才,棄身來東,繼嗣羅侯,不為背親也;北面事君,以正綱紀,非為棄舊也;怒不致亂,以免危亡,非為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禪命,虛心側席,以德懷遠,若足下翻然內向,非但與僕為倫,受三百戶封,繼統羅國而已,當更剖符大邦,為始封之君。陛下大軍,金鼓以震,當轉都宛、鄧;若二敵不平,君無還期。足下因宜此時,早定良計。《易》有「利見大人」,《詩》有「自求多福」矣。足下勉之,無使狐突閉門不出,宜早決焉。達再拜,年月日書。
      劉封看畢,大怒曰:「此賊誤吾叔姪之義,又間吾父子之親,使吾為不忠不孝之人也!」遂扯了書,斬其使。
      次日,引軍前來搦戰。孟達知得扯書斬使,勃然大怒,亦領軍出迎。兩陣對圓,封立馬於門旗下,以刀指達而罵曰:「背國反賊,安敢陣前使間諜之計也!」孟達亦罵曰:「汝死已臨頭上,自執迷不省,與禽獸何異耶?」封大怒,拍馬輪刀,直奔孟達。戰不三合,達大敗而走,封乘勢追殺二十餘里。忽然一聲喊處,伏兵盡起,左邊一軍衝出,為首大將乃夏侯尚;右邊一軍衝出,為首大將乃徐晃也。三軍夾攻,封大敗而走,連夜奔回上庸,背後魏兵不分星夜趕來。及至劉封到城下叫門時,城上亂箭射下,申耽在敵樓上叫曰:「吾已降了魏也!」封大怒,欲要攻城,背後夏侯尚、孟達兩軍殺來。封立腳不住,只得奔房陵而來,見城上盡插魏旗,申儀在敵樓上將旗一颭,城後一彪軍出,旗上書「右將軍徐晃」。封抵敵不住,慌奔西川而走。晃乘勢追殺。
      劉封部下只落百餘騎,到了成都,入見漢中王,哭拜於地,細奏前事。玄德怒曰:「辱子!有何面目敢見吾也?」封對曰:「叔父之難,非逆兒不救,乃孟達之阻也。」玄德轉怒曰:「汝須食人食、穿人衣,非土木之人,安可聽讒賊所阻也!」封泣而告曰:「一時被伊以利害說之,致獲大罪。」玄德猶豫未決。忽孔明入,玄德問曰:「辱子如此,何法治之?」孔明附耳低言曰:「此子極其剛強,今日不除,後必生禍於子孫耳。」玄德遂令左右推出斬之,又問隨封將士。眾皆將孟達說封之事,及劉封扯書斬使之事,一一奏稱;又將扯毀的書信,呈與玄德。玄德看畢,急回心曰:「吾兒雖然剛強,有此忠義之心也,凜然可愛。」便叫留人之時,早已斬訖,獻首級於階前。玄德慟哭曰:「孤一時造次,廢股肱矣!」孔明曰:「若欲嗣主久遠之計,殺之何足惜也。作事業者,豈可生兒女之情耶!」玄德曰:「縱使他日殺孤之子,孤不忍今日廢忠義之人也。」文武聞之,無不下淚。武士奏曰:「劉封臨死,但云『悔不聽孟子度之言,果有此危矣』!」玄德泣曰:「吾兒至九泉之下,必痛恨於孤矣。」漢中王因思想關公,更惜劉封,致染成病,不能興兵報仇雪恨。時建安二十五年,改延康元年,夏六月也。
      卻說魏王曹丕自即王位,將文武官僚盡皆升賞,遂統甲兵三十萬,南巡沛國譙縣,大饗先塋。鄉中父老,揚塵遮道,奉觴進酒,效漢高祖還沛之意。是年七月內,聞大將軍夏侯惇病危,丕即還鄴郡。時惇已卒,丕掛孝送殯於東門外,以厚禮葬之。
      八月間,報稱石邑縣鳳凰來儀,臨淄城麒麟出現,黃龍現於鄴郡。丕手下百官商議曰:「今上天垂象,乃魏當代漢也。可安排受禪之禮,令漢帝將天下讓與魏王。」時有侍中劉廙,字恭嗣,乃南陽安眾人也;侍中辛毗,字佐治,乃潁川陽翟人也;侍中劉曄,字子暘,乃淮南成德人也:尚書令桓階,字伯緒,乃長沙臨湘人也;尚書令陳矯,字季弼,乃廣陵東陽人也;尚書令陳群,字長文,乃潁川許昌人也,這一班文武官僚,四十餘人,皆來見太尉賈詡、相國華歆、御史大夫王朗,共言此事。賈詡笑曰:「公等所見,正合吾機。」當日,華歆引文武多官來奏漢獻帝,禪位與魏王曹丕。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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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獻帝曹丕篡漢

      卻說賈詡、華歆、王朗同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引文武官僚,直入內殿,來見獻帝。華歆奏曰:「伏睹魏王自登寶位以來,佈德四方,仁及萬物,越古超今,雖唐、虞無以過此。群臣會議,言漢祚已終,伏望陛下效堯、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禪與魏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陛下安閒無憂矣!祖宗幸甚!生靈幸甚!臣等議定,故乃奏知。」帝大驚,半晌無言,覷百官而哭曰:「朕想高祖提三尺劍,平秦滅楚,而創天下,世統相傳,四百年矣。朕雖不才,又無過惡,安忍將祖宗大業等閒棄了?汝百官再從公計議。」華歆引李伏、許芝近前奏曰:「陛下若不信,可問此二人。」李伏奏曰:「自魏王即位以來,麒麟降生,鳳凰來儀,黃龍出現,嘉禾瑞草,甘露下降。此是上天垂象,魏當代漢也。」許芝又奏曰:「臣等職掌司天,夜觀乾象,見炎漢氣數已終,陛下帝星隱匿不明;魏國乾象,極天際地,言之難盡。更兼上應圖讖,其讖曰:『鬼在邊,委相連;當代漢,無可言。言在東,午在西;兩日並光上下移。』以此論之,陛下可早禪位。『鬼在邊,委相連』,乃『魏』字也;『言在東,午在西』,乃『許』字也;『兩日並光上下移』,乃『昌』字也。此是魏在許昌,應受漢禪也。願陛下察之。」帝曰:「祥瑞圖讖,皆虛謬之事,奈何以虛誕之事,而舍萬世不朽之基業乎?」華歆又曰:「陛下差矣。昔日,三皇、五帝以德相讓,無德讓有德也。三皇次後,各傳子孫。至於桀、紂無道,天下伐之。春秋強霸,各相吞併,有福者居之,後並入秦,方歸於漢也。『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非陛下祖公公傳繼天下,宜早退之,不可久疑,遲則生變矣。」王朗又奏曰:「自古以來,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豈有不亡之道?安有不敗之家?陛下漢朝相傳四百餘年,氣運已極,不可自執迷而惹禍也。」帝大哭,入後殿而去。百官哂笑而退。
      次日,官僚又集於大殿,令宦官入請獻帝。帝怯懼,不敢出。曹皇后曰:「今百官請陛下設朝問政,何相推也?」帝泣曰:「汝兄欲篡漢室,故令百官相逼,朕故不出。」曹氏大怒曰:「汝言吾兄為篡國之賊,汝高祖只是豐沛一嗜酒匹夫,無籍小輩,尚且劫奪秦朝天下。吾父掃清海內,吾兄累有大功,有何不可為帝?汝即位三十餘年,若不得吾父兄,汝為韲粉矣!」言訖,便要上車出外。帝大驚,慌更衣出前殿。華歆出班奏曰:「陛下依臣之言,免遭大禍。」帝痛哭曰:「卿等皆食漢祿久矣,中間多有漢朝功臣子孫,何無一人與聯分憂也?」歆曰:「陛下之意不以天下禪於魏,旦夕蕭牆有禍,非臣等不忠於陛下也。」帝曰:「誰敢以弒朕耶?」歆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無人君之福,以致四海大亂。若非魏王在朝,弒陛下者,塞滿公庭矣!陛下尚不知恩以報其德,直欲令天下人共伐陛下也?」帝曰:「昔日桀、紂無道,殘暴生靈,故惹天下人伐之。聯自即位以來,三十餘年,兢兢業業,未嘗敢行半點非禮之事,天下之人,誰忍伐之?」歆大怒,厲聲而言曰:「陛下無德無福,而居大位,甚於殘暴之君也!」帝大驚,拂袖而起。王朗以目視華歆,歆縱步向前,扯住龍袍,變色而言曰:「許與不許,從與不從,早發一言!」帝戰慄不能答。
      忽曹洪、曹休二人帶劍上殿,厲聲問曰:「符寶郎安在?」班部中一人出曰:「符寶郎在此!」洪拔劍索要玉璽,符寶郎祖弼叱之曰:「玉璽乃天子之寶,安能善與汝哉?」洪喝武士捉出斬之,祖弼大罵不絕而死。
      帝體戰不息。只見階下披甲持戈數百餘人,皆是魏兵,帝乃流涕出血,歎曰:「祖宗天下,何期今日廢之!朕死於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而見先帝乎!」泣告群臣曰:「朕願將天下禪與魏王,幸留殘喘,以終天年。」賈詡曰:「臣等安有負陛下也?陛下可急降詔以安眾心。」帝哭聲不絕,乃令桓階、陳群草禪國之詔,令華歆齎捧詔璽,引百官直至魏王宮獻納。於是曹丕忻然而喜,開讀詔曰:
      朕在位三十二年,遭天下蕩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然今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數既終,行運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樹神武之跡,今王久光耀明德以應其期,是曆數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羨而慕焉,聯今追踵堯典,禪位與丞相魏王。毋得辭焉。
      曹丕聽畢,便欲受之。司馬懿諫曰:「王上不可輕也。雖然詔璽已至,可上表謙辭,以絕天下人之謗也。」丕遂從之,急令王朗作表,齎回璽綬,虛辭謙讓。
      王朗等入內奏帝。其表曰:
      臣丕頓首受詔,伏惟陛下以垂世之詔,禪無功之臣,使臣聞知,肝膽摧裂,不知所措。竊以堯遜大位於賢,巢、由避跡,後世稱之。臣才鮮德薄,安敢奉命?請於盛世別求大賢,以禮讓之,則免萬年之議論也。臣謹納還璽綬,待死闕下。臣不勝惶怖戰慄之至!謹表。
      獻帝覽畢,甚是驚疑,回顧群臣曰:「魏王謙遜,如之奈何?」華歆奏曰:「陛下欲學唐堯乎?」帝曰:「何謂也?」歆曰:「昔唐堯有二女,長曰娥皇,次曰女英。為禪位於舜,舜堅辭不受,遂以二女妻之,後世稱為大聖之德。今陛下亦有二公主,何不效唐堯以妻魏王乎?」
      帝不得已,遂復令桓階草詔,令高廟使張音持節奉璽,並載二公主徑入魏王宮。曹丕開讀詔曰:
      咨爾魏王,上書謙讓。朕竊為漢道凌遲,為日已久;幸賴武王德膺符運,奮揚神武,芟夷兇暴,清定區夏。今王纘承前緒,至德光昭,聲教被四海,仁風扇鬼區,天之曆數實在爾躬。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勛禪以天下;大禹有疏導之績,而重華禪以帝位。漢承堯運,有傳聖之義,加順靈祇,紹天明命,釐降二女,以嬪於魏。使行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皇帝璽綬,永為人君,萬國敬仰天威,允執其中,天祿永終,敬之哉!時延康元年冬十月乙卯詔。
      曹丕忻喜,暗與賈詡曰:「雖二次有詔,孤但恐天下不能除篡逆之名也。」詡曰:「此事極易,可再命張音齎回璽綬,卻教華歆令漢帝築一台,名『受禪台』,擇吉日良辰,集大小公卿、四夷八方之人,盡到台下,令天子親捧璽綬,禪天下與王,可以絕智者之口也。」丕大喜,即令張音捧回璽綬,仍作表謙辭。
      音回奏獻帝。帝問群臣曰:「魏王無意,卿等若何?」華歆奏曰:「陛下可築一台,名曰『受禪台』,集公卿庶民,明白禪位,則陛下子子孫孫,必蒙魏恩矣。」漢帝從之,乃遣太常院官卜地於繁陽,築起三層高台,擇於十月庚午日寅時。
      當時,獻帝請魏王曹丕登台,受禪台下集大小官僚四百餘員,御林虎賁禁軍三十餘萬,並匈奴單于化外之人,帝親捧玉璽奉曹丕,丕受之,台下群臣跪聽讀冊曰:
      咨爾魏王:昔者唐堯禪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於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茲昏,群凶肆逆,宇內顛覆。賴武王神武,拯茲難於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於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皇靈降瑞,人神告徵;誕惟亮彩,師錫朕命。僉曰:爾度克協於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戲!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君其祗順大禮,饗茲萬國,以肅承天命。
      讀冊已畢,魏王曹丕即受八般大禮,登了帝位。賈詡引大小官僚朝於台下。改延康元年為黃初元年,國號大魏。丕傳聖旨,普赦天下罪犯。諡父曹操為太祖武德皇帝。華歆奏曰:「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既已交割天下,可令劉氏安置何地?」言訖,扶獻帝跪於台下聽旨。賈詡奏曰:「可以封為公卿,即日便行。」丕遂封帝為山陽公。華歆按劍指帝,厲聲而言曰:「立一帝,廢一帝,古之常禮!今上仁慈,不忍加害,封汝為山陽公。今日便行,非宣召,不許入朝!」獻帝含淚拜謝,上馬而去。台下軍民、夷狄、大小人等見之,傷感不已。丕與群臣曰:「舜、禹之事,朕知之矣!」群臣皆呼萬歲三聲。後人觀此受禪台,有詩歎曰:
      鳶鴟玃鼠腥狐臊,鬼吹野火燒蓬蒿。此台名禪人不禪,斯地雖高道不高。
      黃土一堆真可恥,虛在巍巍半空裡。壞卻唐、虞揖讓風,奸臣賊子從此起!
      又詩曰:
      兩漢經營四百年,小平津畔獨潸然。黃初不解唐、虞意,築土成台教晉宣。
      又宋賢有詩曰:
      壘土曾營受禪台,欺凌漢帝若嬰孩。誰知天意無私曲,不久依然換主來!
      又諷刺曹丕詩曰:
      曹丕強霸奪乾坤,積惡遭殃及子孫。受禪高台猶自濕,誰知司馬又稱尊!
      又詩曰:
      當年曹氏強吞劉,自謂兒孫樂萬秋。受禪層台司馬上,山陽還得似陳留。後晉武帝司馬炎廢魏主曹奐為陳留王,乃天報也。
      漢獻帝望山陽而去,百官請曹丕答謝天地。丕方下拜,忽然台前起一陣怪風,飛沙走石,急如驟雨,對面不見;台上燈燭,盡皆吹滅。丕驚倒於台上,百官急來救之。未知曹丕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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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8 23:11 |
    漢中王成都稱帝

