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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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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心
    2024-6-1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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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2 23:45 |
    馬孟起步戰五將

      賈詡獻計曰:「馬超乃一勇之夫,不識機密者。丞相親筆作一書,單與韓遂,中間朦朧字樣,於緊要處自相塗抹改易,然後實封與韓遂,還須大驚小怪,故意要馬超知。超必索書看。若看見上面緊要去處盡皆改抹,只猜是韓遂恐超知,自改抹也,正應單馬會語之疑;疑則必生亂矣。卻暗撈籠韓遂部下諸將,互相間諜,必擒超矣。」操曰:「此計甚妙。」隨寫書一紙,將緊要處盡皆改抹,然後實封,差一奸細人送過寨去,多遣從人,欲使超知也,下了書自回。果然有人報知馬超。超心越猜,徑來韓遂處索書看。遂將書與超。超見上面有改抹字樣,問遂曰:「書上如何都改了字樣?」遂曰:「曹公原來如此。」超曰:「豈有以草稿送與人耶?必是你怕我知詳細,先改了。」遂曰:「莫非曹公錯將草稿誤封了來?」超曰:「吾又不信。曹賊是個奸雄之人,豈有差錯?吾與叔父並力殺賊,汝何背我而向賊乎?」遂曰:「汝若不信吾心,來日吾在陣前,賺操再說話;汝從陣內突出,一槍刺殺便了,以顯我真心。」超曰:「若如此時,吾方信也。」兩人約定。
      次日,韓遂引侯選、李堪、梁興、馬玩、楊秋五將出陣。馬超藏在門影裡。韓遂使人到操寨前高叫:「韓遂將軍請曹丞相攀話。」人報曹操。操喚曹洪,吩咐如此如此。洪得令,引數騎徑出陣前,與韓遂相見。馬離數步,洪馬上欠身而言曰:「夜來丞相拜意將軍之言,切莫有誤。」言訖便回。馬超聽得大怒,挺槍驟馬,便刺韓遂。五將攔住,勸解回寨。遂曰:「賢姪休狐疑,我無歹心。」馬超全然不信,恨怒而去。韓遂與五將商議曰:「這事如何解釋?」楊秋曰:「馬超倚仗武勇,嘗有欺凌主公之心,便勝得曹操,他怎肯相讓?以某愚心,不如暗投曹公,名正言順,他日不失封侯之位。」遂曰:「吾與馬騰乃弟兄,安忍為之?」楊秋曰:「馬騰造反,已遭誅戮。今主公甘為反臣之黨耶?」遂曰:「誰可以通消息?」楊秋曰:「某願往。」遂即時寫密書,遣楊秋徑來操寨說投降之事。操大喜,許封韓遂為西涼侯、楊秋為西涼太守,其餘皆有官爵。約定放火為號,共謀馬超。楊秋拜辭,回見韓遂,備說重加官爵厚敬之事,約定「今夜放火,裡應外合」。遂大喜,就於中軍帳後堆積乾柴,拘集各寨軍士,五將常懸刀劍侍立於側。遂欲設宴賺請馬超,就席謀之,猶恐不能,眾皆持疑未決。操卻差各將引輕騎於寨外巡探。
      早有人報與馬超曰:「韓遂已同五將接連曹操,欲謀將軍。」超大怒,即與龐德、馬岱商議,各準備壯馬,常帶鞍轡,提防廝殺。忽一人又報:「五將與韓遂不時便謀將軍。」超愈加忿怒,帶親隨五七人先行,龐德、馬岱為後應。超步行入帳,果見各人與韓遂燈下說話。超竊聽之。楊秋曰:「事不宜遲,可速行之!」超大怒,拔劍直入,大喝曰:「群賊焉敢謀害我耶!」眾皆大驚。超一劍望韓遂面門剁去,遂慌以手迎之,砍落左手。五將亦揮刀齊出,奔殺馬超。超縱步出帳外,五將圍繞混殺。超獨揮寶劍,力敵五將。劍光明處,鮮血濺飛,早砍翻馬玩,四將猶敵不住。超奮威背砍,又剁倒梁興。三將各自逃生。超復入帳中來殺韓遂,時已被左右救出。帳後兩把火起,超即上馬。時各寨兵皆起,龐德、馬岱皆至,互相混戰。寨四週火起。超領一軍殺出時,操兵四至,前有許褚,後有徐晃,左有夏侯淵,右有曹洪。西涼之兵,自相拼殺。超不見龐德、馬岱,引百餘騎截於渭橋之上。天色微明,西涼部將李堪領一軍橋下過,超挺槍縱馬殺之。李堪拖槍而走。背後于禁趕來,禁開弓要射馬超。超聽得背後弦響,急閃過,卻射中前面李堪,落馬而死。超回馬來殺于禁,禁拍馬走了。超回橋上住紮。操兵前後大至,虎衛軍當先,亂箭夾射馬超。超以槍撥之,矢如飛蝗之急。超背後從騎一半下河,往來突殺五七番,兵厚不能出。虎衛軍看看趲上,漸漸危急。超於橋上大呼一聲,殺入河北,從騎皆被截斷。超獨在陣中尋路而出,暗弩極多,射倒坐下馬,馬超墮於地上。操軍逼合,槍刀近身,忽西北角上一彪軍殺來,為首兩員大將乃龐德、馬岱也,救了馬超,翻身殺條血路,望西北而走。曹操聽知馬超走脫,問有多少人馬。一人答曰:「止有千餘軍士。」操曰:「諸多將士,無分曉夜,務要趕到馬兒。如得首級者,千金賞,萬戶侯;生獲者,封大將軍之次。」眾將得令,各要爭功,迤邐追襲。馬超人困馬乏,不能停住。從騎漸漸皆散。步軍走不上者,多被擒之。行不到十數程,被操兵趕殺數陣。超回顧時,只剩得三十餘騎,並龐德、馬岱望隴西臨洮而去。
      曹操親自追至安定,知馬超去遠,方始收兵不追。回到長安時,荀彧請班師回許都。操得書,下令眾將畢集。時韓遂已無左手,作殘疾之人。操教就於長安歇馬,授西涼侯之職。楊秋、侯選皆封列侯,令守渭口。後建安二十年五月,韓遂被後槽所殺,非是年身死。是時,涼州參軍楊阜,字義山,天水人也,徑來長安見操。操問之,楊阜曰:「馬超有韓信、英布之勇,深得羌胡之心。今丞相若不剿捕杜絕,他日養成氣力,隴上諸郡非復國家之有也。望丞相且休回兵。」操曰:「吾本久住於此,奈中原多事,南方未定,不可久留。君當與孤保之。」阜領諾,保韋康為涼州刺史,與阜領兵共屯冀城,以防馬超。阜拜命,臨辭曰:「長安必留重兵,以為後援。」操曰:「吾已定下,汝但放心。」阜辭而去。
      眾將皆問曰:「初賊守據潼關,渭北道缺,丞相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遷延日久,而後北渡,立營固守,何也?請丞相教之。」操曰:「初賊守潼關,若吾初到便取河東,賊必以各寨分守諸渡口,則河西不可渡也。吾故盛兵皆聚於潼關前,使賊盡皆守南,而河西不準備,故徐晃、朱靈得渡也。吾然後引兵北渡,連車樹柵為一甬道,築冰城,欲賊知吾弱,以驕其心,使不準備。先使間諜,然後畜士卒之力,一旦擊破之,正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眾將又請問曰:「丞相每聞賊加添兵眾,則有喜色,何也?」操曰:「關中邊遠,若群賊各依險阻,徵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復也。今皆來聚作一處,其眾雖多,人心不一,易離間也。兵多將累,一舉可滅之矣。吾故喜也。」眾將拜謝曰:「丞相神謀,眾不及也!」操曰:「亦賴汝文武之力也!」遂重賞諸軍,留夏侯淵屯軍長安。所得降兵,分撥各部。夏侯淵保一人可為京兆尹,招諭流移民戶復業。操問何人,淵曰:「乃馮翊高陵人也,姓張,名既,字德容。」操大喜,即命為京兆尹,與淵同守長安。
      操班師回都,獻帝排鑾駕出廓迎接,令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漢相蕭何故事。自此威震中外,播揚漢中。
      聳動一人,乃沛國豐人也,姓張,名魯,字公祺。其祖張陵在西川鵠鳴山中,造作道書以惑人,人皆敬之。陵死之後,其父張衡行之一名修。百姓但有學道者,助米五斗,世號「米賊」。與黃巾張角一班般。張衡死,張魯行之。到此三輩。魯在漢中,自號為「師君」,其來學道者皆號為「鬼卒」,為首者號為「祭酒」,領眾多者號為「治頭大祭酒」即萬戶侯之職。務以誠信為主,不許欺詐。如有病者,即去投壇,使病人居於靜室之中,自思已過,當面首說。與病者請禱之,人號為「奸令祭灑」。請禱之法,書病人姓名,說服罪之意,作文三通,一通放於山頂,以奏於天;一通埋於地,以奏於地;一通沉於水底,以申水官:名為「三官手書」。如此之後,但病痊可,將米五斗為賂。蓋義舍,舍內飯米柴火肉食,許容過往人量食多少自取而食,多取者以受天誅。有境內犯法者必恕三次;不改者然後施刑。所在並無官長,盡屬祭酒所管。如此雄據巴、蜀之地,近三十年。國家以為地遠不能征伐,就命魯為鎮民中郎將,領漢寧太守,通進貢而已。當年聞操劍履上殿。漢中百姓於地下掘得一玉璽,進與張魯。百姓曰:「西涼馬騰遭戮,馬超新敗,曹操必然來取漢中。百姓欲尊師君為漢寧王,以拒曹操。」巴西閻圃諫曰:「漢川之民,戶出十萬餘眾,財富糧足,四面險固。今上匡天子,則為桓、文;次及竇融,不失富貴。今馬超新敗,西涼之民,從子午谷奔入漢中者數萬家。益州劉璋昏弱,不如先取西川四十一州為本,然後稱王未遲。」張魯大喜,遂與叔張衛商議起兵。
      早有細作人報入川中。益州劉璋,字季玉,即劉焉之子,焉字君郎,漢魯恭王之後。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因居於此。後官至益州牧,興平元年患病疽而死。州大吏趙韙韙,音偉。等共保璋,因此為益州牧。曾殺張魯母及弟,因此有仇。吏龐羲為巴西太守,以拒張魯。時魯欲動兵,龐羲報知劉璋。璋平生懦弱,聽得張魯興兵,心中大憂,急聚眾官商議。忽一人昂然而出曰:「主公放心。某雖不才,憑三寸不爛之舌,使張魯不敢正眼來覷西川。」此人是誰,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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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3 22:11 |
    張永年反難楊修

      劉璋視之,出進言者,益州成都人也,官帶益州別駕,姓張,名松,字永年。其人生得額钁音決頭尖,鼻偃齒露,身短不滿五尺,言語有若銅鍾。劉璋問曰:「別駕有何高見,可解張魯之危?」松曰:「某聞許都曹操已掃蕩中原,呂布、二袁皆被滅之,南直抵於江、漢,北直抵於幽、燕。近又破馬超,天下無敵矣。主公可備進獻之物,松親往許都,說曹公興兵去取漢中,以圖張魯。則魯豈敢望蜀中矣?」璋曰:「汝於建安十三年冬去荊州見曹公,甚不相待,汝猶恨之,今何故欲此行耶?」松曰:「曹公在荊州時,手下領百萬之眾,事猶蝟音位集,豈有閒暇待人耶?今在許都,文武各執乃事,松以利害說之,曹公必興兵矣。」璋曰:「汝且試言利害,吾聽之。」松曰:「某話間,說起馬超有韓信、黥布之勇,與丞相有殺父之仇;今雖暫時兵敗,久後必欲報仇。今漢中張魯兵精糧足,百姓尊之為漢王,不久必然稱帝;稱帝則必侵犯中原矣。所欠者,惟大將耳。若馬超急欲報仇,必聚隴西之兵去投張魯,魯得超是生翼矣。魯、超共出,丞相何以當之?不如乘超未投之前,漢中無備,一鼓而可破矣。將此等利害之語,更有隨機利害而往說之,事不患不諧矣。今不早去,若張魯兵動,雖蘇、張之辯,曹公亦不聽矣。」劉璋大喜,收拾金珠、錦綺為進獻之物,便發送張松赴許都。松暗畫西川地理圖本藏之,帶從人十騎,辭劉璋行。於路,早有人入荊州報知孔明。此時孔明有意圖川,常使人入川探細,因此得信,知張松入許都。孔明便使人入許都打聽消息。
      卻說張松到了許都,館驛中下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操原來自西都回,傲睨物表,自謂得志,不以天下為念,每日飲宴,無事少出,國政皆在相府商議。第三日,張松方通得姓名。左右侍從先要賄賂,卻才引入。操坐於堂上,松拜畢,立於前。操問松曰:「汝主劉璋連年不進貢,何也?」松答曰:「為路途賊寇生發,不能通進。」操叱之曰:「吾掃清中原,有何盜賊?」松曰:「南有孫權,北有張魯,中有劉備,至少者帶甲十餘萬,縱橫無可當者,豈得為太平耶?」操先見張松人物猥瑣,五分不喜;又聞語言衝撞,遂乃拂袖而起,轉入後堂。左右責松曰:「汝為使命,不會啟丞相意,一味衝撞。幸得丞相看汝遠來之面,不見罪責。汝可急急回去!」松笑曰:「吾川中無諂佞之人也。」
      忽階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會諂佞,吾中原豈有諂佞者乎?」松觀其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清,慌問姓名。其人答曰:「某乃弘農人也,太尉楊彪之子,司空楊震之孫。一門出六相三公。安平舉孝廉出身,見為丞相門下郎中,掌內外倉庫主簿姓楊,名修,字德祖。」此人博學,言詞敏捷,智識過人。時年二十五歲。松知修是個舌辯之士,有心難之。修平生有才,小覷天下之士。當時見張松言語譏諷相府之人,遂邀出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而坐。修有心將一席話來難張松,遂與松曰:「蜀道崎嶇,遠來勞苦。」松曰:「主公有命,豈言萬里之遙。雖赴湯蹈火,未敢辭也!」修問:「蜀中地物如何?」松曰:「蜀為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回還二百八程,縱橫三萬餘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裡閭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所產之物,阜如山積,天下最雄,莫可及也!」修又問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有相如之賦,武有管、樂之才,醫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九流三教,『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不可勝計,豈能盡數也。」修又問曰:「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松曰:「文武全才,智勇全備,忠義慨然之士,動以百數。如松不才之輩,車載斗量,不可以計。」修曰:「公近居何職?」松曰:「濫充別駕之任,甚不稱職。敢問公處朝廷何官?」修曰:「見為丞相府主簿。」松曰:「久聞明公世代簪纓,祖宗相輔,何不立於廟堂而輔佐天子?今乃區區作相府門下一吏乎?」楊修聞之,滿面羞慚,強言而答曰:「某雖位居下僚,丞相委以軍政錢糧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誨,極有開發,故就此職耳。」松笑曰:「某聞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專務強霸而居大位,豈足以教誨足下,開發明公耶?」修曰:「公居邊隅,安知丞相大才耳?吾令汝觀之。」呼左右於廚內取書一卷,以示張松。松觀其題曰《孟德新書》。從頭看至尾,遍觀一次,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松看畢而問曰:「公以此為何等耶?」修曰:「此是曹丞相酌古准今,體《孫子十三篇》所作,號曰《孟德新書》。汝欺丞相無才,此堪以傳後世否?」松大笑曰:「此書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誦,何為『新書』?此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為己能,止好瞞足下。」修曰:「丞相秘藏之書,雖已成帙,未傳於世。汝於蜀中小兒暗誦如流,何相欺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試暗誦之。」修曰:「願聞一遍。」松將《孟德新書》從頭至尾,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修聽之大驚,遂下席而拜之。後有詩贊曰:
      古怪形容異,清高體貌疏。語傾三峽水,目視十行書。
      膽量包西蜀,文章貫太虛。千經並萬論,一覽更無餘。
      楊修曰:「公一覽無餘耳。」二人相對大笑。修曰:「公且暫居館舍,容某再稟丞相,令公面君。」松謝修而退。
      修入見操,曰:「適來丞相何慢蜀使張松乎?」操曰:「容貌不堪,語言不遜,吾故慢之。」修曰:「若以貌取人,恐失天下之士。丞相尚容一禰衡,何不納張松乎?」操曰:「禰衡文華播於當今,吾故不忍殺之。松有何能?」修曰:「且休言倒海翻江之辯,嘲風詠月之才。適來將丞相所撰《孟德新書》,彼觀一遍,即能暗誦,如瓶瀉水。如此博聞強記,世之罕有。松言此書乃戰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皆能暗誦。」操曰:「莫非古人與吾暗合歟?」遂令扯碎其書燒之。柴世宗時方刊板。舊本書作板,差矣。今《孫武子》止有魏武帝注。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教見大國氣象。」操曰:「此人不知吾用兵耳。來日吾於西教場點軍,汝先引他來教見吾調遣。蜀中去說,待吾下了江南,收川未遲。」修回。
      至次日,與張松同至西教場。操點虎衛雄兵五萬,布於教場中。果然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戟參地;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散彩,人馬騰空。松斜目視之。良久,操喚松前,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見此英雄人耶?」松曰:「吾蜀中不曾見此兵革,但有以仁義定天下之士。」操變色視之。松全無懼怯之意,頗有藐視之心。楊修頻以目視松。操與松曰:「吾覷天下鼠輩猶草芥耳。大軍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吾者生,逆吾者死。非止能令人榮達,亦能使人滅族。汝知之乎?」松曰:「丞相驅兵到處,戰必勝,攻必取,松亦素知也。」操曰:「汝既能知吾用兵,何不畏服?」松曰:「丞相昔日在濮陽敵呂布之時,宛城戰張繡之日,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羽,割髯棄袍於潼關,:此皆無敵於天下!」操大怒曰:「豎儒怎敢揭吾短處!」喝令左右即推出斬之。楊修急諫曰:「松雖可斬,奈何從蜀道而來入貢,恐傷蠻夷之心也。知者謂此人口出不遜,不知者謂丞相嫌禮物之微,故斬來使。」操怒氣未息。荀彧苦諫,操方免死,令亂棒打出張松。
      松歸館舍,連夜出城,收拾回川。松自思曰:「吾本欲獻西川州郡,誰想如此慢人,吾故辱之!來時於劉璋之前開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須被蜀中人取笑。吾聞荊州劉玄德仁義遠播久矣,不如徑由那條路回。試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見。」於是乘馬引僕從,望荊州界上而來。前至郢州界口音潁州,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餘騎,為首一員大將,輕裝軟扮,馬道相迎。那員將問曰:「來者莫非張別駕乎?」松曰:「然也。」那員將慌忙下馬,聲喏曰:「趙雲等候多時。」松曰:「莫非常山趙子龍也?」雲曰:「然。某奉主公劉玄德命,為大夫遠涉路途,鞍馬驅馳,特命趙雲聊奉酒食,護送大夫,以衛回程。」言罷,軍士捧過酒食來,雲跪而進之。松自思曰:「人言劉玄德寬仁愛客,今果如此遠接,卻又有那曹操傲慢我!」遂與子龍飲了數杯,上馬同行,來到荊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館舍,見門外兩邊百餘人侍立,擊鼓相接。一將於馬頭前施禮曰:「奉主公劉玄德將令,為大夫遠涉風塵,遣關某灑掃驛庭,以待宿歇。」松下馬與雲長同入館舍相待。酒禮已設畢。雲長、子龍再三謙讓,而後方坐,慇懃相勸。飲至更闌,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里,遠遠一簇人馬到,當中乃是大漢劉皇叔,左有臥龍,右有鳳雛,遙見張松,早先下馬等候相見。玄德曰:「久聞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雲山遙遠,不得聽教。今聞回都,專此相接。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車馬片時,以敘渴仰之私,未知大夫肯容否?」松大喜,遂上馬。皇叔等與張松並轡而入荊州,設宴管待。坐間只說閒話,並不提起西川一事,亦不動問劉璋安樂否,並川中人品等項。席之所以言及者,松一一對答,也只等劉玄德開言,然後說之。玄德並孔明亦默然不題。松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郡?」孔明答曰:「荊州乃暫借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今我主因是女婿,故權且安身。」松曰:「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足耶?」龐統曰:「吾主公漢帝皇叔,反不能佔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音毛賊,以霸道居之,惟智者不平焉。」玄德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豈敢望居高位而守城池乎?」松曰:「不然。『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何況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休道佔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即帝位,亦不分外。」玄德拱手,惶恐而謝曰:「如公所言,吾何敢當之!」
      自此,一連留張松飲宴三日,並不提起川中之事。松辭去,於十里長亭設宴送行。玄德舉酒與松曰:「甚荷大夫不外,肯留三日。今日相別,不知何日聽教?」潸然淚下音山然。張松自思:「玄德有堯、舜之風,安可舍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成吾願也。」松遂言曰:「松亦朝暮趨侍,恨未有便耳。松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鯨吞,亦非可久戀之地也。」玄德曰:「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跡之所而容身也。」松曰:「益州險塞,沃野千里,民殷國富;人傑地靈,帶甲十萬;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荊、襄之眾,長驅西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玄德曰:「備安敢當此。劉益州亦帝室宗親,恩澤布蜀中久矣。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松曰:「某非賣主求榮,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也。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闇弱,不能任賢用能;加之張魯在北,為人不武,賞罰不明,號令不行,人心離散,思得明主。松此一行,專欲納款於操;何期逆賊恣逞奸雄,欺君罔上,終為漢朝大貨。明公先取西川為基,然後北圖漢中,次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明公若果有取西川之意,松願施犬馬之勞,以為內應。未知明公鈞意若何?」玄德曰:「深感君恩。備雖艱窘,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相攻之,恐天下人唾罵。」松曰:「明公知天時人事乎?若以人事而背天時,恐日月逝矣!大丈夫處世,當以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今若乘時不取,為他人取之,悔之晚矣。」玄德曰:「備聞蜀道崎嶇,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雖欲取之,用何良策?」松於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松感荷難盡,故獻此圖。上報明公知遇之恩也。但將此圖觀看,一日便知蜀中之道矣。」玄德略展視之,上面盡寫著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具載明白。松又曰:「明公可速圖之。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也。此二人必能相助。如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玄德拱手謝曰:「青山不老,綠水長存。他日相期,必當厚報。」松曰:「松遇仁義之主,不得不盡情相告焉,豈敢望報乎!」二人相別,孔明、龐統皆拜於長亭之下,雲長等皆送數十里方回。張松望西川而去,玄德等自回荊州。
      卻說張松回益州,先來見友人法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賢士法真之子。松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只可同憂,不可同樂。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專欲與兄議之。」法正曰:「吾料劉璋非其主也,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待吾鄉兄孟達同議。」少頃,孟達至。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鄉。達入見,正與松大笑。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將欲獻益州耶?」松曰:「是欲如此,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當也。」三人撫背大笑。法正曰:「汝明日見劉璋若何?」松曰:「吾薦二公為使,可往荊州。」二人應允。
      次日,張松見劉璋。璋問幹事若何,松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不可為言,彼已有取川之心。」璋曰:「似此,如之奈何?」松曰:「某有一謀,使張魯、曹操皆不敢輕犯西川。」璋又曰:「如何解之?」松曰:「見居荊州的劉皇叔與主公同宗,加之本人仁慈寬厚,有長者之風。赤壁鏖兵之後,操聞之而膽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齎書以結好之,使為外援,足可以拒曹操、張魯,蜀中可安矣。」璋曰:「吾立此心久矣,誰可為使?」松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璋即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送精兵數千,令玄德守禦。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然而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松之言,則四十一州郡已屬他人矣!」松大驚。言者是誰,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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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統獻策取西川