      卻說眾文武救得曹丕下台,半晌方醒。侍臣扶入宮中,數日不能設朝。後病稍可,將華歆封為司徒,王朗封為司空,大小官僚,一一升賞。其驚疾未痊,卻排車駕,自許昌幸於洛陽,大建宮室。
      早有人到了成都,說曹丕廢了漢帝,自立為大魏皇帝,於洛陽蓋造宮殿,調練人馬。漢中王聞知大驚,水食少進,每日痛哭,令百官掛孝,遙望許昌哭而祭之,諡曰「孝愍皇帝」。玄德因此憂慮,致染成疾,不能理事,政務皆托與孔明。
      次年辛丑春三月,有襄陽人,姓張,名嘉,乃襄江漁翁也。嘉夜間捕魚,忽見水底起一道紅光,上衝碧漢。嘉舉網捕之,乃得一玉璽。只見金光燦爛,瑞氣盤旋,上篆八字雲:「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嘉大喜,素知漢中王仁德布於天下,遂密入成都,到孔明府獻之。孔明忻然而喜,重賞張嘉,即請太傅許靖、光祿大夫譙周等大小公卿商議。譙周曰:「近有祥風慶雲,從空中旋下,成都西北角有黃氣數十丈,沖霄而起;帝星現於畢、胃、昴之分,煌煌如月:此所應漢中王當即帝位,以繼漢統。今得玉璽,乃天賜也,更復何疑焉?」
      於是孔明與許靖引大小官僚來諫漢中王即位,上表曰:
      臣亮等言:近者曹丕篡弒,湮滅漢室,竊據神器,劫迫忠良,酷烈無道。人鬼忿毒,咸思劉氏。今上無天子,海內惶惶,靡所式仰。群下前後上書者八百餘人,咸稱述符瑞,圖、讖明徵。聞黃龍現於武陽赤水,九日乃去。《孝經援神契》曰「德至淵泉則黃龍現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大王當龍登帝位也。近有襄陽張嘉特獻玉璽:璽潛漢水,伏於淵泉,暉景燭耀,靈光徹天。夫漢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國號也,大王襲先帝軌跡,亦興於漢中也。今天子玉璽神光先現,璽出襄陽漢水之末,明大王承其下流,授與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應,非人力所致。昔日有赤烏白魚之瑞,咸曰:休哉。二祖受命,《圖》、《書》先著,以為徵應。今上天告祥,群儒英俊,並進《河》、《洛》,孔子讖、記,咸悉具至。伏為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枝百世,乾祗降祚,聖姿碩茂,神武在躬,仁覆積德,愛人好士,是以四海歸心焉。考省《靈圖》,啟發緯、讖,神明之表,名諱昭著。宜即帝位,以纘二祖,紹嗣昭穆,則天下幸甚。
      漢中王覽畢,大驚曰:「卿等欲陷孤為不忠不孝之人耶?」孔明奏曰:「非也。曹丕豎子尚且自立,何況王上乃漢室之苗裔乎?」漢中王勃然變色曰:「孤豈效逆賊之所為也!」拂袖而起,入於後宮。眾官皆散。
      三日後,孔明又引多官入朝。漢中王出,眾皆拜伏於前。許靖奏曰:「今漢天子已被曹丕所弒,王上不即帝位而興師討逆,是不忠不孝也。今兩川之民皆欲王上為君,與漢帝雪恨。今若不行,是失民望矣。願王上察之。」漢中王曰:「孤雖是景帝之孫,實乃涿郡一村夫,於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並不曾有半分德澤以布萬民。今立為帝,是篡弒也!孤願其死,不為不忠不孝之人。卿等勿令孤作萬載之罵名!」孔明苦諫數次,漢中王堅執不從。孔明設計與多官曰:「如此如此。」孔明托疾不出。
      漢中王聞知孔明病篤,乃親到府中,直入臥榻邊,問曰:「軍師所感何疾?」孔明答曰:「憂心如焚,命不久矣!」漢中王曰:「軍師所憂,何也?」連問數次,孔明托病重,瞑目不答。漢中王再三請問,孔明喟然歎曰:「臣自出茅廬之中,得遇主公,相隨至今,言聽計從。幸主公有兩川之地,不負臣夙昔之言也。今主上所有文武官僚數百餘員,皆欲主上為君,共圖爵祿,光顯祖宗;不想主公堅執不肯,多官皆有怨心,不久必盡散矣。若文武皆散,吳、魏來攻,兩川休也!臣安得不憂乎?」漢中王曰:「吾非推阻,恐天下人議論也。」孔明曰:「古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今主公名正言順,有何不可?豈不聞『天與弗取,反受其禍』?」漢中王曰:「待軍師病可,行之未遲。」孔明將屏風一擊,外面文武皆入,拜伏於地曰:「王上既允,便請擇日,以受大禮。」漢中王視之,乃是太傅許靖、安漢將軍糜竺、青衣侯向舉、陽泉侯劉豹、別駕從事趙祚、治中從事楊洪、議曹從事杜瓊、勸學從事張爽、太常卿賴恭、光祿卿黃權、祭酒何宗、學士尹默、司業譙周、大司馬殷純、偏將軍張裔、少府王諶、昭文博士伊籍、從事郎中秦宓。漢中王曰:「陷孤受萬代罵名,皆卿等也!」孔明奮然而起曰:「大事就已,便可築台。」即時送漢中王還宮。
      孔明便差博士許慈、諫議郎孟光掌禮,築台於成都武擔之南。在成都西北乾位也。大禮既畢,多官整仗鑾駕,迎請漢中王登壇,致祭天地。譙周在壇上高聲朗讀祭文曰:
      維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朔,越二十日丁巳,皇帝備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漢有天下,曆數無疆。曩者王莽篡盜,光武皇帝震怒致誅,社稷復存。今曹操阻兵殘忍,戮殺主後,滔天滅夏,罔顧天顯。操子丕載其凶逆,竊據神器;群下將士以為社稷墮廢,備宜修之,嗣武二祖,躬行天罰。備雖無德,懼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備一人。備畏天明命,又懼漢室將湮於地,謹擇元日,與百僚登壇,以受皇帝璽綬。修燔瘞音異,告類於天神,惟神饗祚於漢家,永綏四海!
      漢中王受了玉璽,捧於壇上,四面讓之,曰:「備無才德,請於有才德者受之。」孔明奏曰:「主上平定四海,功德昭於天下,況是大漢宗派,宜即正位。更已告祭天神,何復讓焉?」於是文武多官,皆呼萬歲。拜舞禮畢,改元章武元年,國號大蜀。立吳氏為皇后,長子劉禪為太子;次子劉永為魯王,三子劉理為梁王。封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大小官僚,一一升賞。大赦天下,兩川軍民,無不忻躍。
      次日設朝,文武官僚拜畢,列為兩班。先主降詔曰:「朕自桃園與關、張結義,誓同生死。今不幸二弟關公被東吳孫權所害,此仇誓不共天地同日月也!今聯已即帝位,皆賴卿等扶持,若不與關公報仇,是負當時之盟也。朕今起傾國之兵,剪伐東吳,生擒逆賊,以祭關公,方雪此恨,是聯之願也!」言未畢,班內閃一人奮然而出,伏於階下,諫曰:「不可!不可!」先主視之,乃虎威將軍趙子龍也。未知所諫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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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8 23:12 |
    第十七卷           

    范強張達刺張飛

      卻說先主欲起兵東征,趙雲諫曰:「國賊曹操非比孫權也,宜先滅其魏,則吳自服矣。今曹丕謀篡漢帝,神人共怒。陛下可早圖關中,屯兵渭河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也。若舍魏而伐吳,兵勢一交,豈能解焉?願陛下察之。」先主曰:「孫權害了朕弟,又兼糜芳、傅士仁、潘璋、馬忠皆有切齒之仇,恨欲食其肉而滅其族,方雪朕之願也!卿何阻耶?」雲又曰:「天下者,重也;冤仇者,輕也。乞陛下詳之。」先主答曰:「朕不與弟報仇,雖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朕意已決,卿勿復言。」遂不聽趙雲之諫,即發使往五溪蠻夷,各借番兵五萬,共相策應;一面差使往閬中,遷張飛為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封西鄉侯,兼閬州牧。使命拜辭,齎詔而去。
      卻說張飛自守閬州,聞知關公被東吳所害,旦夕號泣,血濕衣襟。諸將但以酒解之。飛若醉,怒氣愈加,帳上帳下但有犯者,即以鞭撻之,多有鞭死者。每醉,望南切齒睜目,怒恨甚急;酒醉醒時,放聲痛哭,悲傷不已。忽聞使至,慌忙接入,開詔讀之。詔曰:
      朕承天序,嗣奉洪業,除殘靖亂,未燭厥理。今寇虜作害,民被荼毒,思漢之士,廷頸鶴望。朕用怛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整軍誥誓,將行天罰。以君忠毅,侔蹤召、虎,名宣遐邇,故特顯命,高墉進爵,兼司於京。其誕將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稱朕意焉。《詩》不云乎,「匪疚匪棘,王國來極。肇敏戎功,用錫爾祉」。可不勉歟!章武元年五月日詔。
      張飛受爵,望北拜畢,以酒待使。飛曰:「吾兄之仇,重如山嶽;廟堂之臣,何不早奏興兵?」使答曰:「多有勸先滅魏而後伐吳者。」飛怒曰:「是何言也!昔日吾在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不幸關公半途而逝,吾安得獨享富貴耶?吾當面見天子,願為前部先鋒,掛孝伐吳,生擒逆賊,祭祀關公,表其前盟,吾之願稱也。」言訖,就同使命望成都而來。
      卻說先主每日自下教場操演軍馬,剋日興師。於是公卿來丞相府下同入見孔明,曰:「今天子初臨大位,親統軍伍,非所以重社稷也。丞相秉鈞衡之職,當以諫之。」孔明曰:「吾苦諫數次不聽,今日汝等隨吾入教場諫之。」於是孔明引百官來奏先主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稟上聖之資,傳祖宗之統,初登寶位,不思以德服人,為一時之忿,自統大軍,歷山川之險、江河之危,親冒矢石,非所以重宗廟也。陛下若堅意復仇,可命一上將統軍伐之,不亦可乎?」先主見孔明苦諫,心中稍回,乃曰:「朕且罷兵,別圖良策。」
      鑾駕將起,忽報張飛到來。先主急請見之,免具朝服。飛至演武廳,拜伏於地,抱先主足而哭。先主撫飛背,亦哭。飛曰:「陛下今日為君,早忘了桃園之誓!二兄之仇,如何不報?」先主曰:「多官諫阻,未敢輕舉。」飛曰:「他人皆樂富貴,豈知昔日之盟也?若陛下不去,臣舍一丈之軀,與二兄報仇!若不能報時,臣奮死不見陛下也!」先主曰:「朕與兄弟同往。」飛曰:「昔日之盟,願同生死,天下皆知。陛下休教人恥笑也。」先主曰:「卿提本部兵,自閬州而出;朕統精兵,會於江州,共伐東吳,以雪此恨!」飛曰:「安敢有誤片時也。」先主曰:「朕素知卿酒後恃勇,鞭撻士卒,此為禍之道也。今後務宜寬容,不可如前。」飛拜辭而去。
      次日,先主整兵要行,學士秦宓出班奏曰:「陛下此行固為關公報仇,臣竊惟不可。陛下舍萬乘之軀而成小義,古人所不取也。且關公輕賢傲士,剛而自矜,以致喪命,非天亡之也。願陛下思之。」先主怒曰:「雲長與朕猶一體也。大義尚在,豈可忘耶?」宓伏地不起曰:「陛下不從,必有大敗。但可惜新創之業,又屬他人矣!」先主大怒,曰:「朕欲興兵,你出此不利之言!」叱武士推出斬之。宓面不改色,回顧先主而笑曰:「臣死無恨,免見川民之塗炭也!」文武官僚皆出奏曰:「宓乃良臣,願聖上仁慈。」先主曰:「暫且囚下,待朕報仇回時斬之。」
      卻說孔明聞知,即上表諫之,以救秦宓。表曰:
      臣亮等竊以吳賊逞鄭武之心,致荊州覆亡之禍,隕將星於牛鬥,折天柱於楚地。此情哀痛,將興問罪之師;廊廟同謀,悉起發忿之議。皆以為遷漢鼎者,罪由曹賊;隔劉祚者,過非孫權。蓋謂魏賊若梟除,則吳寇自然賓服。願陛下納秦宓金玉之言,抑卞莊刺虎之勇,以養士卒之力,別作良圖,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先主看畢,擲表於地曰:「朕意已決,再諫者插劍為令!」遂命丞相諸葛亮保太子,守兩川;驃騎將軍馬超並弟馬岱,助鎮北將軍魏延共守漢中,以當魏兵;虎威將軍趙雲為後應,兼督糧草;黃權、程畿為參謀;馬良、陳震掌理文書;黃忠為前部先鋒;馮習、張南為副將;傅彤、張翼為中軍護尉;趙融、廖淳為合後。川將數百員,分為門部,並五溪蠻夷等處兵,共七十五萬,前後調遣,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上旬出師。
      卻說張飛回到閬中,令軍士盡執白旗,掛孝伐吳,與二兄報仇,剋日興兵。忽帳下兩員末將,乃范強、張達也,入帳告曰:「所有戰船白旗白袍,一時無措,須得寬限方可。」飛大怒曰:「吾要報仇,恨不得明日就到逆賊之境!汝安敢違吾將令?」叱武士縛於樹上,各鞭背四十,以手指之曰:「來日俱要完備!若違了吾令,即殺汝二人以示眾軍!」二人胸膛震破,滿口出血,回到船中商議。范強曰:「今日受了刑責,著我等如何辦得?其人性暴若火,倘來日不完,你我皆被殺矣!」張達曰:「比如他殺我,不如我殺他。」強曰:「爭奈不得近前。」達曰:「我兩個若不當死,則他醉於床上;若當死,則他不醉。」二人議畢,令人探之。
      當日飛在帳中,神思昏亂,動止非常,乃問部曲諸將曰:「吾今日心驚肉顫,坐臥不安,如之何也?」部曲答曰:「此是君侯思念關公,以致如此。」飛令人將酒來,與部曲同飲,不覺大醉,臥於帳中。范、張二賊探知消息,各藏短刀,夜至初更,密入帳中,詐言有人欲稟機密大事,直至床前。飛鼻息如雷。二賊下手,將飛殺之,藏其首級而出,便下船來,引數十人投東吳去了。飛亡年五十五歲。有廟贊詩曰:
      豹頭環眼大,燕項虎髭髯。長阪橋頭斷,曹公鐵馬還。
      英雄過孟起,恩義釋嚴顏。西蜀大欽仰,功名重劍關。
      宋賢有贊美張車騎雲:
      安喜曾聞鞭督郵,黃巾掃盡動諸侯。虎牢關下人欽敬,長坂坡中水逆流。
      義釋嚴顏安蜀境,武欺張郃震中州。將軍更緩須臾死,吳、魏山河總屬劉。
      又詩曰:
      瞋目橫矛叱魏兵,解令先主得全身。不知肘腋能生變,謾說英雄敵萬人。
      又詩曰:
      予觀漢末張車騎,槍馬端能敵萬夫。蓋為平生鞭士卒,致令小輩害身軀。
      又評關公、益德曰:
      關公、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公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土之風。然公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又贊曰:
      關、張赳赳,出身匡世。扶翼攜上,雄壯虎烈。
      藩屏左右,翻飛電發。濟於艱難,贊主洪業。
      侔跡韓、耿,齊聲雙德。交待無禮,並致奸慝。
      悼惟輕慮,隕身匡國。
      卻說軍中聽知范強、張達害了張飛,起兵追之不及。部將吳班先發喪章奏知天子,然後令長子張苞具棺槨盛貯,令弟張紹守閬中,苞自來報先主。
      卻說先主於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大小官僚皆隨孔明送十里方回。是夜,先主心驚肉顫,寢臥不安,出帳仰觀天文,見西北一星,其大如斗,忽然墜地。先主大疑,連夜令人求問孔明。孔明回奏曰:「合損一上將。三日之內,必有驚報。」先主因此按兵不動。忽侍臣奏曰:「閬中張車騎部將都督吳班,差人齎喪表至。」先主頓足曰:「噫!朕弟喪矣!」及至覽畢,果然如此。先主放聲痛哭,遙望祭之。次日,人報一隊軍馬撮風而至。先主出營觀之。良久,見一員小將,白袍銀鎧,滾鞍下馬,伏地而哭,乃張苞也。苞曰:「范強、張達殺了臣父,將首級投吳去矣!」先主哀哭至甚,飲食少用。群臣苦諫曰:「陛下欲與關公報仇,何自摧殘龍體?」先主方才進膳,遂與張苞曰:「卿與吳班敢引本部軍作先鋒,與卿父報仇否?」苞曰:「為父為國,萬死不辭!」先主正欲遣苞起兵,又報一彪軍皆穿素縞,風擁而至。先主驚疑,遂令侍臣看之。未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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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2-8 23:13 |
    劉先主興兵伐吳

      卻說侍臣引一小將軍,白袍銀鎧,入營伏地而哭。先主視之,乃關公次子關興也。先主見了關興,想起關公,放聲大哭。眾官奏曰:「『龍淚落地,亢旱三年。』陛下以社稷為重,不可自棄。」先主曰:「朕想布衣之中,與關、張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朕已為天子,欲與二弟共享富貴,不幸俱亡,死於非命。眼前見此二姪,心雖鐵石,安能止痛淚乎?」言訖又哭,昏絕數次。眾官曰:「二小將軍且退,容聖上將息龍體。」侍臣奏曰:「陛下年過六旬,若太憂愁,恐無所益。」先主曰:「二弟俱亡,朕獨在世,乃負當日之盟也!」言訖,以頭頓地而哭。多官商議曰:「今天子如此煩惱,以何解勸?」馬良曰:「今主上初登寶位,見統七十餘萬大軍,徵進江南,終日為關、張號哭,其兆不利。」陳震曰:「吾聞成都青城山西有一隱者,姓李,名意。世人傳說此老乃漢文帝時人也,至今三百餘歲,上通天文,下察地理,中知人之生死吉凶,乃當世之神仙也。何不奏知天子,可用厚幣安車,祁迎此老,試問吉凶,勝如吾等之諫也。」眾官皆曰:「此言極善。」遂入奏先主,具言李意之事。先主從之,即遣使命齎詔,就令陳震同去。
      震星夜到了本處,令鄉人引入山谷深處,遙望仙莊,清雲隱隱,瑞氣非凡。忽見一小童來迎,曰:「來者莫非陳孝起乎?」震大驚曰:「仙童安知吾姓字耶?」童子曰:「吾師昨者有言,今日必有大蜀皇帝詔命至,使者必陳孝起。」震曰:「人言真神仙也,信不誣矣。」震愈加敬奉,拜伏於莊外。李意請入,震曰:「天子急欲見仙翁一面。」李意推老不行。震曰:「若仙翁不去,則某亦無歸路矣。」再三哀請,李意方行。
      震先令使臣飛報入營。先主即引百官出營五里迎之,見李意鶴髮童顏,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狀。先主請入營中,禮畢,李意曰:「老夫乃荒山村叟,無學無術,何老主上敬焉?」先主曰:「朕起身與關、張結生死之交,共領戎馬三十餘年矣。眾皆以朕為中山靖王之後,遂立為帝。今者,二弟被害,仇在東吳,故統大軍,會合蠻夷諸酋長,一同伐吳,未見吉凶。久聞仙翁通曉興廢休咎之因,特請至此。望仙翁一決。」李意曰:「此乃天數,非老夫所知也。」先主再三求問,意乃索紙筆。先主親奉之。裔乃畫兵馬器械四十餘張,畫畢便以手一一扯碎。又畫一大人仰臥於地上,傍邊一人掘土埋之,上寫一大「白」字,遂稽首而去。先主大不喜,言曰:「此狂士也!何必信之。」即以火焚之,便催前進。
      張苞入,奏曰:「吳班軍馬已至,小臣乞為先鋒。」先主乃壯其志,取印與張苞。苞方欲掛印,又一少年將奮然出曰:「留下印與我!偏你有報仇之心,我便無報仇之意耶?」先主視之,乃關公次子關興也。興拜泣曰:「臣父兄已被東吳所害,臣願舍無用之軀,上報父兄之仇,下雪自己之恥,望陛下乞賜先鋒之職。」苞曰:「我父仇人見在東吳,如何不擒之?我已奉詔命矣。」興曰:「你有何能,敢當此任?」苞曰:「我自幼習學武業,箭無空發。」先主曰:「朕正要觀賢姪施設,以定優劣。」苞令軍於二百步之外立一面旗,旗上有紅心。苞拈弓取箭,連射三箭,皆中紅心。眾皆稱善。興挽弓在手曰:「射中紅心,何足為奇。」正言間,忽值頭上一行雁過,興指之曰:「吾射這飛雁第三隻。」言訖,那只雁應弦而落。文武官僚,齊聲喝采。苞大怒,飛身上馬,手挺父所使丈八點鋼矛,馬上大叫曰:「你敢與吾比試武藝否?」興亦上馬,綽家傳大砍刀,縱馬而出曰:「偏你能使槍!吾豈不能使刀!」
      二將方欲交鋒,先主大喝曰:「二子休得無禮!來聽約束!」興、苞二人慌忙下馬,各棄兵器,拜伏請罪。先主曰:「朕自涿郡與卿等父親結異姓之交,甚如骨肉,未嘗有半點差錯。今日你二人乃昆仲之分,當念父喪,凶吉相救,患難扶持,庶不負其親情也。何故因一言之忿,自家相拚?乃失其大義也!父喪未遠,而猶如此,何況日後乎?」苞、興二人悔罪再拜。先主問曰:「卿等誰人年長?」苞曰:「臣長關興一歲。」先主命興拜苞為兄。二人就帳上折箭為誓,永相救護。先主下詔曰:「吳班為先鋒,朕自為收後。令關興、張苞領三千精銳兵護駕。」傳令已畢,水陸並進,船騎雙行,軍勢浩蕩,縱橫殺奔吳國而來。
      卻說范強、張達二賊,將張飛首級投獻吳侯,細告前事。孫權聽罷,收了二人,乃與百官曰:「今劉玄德即了帝位,統精兵七十餘萬,御駕親征,勢若泰山,如之奈何?」百官盡皆失色,面面相看,並不敢言。諸葛瑾出曰:「某食君侯之祿久矣。無可報效,願舍殘生去見蜀主,以利害說之,使兩國相和,同發兵去問曹丕篡逆之罪,令江南之民免遭塗炭也。」權大喜,即遣諸葛瑾為使,來說先主罷兵。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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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臣趙咨說曹丕

      章武元年秋八月,先主起大軍至夔關,駕屯白帝城。前隊軍馬已出川口,近臣奏曰:「吳諸葛瑾至。」先主傳旨:「休教放入。」黃權奏曰:「瑾弟在蜀為相,必有事而來。陛下何故絕之?當召入,看其言,可從,則從之;如不可,則遣之。就借彼口說與孫權,令知問罪有名也。」先主從之,召瑾入城。瑾拜伏於地。先主問曰:「子瑜遠來,必有事故也?」瑾曰:「臣弟久事陛下,臣故托弟不避斧鉞之誅,特來奏荊州之事也。近者關公居於江北,吳侯數次求親不得。更兼呂蒙與關公不睦,累被關公辱罵吳侯,因此積怨,一也。後關公取襄陽,曹操再三以天子為由,遣使吳侯,命將令襲荊州,吳侯深不肯許。因呂蒙矇矓啟於吳侯,卻擅自興兵,誤成大事。吳侯因呂蒙仇害關公,悔之不及,此乃呂蒙之過,非吳侯之事也。今呂蒙已死,冤仇已息。孫夫人久慕陛下,恨不能見面。今吳侯令臣為使,願交割荊州,仍還其降將,送歸夫人,永結盟好,共滅曹丕,以正篡逆之罪,未審聖意若何?」先主怒曰:「彼害了關公,是廢朕之股肱也,今日敢以巧言令色來說乎!」瑾曰:「臣請以輕重大小之事,與陛下論之。陛下乃漢朝皇叔,今漢帝已被曹丕篡逆,卻不報之,而為異姓之親,自率大軍,涉山川之險,來決雌雄,是舍大義而就小義也。中原乃海內之地,兩都皆大漢創業之方,陛下不取,而但爭荊州,是棄重而取輕也。天下皆知陛下即位,必興漢室,恢復山河,今卻為一將之忿,而屈萬乘之君,是失其較量也。陛下察之。」先主大怒曰:「殺吾弟之仇,不共天地同日月也!若要朕罷兵,除死而休!不看丞相之分,先斬汝首!今且容忍放回汝去,與孫權說知:洗頸就戮!朕削平江南,方雪萬分之一也!」諸葛瑾見先主不可說,自回江南。
      卻說張昭入見孫權曰:「諸葛子瑜知蜀兵勢大,故推作使而去,必降玄德矣。」權曰:「不然,孤與子瑜有生死不易之盟,子瑜不負於孤,孤不負於子瑜也。昔日子瑜在柴桑時,孔明來吳,孤語子瑜曰:『卿與孔明同產,何不留之?』子瑜曰:『弟已事玄德,義無二心。弟必不肯留吳,猶瑾之不往。』其言足貫神明。豈肯今日降蜀?孤見子瑜可與深交,非外言可間也。」正言間,忽報諸葛瑾回。權曰:「孤言若何?」張昭等滿面羞慚。瑾見孫權,言先主不肯通和之事。權大驚,曰:「若如此,則江南危矣!」言未畢,階下一人進曰:「某有一計,可解此危。」權視之,乃中大夫趙咨也。權曰:「德度咨字有何良策?」咨曰:「主公可作一表,某願為使,赴許都去見魏帝曹丕,陳說利害,使襲漢中,則蜀兵自然回矣。」權曰:「此計最善。卿此去,休失了東吳氣象。」咨曰:「若有些小所失,即投江而死,安有面目面見江南之人物乎!」權大喜,即寫表稱臣,並送還于禁等,令趙咨為使。
      星夜到了許都,先見太尉賈詡等並大小官僚。次日早朝,賈詡出班奏曰:「東吳遣中大夫趙咨上表。」曹丕笑曰:「此欲解蜀兵也。」令放入,拜伏於丹墀,百官稱賀。丕覽表已畢,遂問咨曰:「吳侯乃何等之主也。」咨奏曰:「乃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丕大笑。咨問曰:「陛下何笑也?」丕曰:「朕笑卿過獎太甚也!」咨曰:「陛下聽臣以解之。」丕曰:「卿言合理,朕即准其表也。」咨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陣,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江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以此論之,豈不為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丕又問曰:「吳主頗知學乎?」咨曰:「吳主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少有餘閒,博覽書傳歷代史籍,乃丰采奇異之人,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丕曰:「朕欲伐吳,可乎?」咨曰:「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御備之固。」丕曰:「吳難魏乎?」難者,懼怕也。咨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難之有?」丕曰:「東吳如大夫者,有幾人?」咨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輩,車載斗量,不可勝數。」丕歎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卿可以當之耳。」於是魏帝即時降詔,命太常卿邢貞捧冊,封孫權為吳王,加九錫。趙咨謝恩出城。
      大夫劉曄諫曰:「今孫權懼蜀兵之勢,故來請降,以畏敵人之勢耳。以臣之愚見,蜀、吳交兵,乃天亡也。陛下可遣上將,提數萬之兵渡江襲之。蜀攻其外,吾攻其內,吳國之亡,不出旬日也。吳亡,則蜀豈能久存乎?願陛下察之。」丕曰:「孫權既以禮服朕,朕若攻之,乃失信於天下也。朕初登大位,此等詐謀,不可用之。」劉曄又曰:「孫權雖有雄才,乃殘漢驃騎將軍、南昌侯之職耳。官輕則勢微,江南之民有畏中原之心,不可加以王位也;若加以王位,則去陛下一階耳,禮秩衣冠俱相亂也。今陛下信其詐降,加以王位,賜其九錫,乃與虎添翼也。孫權若退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而內無誠心即漸怠慢,故使陛下生怒。陛下若興兵伐之,孫權必普告江南之民,曰:『孤事中國,不失臣下之禮。今無故起兵而來,必擄我人民,掠我金帛,欲得江南子女而為妾婢矣。』吳民信其言,上下同心,而戰加十倍也。今陛下若不乘危除之,後必有悔。」丕曰:「不然。朕不助吳,亦不扶蜀。朕居正統,安若泰山,特看吳、蜀交兵,若滅了一國,止有一國,那時除之,有何難也?朕已決定,卿勿復言。」劉曄羞慚而退。後人有詩曰:
      天數相關豈遠圖,聖明原有百靈扶。
      曹丕當日聽劉曄,安得江南地屬吳?
      魏帝不從劉曄所諫,命太常卿邢貞同趙咨捧執冊錫,徑回東吳。
      卻說孫權集聚多官,商議解蜀兵之事,忽報:「魏帝封主公為王,宜當遠接。」顧雍諫曰:「主公只宜自稱上將軍、九州伯之位,不當受魏帝封爵。」權曰:「當日沛公受項羽封為漢中王,蓋宜時也,何故推之?」遂率百官出城迎接。邢貞自恃上國天使,不行下車,端坐車上,斜視吳國人物。張昭大怒,向前叫曰:「汝雖是上國天使,安敢妄自尊大,以為江南無智勇之人物乎?以為江南無方寸之斧刃乎?」邢貞慌忙下車,與孫權相見,並車入城。忽車後一人放聲哭曰:「吾等不能奮身捨命與主公並魏吞蜀,令主公受人封爵,豈不辱乎!」言訖,滾下馬來,以頭撞地而哭。邢貞聞之,歎曰:「江東有如此之士,終非久在人之下乎!」貞問之,乃偏將軍徐盛也。貞遂不敢輕待。
      卻說孫權受了封爵,眾文武官僚拜賀已畢,命收拾美玉明珠、犀角玳瑁、翡翠孔雀、鬥鴨鳴雞山雉等件,遣人齎進謝恩。張昭諫曰:「貢獻之物,莫非人情。」權笑曰:「利足以結人心。今貢獻之物,皆瓦石之類耳,何足惜哉!」眾官歎服。
      卻說蜀帝先主自白帝城逐回諸葛瑾之後,便令軍士歇馬半月,以養銳氣。細作人來奏先主曰:「東吳求救於魏,魏不發兵,止封孫權為吳王。」先主大喜,即傳旨進兵。隨有蠻王沙摩柯引番兵數萬,前來助陣;又有洞溪漢將杜路、劉寧二枝兵到。水陸並進,聲勢震天。水路軍已出巫口,旱路軍已到秭音子歸地名。
      卻說吳王孫權雖登了王位,奈魏帝不肯接應,乃問文武曰:「蜀兵勢大,當復如何?」眾皆默然。權歎曰:「前有周郎,後有魯肅、呂蒙繼之。今呂蒙已亡,無人與孤分憂也!」言未畢,忽班部中一少年將奮然而出,伏地奏曰:「王上養軍千日,用在一朝。王上待臣等官僚以國士之禮,今聞蜀兵已至,皆緘口結舌,是何理也?臣雖年幼,頗習兵書。願乞數萬之兵,以破蜀兵而擒劉備,上報王上之恩,下救生靈之苦。」權大喜。未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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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興斬將救張苞