      進言者乃西閬中巴人也,姓黃,名權,字公衡,見為劉璋府下主簿。璋問曰:「吾結好劉玄德為一家,汝何故出此言耶?」權諫曰:「某居西蜀,素知劉備久矣。斯人寬以待人,柔能克剛,英雄莫敵。曹操尚自寒心,其餘何足論也。斯人遠得士心,近得民望;兼有諸葛亮智謀,關、張英勇,趙雲、黃忠、魏延為羽翼。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則劉備安可伏低做小?若以客禮待之,則一國不容二主。若聽某言,則西蜀有泰山之安;若不聽某言,則主公有纍卵之危矣。張松昨日從荊州過,必與劉備同謀。可先斬張松,後絕劉備,則西蜀萬幸也。」璋曰:「若如此,張魯到來,何以拒之?」權曰:「不如閉境絕塞,深溝高壘,以待時清。」璋曰:「賊兵犯界,有燒眉之急;若待時清,此是慢計也。」璋不從,遂遣法正便行。又一人阻而諫曰:「不可!不可!」璋視之,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累頓首而言曰:「主公今聽張松之說,自取其禍。」璋曰:「不然。吾結好劉玄德,實欲拒張魯也。」累曰:「張魯犯界,乃疥癬之疾;劉備入川,是心腹之大患也。況劉備世之梟雄,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後從吳侯,便奪荊州。心術如此,安可同處?今召之,西川休矣!」璋叱曰:「再休亂道!玄德是我宗兄,他安肯有奪我基業之心也?」便教扶二人出。遂命法正便行。後有詩曰:
      四海鯨吞百戰秋,堪嗟季玉少機謀。當時若聽黃、王諫,安得西川屬那劉!
      法正離益州,徑取荊州,來見玄德。參拜已畢,呈上書信。玄德拆視之。書曰:
      族弟劉璋拜手致書於宗兄將軍麾下:久伏電譽,蜀道崎嶇,未及齎貢,甚切惶愧。璋聞「吉凶相救,患難相伏」,朋友尚然,況宗族乎?今張魯在北,旦夕興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專人謹奉尺書,上乞鈞聽。倘肯俯念宗族之親,援以手足之義,即日興師,剿滅狂寇,永為唇齒,自有重酬。書不盡言,專候車騎。建安十六年冬十二月,宗弟璋再拜奉書。
      玄德看畢大喜,設宴相待法正。玄德於筵上屏退左右,與正曰:「久仰孝直英名,張別駕多談盛德。今獲聽教,甚慰平生。」法正謝曰:「蜀中小吏,何足為道!蓋聞『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張別駕昔日之言,將軍復有異乎?」玄德曰:「備一身寄客,未嘗不傷感而歎息。常思『鷦鷯尚存一枝,狡兔猶藏三穴』,況吾人乎?且蜀中乃豐餘之地,非不欲之,奈劉季玉同一宗室。」法正曰:「益州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不可居也。今劉季玉不能用賢立事,剛無勇,柔過弱,此業不久必屬他人矣。今付與將軍,此機會不可錯失。豈不聞『逐兔先得』之語乎?將軍欲之,某當效死。」玄德拱手謝曰:「倘便天助,實出公之所賜也。暫請少歇,尚容商議。」當日席散,孔明松法正歸館舍。
      玄德尚自沉吟間。龐統不退,笑而言曰:「事有不決,疑惑其心者,愚人也。主公仁智高明,何太疑耶?」玄德問曰:「以公之言,當復如何?」統曰:「荊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孫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今益州戶口百萬,土廣財富,以為可資大業,而王霸誠足成也。幸張松、法正以為內助,此天賜也,何必疑惑哉?某故笑之。」玄德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吾為此不忍也。」後史官看道這裡,作詩贊曰:
      累勸收川意已深,誰知玄德尚沉吟。不因小利忘仁義,便是當年堯、舜心。
      龐統答曰:「主公之言雖合天理,奈離亂之時,用兵爭強,固非一道也。若拘執於禮,寸步不行矣,宜從權變用之。且『兼弱攻昧』,五伯之常;『逆取順守』,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報之以義,封為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被他人取耳。歷代以來,多以權變得天下,用仁義以守之。主公熟思焉。」玄德拱手而謝曰:「金石之言,當銘肺腑。」於是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孔明曰:「荊州重地,必須分兵守之。」玄德曰:「吾與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去,軍師可與雲長、益德、子龍守之。」孔明應允了。次日,孔明總守荊州;關公拒襄陽要路,當青泥隘口;張飛領四郡巡江;趙雲屯江陵,鎮公安。玄德令黃忠為前部,魏延為後軍。玄德自與劉封、關平在中軍,馬步兵五萬起程。臨行,廖化引一軍來降。玄德教廖化輔佐雲長以拒曹操。
      是年冬月,引兵望西川進發。行不到數程,孟達接著,拜見玄德,說:「劉益州令某領兵四千,遠來迎接。」玄德使人入益州,先報劉璋。璋便發書,告報沿途州郡供給錢糧,動以萬計。璋自涪城,親接玄德,即下令準備車乘帳幔,旌旗鎧甲,並皆一新。主簿黃權忙入諫曰:「主公此去,必被劉備之害也。某食祿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計。望三思之!」張松曰:「黃權疏間宗族之義,滋長寇盜之威,實無益於主公。」璋大喝權曰:「吾意以決,汝何逆之!」權叩首碎破,流血滿面,近前口銜璋衣而諫。璋大怒,扯衣而起。權不放,頓落門牙兩個。璋叱左右推出黃權。權大哭而歸。
      璋欲行,以人叫曰:「黃公衡公衡,權之字也。直言不納,欲就死地耶!」伏於階前而諫。璋視之,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叩首諫曰:「竊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失於令名;父有爭之,則身不陷於不義』。黃公衡忠義之言,何不納之?若容劉備入川,是縱虎於山,將鹽點茶也,何能制之乎?」璋曰:「玄德是吾宗兄,安背親而向疏也?再言者斬!」叱左右推出李恢。張松曰:「今蜀中文官各顧妻子,不復與主公守關;諸將恃功驕傲,欲有外意。不得劉皇叔,則敵攻於外,民變於內,必敗之道也。」璋曰:「如公之言,深於吾有益也。」次日,上馬出榆橋門。前面人報:「廣陵王累,自用繩索倒弔於城門之上,以手持文,一手仗劍,口稱如諫不從,自割斷繩索,撞死於此地。」劉璋教取所執諫文以觀之。其文曰:
      益州從事臣廣陵王累,泣血懇告而言曰:昔古者,堯立取諫之鼓,舜置誹謗之木,食苦口之味,納逆耳之言。楚懷王會盟於武關,不聽屈原之言,囚於秦邦;吳夫差約會於黃池,不納子胥之諫,誘於越國。今主公輕離大郡,與劉備見於涪城,恐有去路而無回路矣。倘沐回心,斬張松於市曹,絕劉備之盟約,則蜀之老幼萬幸矣!主公之基業萬幸矣!惟垂察焉。
      劉璋觀畢,大怒而言曰:「吾與仁者之人相會,如親芝蘭,汝何數侮於吾耶!」王累大叫一聲「惜哉」,自割斷其索,撞死於地。後有詩曰:
      自古忠臣多喪亡,堪嗟王累諫劉璋。城門倒弔披肝膽,身死猶存姓字香。
      劉璋將三萬人馬,往涪城而來。後車乘裝載資糧錢帛一千餘倆,來接玄德。
      卻說玄德前軍已到墊江。所到之處,一者是西川供給之厚;二者是玄德號令嚴明,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之。於是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提老攜幼,滿路觀瞻,焚香禮拜。玄德皆撫慰之。忽張松遣心腹人見法正。正得書,知其意,來見龐統。正曰:「近張永年使密書到此,今於涪城相會,疾便可圖之,大事即定矣。機會切不可失。」統曰:「此意且不可言。待二劉相見了,方進言之。若預走泄,於中有變。」法正乃秘而不言矣。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兩軍皆屯於涪江之上。玄德入城,與璋相見,各敘兄弟之情。講禮畢,備揮淚以訴漢朝宗族。筵散,各回寨中安歇。
      璋與眾官曰:「可笑黃權、王累等輩,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疑。吾今日見之,真仁義之人也。吾得為外助,又何慮曹操、張魯耶?非張松則失此羽翼。」當夜,脫所穿綠袍,並黃金五百兩,令人往成都賜與張松。璋對眾官喜而言曰:「吾結好玄德,夜臥安矣。」時手下將佐劉璝音頹、泠苞音靈包。乃川中名將。此姓最稀。《春秋左傳》內有「周大夫泠州鳩」。張任、鄧賢這一般兒蜀中文官武將曰:「主公且休為喜。劉備心意難測,柔中有剛,難以度處。倘一時有變,未可量也。」璋笑曰:「汝等皆心術之人也。吾兄豈有外心哉!」遂歸帳中而宿。
      卻說玄德歸到寨中,龐統入諫曰:「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玄德曰:「季玉真誠,真吾弟也。」統曰:「季玉雖善,其劉璝、張任等各抱不平,睨視主公,中間吉凶未可保也。以統之計,莫若來日設宴,請劉季玉赴席;於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擲杯為號,就筵上殺之;一擁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玄德曰:「季玉是吾同宗骨肉,誠心待我。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矣。公之謀,雖霸者亦不為也。如此,則不義矣。」統曰:「非統所見如此,是法孝直得張松親書,所言事不宜遲,只在早晚可圖之。」法正入見曰:「某等非為自己,順天命也。」玄德曰:「劉季玉與吾同宗,不忍取之。」正曰:「明公差矣。若不如此,張魯與蜀有殺父之仇,其人必取也。今主公不可久住,當速圖之!切謂主公遠涉山川,驅馳士馬,既到此地,進則有功,退則無益。若執其狐疑之心,遷延日久,師老財廢。不但如此,又恐機謀一泄被他人所算,那時主公何處歸著?不如乘此天與之時,人歸之際,而出其不意,以立基業。誠有為之時,不可失也!」此時法正再三說玄德取蜀。不知玄德心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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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卷           