      出班奏者乃吳人也,姓孫,名桓,字叔武。桓父孫河,字伯海,本姓俞氏。孫策愛之,待如親弟,賜姓孫氏,因此亦係吳王宗族。河生四子,桓乃長子,弓馬熟閒,智勇過人,常從吳王徵討,累立奇功,官授武衛都尉。時年二十五歲。當時孫桓奏曰:「臣身邊有大將二員,乃李異、謝旌。論此二將,有萬夫不當之勇。乞數萬之眾,即擒劉備矣。」權曰:「孤姪雖勇,爭奈年幼,必得一人相助,為上將可也。」忽又一人出曰:「臣願與小將軍同擒劉備。」眾視之,乃朱治外甥,官封虎威將軍,丹陽故鄣人也,姓朱,名然,字義封。權大喜,遂點水陸軍五萬,封孫桓為左都督,朱然為右都督,即日起兵。前哨探得蜀兵已至宜都下寨,朱然引二萬五千水軍,於大江之中結營;孫桓引二萬五千軍馬,宜都界口下寨。前後分作三營,以拒蜀兵。
      卻說蜀將吳班領前部先鋒之印,自出川以來,所到之處,望風而降,兵不曾血刃,將不用施謀,軍勢洋洋,直到宜都。探知孫桓引兵在彼下寨,即差人回報先鋒。馮習、張南二人未敢擅便,飛奏大蜀皇帝。時先主已到秭歸,聞奏孫桓為將,在宜都界口拒敵,先主勃然大怒曰:「量此輩小兒,安敢與朕相敵耶!」帳下關興奏曰:「既孫權令此子為將,安勞陛下遣大將也,臣願討之。」先主曰:「賢姪去走一遭,朕欲觀其壯氣。」興拜辭欲行,張苞奏曰:「既安國興字前去討賊,臣願同行。」先主曰:「更得賢姪相助,甚妙。此去敬謹,不可造次。倘有疏虞,墮蜀軍之銳氣也。」
      苞、興二人拜辭先主,徑到軍前見了先鋒,同起大兵,漫山蔽野,分佈陣勢,鼓角喧天。孫桓聽知蜀兵大至,遂拔三寨之兵,分佈陣勢。兩陣對圓,桓領李異、謝旌立馬於門旗之下,見蜀營中擁出二員大將,皆銀盔銀甲,白馬白旗:上首張苞,挺丈八點鋼矛;下首關興,橫青龍偃月刀。苞大罵曰:「孫桓豎子!死待臨頭,怎敢抗拒天兵耶!」桓亦罵曰:「量汝劉備乃販履織席小輩,焉敢妄稱帝號!汝父已作無頭之鬼;安敢引兵到此,自送命耳!」苞大怒,挺槍而出。孫桓欲迎,背後謝旌驟馬而出曰:「不勞主公動意,看吾擒之。」旌拍馬挺搶與苞戰有三十餘合,旌抵敵不住,撥馬望本陣而走。苞乘虛趕來。李異見謝旌敗了,慌忙拍馬輪蘸金斧來迎。二將就陣前戰二十餘合,不分勝負。吳軍中一將潭雄,見苞英勇,李異不能勝,卻放一冷箭,正射中苞馬胸膛,那馬負痛奔回本陣。及到門旗邊,那馬打個前失,氣絕而死,連人帶馬倒在地上。李異見馬倒了,急向前輪起大斧,望張苞腦袋便砍。忽一道紅光閃處,李異頭已落地。原來關興見張苞馬回,卻待接應,忽然人馬皆倒,李異趕上輪斧欲砍,被興舉刀斬之,救了張苞,乘勢掩殺,飛奔而來。
      孫桓見折了李異,忿怒愈加。次日,又引軍來。張苞、關興齊出。興立馬於陣前,單搦孫桓交鋒。桓大怒,拍馬揮刀,與關興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張苞挺矛夾攻,桓大敗回陣。二小將追殺入營。蜀將先鋒張南、馮習驅兵掩殺。苞奮勇當先,殺入吳軍,正遇謝旌。旌舉止失措,被苞一矛刺於馬下,卻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吳軍四散奔走。蜀將馮習等得勝收兵,只不見關興。張苞大驚曰:「安國有失,吾命亦不存矣!」言訖,綽槍上馬,尋不數里,只見關興左手提刀,右手活挾一將。苞問曰:「此是何人?」興笑而答曰:「吾在亂軍中,正遇仇人,故生擒而來。」苞視之,乃是夜來放冷箭射中馬的吳將潭雄也。苞大喜,同回本營,斬首瀝血,祭了死馬,遂寫表差人赴先主處報捷去了。
      卻說孫桓折了李異、謝旌並潭雄等許多將士,去了羽翼,力窮勢孤,不能抵敵,即差人求救於吳去了。
      卻說先鋒張南與馮習曰:「目今孫桓兵敗將亡,正可乘虛掩殺,劫了營寨,拔去原根,使東吳墮失銳氣,不敢拒敵矣。」習曰:「孫桓雖然折了許多將士,朱然水軍見今結營江上,未曾損折。今日若去劫寨,倘水軍上岸,斷其歸路,我軍必自亂矣。」南曰:「此事至易,可教關興、張苞各引五千軍,伏於山谷中,如朱然不來則休;倘或來時,左右兩軍齊出夾攻,必然殺敗矣。」吳班曰:「不如先使小卒詐作降兵,卻將劫寨事告與朱然;然見火起,必定來救,卻令伏兵擊之,則大事就矣。」馮習等遂用其計,卻教關興、張苞先引兵伏定,乃令小卒行計。
      卻說朱然聽知孫桓折兵損將,正欲來救,忽伏路軍引幾個小卒上船。然問之,小卒曰:「我等皆是馮習帳下士卒,因賞罰不明,待來投降,就報機密。」然曰:「有何事也?」小卒曰:「今晚馮習乘虛要劫孫將軍營寨,必定放火也。」朱然聽畢,即使人報知孫桓。報事人方行半途,被關興殺了。然就欲引兵去救,忽一將出曰:「小卒之言,未可深信。倘有疏虞,水陸二軍盡皆休矣。將軍只宜穩守水寨,某願替將軍一行。」然視之,乃部將崔禹也,遂令崔禹引一萬軍而行。是夜,馮習、張南、吳班分兵三路,直殺入吳寨。四面火起,吳兵大亂,尋路奔走。
      且說崔禹正行之間,忽見火起,急催兵前進。剛才轉過山來,忽山谷中鼓聲大震,左邊關興,右邊張苞,兩路夾攻,吳兵進退不能。崔禹大驚,方欲奔走,正遇張苞,交馬只一合,被苞生擒而回。此時東吳水陸二軍一齊皆休。朱然聽知危急,將船往下水退五六十里。孫桓引敗軍逃走,桓問曰:「前去何處城堅糧廣?」軍士答曰:「此去正北夷陵城,可以屯兵。」桓急催軍,方至夷陵,後面馮習、張南引兵追至,四面圍定。關興、張苞等,解崔禹到秭歸來奏先主。先主大喜,傳旨就將崔禹斬之,大賞三軍。自此威風震動,江南諸將無不膽寒。
      卻說孫桓令人求救於吳王,吳王大驚,即召文武商議曰:「今孫桓受困於夷陵,朱然大敗於江中,蜀兵勢大,如之奈何?」張昭奏曰:「今諸將雖有歸世者,此時程普、黃蓋、蔣欽皆已病亡。尚還有十餘人,何慮於劉備耳?可命韓當為正將,周泰為副將,潘璋為先鋒,凌統為合後,甘寧為救應使,起兵十萬拒之,何礙?」權依所奏,即命諸將速行。此時甘寧已患痢疾,不得已而率之。
      卻說先主於巫峽建平起,直接夷陵界分七十餘里,連結四十餘寨,見關興、張苞累立大功,命近臣以御酒賞勞。先主喟然歎曰:「昔日從朕諸將,皆老邁無用矣;復有二姪如此英勇,朕何慮孫權乎!」正言間,忽報韓當、周泰領兵來到。先主便欲遣將,近臣奏曰:「老將黃忠,引五六人投東吳去了。」先主笑曰:「黃漢升非反叛之人也。因朕失口,誤言老者皆無用,此人必不服老,故奮力而去相持矣。」即召關興、張苞曰:「黃漢升此去,必然有失。賢姪休辭勞困,可去相助。略有微功,便可令回,勿使有失。」二小將拜辭先主,奮然上馬,引本部軍來助黃忠。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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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9 23:41 |
    劉先主猇亭大戰

      卻說虎威後將軍黃忠,於章武二年春正月,隨先主伐吳,忽聞先主所言老將皆無用,激起英雄之氣,即提刀上馬,引親隨五六人徑到夷陵營中。馮習、張南接入,問曰:「老將軍此來,必有故也?」忠曰:「吾自長沙跟天子到今,多負勤勞,未嘗有虧於吾。吾今年雖七旬有餘,尚食肉十斤,臂開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馬,何為老矣?昨日主上言道吾等老而無用,故來此處與東吳交鋒,看吾斬將,老也不老!」
      正言間,忽報吳兵前部已到,哨馬臨營。忠奮然而起,出帳上馬。馮習等勸曰:「老將軍且休輕進。」忠不聽,縱馬而去。馮習令吳班領兵助戰。忠在吳軍陣前,勒馬橫刀,單搦先鋒潘璋交戰。璋引兵來迎。璋手將史蹟欺忠年老,挺槍來戰,鬥不三合,被忠一刀斬於馬下。潘璋大怒,揮關公使的青龍刀來戰黃忠。交馬數合,不分勝負。忠奮力惡戰,璋料敵不過,撥馬便走。忠乘虛追殺,吳班領兵助戰,全勝而回。路逢關興、張苞,興曰:「我等奉聖旨,教來助老將軍。既以立了功,速請回營。」忠不聽。
      次日,潘璋又來搦戰,興、苞二人要與助戰,忠不從;吳班要與助戰,忠亦不從,卻自引五千兵出迎。戰不數合,璋拖刀便走。忠縱馬追之,厲聲大叫曰:「吾與關公報仇!休得走也!」追至三十餘里,四面喊聲大震,伏兵齊出:右邊周泰,左邊韓當,前有潘璋,後有凌統,把黃忠困在垓心。忽然狂風大起,忠心慌,急退時,山坡上馬忠引一軍出,黃忠被困,不能抵當,被馬忠一箭射中肩窩,險些兒落馬。吳兵見忠中箭力危,卻一齊來攻。後面喊聲大起,兩路軍殺來,吳兵潰散,救出黃忠,乃是關興、張苞也。二小將保送黃忠徑到御前營中。忠年老血衰,箭瘡痛苦,命在旦夕。先主御駕自來看視,撫其臂曰:「令老將軍中傷,朕之過矣!」忠曰:「臣乃一武夫耳,幸遇陛下。臣今年七十有五,壽亦足矣。望陛下善保龍體,以圖中原!」言訖,不省人事。是夜殞於御營。史官有廟贊詩曰:
      老將說黃忠,收川立大功。重披金鎖甲,雙挽鐵胎弓。
      馘斬驚曹操,流芳鎮蜀中。臨亡頭似雪,猶自顯威風。
      贊曰:
      將軍敦壯,摧鋒登難;立功立事,於時之乾。
      先主見黃忠氣絕,哀傷不已,具棺槨,敕葬於成都。先主歎曰:「五虎大將,已亡三人,朕尚不能復仇,深可痛哉!」先主引御林軍直至猇亭,大會諸將,水陸俱進。水路令黃權領兵,先主自率大軍於旱路進發。馬良等皆諫,不聽。時章武二年二月中旬,先主分兵八路,來取猇亭。
      韓當、周泰聽知御駕來徵,自引兵出迎。兩陣對圓,韓當、周泰出馬,只見蜀營門旗開處,先主自出,黃羅銷金傘蓋,左右白旄黃鉞,金銀旌節,前後圍繞。韓當大叫曰:「陛下今為蜀主,何自輕出?倘有疏虞,悔之何及!」先主遙指罵曰:「汝等吳狗,傷朕手足,誓不同天地、共日月也!若還早降,免其死罪!」韓當回顧眾將曰:「誰敢衝突蜀兵乎?」言未盡,手將夏恂挺槍出馬。先主背後張苞挺丈八矛,縱馬而出,大喝一聲,直取夏恂。恂見苞聲若巨雷,天生豪傑,殺氣沖天,心中驚懼,恰待要走,周泰弟周平見恂抵敵不住,平揮刀驟馬而來。關興見了,躍馬提刀來迎。張苞大喝一聲,一矛刺夏恂於馬下。周平大驚,措手不及,被關興一刀斬之。二小將便取韓、周,韓、周慌退入陣。先主見之,歎曰:「虎父無犬子也!」用御鞭一指,蜀兵掩殺將來,吳兵大敗。那八路兵勢若泰山,殺的那吳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卻說甘寧正在船中染病,聽知蜀兵大至,火急上馬時,一彪蠻兵驟至,人皆披髮跣足,或使弓弩長槍,傍牌刀斧。為首乃是胡王沙摩柯,生得面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個鐵蒺藜骨朵,腰帶兩張弓,威風抖擻。甘寧見其勢大,不敢交鋒,撥馬而走,被沙摩柯一箭射中寧項,帶箭而走,到於富池口,坐在大樹之下而死。樹上群鴉數百,以繞其屍。吳王葬之,立廟祭祀。至今富池口有甘寧廟,往來客商祭祀極靈。有神鴉送客一程,乃是神人感應也。後人有廟贊詩曰:
      巴郡甘興霸,長江錦幔舟。關公不敢渡,曹操鎮常憂。
      劫寨將輕騎,驅兵飲巨甌。神鴉靈顯聖,香火永千秋!
      卻說先主全獲大功,遂得猇亭。吳兵各自四散逃走。先主收兵,諸將上功,只不見關興。先主慌令張苞等四面跟尋。原來關興殺入吳陣,正遇仇人潘璋,驟馬趕來。璋大驚,奔入山谷內,不知所往。興尋思只在山裡,往來尋覓不見。看看天晚,迷蹤失路。幸得星月有光,追至山僻之間,時有二更,到一莊上,下馬擊門。忽一老夫出而問之,興曰:「吾是戰將,失迷到此,求一飯充饑。」老夫引入,興見一神堂,內點著明燈,中間繪畫關公神象。興哭而拜之。老夫問曰:「將軍如何哭也?」興曰:「此吾父也。」老夫便拜。興問曰:「何故供養吾父?」老夫答曰:「此間皆是尊神地方。在生之日,家家侍奉,何況今日為神乎?老夫只望蜀兵早早報仇。今將軍到此,百姓有福矣。」置酒食待之,卸鞍喂馬。
      約有三更已後,忽門外又一人擊戶,老夫出而問之,乃吳將潘璋,亦來投宿。恰入草堂,關興見之,按劍在手,大喝曰:「反賊休走!」璋回身便出。忽門外一人,面如重棗,丹鳳眼,臥蠶眉,飄三縷美髯,綠袍金鎧,按劍而入。璋見是關公顯聖,便大叫一聲,神魂驚散,轉身回時,被興一劍斬之,取心瀝血,到神堂祭祀。興得了父親的青龍偃月刀,卻將潘璋首級拴於馬項之下,辭了老夫,就騎了潘璋的馬,望本營而來。於是老夫將璋屍首拖出燒埋。
      關興行無數里,忽聽得人言馬嘶,一彪軍來到,為首將乃潘璋部將馬忠也。忠見興殺了主將潘璋,將首級拴於馬項之下,青龍刀又被興得了。忠見之,勃然大怒,縱馬來取關興。興見馬忠是害父仇人,氣衝牛鬥,舉青龍刀望忠便砍。忠閃過,敗走。部下三百軍叫曰:「將軍休走!我等並力擊之!」馬忠撥回馬來,眾軍一聲喊起,將關興圍在垓心。興力孤,不能輾轉。忽見西北上一彪軍殺來,乃是張苞跟尋關興也。馬忠見得救兵到來,慌忙自退。關興、張苞一處趕來。趕不數里,前面糜芳、傅士仁引兵來尋馬忠。兩軍相合,混戰一處。背後凌統又引一軍來到。苞、興二人兵少,慌忙撤退,回至猇亭,來見先主,獻上首級,具言此事。先主驚異,賞犒三軍。
      卻說馬忠回見韓當、周泰,收聚敗兵,各分頭守把。軍士中傷者不計其數。馬忠帶糜芳、傅士仁於江渚屯紮。當夜三更,軍士皆哭聲不止。糜芳暗聽之,眾軍言曰:「我等皆是荊州之兵,被呂蒙詭計,送了主公性命。今劉皇帝御駕親征,東吳早晚休矣。所恨者,糜芳、傅士仁也。我等何不殺此二賊,去獻天子?功勞不小也。」眾言曰:「不要性急,等個空兒,便就下手。」糜芳聽畢大驚,遂與傅士仁商議曰:「軍心變動,我二人性命難保。劉先主所恨者,馬忠也。何不殺了他,將首級去獻先主,告稱我等不得已而降之。今知御駕前來,特地詣營請罪。」仁曰:「不可。去必有禍。」芳曰:「先主寬仁厚德,目今阿鬥太子是我外甥,先主但念我國戚之情,必不肯加害。」二人計較已定,先備了馬。三更入帳刺殺馬忠,將首級割了,二人帶數十騎,徑投猇亭而來。伏路軍人先引見張南、馮習,具說其事。
      次日,到御營中來見先主,獻上馬忠首級,哭告於前曰:「臣等實無反心,被呂蒙詭計,稱言關公已亡,賺開城門,臣等不得已而降之。今聞聖駕前來,特殺此賊,以雪陛下之恨。臣等伏候請罪。」先主大怒曰:「朕自離成都許多時,你兩個如何不來請罪?今日勢危,故來巧言令色,欲全其身!朕若饒你,至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而見關公乎!」言訖,令關興在御營中設關公靈位。先主親捧馬忠首級,詣前祭祀,哀傷甚切;又令關興將糜芳、傅士仁剝去衣服,跪於靈前,親自用刀剮之,以祭關公。忽張苞上帳,哭拜於地曰:「二伯父仇人皆已誅戮,臣父冤抑,何日報之?」先主曰:「賢姪勿憂。朕當土平江南,殺盡吳狗,務擒二賊,與你親自醢之,以祭你父。你父英靈知朕心也!」苞泣謝而退。
      此時,先主威聲大振,江南之人盡皆膽裂,日夜號哭。韓當、周泰大驚,急奏吳王,具言糜芳、傅士仁殺了馬忠,去歸蜀帝,亦被醢之。孫權心怯,遂聚文武商議。步騭奏曰:「先主所恨者,乃呂蒙、潘璋、馬忠、糜芳、傅士仁也。廢關公皆此數人,今盡亡矣。獨有范強、張達二人,乃刺張飛之輩,見在東吳。何不擒此二人,並飛首級,遣使送還,及交與荊州,送歸夫人,上表求和,再會前情,共圖滅魏,平分天下,有何不可?若如此行之,則蜀兵自退矣。」權從其言,遂具沉香木匣,盛貯飛首;叱武士擒下范強、張達,囚於檻車之內;令程秉為使,齎國書,望猇亭而來。
      卻說先主欲發兵前進,忽近臣奏曰:「東吳遣使送張車騎之首,並囚范強、張達二賊至矣。」先主兩手加額曰:「此天之所賜,亦由三弟之靈也!」即令張苞設飛靈位,先主自祭。見飛首在匣中,面不改色,先主哀傷甚切。張苞自仗利刀,將范強、張達萬剮凌遲,祭父之靈。後人有詩曰:
      范強、張達是仇人,更有糜芳、傅士仁。
      天理昭然還受報,猇亭分剮祭靈神。
      先主令張苞剮了范、張二賊,祭了張飛,怒氣不息,定要滅吳。馬良奏曰:「仇人盡戮,其恨可雪矣。吳大夫程秉到此,欲還荊州,再進夫人,永結親情之好,共圖滅魏,以分天下,伏候聖旨。」先主大怒曰:「朕切齒仇人,乃孫權也!今若與和,負二弟當日之盟也!今先滅吳,次卻收魏,一統天下,效光武之中興,是所願也!聯欲斬來使,以絕吳情。」多官苦告方免。程秉抱頭鼠竄,回奏吳王曰:「蜀不從講和,誓欲滅吳伐魏,恢復漢室。眾臣皆諫,堅執不聽。」權大驚,舉手失措。忽階下一人奏曰:「見有擎天之柱,如何不用耶?」眾視之,乃闞澤也。權曰:「德潤足知其才,乃是何人也?」當日闞澤舉薦之人未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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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遜定計破蜀兵

      卻說闞澤奏曰:「昔日東吳大事全在周郎,次後魯子敬代之。子敬亡後,決於呂子明。今子明雖喪,見有陸伯言在於荊州。此人名雖儒生,足有雄才大略。以臣論之,不在周郎之下。前破關公,皆伯言之謀也。王上若能用之,破蜀必矣。如其有失,臣請先納其頭。」權曰:「非德潤之言,孤幾誤大事也!」即令去召陸遜。張昭奏曰:「陸遜乃一書生耳,非劉備之敵手也!切不可用之。」顧雍亦曰:「陸遜年幼,才疏德薄,恐諸公不服;若不服,則生禍亂,必誤於大王也。」步騭亦曰:「遜只可在於別郡聽使令而已;若托以大事,非其宜也。」闞澤大呼曰:「若不用陸伯言,則東吳休矣!臣願將全家以保之!」權曰:「孤亦知陸伯言乃奇才也,孤當托之。」澤曰:「大王若不付以重任,其才不能盡展也。」權曰:「然。」於是召陸遜至。遜本名陸議,後改名遜,字伯言,乃吳郡吳人也。漢城門校尉陸紆音迂之孫,九江都尉陸駿之子。身長八尺,面如美玉,體似凝酥,官領鎮西將軍。遜參拜吳王。權曰:「今蜀兵臨境,孤命卿總督軍馬,以破劉備,如何?」遜曰:「江東文武,皆大王故舊之臣;臣年幼無才,安能制之?」權曰:「闞德潤以全家保卿去破劉備,孤亦素知其才。今拜卿為大都督,卿勿推辭。」遜曰:「倘文武不服,何如?」權取所佩劍與之,曰:「如有不聽號令者,先斬後奏。」遜曰:「臣受恩久矣,故不敢辭。大王來日當聚多官以賜之。」闞澤奏曰:「古之命將,必當築台會眾,捧白旄黃鉞、印綬兵符,囑雲:『閫之內,寡人主之;閫之外,將軍制之。』然後名正言順,事必成矣。大王宜遵此理,擇日築壇,拜伯言為大都督,假節鉞,則眾人自然服矣。」權從之,命人連夜築壇完備,大會百官,請陸遜登壇,拜為大都督,假節,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賜以寶劍印綬,令掌六郡八十一州兼荊、楚諸路軍馬。吳王囑之曰:「『閫之內,孤主之;閫之外,將軍制之。』先斬後奏。」
      遜領命下壇,令徐盛、丁奉為護衛,即日起行。比及陸遜出師,早調諸路軍馬,水陸並進。有文書先到於邊庭,具言此事。韓當、周泰大驚曰:「主上如何以小書生總兵也?」不時遜至,眾皆不服。遜升帳議事,只得參賀。遜曰:「王上命吾為大將,以破蜀兵。軍有常法,公等各宜遵守。違者王法無親,勿令自悔。」眾皆默然。周泰曰:「目今安東將軍孫桓,乃主上小姪,見困於夷陵城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請都督早施良策,救出孫桓,以安主上之心也。吾料此行非都督,大眾不能解之。」遜曰:「吾素知孫安東深得軍心,必能堅守,不必救之。待吾破蜀畢,彼自出矣。」眾皆暗笑而退。韓當與周泰曰:「命此孺子為將,東吳休矣!公見彼所行乎?」泰曰:「吾故以言試之,早無一計,安能破蜀也?」
      次日,陸遜傳下號令,教諸將各處關防牢守隘口,不許輕敵。眾皆笑其懦,不依堅守。次日,陸遜升帳,喚諸將曰:「吾欽承王命,總督諸軍,昨已三令五申,令汝等各處堅守,俱不遵吾令,何也?」韓當曰:「吾自從破虜將軍平定江南,經數百戰矣。其諸將,或從討逆將軍,或從當今大王,皆是披堅執銳,出生入死之士也。今主上命汝為大都督,令退蜀兵,可早定計,調撥軍馬,分投征戰,以圖大事。今卻令堅守,以待天自殺賊,乃無謀之甚也。吾非貪生怕死之人,使我等墮其銳氣,是何理也?」言訖,帳下諸將皆應聲而言曰:「韓將軍之言是也。吾等情願決一死戰!」陸遜聽畢,掣劍在手,而言曰:「劉備威震天下,曹操尚且懼怕,今入東吳境內,實非容易之敵也。汝等諸將皆荷國恩,當相和順,共破蜀兵,以報王上。吾今自有妙算,非汝等所能知也。汝等各不相順而違軍令,是何道理?僕雖一介書生,今蒙王上托以重任者,以吾有尺寸可取,能忍辱負重故也。汝各守隘口,牢把險要,不許妄動。如違令者皆斬!各宜退去,再勿復言。」眾皆憤恨而去。
      卻說先主自猇亭擺佈軍馬,直至川口,接連七百里,前後四十營寨,夜則火光耀天,晝則旌旗蔽日。忽然細作人報說:「東吳用陸遜為大都督,總制軍馬。遜令諸將各守險要不出。」先主問曰:「陸遜何等之人也?」馬良奏曰:「遜乃江東一書生,年幼多才,深有謀略。前襲荊州者,皆此人之詭計也。」先主大怒曰:「豎子之謀,損朕二弟,何不早說也?」便要進兵。馬良諫曰:「陸遜之才,不亞周郎,未可輕敵也。」先主曰:「朕用兵老矣,今反不如一黃口孺子耶?爾勿多疑,看朕擒之!」先主親領前軍,攻打諸處關津隘口。
      韓當見先主兵來,差人報知陸遜。遜恐韓當妄動,急飛馬而來,正見韓當立馬於山上,遙望蜀兵漫山遍野而來,軍中隱隱有黃羅蓋傘。當欲奮勇下山擊之,忽遜至,並馬而觀,知是先主。當指之曰:「軍中必有先主也,吾欲擊之。」遜曰:「劉備舉兵東下,連勝十餘陣,銳氣正盛。可宜乘高守險,不可輕出,出則不利。損吳大利,非小故也。今但獎勵將士,廣布守禦之策,以觀其變。今彼馳騁於平原曠野之間,正得其志;其求戰不得,必移屯於山林樹木間。此時吾當用其計也。將軍宜忍風火之性,以圖安國之計也。」韓當面雖應允,心中只是不服。
      卻說先主使前隊搦戰,辱罵百端。遜令塞耳休聽,不許出迎,遂親自遍歷諸關隘口,撫慰將士,皆令堅守。先主見吳軍不出,在御營中心焦不悅。馬良奏曰:「陸遜雖是書生,深有謀略。今陛下提兵遠來,攻戰自春歷夏,彼之不出,必待我軍之變也。願陛下詳之。」先主曰:「彼有何謀?但怯敵耳。向者數敗,今安敢再出!」先鋒馮習奏曰:「即目炎天,軍屯於赤火之中,取水稍遠,深為不便。」先主命各營皆移於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澗,待過夏到秋,並力進兵。馮習遂傳聖旨,令諸寨皆移於林木陰密之處。馬良奏曰:「若軍一動,倘吳兵驟至,如之奈何?」先主曰:「朕令吳班引萬餘弱兵,近吳寨於平地屯住。朕親選八千精兵,伏於山谷之中。若陸遜知朕移營,必出攻擊,卻令吳班詐敗。遜若追趕,朕引兵突出,斷其歸路,擒此孺子,江南一鼓而下矣。」文武皆賀曰:「陛下神機,陸遜安能及也!」
      馬良曰:「近聞諸葛丞相在東川點看各處隘口,恐魏兵入寇。陛下何不將各營移居之地,畫成圖本,問於丞相,可乎?」先主曰:「朕素知兵法,又何問之?」良曰:「『兼聽則明,偏聽則蔽。』聖人之言也。」先主曰:「卿可自去各營,畫成四至八道圖本,親去東川去問丞相。如有不便,可急來報知。」馬良領命而去。於是蜀兵移於林木陰密處所避暑。
      早有細作報知韓當、周泰。韓、週二人聽得此事,來見陸遜,曰:「目今蜀兵四十餘營,皆移於山林密處,依溪傍澗,以就其水。都督可乘虛擊之。」遜聽其言,即起兵來擊。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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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主夜走白帝城