    趙雲截江奪幼主

      建安十七年,歲在壬辰,春正月。劉玄德與益州牧劉璋大會於涪城。二人相見,盡訴兄弟之情,廣設筵會,犒勞三軍,終日盡歡。龐統引法正說玄德:「就席間將劉璋殺之,西川不勞張弓只箭而定矣。」玄德曰:「初入蜀中,恩信未立,此事決不可行。」龐統再三說之,玄德略無相從之意思。次日,宴於城中,二人細敘衷曲,如同一母所生。酒至半酣,龐統與法正商議曰:「事在掌握之中,由不得主公了。」便教魏延舞劍,暗囑咐「下手」。延拔劍曰:「筵間無樂,願舞劍為戲。」龐統便喚眾武士入,到於堂中,只待魏延下手。劉璋手下諸將見魏延舞劍,劉璋更見階下武士手按刀靶,直視堂上,從事張任掣劍亦舞曰:「舞劍必須有對,某願伴之。」二人對舞。張任目視玄德,統用目回顧劉封,封拔劍亦舞入。劉璝、泠苞、鄧賢各掣劍出曰:「我等當群舞,以助一笑。」玄德大驚,掣左右所佩之劍,立於席上曰:「吾兄弟乃漢室宗親,相逢痛飲,並無疑忌。又非鴻門會上,何用舞劍而為亂乎?不棄劍者立斬之!」劉璋亦叱曰:「兄弟相聚,何必帶刀?」盡命去之。眾皆紛然下堂。筵間盡去兵器。玄德喚諸將士上堂,以酒賜之。玄德曰:「吾弟兄同宗骨血,共議大事,豈有二心?汝等勿驚疑。」諸將皆頓首再拜。劉璋抱玄德泣曰:「吾兄之恩,誓不敢忘!」共歡飲至晚而散。玄德歸寨,深責龐統,曰:「吾以仁義躬行天下,安忍為此?汝勿復言!」二人嗟歎不已。
      卻說劉璋歸寨,劉璝等曰:「主公見今日席上光景乎?不如早回,免生後患。劉璋曰:「吾兄劉玄德,非比他人也。」眾將曰:「雖玄德無此心,手下之士皆欲吞併西川,以圖富貴之意。」璋曰:「汝等無復以言間吾兄弟之情。」遂皆不聽。二人歡飲百餘日,並無猜疑。忽報張魯兵、犯葭萌關。劉璋便請玄德行。玄德慨然諾之,遂引本部兵往葭萌關去了。眾將勸劉璋令大將緊守各處關隘,以防玄德兵變。初時不從,後命蜀中名將白水都督楊懷、高沛二人,守把涪水關。劉璋自回成都。比及玄德到葭萌關,嚴禁軍士,廣施恩惠,以收民心。
      卻說有人報知吳候,吳侯與文武商議。權曰:「當初吾欲與劉玄德一同收川,誰想今日背了吾,自去取之,當復如何?」顧雍進曰:「劉備分兵遠涉山險而去,未易往還。何不差一軍先截川口,斷其歸路,後盡起東吳之兵,一鼓而下,可得荊、襄矣。」權曰:「此計大妙!」便要起兵,忽屏風後一人大喝而出曰:「進此計者,可斬之!欲害吾女之命!」眾大驚,視之,乃吳夫人也。夫人怒曰:「吾一生惟有此女,嫁與劉備,見在荊州。若是動兵,吾女性命如何!」叱孫孫權曰:「汝掌父兄之業,坐領八十一州,尚自不足,顧小利不念骨血。」孫權喏喏連聲答曰:「老母之訓,豈敢有違!」遂退文武。吳夫人深恨顧雍。孫權立於軒下,自思:「此機會一失,再幾時一遇?」沉吟之間,不覺張昭立於面前,問曰:「主公何憂?」孫權曰:「正思適間之事。」昭曰:「極易也:先差一人,只帶五百軍,扮作商人,潛入荊州,下一封密書與夫人,只說國太病危,欲囑後事,取夫人星夜回還。玄德平生只有一子,就帶回國。那時玄德定把荊州來換阿鬥。如其不睦,一任動兵,何礙於是?」權曰:「此計大妙!吾有一人,姓周,名善,力能舉鼎,有膽量。自幼穿房入戶,多隨吾兄。可以命之。」昭曰:「切勿漏泄。只此便令起行。」
      於是密遣周善,將五百人,分作五船,扮為商人於中。更詐修國書,以備盤詰;船內暗藏兵器。周善取荊州水路而來。船泊江邊,周善自入荊州,令門吏報孫夫人。夫人喚周善入。呈上密書。夫人見說國太病危,灑淚動問。周善拜訴曰:「國太好生病重,旦夕只是想念夫人。倘去得遲,恐不相見。就教夫人帶阿鬥去見一面。」夫人曰:「須是使人往南郡教軍師知會,方可以行。」周善曰:「若軍師回言道,須待主公使人回報方許下船,如之奈何?」夫人曰:「若不辭而去,恐有阻當。」周善曰:「大江之中,已準備下船隻。只今便請夫人上車出城。」孫夫人聽知母病危急,如何不慌,便將七歲孩子阿鬥藏在車上;隨行緊要帶三十餘人,各跨刀劍上馬離荊州城,便來江邊上船。府中人欲報時,孫夫人已到沙頭鎮,入在船中了。
      只聽得岸上有數人大叫:「且休開船,容與夫人餞行!」船上人視之,乃常山趙子龍。原來巡哨方回,聽得這個消息,吃了一驚,只帶四五騎,旋風般沿江趕來。周善手執長戈,喝令軍士一齊開船,各將軍器出來,擺列在船上。況兼風順水急,隨流而去。趙雲沿江趕叫:「任從夫人去。只有一句話拜稟。」周善道:「汝是何人,敢當主母!」趙雲不答,沿江趕到十餘里,灘半斜纜一隻漁船。趙雲棄馬執槍,跳上漁船。只兩人駕船前來,前來取吳大船上去。周善教軍士放箭,趙雲以槍撥之,紛紛落水。離大船懸隔丈餘,吳兵用槍亂刺,不能得進。趙雲棄槍在小船上,掣所佩青釭劍在手,分開槍搠,望吳船湧身一跳,早登大船。吳兵盡皆驚倒。後有詩曰:
      昔年救主在當陽,今日飛身向大江。船上吳兵皆膽落,趙雲英勇世無雙!
      又詩曰:
      可愛常山趙子龍,當陽救主顯英雄。昔時懷內藏真命,今日江心立大功。
      孫氏威權渾挫滅,張昭謀略已成空。兩番遇險依洪福,四十餘年王蜀中。
      趙雲上船,吳兵盡退於後梢。趙雲入艙中,見夫人抱阿鬥於懷中。夫人喝:「趙云何故無禮!」雲插劍聲喏曰:「主母何故不令軍師知而便行?」夫人曰:「我母親病在危篤,無暇報知。」雲曰:「主母探病,何故帶小主人去?」夫人曰:「阿鬥是吾子,留在荊州,無人看覷。」雲曰:「主母差矣。主人一生只有這點骨血,小將在當陽長坂坡百萬軍中抱出。今日暗抱將去,此何理也?」夫人怒曰:「量汝只是帳下一武夫,安敢管我家事!」趙雲曰:「夫人要去,留下小主人。」夫人喝曰:「汝半路輒入船中,必有反意!」雲曰:「縱然萬死,亦不敢放夫人去。」夫人喝侍婢向前揪捽,被趙雲推倒,就懷中奪了阿鬥,抱出船頭上,欲要傍岸,又無副手;欲要行兇,又恐礙於道理,進退不得。夫人喝侍婢奪阿鬥,趙雲一手抱定太子,一手仗劍,人不敢近。周善在後梢挾住舵,放船下水。風順水急,船望中流而去。趙雲孤掌難鳴,只護得阿鬥,豈能移舟傍岸?
      事在危急,下流頭港內一字兒使出十餘只船來,船上磨旗擂鼓。趙雲自思:「今番中了東吳之計!」當頭船上一員大將,手執長矛,高聲大叫:「留下姪兒去!」乃是燕人張飛。原來巡哨聽得這個消息,在油江夾口正撞吳船,慌忙截住。吳兵亂了手腳,張飛提劍跳上吳船。周善見張飛上船,提刀來迎,手起被張飛一劍砍倒,提頭擲於孫夫人前。夫人大驚曰:「叔叔何故太無禮?」張飛曰:「嫂嫂不以俺哥哥為重,私自歸家,是何道理?」夫人曰:「我母病重,甚是危急,若等你哥哥回報,須誤了我大事。若你不放我回去,情願投江而死!」言訖欲跳。張飛與趙雲商議:「若逼死此人,非為臣下之道。只護阿鬥過船。」遂與孫夫人曰:「俺哥哥大漢皇叔,也不辱沒嫂嫂。今日相別,若思哥哥恩義,早早回來。」兩人辭別畢,張飛抱阿鬥自與趙雲回船,放孫夫人五隻船去了。後有詩曰:
      長坂橋邊怒氣騰,倒流煙水退曹兵。今朝江上扶危主,青史應題萬載名。
      不說孫夫人回國。只說張飛,趙雲奪阿鬥,歡喜回船。行不數里,孔明引大隊船隻,接見張飛,趙雲並阿鬥,四人並船而歸。軍師申文書往葭萌關,教玄德知會。
      卻說孫夫人回見母親,說張飛、趙雲殺了周善,截江奪了阿鬥。孫權大怒曰:「今吾妹已歸,與彼不親,殺周善之仇,如何不報!」喚集文武商議,起大軍與劉備誓不兩立,來取荊州。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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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3 22:17 |
    曹操興兵下江南

      卻說孫權令收拾船隻,準備人馬取荊州。正商議調兵,忽報曹操起軍四十萬,來報赤壁之仇,不可輕敵。孫權大驚,慌聚文武商議。人報長史張紘,自辭疾回家而死,有哀書上呈。孫權觀其書曰:
      長史張紘臨終書拜於主公吳侯麾下:自古有國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於其治,多不馨香。非無忠臣賢佐,暗於治體也,由主不勝其情,弗能用耳。夫人情憚難而趨易,好同而惡異,故與治道相反。《傳》曰「從善如登,從惡如崩」,言善之難也。人君承奕世之基,據自然之勢,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歡,無假取於人;而忠臣挾難進之術,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雖則有釁,巧辯緣間,眩於小忠,戀於恩愛,賢愚雜錯,長幼失序,其所由來,情亂之也。故明君悟之,求賢如饑渴,受諫而不厭,抑情損欲,以義割恩,上無偏謬之授,下無希冀之望。宜加三思,含垢藏疾,以成仁覆之大。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可速遷居之,為萬世之業!紘不勝泣血哀感眷望之至!
      孫權覽書大慟。張紘亡年六十歲。權曰:「張子綱令吾遷居,吾如何不從!」即命遷治於建業,築石城。今時建康,古名秣陵,孫權時名建業。呂蒙進曰:「曹操兵來,可夾攻,濡須水口築塢以拒之。」塢,即城也。諸將皆曰:「上岸擊賊,跣足入船,何用築城?」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邂逅逢敵,步騎相促,人尚不暇及水,何能入船乎?」權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子明之見甚遠。」便差軍數萬築濡須塢,曉夜並工,務要立辦。
      卻說曹操整點三軍起程,長史董昭進言曰:「自古以來,人臣處世,未有如丞相之功者,雖周公、呂望,莫可及也。櫛風沐雨,三十餘年,掃蕩群凶,與百姓除害,使漢室復存,豈可與諸臣宰同列乎?合受魏公之位,加以『九錫』,以彰天下。」其九錫之名曰:
      一,車馬大輅、戎輅各一。大輅,金車也。戎輅,兵車也。玄牡二駟,黃馬八匹。;二,衣服袞冕之服,赤舄副焉。袞冕,王者之服。赤舄,朱履也。;三,樂縣軒縣之樂,堂下之樂也,升降必動樂也。;四,朱戶居以朱戶,紅門也。;五,納陛納陛以登。陛,階也。;六,虎賁虎賁三百人,守門之軍也。;七,鈇鉞鈇鉞各一。鈇,即斧也。鉞,斧屬。;八,弓矢彤弓一,彤矢百。彤,赤色也。玈弓十,玈矢千。玈,黑色也。;九,秬鬯圭瓚秬鬯一卣,圭瓚副焉。秬,黑黍也。鬯,香酒,灌地以求神於陰。卣,中樽也。圭瓚,宗廟祭器,以祀先王也。此「九錫」之名義也。
      侍中荀彧曰:「不可。丞相本興義兵,匡扶漢室,秉忠貞之誠,守退謙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曹操聞之,勃然變色。董昭曰:「豈可以一人而阻眾望?」遂尊操為魏公。荀彧掩淚而出曰:「吾不想今日如此!」操深恨之,以為不助己也。
      建安十七年冬十月,曹操興兵下江南,就帶荀彧同行。彧已知操有殺害之心,推病進於壽春。操又使人催並前行。彧歎曰:「吾死於九泉之下,無面目見漢君也!」忽曹操使人送飲食一盒至,盒上有曹操親筆封記。開盒視之,並無一物。彧曰:「止於此矣!」遂服毒而亡,年五十歲。史官贊曰:
      潁上荀文若,人稱王佐才。聲名齊五嶽,功業震三台。
      孟德無終始,留侯不再來。忠心懷恨死,天下盡悲哀!
      論曰:
      自遷帝西京,山東騰沸,天下之命倒懸矣。荀君乃越河、冀,間關以從曹氏。間關,山服也。察其定舉,措言立策,崇明王略以急國艱,豈雲因亂假義,以就違正之謀乎?誠仁為己任,期紓民於倉卒也。及阻董昭之議,以致非命,豈數也。夫世言荀君者,通塞或過矣。常以為中賢以下,道無求備,智算有所研疏,原始未必要末,期理之不可全詰者也。夫以衛賜之賢,一說而斃兩國。兩國,謂齊與吳也。賜至吳,請夫差伐齊。之晉,說以兵待吳伐齊之弊。吳既勝齊,與吳爭強,晉果敗吳也。彼非薄於仁而欲,蓋有全必有喪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時運之屯邅,非雄才無以濟其溺,功高勢強,則皇器自移矣。謂魏太祖功業大而神器自歸矣。此又時之不可並也。蓋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以成仁之義也。
      贊曰:
      公業稱豪,駿聲升騰。權詭時逼謂辭對卓,揮金僚朋。北海天逸,音情頓挫尤抑揚也。越俗易驚,孤音少和。直轡安歸直道也,高謀誰佐?彧之有弼,誠感國疾。功申運改,跡疑心一。
      其子荀惲音慍發哀書報曹操。操甚懊悔,差人厚葬,諡曰敬侯。
      且說曹操大軍至濡須水出九江歷陽縣,前面差三萬鐵甲馬軍,令曹洪部領。哨至江邊,回報沿江一帶,遙望旗旛無數,不知兵聚何處。操放心不下,自領兵前進,就濡須口排開軍陣。操領百餘人上山坡,遙望見戰船,各分隊伍,依次擺列。旗分五色,軍器鮮明。當中大船上青羅傘下,坐著孫權。左右文武,侍立兩邊。操以鞭指揮曰:「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升兒子,犬豕耳!」忽一聲響動,南船一齊飛奔過來。濡須塢內又一軍出,衝動曹軍。曹操軍兵退後便走,軍皆四散,止遏不住。千百騎趕到山邊,為首馬上一人,碧眼紫髯,上長下短,眾人認得正是孫權,親自引一隊馬軍來擊曹操。操大驚,急回馬時,東吳兩員大將韓當、周泰,兩騎馬直衝將上來。操背後有大將許褚縱馬舞刀,敵住二將,曹操得脫歸寨。許褚與二將戰三十合方回。操正在寨中誇許褚之能,責罵眾將:「臨敵先退,挫吾銳氣!再後如此,盡皆斬首!」夜至二更時分,忽寨外喊聲大震。操急上馬,見四下裡火起,卻被吳兵劫入大寨。殺至天明,曹兵退五十餘里,卻才收軍,下定寨柵。
      操心中鬱悶,閒看兵書,忽程昱曰:「丞相既知兵法玄妙,豈不知『兵貴神速』乎?丞相起兵,遷延日久,故孫權得以準備,夾濡須水口為塢,甚是有理。不若且罷兵還許都,別作良圖。」操不應。
      程昱出,操伏幾而臥,忽聞潮聲洶湧,如萬馬爭奔之狀。曹操急視之,見大江中推起一輪紅日,光華射目,天上兩輪太陽對照。忽然江心推起紅日,拽拽飛來,墜於寨前山中,其聲如雷。倏然驚覺,在帳做了一夢。帳前軍報導午時。曹操教備馬,引五十餘騎,徑奔出寨,猶如夢中所見落日山邊。正看之間,忽見一簇人馬,當先一人,渾身金盔金甲。操視之,乃是孫權。權見操至,也不慌,也不忙,在山上勒住馬,以鞭指揮曹操曰:「丞相坐鎮中原,富貴已極,何故貪心不足,尚圖江南吳地?」操答曰:「汝為臣下,不尊王室。吾奉天子詔,特來討汝!」孫權笑曰:「此言豈不羞乎?天下豈不知你挾天子令諸侯?吾非不尊漢朝,實欲討汝,以正國家!」操大怒,叱諸將上山捉孫權。忽一聲鼓響,山背後兩彪軍出,右邊韓當、周泰,左邊陳武、潘璋。四員將帶三千弓弩手,兩邊亂射如雨。操急回,引眾將而走。背後四將趕來甚急。趕到半路,許褚引著眾虎衛軍敵住,因此救得曹操。孫權兵齊奏凱歌,回濡須去了。操還營自思:「孫權非等閒人物。紅日之應,久後必為帝王。」操心中有退兵之意,又恐被東吳恥笑,因此進退未決。兩邊相拒月餘,戰了數場,互相勝負。建安十八年春正月,連陰雨水甚多,水港皆滿,軍在泥水之中。操竊聽之,各寨軍士皆有思歸之意。操心甚憂,當日正在寨中,與眾謀士商議。有一半勸操收兵;有一半雲目今春暖,正好相持,不可退歸。進退未決,忽報東吳有使齎書到。拆開觀之,書曰:
      吳侯孫權再拜致書於漢丞相麾下:竊謂彼此皆漢朝臣宰,不思報國安民為本,妄施殺伐,非仁者之也。即日春水方生,公當速去,各圖安逸。如其不然,復有赤壁之禍矣!公宜自思焉。建安十八年春正月,吳侯孫權書。
      背後批兩行雲:
      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曹操看畢,大笑曰:「孫權不欺我也。」遂賞使者令回。操令軍退,命廬江太守朱光鎮守皖城,盡收軍回許昌去訖。
      孫權亦收軍回秣陵。權與眾將商議:「曹操雖然北去,劉備尚在葭萌關未還。何不引拒曹操之兵,以取荊州?」張昭獻計曰:「未可動兵。今劉備在西川,不能再還荊州矣。」孫權大喜,問張昭其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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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德斬楊懷高沛