      章武二年夏六月,天氣亢炎無雨。韓當、周泰探知先主傳旨,令蜀軍移營以避暑就涼,急來報知陸遜。遜大喜,遂引兵先來觀看動靜,只見平地一屯,不及萬餘,太半皆是老弱之眾,中軍大書「先鋒吳班」旗號。周泰曰:「吾視此等之兵,如兒戲耳。」言訖,乃與陸遜曰:「吾願同韓將軍分兩路兵擊之,如其不勝者斬。」遜觀看良久,以鞭指之曰:「隱隱前面山谷中,殺氣衝日而出,其下必有伏兵也。故平地設吳班之兵,乃誘敵耳。諸公切不可出。只三日之內,山谷中之兵必然出矣。」眾將聽畢,皆以為懦,各守隘口去訖。
      次日,吳班引軍到關前搦戰,耀武揚威大叫,辱罵不絕;多有解衣卸甲,赤身裸體,或睡或坐。徐盛、丁奉入帳來請陸遜曰:「蜀兵欺辱至甚,某等願出擊之!」遜笑曰:「汝等但知血氣之勇耳,豈知孫、吳玄妙處?汝等後日必見其詐也。」徐盛曰:「三日移營已定,安能擊之矣?」遜曰:「吾正欲令彼移營也。」諸將哂笑而退。過三日後,會諸將於關上看之,見吳班兵退去。遜指之曰:「殺氣起矣!劉備必從山谷中出也。」言訖,只見八千精兵皆全裝慣束,護先主而過。吳兵見之,盡皆膽裂。遜曰:「吾之不聽諸公擊班者,正所為此計也。今伏兵已出,旬日之內,將破蜀矣。」諸將皆曰:「破蜀當在初,今入五六百里,相守經七八月,其諸要害已固守,擊之必無利矣。」遜曰:「諸公不知兵法。備乃世之梟雄,更多思慮,其兵始集,法度精專。今守之久矣,不得我便,兵疲意阻,計不復生,犄角此寇,正在今日。」諸將方才歎服。後人有詩曰:
      坐帳談兵按《六韜》,安排香餌釣鯨鼇。
      三分自是多英俊,又顯江南陸遜高。
      卻說陸遜已決了破蜀之策,遂修箋遣使奏於吳王。箋曰:
      竊以夷陵要害之地,乃國家之關防也,雖為易得,亦復易失;若一失之,非損一郡之地,則荊州可憂矣。臣今日爭之,必令事諧。劉備干冒天常,不守窟穴,而自送死。臣雖不才,憑奉威靈,以順討逆,破敵在於即今。論備於前後,多敗少成,不足為憂。臣初疑水陸俱進,今棄船就步,處處結營,察其佈置,必無良策。伏願至尊高枕無憂,指日報勝捷也!臣陸遜百拜。
      吳王覽畢,大喜曰:「江東復有此異人,孤何憂哉!諸將皆上書,盡言其懦,孤獨不信。今觀斯言,真妙論也。」於是大起吳兵來接應。
      卻說先主於猇亭盡驅水軍順流而下,沿江屯紮水寨,深入吳境。黃權諫曰:「水軍沿江而下,進則容易,退則實難。臣願為前驅,以當其寇。陛下宜在後陣,此則萬無一失也。」先主曰:「既吳賊膽落,朕長驅大進,有何礙乎?今遷延歲月,何日成功耶?」眾官苦諫,先主不從,遂分兵兩路,命黃權督江北之兵,以防魏寇;先主自督江南諸軍,夾江分投結營,以圖進取。
      細作探知,連夜報入許都來。近臣入內奏知魏主曰:「今蜀兵樹柵連營,縱橫七百餘里,分四十餘屯,皆傍山林下寨。今黃權督兵在江北岸,每日出哨百餘里,不知何意?」魏主聞之,仰面笑曰:「劉備死限至矣!」群臣請問其故,魏主曰:「劉玄德不曉兵法也!豈有七百里營寨而可拒敵乎?包原隰音洗險阻屯兵者,此兵法之大忌也。玄德必遭東吳陸遜之手,聯故知其死也。旬日之內,必消息至矣。」群臣猶未信,皆請撥兵備之。魏主曰:「陸遜若勝,必盡舉吳兵去取西川矣。吳兵遠去,國中空虛,朕虛托以兵助戰,令三路一齊進兵,東吳唾手而可取也。」眾賀曰:「神妙之算!」魏主下旨,命曹仁督一軍出濡須,曹休督一軍取洞口,曹真督一軍出南郡:「三路軍馬會合日期,暗襲東吳。朕後自來接應。」調遣已定。
      不說魏兵襲吳。且說馬良至東川見孔明,呈上圖本而言曰:「今移營夾江,橫占七百里,下四十餘屯,皆依溪傍澗、林木茂盛之處。陛下令良將圖本來與丞相看之。」孔明觀訖,拍案叫苦曰:「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可斬此人!」馬良曰:「皆主上自為,非他人之謀。」孔明歎曰:「漢朝氣數休矣!」良問其故,孔明曰:「包原隰險阻而結營,此兵家之大忌。倘或舉火,何以解之?又豈有連營七百里而可以拒敵乎?禍不遠矣!陸遜拒守不出,正為此也。汝當速去,以諫天子,改屯諸營,不可如此。若遙遠,則難以救應。」良曰:「倘吳兵取勝,如之奈何?」孔明曰:「陸遜不敢來追也,成都無虞。」良曰:「遜何故不追?」孔明曰:「恐魏兵襲之。主上若有失,當投白帝城避之。吾入川時,已伏下十萬兵在魚腹浦也。陸遜若來,吾必擒之。」良大驚曰:「某於魚腹浦往來數次,未嘗見一卒,丞相何故詐也?」孔明曰:「後來必見,不勞多問。」馬良求了表章,火速投御營前來。孔明復回成都,令軍救應。
      卻說陸遜見蜀兵懈怠,不復提防,升帳聚大小將士聽令,曰:「吾自受命以來,未嘗出戰;今觀蜀兵,足知動靜。今欲先取江南岸一營,誰敢去取?」言未盡,韓當、周泰、凌統等應聲而言曰:「某等願往。」遜教皆退不用,獨喚階前末將淳於丹曰:「吾與汝五千軍,去取江南第四營,蜀將傅彤所守。今晚就要成功。吾自提兵救應。」淳於丹引兵去了。又喚徐盛、丁奉曰:「汝等各領兵三千,屯於寨外五里。如淳於丹敗回,有兵趕來,當以救之,卻不可趕去。」二將受令,引軍去了。
      卻說淳於丹領軍,黃昏時分而進,到蜀寨前,時已三更之後。丹令鼓噪而入。蜀營內一彪軍出,為首蜀將傅彤,挺槍出馬,直取淳於丹。丹敵不住,撥馬而走。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去路,為首大將趙融。丹奪路而走,折兵太半。正走之間,山後一彪蠻兵攔住,為首番王沙摩柯。丹死戰得脫,止剩百餘騎敗殘兵而逃,背後三路軍趕來。比及離營五里,吳將徐盛、丁奉二人兩下殺來,蜀兵退去,救了淳於丹回營。
      丹帶箭入見陸遜請罪。遜曰:「非汝之過也,吾欲試敵人之虛實耳。破蜀之法,吾自曉矣。」徐盛、丁奉曰:「蜀兵勢大,難以破之。似此論之,空殺兵耳。」遜笑曰:「吾這計策,但瞞不過諸葛亮耳。天幸此人不在,使吾成大功也!」遂集大小將士聽令,使朱然於水路進兵,來日午後東南風大作,用船裝載茅草,依計而行;韓當引一軍攻江北岸,周泰引一軍攻江南岸,每人手執茅草一束,內藏硫黃燄硝,各帶火種,各執槍刀,一齊而上。但到蜀營,順風舉火,蜀兵四十屯,只燒二十屯,每間一屯而燒一屯也。各軍預帶乾糧,不許暫退,晝夜追襲,只擒了劉備方止。眾將聽了軍令,各受計而去。
      卻說先主正在御營尋思破吳之計,忽見帳前中軍旗旙,無風自倒。先主問程畿曰:「此為何兆?」畿曰:「今夜莫非吳兵劫營也?」先主曰:「昨夜殺盡,安敢再來?」畿曰:「倘是陸遜試敵耳。」先主不信。忽報說:「山上遠遠望見吳兵,盡沿山望東去了。」先主曰:「此是疑兵,皆令休動。」命關興、張苞各引五百騎出巡。黃昏時分,關興回奏曰:「江北營中火起。」先主教再探去。張苞亦回奏曰:「南邊營內火起。」先主聽畢,令關興親往江北,張苞親往江南,各看虛實:「倘吳兵到時,可急回報。」二將領命去了。
      初更時分,東南風驟起,只見御營左屯火發。方欲救時,御營右屯火起。風緊火急,樹木皆著,喊聲大震。兩屯軍馬齊出,奔雜御營中,御林軍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後面吳兵殺到,又不知多少軍馬。先主急上馬去,奔先鋒馮習營時,習營中火光連天而起。江南、江北,照耀如同白日。馮習慌上馬,引數十騎而走,正逢吳將徐盛軍到,圍住馮習,亂箭射死。徐盛引軍來追先主。
      卻說先主見火遍起,往西奔走,為首一軍攔住,是吳將丁奉;急欲回時,後面徐盛追至,兩下夾攻。先主大驚,四面無路。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殺入重圍,乃是張苞,救了先主,引御林軍奔走。正行之間,前面一軍又到,張苞出迎,乃是蜀將傅彤,合兵一處而行。背後吳兵追至。先主前到一山,名為馬鞍山。張苞、傅彤請先主上的山時,山下喊聲又起,乃是陸遜大隊人馬,早將馬鞍山圍住。先主在山上,令張苞、傅彤死據山口。先主遙望遍野火光不絕,死屍重疊,塞江而下。
      次日,吳兵愈加,四下放火燒山,軍士亂竄,先主驚慌。忽然火光中一將,引數騎殺上山來,先主視之,乃是關興。興伏地請曰:「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陛下速奔白帝城,再收軍馬可也。」先主曰:「誰敢斷後?」傅彤奏曰:「臣願以死當之!」
      當日黃昏,關興在前,張苞在後,留傅彤斷後,保著先主殺下山來。吳兵見先主奔走,皆要爭功,各引大軍遮天蓋地往西追趕。先主令軍士盡脫袍鎧,塞道而焚,以斷後軍。正行之間,喊聲大震,吳將朱然引一軍從江岸上殺來,截住去路。先主叫曰:「朕死於此處矣!」關興、張苞驟馬衝突,被亂箭射回,各帶重傷,不能殺出。背後喊聲又起,陸遜引大軍從山谷中殺來。先主正慌急之間,只見前面喊聲大震,朱然軍紛紛落澗,滾滾投岩,一彪軍殺入,前來救駕。先主聽知,大喜曰:「朕復生矣!」畢竟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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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0 23:26 |
    八陣圖石伏陸遜

      救駕者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趙,名雲,字子龍,官授虎威將軍。此時趙雲在川中江州,聽知吳、蜀交兵,遂引軍出。忽見東南一帶火光沖天,雲心驚,遠遠探視,不想先主遭困,雲奮勇衝殺而來。陸遜聞是子龍,令軍退去。雲正殺之間,偶遇朱然,一槍刺然於馬下,殺散吳兵,救出先主,望白帝城而走。先主曰:「朕今得脫矣,手下將士如何?」雲曰:「敵軍在後,不可久遲。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臣再引兵復來救之。」此時先主僅存百餘人入白帝城。後人贊陸遜詩曰:
      陸遜運良籌,能分吳國憂。揮毫關將墮,焚鎧蜀王羞。
      功業昭千載,聲名播九州。至今巫峽地,草木尚添愁。
      又詩曰:
      持矛舉火破連營,玄德窮奔白帝城。
      一旦威名驚蜀、魏,吳王寧不敬書生。
      卻說傅彤斷後,被吳兵八面圍住。丁奉大叫曰:「川將死者無數,降者極多!汝主劉備已被擒捉,解將去了!今汝力窮勢孤,何不早降?」傅彤叱之曰:「吾乃漢將,安肯降吳狗乎!」言訖,忿怒越加,挺矛縱馬,率蜀軍奮力惡戰,不下百餘合,往來衝突,不能得脫。彤長歎曰:「吾今休矣!」言訖,口中吐血,死於吳軍之中。後人贊傅彤詩曰:
      夷陵吳、蜀大交兵,陸遜施謀用火焚。
      至死猶然罵「吳狗」,傅彤真乃漢將軍。
      蜀祭酒程畿,匹馬奔到江邊,教蜀水軍赴敵。時有吳兵隨後驟至,水軍四散。畿部下將叫曰:「程祭酒快上馬走罷!吳兵至矣!」畿怒曰:「吾自從主上出軍,未嘗赴敵而逃!」言未畢,吳兵驟至。四下無路,畿拔劍自刎。後人有詩贊曰:
      江陽剛烈,立節明君。兵合遇寇,不屈其身。
      單夫只役,隕命於軍。
      時有先鋒張南久圍夷陵城,忽馮習到,言蜀兵敗,遂引軍來救先主,孫桓方才得脫。張、馮二將正行之間,前面吳兵殺來,背後孫桓從夷陵城殺出,兩下夾攻。張南、馮習奮力衝突,不能得脫,死於亂軍之中。後人有詩贊曰:
      休元輕寇,捐軀致害。文進奮身,同此顛沛。
      患生一人,至於弘大。休元,乃馮習之字。文達,乃張南之字。
      時有蠻王沙摩柯,匹馬奔走,正逢周泰,交戰十合,被泰斬之。蜀將杜路、劉寧,盡皆降吳。蜀營一應糧草器仗,寸尺不存。蜀將川兵,降者無數。趙雲恐車駕有失,引本部軍保護入白帝城。
      卻說陸遜大獲全功,引得勝之兵,直往西追襲。前離夔關不遠,遜在馬上看見前面臨山傍江,一陣殺氣沖天而起,遂勒馬回顧眾將曰:「前面必有埋伏,三軍不可進矣。」即倒退十餘里,於地勢空闊去處擺成陣勢,以禦敵軍。即差哨馬前去探視,回報曰:「無軍屯在此。」遜不信,遂下馬登高望之,殺氣復起。遜再令人仔細觀之,回報曰:「一騎之跡也無。」遜見日將西沉,殺氣越加,心中猶豫,又令人探之,回報曰:「江邊止有亂石八九十堆,並無人馬。」遜大疑,尋土人問之。須臾,引數十人到。遜問曰:「亂石作堆者,何也?」土人曰:「此石乃諸葛丞相入川之時,驅兵到此,取石排成陣勢,乃於沙灘之上常常有氣如雲,從內而起。此處地名漁腹浦也。」
      陸遜聽罷,上馬引數十騎來看石陣,立馬於山坡之上,但見四面八方,皆有門有戶。遜笑曰:「此乃惑軍之術也,有何益焉!」遂引縱騎下山坡來,直入石陣觀看。部將曰:「日暮矣,請都督早回。」遜方要出陣,忽然狂風大作,飛砂走石,遮天蓋地,但見怪石嵯峨,槎枒似劍;橫沙立土,重疊如牆;江聲浪湧,有如劍鼓之聲。遜大驚曰:「吾中諸葛亮之計也!」急欲回時,無路可出。正驚疑之間,忽見一老人立於馬前,笑曰:「將軍欲出此陣乎?」遜曰:「願老者引出之。」老人策杖徐徐而行,徑出石陣,並無所礙,送至山坡之上。遜問曰:「老者何人也?」老人答曰:「老夫乃黃承彥也。昔小婿諸葛孔明入川之時,於此布下石陣,名『八陣圖』。反覆八門,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每日每時,變化無窮,可比十萬之精兵也。臨去之時,曾吩咐老夫道:『後有東吳大將迷於陣中,莫引而出之。』老夫隱於此山,專學道義。卻才在於山岩之上,忽見將軍從『死門』而入,料想不識此陣,必然迷矣。老夫不忍,特自『生門』引出也。」遜曰:「公曾學否?」黃承彥曰:「變化無窮,不能學也。」遜慌忙下馬,拜謝而回。左右問曰:「此人何不殺之?」陸遜曰:「此仁者之人也。」後人贊「八陣圖」詩曰:
      孔明施妙用,佈陣向沙堤。未許桓溫識,先教陸遜迷。
      江聲喧鼓角,山氣吐雲霓。廟貌今猶在,應須萬古題。
      宋賢晁堯臣有《賦八陣圖》詩云:
      怪石成堆抵萬軍,孔明佈陣在江濱。四頭八尾分形勢,三略六韜驚鬼神。
      天地風雲生變化,鳥蛇龍虎按經綸。歷觀自古行兵者,妙策如公有幾人。
      杜工部《贊八陣圖》詩曰:
      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欲吞吳。
      陸遜歎曰:「諸葛孔明真『臥龍』也,吾不及之!」於是下令,便教班師還吳。左右曰:「劉備兵敗勢窮,困守一城,正好乘勢而擊之。今見石陣而退,何也?」遜曰:「吾非懼石陣而退兵也。吾料魏主曹丕奸詐多出,與父無異,今知我勝,必然追襲。若深入西川,急難退矣。吾恐彼乘虛而襲我根本,故勒兵回。」遂令一將斷後,遜率大軍而回。退兵未及二日,三處人來飛報:「魏兵曹仁出濡須,曹休出洞口,曹真出南郡:三路軍馬數十萬,星夜至境,未知何意。」遜笑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吾已令兵拒之,不足憂也。」諸將拜伏曰:「都督真神機妙算也。」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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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0 23:26 |
    白帝城先主托孤