      張昭獻計曰:「且休要動兵。若一興師,曹操必再至矣。不如修密書二封:一封與劉璋,言劉備結連東吳,欲下西川,使劉璋與備相疑,內外攻擊;一封與張魯,教進兵向荊州來。使間諜二處,著劉備首尾不能救護,則起兵取之,事可諧矣。」權從之,即發使二處去了。
      卻說玄德在葭萌關日久,民心甚順。知曹操興兵犯濡須,與龐統議曰:「曹操擊孫權,操勝則就取荊州,權勝亦取荊州矣。當如何?」龐統曰:「主公勿憂。有軍師諸葛亮,足智多謀,料想東吳不敢犯荊州。主公可移書去劉璋處,只推:『曹操攻擊孫權,權求救於荊州。吾與孫權唇齒之邦,唇亡則齒寒矣。張魯自守之賊,則不敢犯界。吾今勒兵回荊州,共孫權約會,同破曹操,奈何兵少糧缺。望以同宗之故,速發精兵三四萬,行糧十萬斛,緞疋軍器,星夜發付前來,請勿有誤。』若得軍馬錢糧,卻另作商議。」
      玄德從之,遣人往成都。來到關前,楊懷、高沛聽知此事,遂教高沛守關,楊懷一同使者入成都見劉璋,呈上書信。劉璋問楊懷為何來,楊懷曰:「專為此書而來。劉備自從入川,廣布恩德以收民心,此人之意,甚是不善。今求軍馬錢糧,切不可與。如若相助,似抱乾柴於烈火之上,急難滅也。」劉璋曰:「吾與玄德弟兄之情,不可廢也。」一人昂然而出曰:「劉備梟雄之人也!若久留於蜀中,不遣去之,是縱虎入室也。今更助之以軍馬錢糧,與虎狼添羽翼矣。切不可允之!」眾人視之,乃零陵烝陽人也,姓劉,名巴,字子初。此人近自交趾轉入蜀中。階下黃權又諫。劉璋遂允,量撥老弱軍四千,米一萬斛,彩緞五千疋,軍器車仗少許,發使者去報劉備。劉巴傳令,急教楊懷、高沛緊守關隘。使者先到。楊懷回到葭萌關來見玄德,具言此事,隨後送糧至。玄德大怒曰:「吾為汝破敵,費力勞心。汝今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大夫死戰乎?」遂扯毀回書,大罵而起。使者連夜逃回成都。龐統曰:「主公只以仁義為重,今其意如何?」玄德曰:「如此,當若何?」龐統曰:「某有三條計策,願主公自擇而行:只今便選精兵,晝夜兼道,逕襲成都,一舉便定,此為上計。楊懷、高沛乃蜀中名將,各仗強兵,拒守關阨。今主公佯以還荊州,二將聞知,必來相送;就送行處擒而殺之,得關,先取涪城,然後卻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連夜回荊州,徐圖進取,此為下計。若沉吟不去,將至大困,不可久矣。」玄德曰:「軍師上計太促,下計太緩;中計不遲不疾,可以行之。」統曰:「主公作書辭劉璋,虛言曹操令部將樂進引兵至青泥鎮,弟關某等抵敵不住,吾當親自去助,不及面會,特書相辭。」使人入成都報知。
      卻說張松聽得說劉玄德回荊州,只道真心,修書一封,卻欲令人送與玄德。正值親兄廣漢太守張肅到,松急藏書於袖中,與肅相陪說話。肅見松只有開調之意,索酒飲之。酒至半酣,松和兄張肅獻酬交錯,忽落此書於地。肅從人拾得。
      須臾席散,從人以書呈肅。肅開視之。書曰:
      松頓首端拜主君皇叔麾下:昨常進言,並無虛謬,何遲太甚?逆取順守,古之人所貴。今大事已在掌握之中,何故欲棄此而回荊州乎?使松聞之,如有所失。書呈到日,疾速進兵,以圖王業,幸甚!松稽首再拜。
      張肅見了,大驚曰:「吾弟作滅門之事,不可不首!」連夜將書見劉璋,說弟張松與劉備同謀,欲獻西川。劉璋大怒曰:「吾平生以仁義待人,誰想如此!」遂下令捉張松全家,盡斬於市。有詩歎曰:
      一覽無餘自古稀,誰知書信泄天機。
      未觀玄德興王業,先向成都血染衣。
      劉璋斬了張松全家,遂與文武商議曰:「劉備欲奪吾之基業,當如之何?」黃權曰:「事不宜遲,即便差人告報各處關隘,添兵守把,並不許放荊州以人一騎入關。」
      卻說玄德提兵回涪江,先使探馬來報關上,曰:「吾回荊州,來日經過,請楊、高二人相別。」卻說楊懷、高沛二將在關上,聽得劉玄德教人來報:「明日經過,欲求相見一面。」楊懷曰:「玄德此回若何?」沛曰:「玄德合死。我等先藏利刃,於送行處刺之,以絕吾主之患。」懷曰:「此計大妙!」二人只帶隨行二百人遠送,其餘並留在關上。玄德大軍盡發,前至涪水之上,龐統在馬上與玄德曰:「楊懷、高沛若欣然而來,可提防之;若是不來,便起兵徑取其關,不可遲緩。」正說之間,忽起旋風,吹倒馬前「帥」字旗。玄德問龐統,統曰:「此警報也。楊懷、高沛二人必有刺主公之心,可整兵御之。」玄德身披重鎧,自佩寶劍。忽報楊、高二將前來送行。玄德令軍馬歇定。龐統吩咐魏延、黃忠二人:「但關上來的軍士,不問多少馬步軍兵,一個也休放回。」二將得令,自遠遠散去。
      卻說楊懷、高沛二人,身邊各藏利刃,帶二百軍兵,牽羊送酒,直至中軍,見並無準備,心中暗喜,以為中計。二將下馬,見玄德正與龐統坐於帳中。二將聲喏曰:「今聞皇叔遠回,特具薄禮相送。」遂進酒以勸玄德。玄德曰:「二將軍守關不易,當先飲此杯。」二將飲酒畢,玄德曰:「吾有密事與二將商議,閒人退避。」手下二百人盡趕出中軍。玄德叱曰:「左右與吾捉下!」帳後劉封、關平來捉二人。楊、高急待爭鬥,劉封、關平各捉下一人下階。玄德喝曰:「吾與劉璋是同宗兄弟,汝二人何故同謀,間諜親情?」龐統大喝:「搜之!」劉封於二人身畔,各搜出利刃二口。玄德終有慈心,不忍殺之。龐統作色曰:「二人本意欲殺吾主,罪不容誅,推出斬之!」刀斧手即斬楊懷、高沛於帳前。一聲號出,黃忠、魏延盡將二百從人先自捉下,不曾走了一個。玄德喚入,各賜酒壓驚。玄德曰:「楊懷、高沛間諜吾弟兄,又藏利刃行刺,是誰無禮,已行誅戮。罪不在你等。」命皆恕之。眾各拜謝。龐統曰:「今夜用汝等引路,帶吾軍取關,各有重賞。」眾皆應允。
      是夜,教高、楊二百人引至關下,叫曰:「二將軍有急事回,可速開關。」城上聽是自家軍,即時開關。軍士一擁而入,刀不血刃,得了涪城。大軍遂入,蜀兵皆降。玄德各賜重賞,隨即分兵前後守把。次日勞軍,設宴於涪城公廳。玄德帶酒,顧龐統曰:「今日之會,可為樂乎?」龐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樂,非仁者之兵也。」玄德大怒曰:「吾聞昔日武王伐紂,前歌後舞,此亦非仁者之歟?吾視汝言,不合道理,可速退!」龐統聞之,全無懼色,大笑而起。左右亦扶玄德入堂。睡至四更酒醒,左右以逐龐統之言告於玄德。玄德懊悔無及,急穿衣升堂,請龐統曰:「昨因酒醉,有觸於公,幸勿掛懷。」龐統談笑自若。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龐統曰:「君臣俱失,何獨主公乎?」玄德大笑,共樂如初。
      卻說敗兵連夜走回成都,報與劉璋。璋大驚曰:「不料今日果有此事!」遂喚文武,問退兵之策。眾將齊出曰:「某等願往,連夜起兵以屯雒縣,雒,音洛。古縣名,今之江州也。塞住咽喉之路。劉備雖有精兵猛將,不能過也。」遂遣差劉璝、泠苞、張任、鄧賢點五萬大軍,星夜起發,進守雒縣,以拒劉備。四將起兵,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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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忠魏延大爭功

      四將領兵之次,劉璝曰:「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道號『紫虛上人』,知人生死貴賤。吾輩今日出師,可令軍馬先行,正在當路,吾等可往問之。」張任曰:「大丈夫行兵拒敵,豈可問於山野之人乎?」璝曰:「不然。聖人有雲:『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吾等問於高明之人,當趨吉而避凶。」於是四人引五六十騎至山下,信步行至山上,問於樵夫。樵夫遂指高山絕頂處便是。四人至庵前,見一道童出迎。問了姓名,引入庵中,正見紫虛上人坐於蒲墩之上。四人下拜,求問前程之事。紫虛上人曰:「貧道乃是山野廢人,豈知休咎乎?」劉璝再三拜問,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寫了八句言語與劉璝收去。其文曰:
      左龍右鳳,飛入西川。雛鳳墮地,臥龍昇天。
      一得一失,天數如然。宜歸正道,勿喪九泉。
      劉璝又問曰:「吾四人氣數如何?」紫虛上人曰:「定業難逃矣,何必再問!」璝又請問時,眉垂目合,已無了氣。四人下山。劉璝曰:「仙人之言,不可不信。」張任曰:「此狂士也,聽之何益。」遂上馬前行,至於雒縣,分調人馬守把各處隘口。劉璝曰:「雒城乃成都之保障,失此則成都難保。吾四人公道商議,著二人守城,二人當去雒縣前面依山傍險,紮下二個寨子,勿使敵兵臨城。」泠苞、鄧賢曰:「某願往助之。」劉璝大喜,設宴相待,分兵二萬與泠、鄧二人,離城六十里下寨。劉璝、張任守護雒城。
      卻說劉玄德已得涪城,與龐統商議進取雒城。有人來報劉璋撥四將前來,即目有泠苞、鄧賢二萬軍,離城六十里紮下兩個大寨。玄德聚眾將問曰:「誰敢建頭功去取雒縣二將寨柵?」老將黃忠應聲而出曰:「老夫願往。」玄德曰:「老將軍親率本部人馬,如取得營寨,必當重賞。」黃忠大喜,謝了要行。帳下一人出曰:「老將軍年紀高大,如何去得?小將願往。」玄德視之,乃是魏延。黃忠曰:「我已領了將令,你如何敢攙越?」魏延曰:「老不以筋力為能。吾聞泠苞、鄧賢,蜀中名將,血氣方剛。恐老將近他不得,誤了主公大事,因此相替,本是好意。」黃忠大怒,叱魏延曰:「汝說吾老,敢與我比試武藝麼?」魏延曰:「就主公之前,當面比試。贏的便去。」黃忠趨步下階,便叫小校:「將刀來!」玄德急止之曰:「不可。吾今提兵取川,全仗汝二人之力。今『兩虎共鬥,必有一傷』。須誤了我大事。吾與你二人勸解休爭。」龐統曰:「汝二人不必相爭。即目泠苞、鄧賢下兩個營寨。今汝二人,自領本部軍各打一寨。如先獲得將者,便為頭功。」黃忠、魏延各領命去了。龐統曰:「此二人去,恐於路上相爭,主公可自引軍為後應。」玄德留龐統守城,帶劉封、關平五千軍隨後起程。
      先說黃忠傳令來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進兵,取左邊山路而進。卻說魏延歸寨中,暗使人探知黃忠甚時起兵。探事人回報來日四更造飯,五更起兵。魏延暗喜,吩咐眾軍士二更吃飯,三更起兵,平明要到鄧賢寨邊。原來兩個分定,黃忠打泠苞寨,魏延打鄧賢寨。黃忠、魏延寨都在涪城外屯駐,相隔六七里遠,因此不聽得。當夜,魏延教軍士都飽餐了一頓,馬摘鈴,人銜枚,卷旗束甲,暗地去劫寨。三更前後,離寨前進。到半路,魏延馬上尋思:「只去打鄧賢寨,不顯能處;不如先去打泠苞寨,卻將得勝兵打鄧賢寨,兩邊功勞都是我的。」就馬上傳令,教軍士都投左邊山路裡去。天色平明,離泠苞寨不遠,教軍士少歇,排搠金鼓旗旛、槍刀器械。
      伏路小軍飛報入寨,泠苞寨中已有準備了,等候多時,一聲炮響,三軍上馬,殺將出來。魏延縱馬提刀去迎泠苞。二將交馬,戰到三十合,川兵分兩路來襲漢軍後面。漢軍半夜走的力乏,抵當不住,退後便走。魏延聽得背後陣腳亂,撇了泠苞,撥回馬走。漢軍大敗,川兵隨後趕上。走不得五里,山背後鼓聲震地,鄧賢引一彪軍從山谷裡截出來。兩員川將背後大叫:「魏延快下馬受降!」正走,馬忽失前蹄,雙足跪地,翻身將魏延掀將下來。鄧賢馬先奔到,挺槍來刺魏延。槍未到處,弓弦響,鄧賢倒撞下馬。後面泠苞來救,一員大將從山坡上跳下馬,厲聲大叫:「老將黃忠在此!」舞刀直取泠苞。泠苞抵敵不住,望後便走。黃忠乘勢追趕,川兵大亂。
      黃忠一枝軍救了魏延,殺了鄧賢,直趕到寨前。泠苞回馬與黃忠又戰。不到十餘合,後面軍馬擁將上來,泠苞不入寨,棄了左寨,卻引敗軍來投右寨。見營中旗幟全別,泠苞大驚,兜住馬,回頭看時,當頭一員大將,金甲錦袍,乃是劉玄德。左邊劉封,右邊關平。三路背後接應,乘勢奪了鄧賢寨子。泠苞兩頭無路,取山僻小徑,要回雒城。行不到十里,兩邊路狹,伏兵俱起,搭鉤齊舉,把泠苞活捉了。原來卻是魏延自知其犯罪,無可解釋,收拾後軍,令蜀兵引路,伏在這裡,等個正著,用索縛了泠苞,解投玄德寨來。
      卻說玄德立起免死旗,但川兵倒戈卸甲者,並不許殺害,如傷者償命。其降兵盡拜於地。玄德曰:「汝川中皆有父母妻子所牽,願降者充作軍數,不願降者放回。」於是歡聲動地,感恩非淺。於是黃忠安下寨腳,徑來見玄德,說魏延亂了軍法,可斬之。玄德教喚魏延,魏延解泠苞至面前。玄德曰:「雖然有罪,此功可贖。」令魏延謝黃忠救命之恩,今後毋得相爭。魏延頓首伏罪。玄德重賞黃忠,仍囑付曰:「在意乾功。收了成都,定擬名爵。」押過泠苞來到帳下,玄德教去其縛,賜酒來壓驚,問曰:「汝肯降否?」泠苞曰:「既蒙免死,如何不降。劉璝、張任與某為生死之交,如蒙放免,前去招安來降,就獻雒城。」玄德大喜,便賜衣服鞍馬以送之。魏延曰:「此人不可放免。若脫身一去,不復來矣。」玄德曰:「吾以仁義相待,如其不來,是彼之心不實也。不必計較。」
      泠苞得回雒城,見劉璝、張任,不說捉去放回,只說:「被我殺了十餘人,奪得馬匹逃回。」劉璝慌差人往成都求救。劉璋聽知折了鄧賢,心中大驚,慌忙聚眾商議。忽一人進曰:「兒願領兵前去守把雒城。」乃劉璋之子劉循也。璋曰:「既吾兒肯去,誰肯相輔?」親屬將軍吳懿出曰:「某願往。」懿之妹,嫁劉璋之兄劉瑁。瑁死。其妹尚在。劉璋曰:「得尊舅去最好。誰可為副將?」吳懿保吳蘭、雷銅二人為副將,點二萬軍馬,來到雒城。劉璝、張任接著,說失了前寨,折了鄧賢。吳懿曰:「兵臨城下,難以拒敵,汝等有何高見?」泠苞曰:「此間一帶正靠涪江,江水太急;前面寨佔山腳,其形最低。可先乞五千軍,各帶鍬鋤,當夜潛去決涪江之水,可盡淹死劉備之兵也。」吳懿曰:「須著便行,勿令知覺。」遣吳蘭、雷銅引兵接應。泠苞約會定,去辦決江器械。
      卻說玄德令黃忠、魏延各守一寨,自回涪城,與軍師龐統商議。細作報說:「東吳孫權遣人勾結東川張魯,將欲來攻葭萌關。」玄德驚曰:「若葭萌有失,截斷後路,吾進退不得,當如之何?」龐統喚孟達曰:「汝蜀中人多知地理,卻去守葭萌關,如何?」達曰:「某保一人,廣通《漢書》,深知民心,某與同守關,萬無一失。」玄德問:「何人?」達曰:「在荊州曾跟劉表為中郎將。南郡枝江人,姓霍,名峻,字仲邈。」玄德大喜,遂即時遣孟達、霍峻守葭萌關去了。
      龐統退歸館舍,門吏忽報:「有客特來相訪。」統出迎接,見其人身長八尺,形貌甚偉,頭髮截短,披於頸上,衣服不甚整齊。統問曰:「先生何人也?」其人不答,徑上統正面床上仰臥不應。統甚疑之,乃再三請問。其人曰:「汝等罷了賓客,當與汝說知天下大事。」統聞之,慌進酒食。其人起而便食,並無謙遜,飲食甚多,食罷又睡。統疑惑不定,使人請法正視之,恐是細作。法正慌忙到來。統出迎接法正,曰:「有一人如此如此。」法正曰:「莫非永年乎?」升階視之。其人一躍而起,曰:「孝直別來無恙?」斯人畢竟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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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28 23:17 |
    落鳳坡箭射龐統

      二人相見大笑。龐統問之,正曰:「此公乃廣漢人也,姓彭,名羕音樣,字永年,是蜀中之豪傑。因言語毀謗劉璋,被璋髡鉗為徒隸,因此發短。」統以師禮待之,問從何而來。羕曰:「吾特來救汝數萬人性命,見劉將軍方可說之。」法正慌報玄德。玄德親自謁見,請問其事。羕曰:「將軍有多少軍馬在前寨?」玄德實告有黃忠、魏延在彼。羕曰:「為將之道,豈不知地理乎?前寨緊靠涪江,若決其水,前後以兵塞之,一人無可逃也。」玄德大悟。彭羕曰:「罡星在西方,太白臨於此地,有不吉之事。不告之,則軍亡矣。」玄德即時拜彭羕為幕賓,使人密報黃忠、魏延,朝暮軍心巡警,以防決水。黃忠、魏延會議:二人各輪一日,如遇敵軍到來,互相通報。
      卻說泠苞見當夜風雨大作,引了五千軍,徑循江邊而進,安排下手,等候決江。直聽得後面喊聲亂起,知有準備,急急回軍,前後衝突,各不相顧。泠苞奪路而走,正撞著魏延,活捉了泠苞。比及吳蘭、雷銅來接應時,又被黃忠一軍殺退。魏延解泠苞到涪城,玄德責泠苞曰:「吾以仁義相待,放汝回去,何敢再來?今次難饒!」將泠苞推出斬之,重賞魏延,教回本寨中去。玄德設宴管待彭羕。忽有人報說:「荊州諸葛亮軍師,特遣馬良至此。」玄德召入問之。馬良禮畢,曰:「荊州平安,不勞主公憂念。」遂呈上軍師書。玄德拆封觀之。略云:
      亮算太乙數,今年歲次癸巳,罡星在西方;又觀乾象,太白臨於雒城之分,主於將帥身上多凶少吉。宜謹慎之。
      玄德看了書,教馬良先回。玄德曰:「吾亦回荊州論此事。」龐統暗自思忖:「孔明怕我取了西川,故意將此書相阻耳。我命在天,豈在人乎?」龐統對玄德曰:「我亦算太乙數,已知罡星在西,應主公合得西川,別不主凶事。統亦夜占天文,見太白臨於雒城,斬蜀將泠苞以應凶兆矣。主公不可疑心,可急進兵。」
      玄德見龐統再三催促,乃引軍前進。黃忠、魏延接入寨去。龐統問法正曰:「前至雒城,有多少路?」法正畫地作圖。玄德取張鬆所遺圖本對之,並無差錯。法正言:「山北有條大路,正取雒城東門;山南有條小路,卻取雒城西門:兩條路皆可進兵。」龐統令魏延為先鋒,取南小路而進;主公令黃忠作先鋒,從山北大路而進:並到雒城取齊。玄德曰:「吾自幼熟於弓馬,多行小路。軍師可從大路去取東門,吾取西門。」龐統曰:「大路必有軍邀攔,主公引兵當之。統取小路。」玄德曰:「軍師不可。吾夜夢見一神人,手執鐵棒,擊吾右臂,覺來猶自臂疼。此行莫非不佳。」龐統曰:「壯士臨陣,不死帶傷,理之自然也。何故以夢寐之事易疑其心乎?」玄德曰:「吾所疑者,孔明之書也。軍師還守涪城,如何?」龐統大笑曰:「主公被孔明之惑也,不令統立功名,故有此言以疑其心。心疑則致夢矣,何凶之有?統肝腦塗地,方稱本心。主公再勿多言,來早准行。」當日傳下號令,軍士五更造飯,平明上馬。比及黃忠、魏延兩軍先行,玄德再與龐統約會,忽坐下馬眼生前失,把龐統掀在馬下。玄德跳下馬,自來籠住那馬。玄德曰:「軍師何故乘此劣馬?」龐統曰:「此馬乘久,不曾如此。」玄德曰:「臨陣眼生,誤人性命。吾騎白馬,性馴熟,軍師可騎,萬無一失。劣馬吾自乘之。」玄德與龐統更換所騎之馬。龐統謝曰:「深感主公厚恩,雖萬死亦不能報也。」遂各上馬,取路而進。玄德見龐統去,意甚慘傷,自覺心下不快,悒悒而行。
      卻說雒城中吳懿、劉璝聽知折了泠苞,遂乃一處商議。張任曰:「城東南門山僻有一條小路,最為緊要,某自引一軍守之。諸公緊守雒城,勿得有失。」人報漢軍分兩路前來攻城。張任引三千軍,先來抄小路埋伏。見魏延兵過,張任教盡放過去,休得驚動。張任軍見龐統軍來,遙指中軍大將:「騎白馬者必是劉備也。」張任大喜,傳令教如此如此。
      卻說龐統迤邐前進,抬頭見兩山逼窄,樹木叢雜;又值夏末秋初,枝葉茂盛。龐統心下甚疑,勒住馬教問此處是何處。數內有蜀中新降軍士指道:「此處地名落鳳坡。」龐統大驚,曰:「吾道號『鳳雛』,此處名落鳳坡,應吾休矣!」令後軍疾退。山坡前一聲炮響,箭如飛蝗,只望騎白馬者便射。可憐龐統死於亂箭之下。後史官有詩曰:
      胸襟如渾沌,天地總包羅。報國機謀遠,收川氣概多。
      聲名垂竹帛,忠義冠山何。堪歎無陽壽,星辰落鳳坡。
      後陳子昂遊川,有詩曰:
      古峴相連紫翠堆,士元有宅傍山隈。兒童慣識呼鳩曲,閭巷曾聞展驥才。
      預計三分平刻削,長驅萬里獨徘徊。誰知天狗流星墜,不使將軍衣錦回。
      又宋賢有詩曰:
      三國紛紛多俊英,堪憐龐統善談兵。誰知落鳳坡前喪,獨顯南陽一孔明。說雲:孔子沒於孔休庭,李密死於斷密澗,黃巢滅於黃林。
      先時東南有童謠雲:
      一鳳並一龍,相將到蜀中。才到半路裡,鳳死落坡東。
      風送雨,雨隨風,隆漢興時蜀道通,蜀道通時只有龍。
      贊曰:
      軍師美至,雅氣曄曄。致命明主,忠情發臆。惟此義宗,亡身報德。
      龐統年三十六歲而亡。
      當日張任射死龐統,眾軍擁塞,進退不得,死半大半。前軍飛報魏延,慌勒兵欲回,為山路逼窄,廝殺不得。又被張任截斷歸路,只在高阜處用強弓硬弩射之。魏延心慌,新降蜀兵曰:「不如殺奔雒城下,取大路而進。」延曰:「也是。」當先開路,殺奔雒城而來。塵埃起,前面一軍殺來。魏延大驚,拍馬舞刀,呼軍士死戰。乃雒城守將吳蘭、雷銅兩騎馬當先,引數千軍馬,前面殺到;後面張任殺來,兩邊夾攻,圍在垓心。魏延死戰,不能得脫。但見吳蘭、雷銅後軍自亂,二將慌回去救。魏延乘勢趕去。當先一將舞刀拍馬,大叫:「文長!吾特來救汝!」視之,乃老將黃忠也。兩下夾攻,殺敗吳、雷二將,衝去雒城之下。劉璝引軍殺出,卻得玄德在後當住接應。黃忠、魏延翻身便回。玄德軍馬比及奔到寨中,張任軍馬又從小路裡截出,趕來的是劉璝、吳蘭、雷銅。劉玄德守不住二寨,且戰且走,奔回涪城。蜀兵得勝,迤邐趕來。玄德人困馬乏,那裡有心廝殺,且只要走。將近涪城,張任一軍追趕至緊。左邊是劉封,右邊是關平,二將引三萬生力兵截出,殺退張任,還趕二十里,奪回戰馬極多。
      玄德一行軍馬再入涪城,問龐統消息。有落鳳坡逃得性命的軍士,言說:「軍師連人帶馬,亂箭射死於坡前。」玄德望西痛哭不已,遙為招魂設祭。諸將皆哭。黃忠曰:「今番折了龐統軍師,張任必然來攻打涪城,如之奈何?不若差人往荊州,請諸葛軍師來商議收川之計。」正說之間,人報張任引軍直臨城下搦戰。黃忠、魏延皆要出迎。玄德曰:「銳氣新挫,宜堅守以待軍師來到。」黃忠、魏延謹守城池。玄德寫了一封書,叫關平吩咐:「你與我往荊州請取軍師去。」關平領了書辭別,自往荊州來。玄德自守涪城,不出戰。
      卻說那孔明在荊州,時當七夕佳節,大會眾官夜宴,共說收川之事。孔明見正西一星,其大如斗,從天墜下,流光四散。孔明失驚,擲杯在地,掩面大哭曰:「哀哉!痛哉!」眾官慌問其故,孔明曰:「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不利於軍師。天狗犯於吾軍,太白臨於雒城,已拜書於主公,教謹防之。誰想今夕西方星墜,龐士元命必休矣!」言罷,大哭曰:「今吾主公喪一臂矣!」眾官皆驚,未信其言。孔明曰:「眾官等且休散,飲幾杯去。數日之內,必有消息。」眾官是夕酒不盡歡各散。
      數日內,雲長等正坐間,人報說關平來到。眾官皆驚。主公有書,孔明視之,乃於本年七月初七日,軍師龐統被張任在落鳳坡箭射身故。孔明並眾官皆哭聲不絕。孔明曰:「既然主公在涪城,進退兩難之際,亮不得不去。目下便行。」雲長曰:「軍師此去,誰人保守荊州?荊州乃重地,干係非輕。」孔明曰:「主公雖不寫書來,吾已知其意了。」「順天者昌」,手指出那人便為守荊州之主。指出是何人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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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29 23:25 |
    張益德義釋嚴顏

      卻說孔明將玄德書對眾官曰:「主公書中把荊州托在我身上,教我自量才委用。雖是如此,今教關平齎書前來,其意欲雲長公當此重任。雲長想桃園結義之情,竭力守之。據此之地,北當曹操,東敵孫權,非小可之事也。公宜勉之。」雲長更不推辭,慨然領諾。孔明設一宴,交割印綬。雲長雙手來接。孔明擎著印:「這干係都在將軍身上。」雲長曰:「大丈夫既領重任,除死方休。」孔明見雲長說這個「死」字,心中不悅,欲待不與,其言已出。孔明曰:「倘曹操引兵來到,當如之何?」雲長曰:「以力拒之。」孔明又曰:「倘曹操、孫權齊起兵來,如之奈何?」雲長曰:「分兵拒之。」孔明曰:「不然。若如此,則荊州危矣。吾有八個字,將軍記取,可保守荊州。」雲長問之,孔明曰:「北拒曹操,東和孫權。」雲長曰:「軍師之言,當銘肺腑。」孔明遂與了印綬,令文官馬良、伊籍、向朗、糜竺,武將糜芳、廖化、關平、周倉,一班兒輔佐雲長,同守荊州。
      先撥精兵一萬,教張飛部領,取條大路,殺奔巴州、雒城之西,先到者為頭功。孔明撥一枝兵,教趙雲為先鋒,溯音素江而上,會於雒城。孔明隨後引簡雍、蔣琬,琬字公琰,零陵湘鄉人也,乃荊、襄名士,為書記,引兵一萬五千,同日酌別起行。
      先說張飛領本部軍馬,臨行時孔明囑付曰:「西川豪傑甚多,不可輕敵,於路戒約三軍,勿得掠擄百姓,以失民心。所到之處,並皆存恤。人生於世,惟德可以服眾,勿得恣逞殘暴百姓,鞭撻士卒。望將軍早會雒城,不可有誤。」張飛欣然領諾,上馬而去。迤邐前行,所到處,但降者秋毫無犯。徑取漢、川路,前至巴郡,哨馬回報:「巴郡太守嚴顏,乃蜀中名將,年紀雖高,精力未衰,善開硬弓,使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據住城廓,不豎降旗。」張飛教離城十里下住大寨,差人入城去,「說與老匹夫早早來降,饒你滿城百姓性命;若不歸順,即踏平城郭,老幼不留。」
      卻說嚴顏在巴郡,聞劉璋差法正請玄德入川,拊心而歎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者也!」後聞玄德據住涪城,累欲提兵去,又恐這條路上有兵來。聞知張飛兵來,點起本部五六千人馬,準備迎敵。數內有中原人告曰:「張飛在當陽長阪,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操聞風而避之。今若到來,只宜深溝高壘堅守,不可迎敵。彼軍無糧,不過一月,自然退去。更兼張飛性如烈火,專要鞭撻士卒,如不與戰,必責於軍;軍心一變,乘勢擊之,張飛可擒也。」嚴顏從其言,教軍士盡數上城守護。忽見一軍,大叫開門。嚴顏教放入問之,那軍士盡把張飛言語依直便說。嚴顏大怒,罵:「匹夫怎敢無禮!吾歸川中許多年,豈降賊乎!借你口說與張飛!」喚武士把軍人割下耳鼻,卻放回寨。
      軍人見張飛,哭告嚴顏如此毀罵。張飛大怒,咬牙睜眼,披掛上馬,引數百騎來巴州城下搦戰。城上眾軍百般痛罵。張飛性起,幾番殺到吊橋,要過護城河,又亂箭射回。到晚全無人出,張飛忍一肚氣還寨。次日早晨,引馬軍又去搦戰。那嚴顏在城敵樓上,一箭射中張飛頭盔。飛指而恨曰:「若拿住你這老匹夫,我親自食你肉!」到晚空回。第三日,張飛引了軍,沿城去罵搦戰。原來那座城子是個山城,周圍都是亂山。張飛自乘馬登山,下視城中,見軍士盡皆披掛,分列隊伍,伏於城中,只是不出;又見民夫來來往往,搬磚運石,相助守城。張飛教馬軍下馬,步軍皆坐,引他出敵,並無動靜。又罵了一日空回。張飛在寨中自思,無計可施。猛然思得一計,教眾軍不要前去搦戰,都結束了,只在寨中等候;卻教三五十軍直去城下叫罵,引嚴顏軍出來,便與廝殺。張飛摩拳擦掌,只等敵軍來。小軍連罵了三日,全然不出。張飛眉頭一縱,又生一計:傳令教軍士四散砍打柴草,尋覓路徑,不來搦戰。嚴顏在城中,連日不見張飛動靜,心中疑惑,著十個軍扮作張飛砍柴的軍,潛地出城,雜在軍內,入山中探聽。
      當日諸軍回寨。張飛坐在寨中,頓足大罵:「嚴顏老匹夫!枉氣殺我!」只見帳前三四個人說道:「將軍不須心焦,這幾日打探的一條小路,可以偷過巴郡。」張飛故意大叫曰:「既有這個去處,何不早來說?」眾應曰:「這幾日卻才哨探得出。」張飛曰:「事不宜遲,只今夜二更造飯,趁三更明月,拔寨都起,人銜枚,馬去鈴,悄悄而行。我自前面開路,汝等依次而行。」傳令了,便滿寨告報。探細的軍聽得這個消息,盡回城中來報與嚴顏。顏大喜曰:「我算定這匹夫忍耐不得!你偷小路過去,須是糧草輜重在後;我截住後路,你如何得過?好無謀匹夫,中吾之計!」即時傳令,教軍士盡皆準備赴敵:「今夜二更也造飯,三更出城,伏於樹木叢雜去處。只等張飛過咽喉小路去了,車仗來時,只聽鼓響,一齊殺出。」傳了號令,看看近夜,嚴顏全軍盡皆飽食,披掛停當,悄悄出城,四散埋伏,只聽鼓響。
      卻說嚴顏引十數騎裨將,下馬伏於林中。看時約三更以後,遂望見張飛親自在前,橫予縱馬,悄悄引軍前進。去不得三四里,背後車仗人馬,陸續進發。嚴顏見得分曉,一齊擂鼓,四下伏兵盡起。正來搶奪車仗,背後一彪軍掩到,大喝一聲:「老匹夫休走!我等的你恰好!」嚴顏猛回頭看時,為首一員大將,豹頭環眼,燕項虎鬚,使丈八矛,騎深烏馬,乃是燕人張飛。四下裡鼓聲大震,眾軍殺來。嚴顏見了張飛,舉手無措。交馬戰不十合,張飛賣個破綻,嚴顏一刀砍來,張飛閃過,撞將入去,扯住嚴顏勒甲縧,生擒過來,擲於地下。眾軍向前,用索綁縛住了。原來先過去的是假張飛。料道嚴顏擊鼓為號,張飛教鳴金為號:金響,諸軍齊到。大半棄戈卸甲而降。
      殺到巴郡城下,後軍已自入城。張飛教休殺百姓,告報安民。群刀手把嚴顏推至。飛坐於廳上,嚴顏不肯跪下。飛怒目咬牙,大叱嚴顏曰:「大將到此,為何不降,而敢拒敵乎?」嚴顏全無懼色,回叱飛曰:「汝等無義,侵我州郡!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飛大怒,喝左右斬來。嚴顏喝曰:「賊匹夫!砍頭便砍,何怒色也?」張飛見嚴顏聲音雄壯,面不改色,飛忙大笑下階,喝退左右,親自解其縛,取衣與之,扶在正中高坐,低頭便拜,曰:「適來言語冒瀆威容,甚勿見責。吾素知老將軍乃世之真丈夫。」便進酒壓驚,以上賓待之。嚴顏感其恩義,安身無措。後有贊嚴顏詩曰:
      白髮居西蜀,清名震大邦。忠心如皎月,浩氣卷長江。
      寧可斷頭死,安能屈膝降?巴州嚴老將,天下更無雙。
      後史官亦有贊張飛詩曰:
      怒氣衝冠發,威聲砍將頭。英雄萬夫勇,談笑一時休。
      先主多洪福,將軍用計謀。三分稱大義,功業震西州。
      後宋賢贊嚴顏之德,有詩曰:
      昂昂器宇鎮江山,視死如歸若等閒。欲識世間豪傑士,斷頭大將是嚴顏。
      又題張飛絕句詩曰:
      百將傳中標異跡,武臣廟內紀奇功。皆因義釋嚴顏計,奪得西川報主公。
      又詩云:
      生獲嚴顏勇絕倫,惟憑仁義化軍民。至今巴蜀聲名在,社酒雞豚日日春。
      張飛請問入川之計,嚴顏曰:「敗軍之將,荷蒙厚恩。嚴顏無可以報,願施犬馬之勞,不須張弓只箭,徑取成都,以酬萬一。」張飛拱手稱謝,以求收川之策。其計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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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29 23:26 |
    孔明定計捉張任