      章武二年夏六月,東吳陸遜大破蜀兵於猇亭夷陵之地。先主在馬鞍山陳兵自守。遜四面火攻。先主夜奔白帝城,焚鎧斷後,徑到白帝城,趙雲引兵據守。忽然馬良至,見大軍已敗,懊悔不及,將孔明之言奏知先主。先主歎曰:「朕早聽丞相之言,不致今日之敗!朕有何面目回成都而見群臣耶?」就白帝城駐紮,將館驛改為永安宮。先主聽知馮習、張南、傅彤、程畿、沙摩柯等,皆歿於王事,傷感不已。又近臣奏曰:「黃權引江北之兵,降魏去了。陛下可將彼家屬送有司問罪。」先主歎曰:「黃權被吳兵隔斷在江北岸,欲歸無路,不得已而降之:朕負於權,權不負於朕也。何必問罪於家屬哉?權之妻子,仍給祿米以養之。」
      卻說黃權引兵降魏,諸將引見魏主曹丕。丕曰:「卿今降朕,欲追慕於陳、韓也?」權泣而奏曰:「臣受蜀帝之恩,殊遇甚厚,令臣督諸軍於江北,被陸遜絕斷。臣降吳不可,歸蜀無路,卻來歸降於陛下。敗軍之將,免死為幸,安敢追慕於古人也!」丕大喜,遂拜黃權為鎮南將軍。權堅辭不受。忽近臣奏曰:「有細作人自蜀中來,說先主將黃權家屬盡皆誅戮。」權曰:「臣與先主推誠相信,足知臣之本心,必不肯殺臣之家小也。」丕然之,遂問賈詡曰:「朕欲一統天下,先取蜀乎?先取吳乎?」詡曰:「劉備雄才,更兼諸葛亮善能治國;東吳孫權不識虛實,陸遜見屯兵於險要,隔江泛湖,皆難卒謀。以臣觀之,諸將之內,皆無劉備、孫權之對手。雖然陛下天威臨之,亦未見萬全之勢也。只可持守,以待二國之變。」丕曰:「朕已遣三路大兵伐吳,安有不勝之理?」尚書劉曄諫曰:「近東吳陸遜新破蜀兵七十萬,上下齊心,更有江湖之阻,不可倉卒制也。陸遜多謀,必有準備,未可伐之。」丕曰:「卿前者勸朕伐吳,今又阻之,何也?」曄曰:「時有不同之故。昔東吳累敗於蜀,其勢頓挫,可以擊之;今大獲全功,銳氣有百倍,將何以攻之?」丕曰:「朕意已決,卿勿復言。」遂引御林軍來與三路兵接應。曄又奏曰:「東吳已有準備,今吳將呂范,引兵拒住曹休;諸葛瑾引兵在南郡,拒住曹真;朱桓引兵當住濡須,以拒曹仁。此三路兵俱未利,陛下若去,必無益矣。」丕不從而去。
      卻說吳將朱桓,字休穆,吳郡人也,時年二十七歲,極有膽勇,吳王甚愛之。督軍於濡須,聽知曹仁引大軍去取羨溪,桓盡發軍守把羨溪去了,止留五千騎守城。忽一人報說曹仁令大將常雕同諸葛虔、王雙,引五萬精兵飛奔濡須城來。眾軍皆有懼色。桓按劍而言曰:「凡兩軍相戰,勝負在將不在兵。兵多兵寡,汝等何懼哉?兵法雲:『客兵倍而主兵半者,主兵尚能勝於客兵。』此言兵皆在於平川曠野之地也。吾觀曹仁非智勇之將,況從千里步路而來。吾與汝等坐占高城,南臨大江,北背山險,以逸待勞,為主制客,此乃百戰百勝之勢也。雖曹丕自來,吾何懼哉!」於是朱桓傳令,教軍偃旗息鼓,只作無人守把之意。
      卻說魏將先鋒常雕,領精兵來取濡須城。離城不遠,城上一聲炮響,旌旗齊豎,朱桓橫刀飛馬,直取常雕。戰不三合,被桓一刀斬常雕於馬下。吳兵乘勢衝殺一陣,魏兵大敗,死者無數。朱桓大勝,得了旌旗許多。
      且說曹仁隨後領兵到來,卻被吳兵從羨溪殺出。曹仁大敗而退,回見魏主,細奏大敗之事。曹丕大驚。正議之間,探馬又報:「曹真、夏侯尚圍了南郡,被陸遜內伏、諸葛瑾外伏精兵,內外夾攻,因此大敗而退。」言未畢,忽探馬又報:「曹休領兵亦被呂范殺敗。」丕聽知三路兵敗,乃喟然歎曰:「朕不聽賈詡、劉曄之言,果有此敗!」時值夏間,大疫流行,馬步軍十死六七,遂引軍回洛陽。吳、魏自此不和。
      卻說先主在永安宮染病不起,欲回成都又因面羞,漸漸沉重。至章武三年夏四月,先主自知病入四肢,又哭關、張二弟,其病癒深,兩目微昏,厭見侍從之人。是夜,叱退左右,獨臥於龍榻之上。忽然陰風颼颼而起,將燭吹搖,滅而復明,只見燈影之下,二人侍立。先主怒曰:「朕心緒不寧,教爾等且退,何意又來故惱聯耶?」叱之不退。先主自攜玉塵斧起而觀之,上首乃云長,下首乃益德也。先主大驚,曰:「二弟原來尚在?」雲長曰:「臣非陽人,乃陰鬼也。蓋為平生不失信義,玉帝皆敕命為神,哥哥將與兄弟聚會也。」先主扯定大哭。忽然驚覺,二弟不見,即喚從人觀之,時正三更。先主歎曰:「朕不久於塵世矣!」遂差使命往成都請丞相諸葛孔明、尚書令李嚴等,星夜來永安宮,托以大事。孔明等聞召,星夜而來。時有先主次子魯王劉永、梁王劉理聽知召至,與孔明來永安宮見帝。太子劉禪守成都。
      卻說孔明到永安宮,見先主病危,慌忙拜伏於龍榻之下。先主傳旨,乃請孔明坐於龍榻之上。近臣扶起先主,撫其臂曰:「朕自得丞相,成其帝業,何期智術淺陋,不納丞相之言,自取其敗,羞回成都與丞相相見。今日病已危篤,不得不請丞相托以大事也。」言訖,淚流滿面。孔明亦涕泣曰:「願陛下善保龍體,以副天下之望!」先主以目遍觀,只見馬良弟馬謖在前,先主皆令且退。先主命孔明復坐,而問曰:「丞相觀馬謖之才何如?」孔明答曰:「此人乃當世之英傑也。」先主曰:「不然。朕視其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丞相可深察之。」先主吩咐了,又喚諸臣入,乃索紙筆寫罷遺詔,遞與孔明而歎曰:「朕不讀書,粗知大略。聖人云:『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朕本待與卿等同滅曹賊,共扶漢室,不幸與卿等中道而別也。」言訖,又與孔明曰:「煩丞相將詔可就付與劉禪,勿以為常言也。凡事宜教之!」孔明等泣拜於地曰:「願陛下將息龍體,臣等盡施犬馬之勞,以報陛下知遇之恩也。」先主請起孔明,一手掩淚,一手執其手曰:「朕今死矣,有心腹一言以告之!」孔明曰:「願陛下勿隱,臣當拱聽。」先主泣曰:「君才勝曹丕十倍,必安國而成大事。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為成都之主。」孔明聽畢,汗流遍體,手足失措,泣拜於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也?願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言訖,以頭叩地,兩目流血。先主又請孔明坐於榻上。先主喚子魯王劉永、梁王劉理近前,吩咐曰:「爾等皆記朕言:朕亡之後,爾兄弟三人皆以父事丞相。稍有怠慢,天人共誅爾等不孝之子!」先主又與孔明曰:「丞相請坐,朕兒拜以為父。」二王拜畢,孔明曰:「臣以肝腦塗地,安能補報知遇之恩也!」先主與李嚴等多官曰:「朕已托孤於丞相,令嗣子以父事之。卿等官僚勿可怠慢,以負朕望耳。」先主又與趙雲曰:「朕與卿於患難之中,相從到今,不想於此地分別。卿可想朕之故交,早晚看覷幼子,勿負朕言。」雲泣拜於地曰:「臣願效犬馬之勞,以扶社稷!」先主又與多官曰:「朕不能一一分囑,皆乞保愛。」言畢,駕崩。時聖壽六十三歲,章武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也。
      後晉平陽侯陳壽史評曰:
      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氣焉。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乾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雲爾。
      又贊曰:
      皇帝遺植,愛滋八方。別自中山,靈精是锺。
      順期挺生,杰起龍驤。始於燕代,伯豫君荊。
      吳越憑刺,望風請盟。挾巴跨蜀,庸漢以並。
      乾坤復秩,宗祀惟寧。躡基履跡,播德芳聲。
      華夏思美,西伯其音。開慶來世,歷載攸興。
      又歷年圖曰:
      昭烈以敗亡之餘,羈旅漢南,而能屈體英傑,要結同志,摧沮勁敵,因敗為功,顛沛之際,不忘德義,美矣!劉璋昧弱,侮而兼之,遂奄有巴、蜀,君臨一隅。安樂公材雖下中,然委任賢相,抗衡中國,及姜、黃用事,而面縛為虜,宜矣!
      又宋賢有詩曰:
      涿郡生英傑,飄然迥不群。慈仁安萬姓,情義動三軍。
      創業心尤重,求賢禮至勤。唐、虞堪比論,大度聖明君。
      又胡竹窗贊美先主詩曰:
      日暮乾坤易動搖,中山原有舊根苗。規模盡可紹光武,道德真堪比帝堯。
      勢若蒼龍離碧海,形如丹鳳上青霄。老天若更留玄德,未許曹丕篡漢朝。
      又宇文景昭作成都尹謁先主之廟,有贊曰:
      燕南聖君,心存忠信。掃蕩煙塵,親冒血刃。
      義遜荊州,撫安蜀郡。情動關、張,德崇堯、舜。
      繼漢華夷,代天休運。昭烈英風,贊之難盡。
      又徐雪庭觀史,見托孤一事,有詩贊曰:
      大廈將傾一木扶,非公孰可托遺孤?奇才真與伊、周並,洪量能超管、樂謨。
      十倍曹丕人罕及,七擒孟獲古應無。天心故把英雄歿,未得中原命已殂。
      又後人過白帝城永安宮有感詩曰:
      三顧情勤兩意投,托孤堪可繼成周。至今白帝城邊過,一度思君一淚流!
      先主駕崩,文武官僚哀痛至甚。孔明等奉梓宮還成都。後主劉禪出城迎接靈柩,安於正殿之內。後主哀慟祭祀,下官亦舉哀畢,開讀遺詔。詔曰:
      朕初得病疾,但下痢耳,後轉生雜病,殆不自濟。朕聞「人年五十,不稱夭壽」。今年六十有餘,死復何恨!但以卿兄弟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卿父德薄,不足效也。卿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勿怠!勿忘!卿兄弟更求聞達。至囑!至囑!
      群臣讀詔已畢,孔明乃上言於後主曰:
      伏惟大行皇帝邁仁樹德,覆燾無疆,昊天不弔,寢疾彌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號咷,若喪考妣。乃顧遺詔,事惟大宗,動容損益;百僚發哀,滿三日除服,到葬期復如禮;其郡國太守、相、都尉、縣令長,三日便除服。臣亮親受敕戒,震畏神靈,不敢有違。臣請宣下奉行。
      孔明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立嗣君以承漢統。」乃立劉禪即大蜀皇帝位,改章武三年為建興元年。禪字公嗣,時年十七歲。加諸葛丞相為武鄉侯,領益州牧。後八月,葬先主於惠陵,諡曰昭烈皇帝。尊吳皇后為皇太后,入養老宮。諡甘夫人為昭烈皇后。大赦天下。
      卻說魏軍探知此事,火速報入中原。近臣奏知魏主,曹丕大喜曰:「劉備已亡,朕無憂矣。何不乘其國中無主,起兵伐之?」賈詡諫曰:「劉備雖亡,必托於諸葛亮矣。備善能用人,亮必傾心竭力,扶持幼主。陛下不可倉卒伐之。」正言間,忽一人從班部中奮然而出,大笑曰:「不乘此時進兵,更待何時?」眾視之,乃河內溫人也,複姓司馬,名懿,字仲達,見為兵部尚書。丕大喜,遂問計於懿。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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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1 23:31 |
    曹丕五路下西川