      張飛問計於嚴顏,顏曰:「從此取雒城,凡守禦關隘,計寨柵共三十餘處,都是老夫所管官軍,皆出於掌握之中。今感將軍之恩,無可以報,老夫當為前部,所到之處,盡皆喚出拜降,不必將軍動槍刀。」張飛稱謝不已。自此安民賞軍,於路進發。凡到之處,盡是嚴顏所管,都喚出投降。有遲疑未決者,嚴顏曰:「我尚且投降,何況汝乎?」於是望風歸順,並不曾廝殺一場。
      卻說孔明已具起程日期,去報玄德,教都會聚雒城。玄德與眾官商議:「今孔明、益德分兩路取川,會於雒城,同入成都。水陸車舟已於七月二十日起行,此時將及待到。今我等便可進兵。」黃忠曰:「張任每日來搦戰,見城中不出,彼軍懈怠,不做準備。今日夜間分兵劫寨,勝如白日廝殺。」玄德從之,教黃忠引兵取左,魏延引兵取右,玄德取中路。當夜二更,三路軍馬齊到。張任果然不做準備。眾入大寨,火光競起。蜀兵奔走,連夜只趕到雒城,城中兵接應入去。玄德還中路下寨。次日,引兵直到雒城,軍兵不出,圍住攻打三晝夜不絕。城中商議,張任曰:「盡教攻打,待他力乏,然後以兵擊之,備可擒也。」攻城到第四日,玄德自提一軍攻打西門。
      卻說雒城背後,黃忠、魏延在東門攻打,留南門、北門放軍行走。南門是山路,北門有涪水,因此不圍。張任望見玄德在西,騎馬往來指揮打城,從辰至未,人馬力乏。玄德卻待要退,張任教吳蘭、雷銅二將引軍出北門,轉東門,去敵黃忠、魏延。「我自引軍出南門,轉西門,單捉劉備」。城內盡撥民兵上城,擂鼓助喊。
      玄德見紅日平西,教後軍先退。軍士方回身,城上一片聲喊起,南門內軍馬突出。張任徑來軍中捉玄德,玄德軍中大亂。黃忠、魏延又被吳蘭、雷銅敵住,兩下不能相顧。玄德敵不住張任,撥馬望山僻小路而走。張任從背後趕來,看看趕上。玄德獨自一人一馬,張任引數騎趕來。玄德正望前盡力加鞭,忽山路一軍出。玄德馬上叫苦曰:「前有伏兵,後有追兵,天亡我也!」迎近前去,當頭一員大將乃燕人張飛,正從那條路上來。望見塵埃起,知與川兵交戰,張飛當先而來。玄德有天子洪福。張飛正撞見張任,便就交馬。兩員將戰到十餘合,背後嚴顏引兵大進。張任火急回身。張飛只趕到城下。張任退入城中,拽起吊橋。
      張飛回見玄德曰:「軍師溯江而來,尚且未到,反被我奪了頭功。」玄德曰:「山路險阻,如何無軍阻當,長驅大進,先到於此?」張飛曰:「於路關隘四十五處,皆出老將軍嚴顏之功。」把義釋嚴顏一事,從頭說了。「因此於路並不曾費分毫之力,只顧飲酒食肉至此。」引嚴顏見玄德。玄德謝曰:「若非老將軍,則吾弟安能到此。」即時便脫身上黃金鎖子甲以賜之。嚴顏得賜拜謝。正待安排宴飲,忽聞哨馬回報:「黃忠、魏延正和川將吳蘭、雷銅交鋒,城中吳懿、劉璝又引軍助戰。二將雖能,軍士先走,因此當抵不住,大敗望東去了。」張飛曰:「卻好俺在這廝背後。」繞城分兵兩路殺來:張飛在左,玄德在右。吳懿、劉璝見後面喊聲大起,慌退入城中。吳蘭、雷銅急退,卻被玄德、張飛截住歸路。黃忠、魏延又在前面。吳蘭、雷銅商議,不如投降。因此,二人將本部軍馬前來投降。玄德准降,因此收兵近城下寨。
      卻說張任見降了二將,心中憂慮。吳懿、劉璝曰:「兵勢甚危,不決一死戰,如何得兵退?一面差人入成都見主公告急,一面用計敵之。」張任曰:「某來日領一軍搦戰,詐敗,引轉城北;二將內可用一人引軍衝出,截斷其中,可獲勝也。」吳懿曰:「劉將軍相輔公子守城。」約會已定。
      次日,張任引數千人馬,搖旗吶喊,出城搦戰。張飛曰:「小弟願往。」上馬出戰,更不答話,與張任交鋒。戰不到十餘合,張任詐敗,繞城而走。張飛盡力追之。吳懿一軍截住,張任引軍復回,把張飛圍在垓心,進退不得。比及玄德引軍來救時,一隊軍從江邊殺出,正遇吳懿。當先一員大將,挺槍躍馬,與吳懿交鋒。只一合,生擒吳懿,戰退敵軍,救出張飛。視之,乃常山趙子龍也。飛問軍師何在,雲曰:「先使我來解救。料想此時已與主公相見了也。」二人擒吳懿回寨。張任自退入東門去了。
      張飛、趙雲回寨中見玄德,其孔明、簡雍、蔣琬已在帳中。飛下馬來參軍師。孔明大驚,問曰:「如何先到?」玄德說義釋嚴顏之事。孔明賀曰:「乃主公洪福。將軍用謀,立此莫大之功,可以勒之金石,萬年稱贊。」趙雲解吳懿見玄德。玄德曰:「汝降否?」吳懿曰:「某既被捉,如何不降?」玄德大喜,待為上將。孔明問城中有幾人守城,吳懿曰:「有劉季玉子之劉循,輔將劉璝、張任。劉璝不打緊。有張任,蜀郡人,家寒,極有膽略,此人不可輕敵。」孔明曰:「先捉張任,然後取雒城。」問:「城東這座橋甚名?」吳懿曰:「金雁橋。」孔明遂乃乘馬來到橋邊,繞河俱看了。回到寨中,喚黃忠、魏延聽令:「各引一千軍,離金雁橋從南五六里,兩岸都是蘆葦蒹葭,可以埋伏。魏延引一千槍手在左邊,單戮鞍上將;黃忠引一千刀手右邊,單砍坐下馬。殺開士卒,張任必投山東小路而走。張益德引一千軍伏在那裡,張任就彼處擒之。」喚趙雲伏於金雁橋北:「待我引張任過橋,你便將橋拆斷,卻勒兵於橋北,遙為之勢,使張任不敢望北走,退投南去,卻好中計。」調遣已定,軍師自去誘敵。
      卻說劉璋差卓膺、張翼二將,前來助戰。二將見劉循畢,張任教劉璝、張翼二將守城,自與卓膺為前後二隊:任為前隊,膺為後隊,出城迎敵。孔明引一隊不整不齊軍,過金雁橋來,與張任對陣。孔明乘四輪車,綸巾羽扇而出,兩邊百餘騎簇捧,遙指張任曰:「曹操百萬之眾,聞吾之名,望風而走。今到此地,何為不降?」張任看見孔明軍伍不齊,馬上冷笑曰:「人都說諸葛亮用兵如神,原來有名無實!」把槍一招,大小軍校齊殺過來。孔明棄了四輪車,上馬退步過橋。張任從背後趕來。過了金雁橋,見玄德軍在左,嚴顏兵在右,來殺張任。張任知是計,急回軍時,橋已拆斷了;欲投北去,趙雲一軍隔岸擺開,因此投南繞河而走。走不到五七里,蘆葦叢雜去處,魏延一軍,長槍一帶,從蘆葦中忽起,只戮鞍上將;黃忠一軍,各用長刀,伏在蘆葦內,只剁馬蹄。馬軍盡倒,皆被執縛。步軍那裡敢來。張任引數十騎望山路而走,正撞著張飛生力軍擺開。張飛大喝一聲,眾軍齊上,將張任活捉了。原來卓膺見張任中計,已投趙子龍軍前降了,一發都到大寨。玄德賞了卓膺。
      張飛解張任到玄德前,孔明亦坐於帳中。玄德與張任曰:「蜀中諸將望風而降,汝何不早投拜?」張任睜目大怒而叫曰:「忠臣豈肯事二主乎?」玄德曰:「汝不識天時耳。降即免死。」任曰:「今日便降,久後也不降。願早吃一刀!」玄德不忍殺之。張任厲聲高罵。孔明喝令斬之,以全其名。後人有詩贊張任曰:
      老將安能扶二主?張任忠勇死猶生。高名正似天邊月,夜夜流光照雒城。至今墳墓猶存。為土神,有廟在雒城東。
      玄德感歎不已,令收屍首葬於金雁橋側,以表其忠。
      次日,令嚴顏、吳懿等蜀中降將為前部,直至雒城,大叫:「早開門受降,免一城生靈受苦!」劉璝在城上大罵蜀諸將。忽惱背後一人,殺倒從者,執縛劉璝,開門納降。玄德軍馬入雒城。劉循開西門走脫,投成都去了。玄德出榜安民。獻劉璝者,乃武陽人也,姓張,名翼,字伯恭。玄德得了雒城,重賞諸將。孔明曰:「雒城已破,成都只在目前。惟恐外州郡不寧,可令張翼、吳懿引趙雲撫外水定江、犍為等處所屬州郡;令嚴顏、卓膺引張飛撫巴西、德陽所屬州郡,就委官按治平靖,卻勒兵回成都取齊。」張飛、趙雲各自引兵前去。孔明問前去有何處關隘,蜀中降將曰:「止有綿竹可以守禦。若得綿竹,成都唾手而得。」法正曰:「不可進兵,恐驚動成都人民。某有一計,令成都便屬主公。」試看法正進用何計可得,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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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阜借兵破馬超

      法正曰:「主公既得雒城,蜀中危矣。欲以仁義布於四方,且按兵不動。某作一書呈,陳說利害,上與劉璋,璋自然降矣。」孔明曰:「孝直之言最善。」可以便作書。遣人徑往成都。
      卻說劉循逃回見父,說雒城已陷,慌聚眾官商議。益州從事,廣漢鄭度獻策曰:「今劉備懸兵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不如盡驅巴西、梓潼之民,過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盡皆燒除,深溝高壘,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彼兵自走,一擊而擒劉備耳。」劉璋曰:「不然。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備敵』也。此言非保全之計。」正議間,人報法正有書至。劉璋喚入,呈上書。璋拆開視之。書曰:
      昨蒙遣差結好荊州,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以致如此。今左將軍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望三思裁划,音獲,剖也。可圖變化,以保尊門。不及進言,早賜回意示下。法正百拜。
      劉璋怒,扯其書,大罵:「法正忘恩失義之賊!賣主求榮,有何面目再相見乎!」逐其人出城。即時遣妻弟費觀提兵前去守把綿竹。費觀舉保一人同行,其人乃南陽人氏,姓李,名嚴,字正方。費觀、李嚴點三萬軍,來守綿竹。益州太守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上言與劉璋,欲往漢中借兵。璋曰:「張魯與吾世仇,安肯相救?」和曰:「雖然有仇,劉備軍在雒城,勢在危急之時,不得不救。況是唇齒之邦。辰亡則齒寒也,陳說利害,必然從之。」修書遣使,前赴漢中。
      建安十八年秋八月,馬超自敗入羌胡,二載有餘,結好羌兵,攻拔隴西州郡。所到之處,盡皆歸降,惟冀城攻打連日不下。刺史韋康,字伯奕,累遣人求救於夏侯淵。淵不得曹操言語,未敢動兵,按住在長安。韋康見救兵不來,與眾商議:「不如投降馬超。」參軍楊阜,字義山,哭而諫曰:「超等叛君無父之徒,此城中之人,有死無二。今欲陷身於不義也!」康曰:「不然。事已極矣,不降何待?」阜苦諫不從。韋康大開城門,投拜馬超。超大怒曰:「汝今事急請降,非真心耳!」將韋康等四十餘口盡皆斬之,不留老幼良賤一人。有人言楊阜勸韋康休降,可斬之。超曰:「此人守義,不可斬之。」復用楊阜為參軍。冀城官軍梁寬、趙衢皆楊阜所保,超盡用焉。忽楊阜告馬超曰:「妻死於臨洮,告兩月假限,歸葬其妻便回。」馬超從之。
      楊阜過歷城,來見姜敘。敘與阜是姑表弟兄。姜敘乃受漢爵撫夷將軍。敘母大賢,是阜之姑。阜別馬超,徑來見姑,哭拜於地而言曰:「守城不能完,主亡不能死,愧無面目見姑。且馬超背父叛君,妄殺郡守,豈獨楊阜憂責,一州士大夫皆受其恥。今吾兄坐據歷城,竟無討賊之心,此趙盾所以書弒其君。」言罷,淚流出血。後人有詩曰:
      包胥向日哭秦庭,楊阜今朝慟歷城。欲報冤仇流血淚,千年萬載仰高清。
      敘母聞知,喚姜敘入,責之曰:「韋使君遇害,亦爾之罪,豈獨義山哉?」母又謂阜曰:「汝既降人,且食其祿,何故又興心討之?」阜曰:「吾從賊者,欲留殘生與主報冤也。」敘曰:「馬超英勇,急難圖之。」阜曰:「有勇無謀,容易圖之。吾已暗約下樑寬、趙衢,使為內應。兄若肯興兵,梁寬、趙衢必內應也。」敘母曰:「汝不早圖,更待何時?誰不有死,死於忠義者,死得其所也。勿以我為念。汝若不聽義山之言,吾先死矣,以絕汝念!」
      敘乃便與統兵校尉尹奉、趙昂商議。原來趙昂之子趙月,見跟馬超為裨將。趙昂當日應允。歸見其妻王氏曰:「吾今日於姜敘、楊阜、尹奉一處商議,欲報主人韋康之仇,早欲動兵。吾想其子趙月見跟馬超,必被害矣。因此持慮未定。」其妻厲聲應曰:「雪君父之大恥,喪身不足為生,何況一子哉?汝顧其子而不行,吾當先死矣!」趙昂乃決。次日,一同起兵。姜敘、楊阜屯冀城,尹奉、趙昂屯祁山。王氏乃盡將首飾資帛,亦親自往祁山軍中,賞勞軍士,以勵其眾。後有詩曰:
      趙昂妻王氏,催夫報主仇。喪身猶不重,滅子復何愁?
      盡把家財散,親將士卒酬。三分賢達婦,萬載姓名留。
      馬超聽知姜敘、楊阜會合尹奉、趙昂用事,超大怒,即將趙月斬之;喚龐德、馬岱盡起軍馬,殺奔冀城來。姜敘、楊阜引軍出。兩陣圓處,楊阜、姜敘衣白袍而出,大罵曰:「背父叛君無義之賊!」馬超大怒,衝殺過來,兩軍混戰。姜敘、楊阜如何敵得馬超,大敗而走。馬超聚兵趕來,背後喊聲大起,尹奉、趙昂殺來。急回時,兩下夾攻,首尾不能相顧。正鬥間,刺斜裡大隊軍馬殺來。原來是夏侯淵卻得曹操軍令,正領軍來破馬超。超如何當得三路軍馬,大敗奔回。後面殺來。走了一夜,比及平明,已到冀城叫門,城上亂箭射下,馬超大驚。梁寬、趙衢立在城上,大罵馬超;將馬超妻楊氏,從城上一刀砍斷,撇下屍首來;及將馬超幼子三人,並至親十餘口,都從城上一刀一個,剁將下來。馬超氣噎塞胸,幾乎墜下馬來。背後夏侯淵引軍趕來。超見勢大,不敢當抵,與龐德、馬岱殺開一條路走。前面又撞見姜敘、楊阜,殺了一陣;衝得過去,又撞著尹奉、趙昂,殺了一陣。零零落落,剩了五六十騎,連夜奔走。後軍不趕。四更前後,走到歷城下,守門者只道姜敘兵回,大開城門接入。超從城南門邊殺起,盡洗城中百姓。於姜敘宅內拿出老母,年八十有二。敘母全無懼色,指馬超大罵曰:「汝背父無君逆天之賊,天地久不容留汝!汝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超大怒,自取劍殺之。後史官有詩曰:
      賢哉姜敘母,勸子早興兵。報本如山重,捐軀若紙輕。
      王陵親可並,孟氏母重生。讀史應哀感,令人兩淚傾。
      馬超殺尹奉、趙昂全家,妻王氏在軍中免難。
      次日,夏侯淵大軍至,馬超棄城殺出,望西而逃。行不得二十里,前面一軍擺開,為首楊阜。超切齒而恨,拍馬挺槍刺之。阜宗弟七人,一齊來助戰。馬岱、龐德敵住後軍。宗弟七人,皆被馬超殺死。阜身中五槍,猶然死戰。後面夏侯淵大軍趕來,馬超遂走。只有龐德、馬岱五七騎後隨而去。夏侯淵自行安撫隴西諸州人民,令姜敘等各各分守,用車載楊阜赴許都見曹操。操封阜為關內侯。阜辭曰:「阜君存無扞難之功,君亡無死節之效,於義當絀,於法當誅。超又不死,阜何顏受職?」操曰:「君與群賢共建大功,西土之人以為美談。子貢辭賞,仲尼謂之止善。君則剖心,以順國命。」阜後仕於魏。
      卻說馬超與龐德、馬岱來投張魯。張魯得馬超大喜,以其西可以吞併益州,東可以拒曹操,永保漢中之基業,商議欲以女招超為婿。大將楊柏諫曰:「馬超父母妻子皆不顧戀,豈能愛他人乎?」於是張魯遂罷其事。有人對馬超曰:「張將軍本以女招汝為婿,被楊柏阻之。」超心不喜,有殺楊柏之意。楊柏知之,與兄楊松商議,欲尋遠害全身之計。正值劉璋遣使求救於張魯,魯不從。忽報劉璋又遣黃權到。先見楊松,說:「東西兩川,實是唇齒;若西川一破,東川亦難保矣。若肯相救,當以二十州相酬。」松大喜,即引黃權來見張魯,說唇齒利害,更以二十州相謝。魯喜其利從之。巴西閻圃諫曰:「劉璋與主公有積世之仇,今事在至急,詐言割州之事,不可從之。」忽階下一人昂然而進曰:「某雖不才,願乞一旅之師,生擒劉備,務要割地以還。」其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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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葭萌張飛戰馬超

      張魯持疑未決。馬超挺身出曰:「感主公之恩,無可上報。願引一軍攻取葭萌關,襲劉備之後,可生擒之。此時必要割二十州而還,主公心下何如?」張魯大喜,先遣黃權從小路而回,點兵二萬與馬超。此時龐德臥病不能行,留於漢中。張魯令楊柏臨軍。超與弟馬岱選日起程。
      卻說玄德軍馬在雒城。法正所差之人,回報與玄德:「今鄭度勸劉璋盡燒野谷,並各處倉廩,大率巴西住種之民,而避於涪水迤西,深溝高壘而不戰。」玄德、孔明聞之,皆大驚,曰:「若用此言,吾勢危矣!」法正笑曰:「主公勿憂。此計雖毒,劉璋必不能用也。」後人傳劉璋有言:「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備敵』也。」玄德聞之,方始寬心。孔明曰:「可速進兵以取綿竹。如得此處,成都易得矣。」遂遣黃忠、魏延領兵前進。
      費觀聽知玄德兵來,差李嚴出迎。嚴披掛了,領三千兵出。各佈陣完。黃忠出馬,與李嚴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孔明在陣中教鳴金收軍。黃忠入陣,問曰:「正待要擒李嚴,軍師何故收兵?」孔明曰:「吾已見李嚴武藝,不可力取。來日再戰,汝可詐敗,引入山峪,出奇兵勝之。」黃忠領計。次日,李嚴再領兵來,黃忠又出戰,不十合詐敗,引軍便走。李嚴趕來,迤邐趕入山峪而去。李嚴猛省,急待回來,前面魏延引軍擺開。孔明自在山頭喚曰:「公如不降,兩下已伏強弩,欲與吾龐士元來報仇耳。」李嚴慌下馬,卸甲投降。軍士不曾傷害一人。引見玄德,玄德待李嚴甚厚。嚴曰:「費觀雖是劉益州親,某與甚密,當往說之。」玄德即命行。嚴入綿竹城,對費觀贊玄德如此仁德,今若不降,必有大禍。觀從其言,開門投降。玄德遂入綿竹,商議分兵取成都。
      忽流星馬急報,言:「孟達、霍峻守葭萌關,今被東川張魯遣馬超引兵攻打甚急,救遲則關隘休矣。」玄德大驚。孔明曰:「須是張、趙二將,方可與敵。」有人報張飛,飛在外大喜。孔明曰:「主公且勿言,容亮激之。」張飛從外大叫而入曰:「辭了哥哥,便去戰馬超也!」孔明故意佯不覷聽,對玄德曰:「今馬超侵犯關隘,無人可敵;除非往荊州取關雲長來,方可與敵。」張飛曰:「軍師何故小覷吾!吾曾獨拒曹操百萬之兵,豈愁馬超一匹夫耳!」孔明曰:「張將軍據水斷橋,此是曹操不知虛實也。若知虛實,將軍豈得無事乎?況馬超有信、布之勇,天下皆知,渭橋六戰,殺得曹操劍割髭鬚,幾乎喪命,非等閒之比。汝兄雲長,未必可勝。」飛曰:「我只今便去,如勝不得馬超,甘當軍令!」孔明曰:「既爾肯寫文書,便為先鋒。請主公親自去一遭。諸葛亮守綿竹。待子龍來,卻作商議。」魏延曰:「某亦願往。」孔明令魏延帶五百哨馬先行,張飛第二,玄德押後,望葭萌關進發。
      卻說馬超引兵扣關攻打,先使楊柏來叫道:「霍峻早早獻關,我等重重保舉你。」霍峻在關上高聲應曰:「我頭可斷,關不可得!」楊柏大怒,搦霍峻廝殺不題。
      卻說魏延哨馬先到關下,楊柏軍退十餘里。魏延出,與楊柏戰,不十合,楊柏敗走。魏延要奪張飛頭功,乘勢趕去。前面一軍擺開,為首乃是馬岱。魏延只道是馬超,舞刀躍馬而進。與岱戰不十合,岱敗走。延趕去,被岱回身一箭,射中魏延左臂,急回馬走。馬岱趕至關前,一將聲如雷震,從關上一騎馬奔至面前,救了魏延。原來是張飛初到關上,聽知關前廝殺,便來看時,正見魏延中箭。飛喝馬岱曰:「汝是何人?先通姓名,然後廝殺不遲。」馬岱曰:「吾乃西涼州馬岱是也。」張飛曰:「你原來不是馬超,快回去,非吾對也!只令馬超那廝自來,說道燕人張飛在此!」馬岱大怒曰:「汝焉敢小覷我!」挺槍躍馬,直取張飛。向前戰不十合,馬岱敗走。張飛不欲待追趕,關上一騎馬到來,叫:「兄弟且休去!」飛回頭,原來是玄德到。遂不趕,一同上關。備曰:「恐怕你性躁,先來到此。既然勝了馬岱,且歇一宵,來日戰馬超。」歇了一夜。
      次日天明,關下鼓聲大震,馬超兵到。玄德在關上看時,門旗影裡,馬超縱騎持槍而出,獅盔獸帶,銀甲白袍:一來結束非凡,二者人才出眾。玄德歎曰:「人言錦馬超,名不虛傳!」張飛便要下關。玄德急止之,言:「兄弟且休出戰!先當避其銳氣。」飛曰:「何足道哉!」玄德當住。關下馬超單搦張飛出馬;關上張飛恨不得平吞馬超,三五番皆被玄德當住。看看午後,玄德望見馬超陣上人馬皆倦,遂選五百騎,跟著張飛衝下關去。馬超見張飛軍到,把槍望後一招,約退軍有一箭之地。張飛軍馬一齊扎住,關上軍馬陸續下來。張飛挺槍出馬,大稱姓名:「認得燕人張益德麼!」馬超曰:「吾家累世公侯,豈認得村夫乎!」張飛大怒。兩馬齊出,二槍並舉,約戰百餘合,不分勝敗。玄德觀之,歎曰:「真丈夫也!」恐張飛有失,急鳴金收軍。兩馬並回。張飛回到陣中,略歇馬片時,不用頭盔,只裹包巾上馬,又出陣前搦馬超廝殺。超又出,兩個再戰。玄德恐張飛有失,自披掛下關,直至陣前,看張飛與馬超又鬥百餘合,兩個精神倍加。玄德教鳴金收軍。二將分開,各回本陣。是日,天色已晚。玄德與張飛曰:「馬超英勇,不可欺敵。且退上關,來日再戰。」張飛殺得性起,那裡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玄德曰:「今日天晚,不可戰矣。」飛曰:「多點火把,安排夜戰!」軍士暗暗叫苦。馬超換了馬,再出陣前大叫曰:「張飛敢夜戰麼?」張飛氣起,問玄德換了座下馬,搶出陣來,叫曰:「我捉你不得,誓不上關!」超曰:「我勝你不得,誓不回寨!」兩軍吶喊,點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兩將又向陣前鏖戰。到二十餘合,馬超撥回馬便走。張飛大叫曰:「走那裡去!」原來馬超見贏不得張飛,心生一計:詐敗佯輸,賺張飛趕來,暗掣銅撾在手,扭回身覷著張飛便打來。張飛見馬超走,心中也提防,見打過來,一閃,從耳邊躲過去。張飛便勒回馬走時,馬超卻又趕來。張飛帶住馬,拈弓搭箭,回射馬超,超卻閃過。二將各自回陣。玄德自於陣前叫曰:「吾以仁義相待天下之士,不施譎詐。馬孟起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勢趕你。」馬超聞之,親自斷後,諸軍漸退。玄德亦收軍上關。
      次日,張飛又欲下關戰馬超。人報軍師來到。玄德接著孔明。孔明曰:「亮聞孟起世之虎將,若與益德死戰,必有一傷。故令子龍、漢升守住綿竹,星夜而來。可用條小計,令馬超歸降主公。」玄德曰:「吾見馬超英勇,甚愛之。如何可得?」孔明曰:「亮聞東川張魯,欲自立為『漢寧王』。手下謀士楊松,極貪賄賂。可以差人從小路徑投漢中,先用金銀結好楊松,後進書與張魯,雲:『吾與劉璋自爭西川,是與汝報仇,不可聽信離間之語。事定之後,保汝為漢寧王。』」
      玄德即時寫書,差孫乾齎金珠,從小路徑至漢中,先來見楊松,說知此事,送了金珠。松大喜,先引孫乾見張魯弟張衛,亦進送了禮物。二人引孫乾見張魯,陳言方便。魯曰:「玄德只是左將軍,如何保我為漢寧王?」楊松曰:「他是大漢皇叔,正合保奏。」張魯喜曰:「既如此,差人便教馬超罷兵。」孫乾只在楊松家聽回信。使回曰:「馬超言未成功,不可退兵。」楊松又差人去喚,又不肯回。一連三次不至。楊松曰:「此人素無信行,不肯罷兵,其意必反。」魯心亦疑。松亦流言對張衛說:「馬超主意欲奪西川,自為蜀王,與父報仇,豈肯臣於漢中乎?」張衛將此言告知張魯。魯問計於楊松,松曰:「一面差人去說與馬超,汝既乾功,與汝一月限。三件功成有賞,無則必誅:一要取西川,二要劉璋首級,三要退荊州兵。三件事不成,可獻頭來。」一面教張衛點軍守把關隘,防馬超兵變。差人到馬超寨中,說知此事。超大驚曰:「如何變得恁的!」與岱商議,不如罷兵。楊松又流言曰:「馬超回兵,必懷異心,不可放入。」張衛分七路軍,堅守隘口,要共廝殺。超進退不得,無計可施。孔明對玄德曰:「今馬超正在狐疑不決之際,亮憑三寸不爛之舌,親往超寨,說馬超來降主公。」其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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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玄德平定益州

      玄德曰:「孔明乃吾之心腹也,倘有疏虞,吾必亡矣。雖有良謀,吾不忍令君去。」孔明堅意要行。玄德再三拗住。正躊躕間,忽報子龍有書,薦西川一人來降。玄德召入問之。其人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字德昂。玄德曰:「向日聞公苦諫劉璋,今何故歸我也?」恢曰:「吾聞『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佐』。前諫劉益州者,以盡人臣之心。既不能用,知必敗矣。今主公仁德布於蜀中,是知其必成也,故來歸之。是背暗投明,古人所貴。願垂察焉。」玄德曰:「先生此來,必有益於劉備也。」恢曰:「今聞馬超在此,進退兩難之際。恢昔在隴西,有一面之交,特來說馬超歸降,若何?」孔明曰:「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願聞公之說詞。」李恢於孔明耳畔陳說如此如此。孔明大喜,即時遣李恢行。
      恢至超寨,先使人通姓名。馬超曰:「吾知李恢平生好說詞,必來說我。」先喚二十個刀斧手伏於帳下,超囑曰:「令汝砍,即砍為肉醬!」須臾,李恢昂然而入。馬超端坐帳中不動,叱李恢曰:「汝來為何?」恢曰:「特來作說客耳。」超曰:「吾匣中寶劍新磨,請汝試劍!」恢曰:「其言不通,便請試劍。」遂笑曰:「將軍之禍不遠矣!但恐新磨之劍不能試吾之頭,將欲自試矣!」超曰:「吾有何禍?」恢曰:「吾聞越之西子,善毀者不能閉其美;齊之無鹽,善美者不能掩其醜。修短者不能用其長,造惡者不能為其善。『日中則昃,月滿則虧』,此天下之常理也。今曹操與將軍有殺父之仇,隴西有切齒之恨;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後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目下四海難容,一身無主。若有渭橋之敗,冀城之失,何面目見天下大丈夫乎?」超頓首謝曰:「公言極善,但超無路可行。」恢曰:「汝既欲聽吾言,帳外何故伏刀手乎?」超盡叱退。恢曰:「劉皇叔禮賢待士,吾知其必成,故舍劉璋而歸之。公何不背暗投明,以圖上報父母之仇,下立金玉之德?可彰萬世之高名也。」馬超大喜,喚楊柏入,一劍斬之,將頭共恢一同上關,來降玄德。
      玄德親自接入,待以上賓之禮。超頓首謝曰:「今遇明主,乃撥雲霧而睹青天也!」賓主大喜。孫乾已回。玄德覆命霍峻、孟達守關,便撤兵來取成都。子龍、黃忠接入綿竹。人報劉晙、馬漢引軍到。子龍曰:「某來未曾效尺寸之功,當擒此二人!」言訖,上馬引軍出。玄德在城中管待馬超吃酒,未曾安席,子龍斬二人之頭獻於筵前。馬超亦驚,倍加敬重。超曰:「不須主公軍馬廝殺,超自喚出劉璋來降。如不肯降,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雙手奉獻。」玄德大喜,是日盡歡。
      卻說敗兵回到益州,報劉璋。璋大驚,閉戶不出。人報城北馬超救兵到。劉璋方敢登城望之,見馬超、馬岱立於城下,大叫:「請劉季玉答話!」劉璋在城上問之。超在馬上以鞭指曰:「吾本領張魯兵來救益州,誰想張魯聽信楊松讒言,反欲害我。今歸降劉皇叔。汝可開門納土拜降,免致生靈受苦。如或執迷,吾先攻城矣!便宜回報。」馬超說了,退軍下寨。劉璋驚得面如土色,氣絕倒於城上。眾官救醒。璋曰:「吾之不明,悔之不及!不若開門投降,以救滿城百姓。」董和曰:「城中尚有積兵三萬餘人,錢帛糧草可支一年。況軍民皆有死戰之心,願主公勿憂。」劉璋曰:「吾父子在蜀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攻戰三年,肉血捐於草野,皆我罪也。我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眾群下聞之,無不墮淚。忽一人進曰:「主公之言,正合天意。」視之,乃巴西西充國人也,姓譙,名周,字允南。此人素曉天文。璋問之,周答曰:「某夜觀乾象,見群星聚於蜀郡,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況一載之前,小兒謠曰:『若要吃新飯,須待先主來。』此乃預兆。不可逆天道。」黃權、劉巴皆欲砍之,劉璋當住。人報蜀郡太守許靖,逾城投降。劉璋大哭歸宮。成都之民,盡皆感傷。
      次日,人報劉皇叔下幕賓簡雍在城下喚門。璋令開門接入。雍坐車中,傲睨自若。忽一人掣劍大喝曰:「小輩得志,傍若無人!汝敢藐視吾蜀都人物耶!」雍慌下車迎之。此人乃廣漢綿竹人也,姓秦,名宓,字子敕。雍笑曰:「不識賢兄,幸勿見責。」遂同入見璋。璋待為上賓。雍席間說玄德寬弘愛士,並無相害之意。一席話,說劉璋大喜,留住一宿。次日,劉璋齎印綬文籍,與簡雍同車出城投降。玄德出寨迎接,握手流淚曰:「非吾不行仁義,奈勢不得已也!」共入寨,交割印綬文籍,並馬入城。
      玄德入成都,百姓香花燈燭,迎門而接。玄德到公廳,升堂坐定,郡內諸官皆拜於堂下,惟黃權、劉巴閉門不出。眾武官忿氣,欲往殺之。玄德慌忙傳令曰:「如有人害此二人者,夷其三族!」因此,蜀中文武盡皆歡服焉。玄德親自登門,請此二人出仕。二人感玄德大恩,乃出。孔明請曰:「今西川平定,難容二主,可將劉璋送去荊州。」玄德曰:「吾方得蜀郡,未可令季玉速去。」孔明曰:「劉璋失基業者,皆因太弱也。主公若以婦人之仁,臨事不決,恐此土難以長久。」玄德從之,設一大宴,請劉璋歸於府中,收拾財物,佩領振威將軍印綬,令將妻子良賤,盡赴南郡公安住歇,即日起行。
      玄德自領益州牧。其所降文武盡皆重賞,定擬名爵:嚴顏為前將軍,法正為蜀郡太守,董和為掌軍中郎將,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義為營中司馬,劉巴為左將軍,黃權為右將軍。其餘吳懿、費觀、彭羕、卓膺、李嚴、吳蘭、雷銅、李恢、張翼、秦宓、譙周、呂義、霍峻、鄧芝、楊洪、周群、費禕、孟達蜀中降將、文武官員六十餘人,並皆處用。諸葛亮為軍師將軍,關雲長為蕩寇將軍、壽亭侯,張飛為徵虜將軍、新亭侯,趙雲為鎮遠將軍,黃忠為徵西將軍,魏延為揚武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都亭侯,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劉封、吳班、關平、周倉、廖化、馬良、馬謖、蔣琬、伊籍及舊日荊、襄一般文武官員,並皆重用。遣使送黃金五百斤、白銀一千斤、錢五千萬、蜀錦一千匹與雲長。諸葛亮、張飛、法正、趙雲如數而贈。以下各各重加賞賜。殺牛宰馬,大餉士卒,開倉賑濟百姓,民心大悅。
      益州既定,玄德欲將成都有名田宅分賜諸官。趙雲諫曰:「昔者霍去病以匈奴未滅,將士安用為家。何況今日國賊暴虐,不同匈奴,豈可求安也?須待天下都定,然後各還鄉里,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累遭兵火,田宅皆空。今歸還百姓,令安居復業,方可使出賦役,自然心服。不宜奪之為私愛也。」玄德聞之大喜,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刑法頗重。法正曰:「昔高祖約法三章,黎民皆感其德。願軍師寬刑省法,以慰民望。」孔明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朝用臣商鞅音養,酷法暴虐,萬民皆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寬仁,可以弘濟。今劉璋闇弱,父子相承,有累世之恩,法度陵替,德政不舉,威刑不肅,君臣之道,盡已廢矣。凡人寵之以位,位極則殘;順之以恩,恩竭則慢,以致喪國,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其榮。榮恩並著,上下同心,為治之道,於斯明矣。凡治政者,要識時務也。」法正遂拜報。自此軍民安堵。四十一州地面,分兵按察,並皆平定矣。
      當日,玄德與孔明都在堂上坐,忽報關平來謝所賜金銀事。拜罷了,呈上書。玄德賜酒與關平,問雲長別有甚言語。平曰:「父親知馬超武藝過人,要入川來與孟起比試高低,就教稟伯父此事。」玄德大驚曰:「若雲長入蜀,與孟起比試,勢不兩立。」孔明曰:「無妨。亮自作書回之。」玄德只恐雲長性急,便教孔明作書,發付關平星夜回到荊州見父。雲長問曰:「我欲與馬孟起比試,汝曾說否?」平答曰:「軍師有書在此。」雲長拆開視之。其書云:
      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以亮度之,孟起兼資文武,雄烈過人,一世之杰士,黥布、彭越之徒;當與益德並驅爭先,猶未及美髯公之絕倫逸群也。今公受任守據荊州,不為不重;倘一入川,若荊州有失,罪莫大焉。言雖狂簡,以冀明照。建安十九年秋七月,亮頓首拜知。
      雲長看畢,自綽其髯,笑曰:「孔明知我心也。」將書遍示賓客,遂無入蜀之意。
      卻說東吳孫權知玄德併吞西川,將劉璋遂於公安,遂召張昭、顧雍商議。權曰:「當初劉備借我荊州時,說取了西川便還荊州。今已得巴、蜀四十一州,須用取索漢上諸郡。如其不還,即動干戈。」張昭曰:「吳中方寧,不可動兵。昭有一計,使劉備將荊州雙手奉還主公。」孫權問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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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卷           