      卻說魏主曹丕欲起兵收川,乃問司馬懿曰:「朕欲收川,當用何策?」懿曰:「若只起中國之兵,急難取勝。須用內外夾攻,令諸葛亮首尾不能救應,雖有神機妙策,不能施展矣。欲成大事,必起五路大兵,可成大事矣!」丕曰:「何為五路?」懿曰:「可修國書一封,差使往遼東鮮卑國,見國王軻比能,送以金帛以賂其心,令起遼西羌胡番兵十萬,先從旱路取西平關攻川。此一路也。又可修國書差使齎官誥賞賜,直入南蠻之地,見蠻王孟獲,令起蠻兵十萬攻打益州、永昌、牂牁音臧哥、越雋人姓,與郡名俱音吮;人名,音俊。四郡,以擊西川之南。此二路也。又可差使入吳,分析前事,許割地為鄰,令孫權起兵十萬,攻兩川峽口,由險峻隘口徑取涪城。此三路也。又可差使令降將孟達,起上庸兵十萬,西攻漢中。此四路也。然後命大將軍曹真為大都督,提兵十萬,由京兆徑出陽平關取西川。此五路也。以大軍五十萬,五路進之,諸葛亮便有呂望之才,安能當之?」丕大喜,乃密遣能言官四員為使,前去四路起兵;然後命曹真為大都督,領兵十萬,徑取陽平關。此時張遼等一般舊戰將,皆封列侯,俱在冀、徐、青、合淝、並等處,據守關津隘口,把截城池,將養老年,不能一一開說。
      卻說大蜀後主劉禪自即位以來,舊臣官僚俱各升賞,多有病亡者,不能細說。凡一應朝廷選法、錢糧、器用、詞訟等事,皆從諸葛丞相裁處。
      卻說後主未立皇后,孔明與群臣上言曰:「亡故車騎將軍張益德長女甚是賢德,年十七歲,可納為正宮皇后。」後主即納之。後來此女夭亡,又納次女為後,皆飛之女也。
      時建興元年秋八月,忽近臣奏有禍事。後主問其故,近臣曰:「今曹丕調五路大軍來取西川,第一路乃番王軻比能,起羌胡兵十萬,犯西平關;第二路乃蠻王孟獲,起蠻兵十萬,犯益州四郡;第三路乃吳王孫權,起精兵十萬,取峽口入川;第四路乃反將孟達,起上庸兵十萬,犯漢中;第五路曹真為大都督,起兵十萬,取陽平關:此五路軍馬,甚是利害。欲先報知丞相,丞相不知為何,數日不出視事。」後主聽罷大驚,汗流夾背,即差人宣召孔明入朝。使命去了半日方回,報說:「丞相府下人言,丞相染病不出。」後主轉慌,又命黃門侍郎董允、諫議大夫杜瓊,去丞相臥榻前告此大事。董、杜二人徑到丞相府前,皆不得入。杜瓊曰:「先帝托孤於丞相,今主上初登寶位,被曹丕五路兵犯境,軍情至急,丞相何故托病不出?」少頃,左右曰:「丞相稍可,明早出都堂議事。」董、杜二人歎息而回。
      次日,多官又來丞相府前伺候,從早至晚,又不見出。多官各出怨言而回。次日早朝,杜瓊出班奏曰:「請陛下聖駕,親往丞相府問計。」後主年幼,恐丞相見怪,即引多官入養老宮,啟奏皇太后。太后聽知大驚,曰:「丞相何故如此?有負先君委托之意也!吾當自往。」董允奏曰:「娘娘未可行也。臣料丞相必有高見。且待主上先往。如其不然,卻請娘娘於太廟中,召丞相問之未遲。」太后依奏。
      是日,後主車駕至相府,門吏見駕到,慌忙拜伏於地而迎。後主問曰:「丞相在何處?」門吏奏曰:「不知在何處。只有丞相鈞旨,教當住百官,勿得輒入。」後主乃下車步行,獨進第三重門,見孔明獨倚竹杖,在小池邊觀魚。後主在後立久,乃徐徐而言曰:「丞相安樂否?」孔明回顧,見是後主,慌忙棄杖,拜伏於地而奏曰:「臣該萬死!」後主亦答禮,而言曰:「今五路兵犯境甚急,相父父,音甫,猶「尚父」、「仲父」、「亞父」之類。緣何不肯出府視事?」孔明大笑,扶後主入內室坐定。後主驚慌未安。孔明曰:「五路兵至,臣安得不知?臣非觀魚,有所思也。」後主曰:「如之奈何?」孔明曰:「羌胡軻比能、南蠻孟獲、反將孟達並曹真:此四路兵,臣已皆退了也。止有東吳孫權這一路兵,臣亦已有計了,但遣一能言之人為使,未得其人,故熟思之。陛下何必憂乎?」後主聽罷大驚,曰:「相父勞神也!果有鬼神不測之機!願聞相父退兵之策。」孔明曰:「先君以陛下付托與臣,臣安敢旦夕怠慢。成都百官各司乃職,皆不曉兵法之妙。令鬼神不測,此為機也,安敢洩漏於人?老臣先知西番國王軻比能,引兵犯西平關。臣料馬超積祖西川人氏,素得羌胡之心,羌胡以超為神威天將軍。臣已先遣一人星夜持飛檄,令馬超緊守西平關,伏四路奇兵,每日交換,以兵抗之。羌胡兵順,則以金帛禮物遣之;逆,則以兵抗之。此一路不必憂矣。次又南蠻孟獲,兵犯四郡。臣亦已飛檄,遣魏文長延字領一軍左出右入,右出左入,為疑兵之計。蠻兵失其地利,惟憑勇力,其心多疑,若見疑兵,必不敢進。此二路又不足憂矣。又知孟達引兵出漢中。達頗知《詩》、《書》之義,與李嚴曾結生死之交。昨臣回成都,留李嚴守永安宮即白帝城也。臣作一書,只做李嚴親筆,令人送與孟達;達若見了,便不來犯境,心中主張不定,必然推病不出,以慢軍心。此三路又不足憂矣。又知曹真引兵犯陽平關。此地險峻,可以保守。臣已調趙子龍引一軍守把關隘,並不出戰,曹真若見我兵不出,不久自退矣。此四路之兵俱不足憂也。臣尚恐不能全保,又密調關興、張苞二將,各引兵三萬為左右五路救應,卻使屯兵於中央,隨處緊要,便當救之。因此,兵機並不曾經由成都,故無一人知其消息也。只有東吳這一路兵,未必便動:如見四路兵勝,川中危急,必來攻之;若四處不濟,安肯動也?臣料孫權想曹丕出兵三次之怨,必不肯從其言。雖然如此,須用一舌辯之士,徑往東吳以利害說之,則先利東吳;其四路之兵,何足憂乎?但未得說吳之人,臣故思之。何勞陛下聖駕來臨?」後主曰:「太后亦欲來見相父。今朕聞相父之言,如夢初覺,復何憂哉!」
      孔明與後主共飲數杯,送後主出府。眾官皆環立於門外,見後主忻然,面有喜色。後主別了孔明,上御車回朝。眾皆疑惑不定。孔明見多官中一人仰天而笑,面有喜色。孔明視之,乃義陽新野人也,姓鄧,名芝,字伯苗,見在蜀中為戶部尚書,漢司馬鄧瑀之後。孔明暗令人留住鄧芝。多官皆散,孔明教請芝到書院中,閒敘半日。孔明問曰:「今蜀、魏、吳鼎分三國,蜀主乃大漢也,欲討伐二國,一統中興,當先伐何國?」鄧芝答曰:「以愚意論之,魏雖漢賊,其勢甚大,急難搖動,當徐徐討之。今主上初登寶位,民心未安,當與東吳連合,結為唇齒,一洗先君舊願。此乃長久之計也,未審丞相鈞意若何?」孔明大笑曰:「吾思久矣,爭奈未得其人。今日方得也!」芝問曰:「丞相欲其人何為?」孔明答曰:「不辱君命,可謂士也。以此觀之,獨伯苗可矣,餘皆不可,吾故笑也。」芝曰:「愚才疏智淺,恐負丞相大用。」孔明曰:「吾來日奏知天子,便請伯苗投東吳一行,切勿推辭。」芝曰:「愚願往。」至次日,孔明奏准後主,差鄧芝去說東吳。芝拜辭,望東吳而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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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3 21:11 |
    第十八卷           

    難張溫秦宓論天

      卻說東吳陸遜自退魏兵之後,吳王拜遜為輔國將軍、江陵侯,領荊州牧。自此兵權皆歸於遜。
      卻說張昭、顧雍啟奏吳王,令改元。權從之,遂改為黃武元年。因魏號黃初,蜀號章武,於二號中各取一字,故號曰黃武。是年,魏主曹丕欲起五路兵擊蜀,遣使入吳。此時吳王正聚文武,忽近臣奏說:「魏遣使至。」權召入,使命陳說:「蜀前使人求救,朕一時不明,故發兵應之;今已大悔,欲起四路兵收川,爾可接應。若得蜀土,各分一半。」
      權聞言,不能決,乃問於張昭、顧雍等。昭答曰:「今陸伯言極有高見,可請問之。」權即召陸遜至。遜奏曰:「曹丕坐鎮中原,急不可圖;今君不從,必為仇矣。臣料魏、吳,皆無諸葛亮之謀。今且勉強應允,整軍預備,只探聽四路如何。若四路兵勝,川中危急,諸葛亮首尾不能救,主上則發兵以應之,先取成都,深為上策。如四路兵敗,別作商議。」權從之,乃與使命曰:「軍需未辦,擇日起軍。」使拜辭而去。權令人探得西番兵出西平關,見了馬超,不戰自退;南蠻孟獲起兵攻四郡,皆被魏延用疑兵計殺退,回洞去了;上庸孟達兵至半路,忽然染病不能行;曹真兵出陽平關,趙子龍拒住各處險道,果然「一將守關,萬夫莫逾」。曹真屯兵於斜谷道,不能取勝而回。孫權聽畢,乃與文武曰:「陸伯言真神算也。孤若妄動,又結冤於西蜀矣。」
      忽報西蜀遣鄧芝為使入國。張昭進曰:「此又是諸葛亮退兵之計,故遣鄧芝為說客也。」權曰:「當何以答之?」昭曰:「先於殿前立一大鼎,貯油數百斤,下用炭燒。待其油沸,可選身長面大武士一千人,各執刀在手,從宮門前直擺至殿上,卻喚芝入見。休等此人開言下說詞,責以酈食其說齊故事,效此例以烹之,看其人如何對答。」
      權從其言,遂立油鼎,命武士以列於左右,各執軍器,召入鄧芝。芝整衣冠而入。行至宮門前,只見兩行武士,威風凜凜,各持鋼刀大斧,長戟短劍,直列至殿上。芝曉其意,並無懼色,昂然而行。至殿前,又見鼎鑊內熱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視之,芝但微微而笑。近臣引至簾前,鄧芝長揖不拜。權令捲起珠簾,大喝曰:「爾乃何等匹夫!不拜何也?」芝昂然而笑曰:「上國天使,不拜小邦之主。」權大怒曰:「汝不自料,欲掉三寸之舌,效酈生而說齊也。爾便是隨何再出,陸賈重生,亦不能動孤萬分之一也!爾可速入油鼎!」芝大笑曰:「人皆言東吳多賢,誰想懼一儒也!」權轉怒曰:「孤何懼爾一匹夫耶?」芝曰:「既不懼鄧伯苗,何愁來說汝也?」權曰:「爾欲效諸葛亮作說客,來說孤絕魏向蜀,是否?」芝曰:「吾乃蜀中一儒生,特為吳國利害而來。何故陳兵設鼎,以拒一使?見其局量之不容物也!」
      權被芝一說,叱退左右武士,命上殿賜坐而問曰:「吳、魏之利害,若何?吳、蜀之便益,若何?先生勿惜剖露。」芝曰:「大王欲與蜀和,欲與魏和?」權曰:「孤正欲與蜀主講和,但恐幼主不能以全始終,被魏所欺耳。」芝曰:「大王乃命世之英賢,諸葛亮亦乃當世之豪傑;蜀有山川之險阻,吳有三江之固守:若二國連和,共為唇齒,進則可以兼併天下,退則可以鼎足而立。今大王若委曲稱臣於魏,魏必望其朝覲,求東宮太子以為內侍;若不從時,則奉詔伐之,蜀亦順流而進取。如此,則江南之地,不復有於大王也。若大王以愚言為不然,且細思之。愚將就死於大王之前,以絕說客之名也。」言訖,撩衣下殿,望油鼎中便跳。權急命止之,請入後殿,以上賓待之。權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欲與蜀主連和,先生肯主之乎!」芝曰:「今早欲烹小臣,乃大王也;今欲使小臣,亦乃大王也。大王猶自狐疑未定,安能取信於天下乎?」權曰:「今孤心下不明,願先生教之。」
      於是吳王留鄧芝過了旬日,權集多官問曰:「孤掌江南八十一州,更有荊、楚之地,反不如西蜀偏僻之處也。蜀有鄧芝,不辱其主;吳並無一人入蜀,以達孤意。」眾皆默然。忽一人出班而奏曰:「臣願為使。」眾視之,乃吳郡吳人也,姓張,名溫,字惠恕,見為中郎將。權問之,張溫奏曰:「臣雖不才,願以片言入蜀,共結永遠之好。」權曰:「恐卿到蜀見諸葛亮,不能通孤之微意也。」溫曰:「大王何故自失其志?孔明固當世之人傑,臣亦當世之人傑。聖人云:『舜,人也;我,亦人也。』臣何畏彼哉?大舜尚猶可效,何況今人耳!」權大喜,重賞張溫,同鄧芝入川,來見孔明,共議連和之事。
      卻說孔明自鄧芝去後,來奏後主曰:「鄧芝去久,必乾成事矣。吳地多賢,定有人來答禮也。陛下當以禮貌敬之,令彼回吳,以通盟好。吳若通和,魏必不敢加兵於蜀矣。吳、魏寧靖,臣當徵南,削平蠻夷之地,然後圖魏。魏滅,則東吳亦不能久存,足可以展故舊之大統也。」後主謝之。
      忽報東吳遣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後主聚文武於丹墀,令鄧芝引張溫入。溫自以為得志,昂然上殿,見後主施禮。後主賜繡墩,坐於殿左,設御宴待之。後主但敬重而已。宴罷,百官送張溫到館舍。次日,孔明設宴相待。張溫心中自以川中無我等之對手,故不懼之。孔明亦甚敬重。酒至半酣,孔明曰:「先君在日,與吳不睦,今已晏駕。主上年幼,深慕吳王,不能見面。望大夫回國時以善言回奏,蜀、吳永遠結好,乃並力破魏,作萬年之計也。」溫見孔明談笑自若,甚有傲忽之意。
      次日,後主賜金帛與張溫,孔明等各以異錦玩器送之,設宴於城南郵亭之上,多官皆送於此。孔明慇懃勸酒。正飲之間,忽一人乘醉而入。張溫便有怒色,其人昂然長揖,入席就坐。溫不然,乃問孔明:「此何人也?」孔明答曰:「姓秦,名宓,字子敕,見為益州學士也。」溫笑曰:「名稱學士,未知胸中曾學事乎?」宓正色而言曰:「蜀中五尺小童,尚皆就學,何況於我乎!」溫曰:「且說汝何所學?」宓對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聖賢經傳,無所不覽。汝問我學,何相藐乎?」溫笑曰:「汝既出大言,吾且問汝天文之事。天有頭乎?」宓對曰:「有頭。」溫曰:「頭在何方?」宓曰:「在西方。《詩》云:『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也。」溫又問:「天有耳乎?」宓答曰:「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鳴九皋,聲聞於天。』無耳何能聽之?」溫又問:「天有足乎?」宓答曰:「有足。《詩》云:『天步艱難。』無足何能步之?」溫又問:「天有姓乎?」宓答曰:「豈得無姓!」溫曰:「何姓?」宓答曰:「姓劉。」溫曰:「何以知之?」宓曰:「天子姓劉,故以知之。」溫又問之:「日生於東乎?」宓對曰:「雖生於東,而沒於西。」此時秦宓語言清朗,答問如流,滿坐皆驚。張溫無語,宓卻問曰:「先生東吳名士,既以天之一事下問,必能明天之理也。昔混沌既分,陰陽剖判,輕清者,上浮而為天;重濁者,下凝而為地。至共工氏戰敗,頭觸不週山,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天既輕清而上浮,又何傾其西北乎?輕清之外,還是何物?願先生教之。」張溫似醉如癡,無言可答,乃避席而謝孔明曰:「不意蜀中多出俊傑。恰聞講論,使僕頓開茅塞也。」孔明恐溫羞愧,故以善言解之曰:「席間問難,皆戲談耳。足下深知安邦定國之道,何在唇齒之戲哉!」溫拜謝。孔明又令鄧芝入吳答禮,就與張溫同行。張、鄧二人拜辭孔明,望東吳而來。
      卻說吳王見張溫入蜀未還,乃聚文武商議。忽近臣奏曰:「蜀遣鄧芝同張溫入國答禮。」權召入。張溫拜於殿前,備稱後主、孔明之德,願求永結盟好,特教鄧尚書又來答禮。權大喜,乃設宴待之。權問鄧芝曰:「若吳、蜀二國同心滅魏,得天下太半,二主平共分治,豈不樂乎?」芝乃應聲答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如滅魏之後,大王未識天命所歸何人也。但為君者,各修其德;為臣者,各盡其忠。然後戰爭可息。不然,未可以為樂也。」權大笑曰:「君乃誠實之士也。蜀中有如此之人,孤安敢妄侵地土也!願求永結盟好。」權厚贈鄧芝還蜀。自此吳、蜀通和。
      卻說魏國細作人探知此事,火速報入中原。魏主曹丕聽知,大怒曰:「吳、蜀連和,必有圖中原之心也。不若朕先伐之!」於是大集文武,商議起兵伐吳。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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