    關雲長單刀赴會

      卻說張昭獻計曰:「今劉備所倚仗者,乃諸葛亮也。其兄今仕於吳,何不將諸葛瑾老小執下,使瑾入川,對其弟說知,令劉備交割荊州:『如其不還,必累老小。』此二人,一父母所生,必然應允。」權曰:「諸葛瑾乃誠實君子,吾所素知,安忍拘集老小乎?」昭曰:「明教知是計策,自然放心。」權召諸葛瑾老小虛監在府,先使人報知。孫權即修書,打發諸葛瑾望西川進發。不數日,早到成都,先使人報知玄德。玄德問孔明曰:「令兄此來為何?」孔明曰:「來取荊州之計也。」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如此如此。」
      吩咐已定,孔明出廓接瑾,不到私宅,徑入賓館。參拜了,瑾放聲大哭。亮曰:「兄長有事但說,何故發哀?」瑾曰:「吾一家老小休矣!」亮曰:「莫非為不還荊州乎?因亮之故,執下兄長老小?兄休憂慮,弟自有計還荊州便了。」瑾大喜,即引見玄德,呈上吳侯書。玄德看了,「原來是吳侯要取荊州。本是要還,奈將我夫人潛地取去。彼既無情太薄,我有何面目乎?如要廝殺,盡起兵來!昔在荊州尚不懼汝分毫,何況吾今日有西川,帶甲數十萬眾,糧可支二十年不絕。吾欲下汝江南,汝君尚復取荊州乎?」孔明哭拜於地曰:「吳侯執下亮兄長之老小,如若不還,皆遭誅矣。兄死,亮豈能獨生?望主公憐兄弟之情。」玄德再三深恨,徐徐曰:「如此,看軍師面上,分荊州一半還吳,將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與他。」亮曰:「主公既是如此,可寫書與雲長,令交割三郡。」玄德曰:「子瑜到彼,善言求之。吾弟性如火烈,吾尚懼之。事宜仔細。」
      瑾求書畢,辭了玄德,別了孔明,登途徑到荊州。雲長請入中堂,賓主相敘。瑾出玄德書,曰:「望將軍先交割三郡,令瑾好回見吾主。」雲長變色而怒曰:「吾與兄桃園結義,誓同生死,共興漢室。兄既以荊州與我,復令東吳取之,此何理也?這幾郡大漢疆域,豈得妄以寸土與人!」瑾曰:「今吳侯執下老小,不還必誅!」雲長曰:「此是吳侯譎詐,如何瞞得我過!」瑾曰:「將軍今何無面目?」雲長執劍在手曰:「休再言!此劍上便無面目!」關平慌告曰:「軍師面上不好看,望父親息怒。」雲長曰:「不看軍師面上,教你回不得東吳矣!」
      瑾滿面羞慚,急急慌慌下船,再往西川見孔明。孔明已自出巡去了。瑾只得再見玄德,哭告雲長欲殺之事。玄德曰:「吾弟性急,極難說之。子瑜可暫回,容吾商議去取東川、漢中諸郡,卻調雲長守之,那時交付荊州。」
      瑾求玄德書歸吳,來見吳侯,說雲長阻住,不肯交還。吳侯看書大怒曰:「子瑜此去,反覆奔走,莫非皆是諸葛亮之計?」瑾曰:「非也。弟尚哭告,玄德說將三郡先還。」吳侯即召諸將曰:「今劉備借吾地土,混賴不還,俄延歲月。既然劉備有分三郡之言,可差官員去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赴任,且看如何。」諸葛瑾取老小歸家。
      卻說三郡發去官吏,盡被逐回,告吳侯曰:「關雲長不肯相容,俱各趕逐回吳。遲後者必戮。」孫權大怒,差人喚魯肅至,叱之曰:「汝當初作保,借吾荊州。今劉備已得西川,不肯歸還,此何禮也?」肅曰:「今有一計,乃屯兵於陸口,使人請關某赴會。如肯來,以善言說之;倘若不從,伏下刀斧手殺之。如不肯來,隨即進兵,與決勝負,奪取荊州。此計商議已定,今特告知主公。」孫權曰:「甚合吾意。可即行之。」階下一人進曰:「不可。關雲長乃虎熊之將,非等閒可及。恐事不諧,反遭其害。」進言者乃闞澤也。孫權怒曰:「若如此,荊州何日可得!便速行之。」
      魯肅遂辭吳侯,屯兵於陸口,召呂蒙、甘寧商議,設會於陸口寨外臨江亭上;修下請書,選帳下能言快說一人為使,登舟渡江。江口關平問了,遂引使人入荊州來見雲長。雲長拆書視之。書曰:
      辱友魯肅頓首致書於漢壽亭侯麾下:奉別久矣。瞻拜無由,今暫屯陸口,欲邀車騎於臨江亭一會,以訴渴仰之懷。雖然各事其主,即無異外之心。專望來臨,幸勿見阻。感感。
      關雲長看畢,與來人曰:「既子敬請來日赴會,汝先報知。」使者拜辭先回。
      關平曰:「魯肅相邀,必有惡意,父親何故許之?」雲長笑曰:「吾豈不知耶?此是諸葛瑾回報孫權,說吾當住不還荊州,故責魯肅。肅屯兵陸口,相邀赴會,索我荊州。吾若不往,道吾怯耳。吾來日獨駕小舟,用親隨十餘人,單刀赴會,看魯肅如何近我!」平又諫曰:「父親不可以萬金之軀,親蹈虎狼之穴。非所以重伯父之寄托也。」雲長曰:「吾於千槍萬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際,匹馬縱橫,如入無人之境,豈憂江東群鼠乎!」馬良聞之,亦諫曰:「魯肅雖有長者之風,於中事急,不容不生狼心耳。將軍不可輕往!恐悔之不及。」雲長曰:「昔春秋時,趙國藺相如無縛雞之力,於澠池會上,覷秦國群臣有如無物,何況吾曾學萬人之敵。既以許諾,不去失信。」良曰:「縱將軍去,亦可準備。」雲長曰:「只教吾兒關平,選快船十隻,藏善水軍五百,於江上等候。看吾認旗起處,便過江來。」平領命去了。
      卻說使者回報魯肅,說雲長慨然應允,約來日准到。肅與呂蒙商議:「此來若何?」蒙曰:「必然帶將軍馬來也。若有人馬到來,某與甘寧各領一軍,伏於岸側,放炮為號,準備廝殺。如無軍來,於庭後埋伏刀斧手五十人,就筵間殺之。」計會已定。次日,肅令人於岸口遙望。辰時後,見江面上一隻船來,梢公水手只數人;一面紅旗,風中招展,顯出雪白一個大「關」字來。船漸近岸,見雲長青巾綠袍,坐於船上;傍邊周倉捧著大刀,八九個關西大漢各跨腰刀一口。魯肅驚疑。侍從遠立,惟周倉在側。肅接入亭內,敘禮畢,舉杯相勸,不敢仰視。雲長談笑自若。
      酒至半酣,肅曰:「有一言訴與君侯,幸聽察焉。昔日令兄使肅於吳侯之前以通往來,借其荊州,至今並無歸還之意,其理莫不失信乎?」雲長曰:「此國家之事,筵間不必論之。」肅曰:「國家區區江東本以土地相借者,為君侯等軍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今已得益州,既無奉還之意;但割三郡,君又不從命。此君侯之失信於天下也。君侯幼讀儒書,五常之道,仁、義、禮、智皆全,惟欠信耳。」雲長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親冒矢石,戮力破敵,豈得彼勞,而無一塊土相資,而足下欲來收地耶?」肅曰:「不然。君侯始與豫州同敗於長阪,豫州之眾不當一校,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遠竄,望不及此。吾主上矜愍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憂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萌以濟其患,而豫州私獨飾情,愆德隳音灰好。今已籍於西川矣,又欲剪並荊州之土,斯蓋凡夫所不忍行,而況整領人物之主乎!肅聞貪而背義,必為禍階。願君侯明處之。」雲長曰:「此皆吾兄左將軍之事,非某所宜預也。」肅曰:「某聞昔日桃園結義,誓同生死。左將軍即君侯也,何得推托乎?」雲長不之答。周倉厲聲而言曰:「天上地下,惟有德者居之,豈但是汝東吳之有耶!」雲長變色,奪周倉所捧大刀,立於亭中曰:「此乃國家之事,汝何敢多言!」以目視之。倉會其意,先來岸口把紅旗一招,關平船如箭發,奔過江東來。雲長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魯肅手,佯推醉曰:「公今請吾赴宴,非問是非。醉後不堪問答,恐傷故舊之情。他日令人請公到荊州赴會。」同到船中,魯肅魂不附體,被雲長將至江下。呂蒙、甘寧見對江又有船來,二將各引本部軍,一齊要出。雲長當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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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30 19:44 |
    曹操杖殺伏皇后

      呂蒙、甘寧見雲長手提大刀,親握魯肅,恐被所傷,遂不敢動。雲長到船邊,卻才放手,早立於船首,與魯肅作別。肅如癡呆。船已乘風而去。宋賢讀史,見單刀赴會之事,作詩贊曰:
      藐視吳臣若小兒,單刀赴會敢平欺,當年一鼓英雄氣,尤勝相如在澠池。
      又詩贊曰:
      東吳赴會,單刀往還。足搖地軸,手撼天關。
      鴻門小可,澠池等閒。關公之名,威震江山!
      雲長自回荊州。魯肅與呂蒙共議:「此計又不成,如之奈何?」蒙曰:「一面申報吳侯,起兵與雲長一戰,有何不可?」肅即時使人申報。孫權聞之大怒,商議起傾國之兵,來取荊州。忽報:「曹操又起三十萬大軍來也!」權曰:「且教魯肅休惹荊州之兵,移兵向合淝、濡須,以拒曹操。」
      卻說操將欲起程南征,參軍傅乾,字彥材,北地人,上書以諫操。書曰:
      乾伏聞治天下之大具有二,文與武也。用武則先威,用文則先德,威德以相濟,而後王道備矣。往者天下大亂,上下失序,明公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吳與蜀也。吳有長江之險,蜀有崇山之阻,難以威勝,易其德懷。愚以為可且按甲寢兵,息軍養士,分土定封,論功行賞。若此,則內外之心固,有功者勸,而天下知制矣。然後漸興學校,以導其善性而長其節義。公神武威震於四海,若修文以濟之,則普天之下,無思不服矣。今舉數十萬之眾,頓長江之濱,若賊負固深藏,則士馬不能逞其能,奇變無所用其權,則天威有屈,而敵心未能服矣。惟明公思虞、舜舞干戚之義,全威養德,以道制勝,則國家之幸也!願鈞察焉。
      曹操覽之,遂罷南征,興設學校。王粲、杜襲、衛凱、和洽四個侍中,議欲尊曹操為「魏王」。中書令荀攸曰:「不可。丞相官至魏公,榮加九錫,進爵諸侯,改受金璽,位已極矣。今又進陞王位,於理不可。」曹操聞之,大怒曰:「此人又欲效荀彧耶?」荀攸知之,當年十月,臥病不起,十數日內身亡。後史官有詩曰:
      漢末荀公達,當時號大賢。知能過寧武,德可配顏淵。
      功振三分國,才成二十篇。曹丕曾下拜,聲跡尚昭然!
      傅子曰:
      或問近世大賢君子,答曰:「荀令君之仁,荀君師之智。荀令君仁以立德,明以舉賢,行無諂強,謀能應機。孟軻稱『五百年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其荀令君乎!太祖謂『荀令君之進善,不進不休;荀君師之去惡,不去不止』。」荀攸亡,年五十八歲。操厚葬之,遂罷「魏王」事。
      一日,曹操帶劍入宮。帝與伏後共坐,伏後見操來,慌忙起身;帝見曹操,戰慄不已。操曰:「孫權、劉備各霸一方,不遵朝廷,當如之何?」帝曰:「盡在魏公裁處。」操怒曰:「陛下出此言,文武聽之,只道吾欺君也!」帝曰「君若相輔,則厚;不爾,垂恩相舍。」此言若不輔佐,則可憐而放於他處,勝似為君。操目視天子,作威而出。諫議郎趙儼見曹操出,乃入奏帝曰:「近聞魏公欲自望為王,不久必篡主也!」帝與伏後大哭。早有人報知曹操。操大怒,使武士直入禁宮,擒出趙儼,腰斬於市。帝聞之大驚,與伏後商議。後曰:「子童之父伏完,常有殺操之心,恨未能也。子童親修書一封與父,早圖之。」帝曰:「昔董承為事不密,反遭大禍;恐又洩漏,朕與汝皆休矣!」後曰:「旦夕如坐針氈,似此為人,不如早亡!子童於宮官內求之,近得一人,抱忠義之節,有除操之心,可告此人,令寄此書。」帝問何人,後曰:「非穆順不可。」即時召順入屏後,退去左右近侍。帝後大哭,告順曰:「操賊欲為『魏王』,早晚欲謀天下。左右之人皆操心腹,朕夫妻將欲垂命,無可訴及。欲卿將此書與後父伏完,令密圖之。」順泣曰:「臣感陛下知遇大恩,敢不以死補報!臣即請行。」帝與了書,穆順藏於發中,潛出禁宮,徑至伏完宅上,將書呈完。完見女親筆,乃與穆順曰:「吾料朝廷眾人無敢近曹賊,除非江東孫權、西川劉備,得此二處起兵於外,操必自往。此時卻求在朝忠義之臣,一同謀之。」穆順曰:「皇丈可作數字回與帝後,求密詔,暗遣人往吳、蜀二處,令約會起兵,保民救主。」伏完取紙寫書付順。順於頭髻內深藏,順辭完回宮。
      原來早有人報知曹操。操先於宮門內等候。穆順回,正走到面前,操問:「那裡去來?」順答曰:「皇后心腹疾,命求醫去。」操曰:「醫人何在?」順曰:「急未尋見。」操喝左右搜之,遍搜無物。臨欲放行,忽然風吹落宮帽。操又喚回,取帽視之,遍觀無物,還帽戴之。穆順雙手倒戴其帽。操曰:「頭上必有消息!」親自搜出伏完書來。操看時,書中意欲結連孫、劉為外應事。操大怒,執下穆順於密室問之,順不肯招。操連夜點起甲兵三千,圍住伏完私宅,老幼並皆拿下;於房內搜出伏後親筆之書,遂將伏氏三族盡皆赴獄中。平明,使御林將軍郗慮持節入宮,先收皇后璽綬。是日,帝在外殿,見郗慮引甲兵三百直入。帝問曰:「有何事?」慮曰:「奉魏公命,收皇后璽。」帝知事泄,心膽皆碎。慮至後宮,伏後方起。慮便喚管璽綬人索取玉璽而出。伏後情知事發,便於殿後椒房內夾壁中藏之。少刻,尚書令華歆又引五百甲兵入,到後殿問宮人:「伏後何在?」宮人皆指雲:「藏匿房中。」歆教甲兵圍住,親自推戶,不開。華歆甲兵打開朱戶,尋覓不見,料在壁中,即時掣刀割開。伏後大叫。歆自下手,揪頭髻拖出。後曰:「望免我一命!」歆叱之曰:「汝自見魏公分訴去!」後披髮跣足,二甲士推擁而出。至外殿前,帝望見後,乃下殿抱後而哭。歆叱曰:「魏公有命,可速行!」後大哭曰:「不能復相活耶?」帝曰:「我命亦不可知在何時也!」甲士前擁後推伏後而出。帝望見,捶胸大慟。見郗慮在傍,帝曰:「郗公!天下寧有是事乎?」哭倒在地。郗慮令左右人扶帝入宮。華歆拿伏後見操。操罵曰:「吾以誠心治天下,汝等反欲害我耶?吾不殺汝,汝必殺我!」喝左右亂棒打死。隨即入宮,將伏後所生二子,皆鴆殺之。當晚將伏完、穆順等宗族二百餘口,皆斬於市。朝野之人皆恐懼。時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也。此是曹操平生最不是處。後人有詩歎曰:
      獻帝當時何太懦?曹瞞得志弄威權。伏完輔國夷三族,穆順傳書喪九泉。
      皇后橫亡魂杳杳,儲君鴆死恨綿綿。華歆、郗慮兒曹輩,同惡相滋逆上天。
      獻帝自從壞了伏後,連日不食。操入曰:「陛下無憂,臣無異心。臣女已與陛下為貴人,大賢大孝,宜居正宮。」獻帝安敢不從,於建安二十年正月朔,就慶祝正旦之節,冊立曹操之女曹貴人為正宮皇后。群下莫敢有言。
      大事已定,曹操會大臣商議收吳滅蜀之事。賈詡曰:「須召夏侯惇、曹仁二人回,商議此事。」操即時發使,星夜喚回。夏侯惇未至,曹仁先到,連夜便入府中見操。操帶酒睡著,許褚仗劍立於堂門之內。曹仁欲入,被許褚當住。曹仁大怒曰:「吾乃徵南重臣,曹氏宗室,汝何敢無禮耶?」許褚曰:「將軍雖親,乃外藩鎮守之官;許褚雖疏,見充內侍。主公醉臥堂上,不敢放入。」曹操聞之,急出曰:「吾之虎將所見甚明,弟勿怪之。」曹仁歎曰:「忠烈之士也!」不數日,夏侯惇亦至,共議征伐。惇曰:「吳、蜀急未可攻,宜先取漢中張魯,以得勝之兵取蜀,可一鼓而下也。」曹操曰:「正合吾意。」遂起兵西征。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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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漢中破張魯

      曹操將徵西軍士分為三隊:前部先鋒夏侯淵、張郃,中間操與諸將,後隊曹仁、夏侯惇押運糧草。比及起程,早有細作報入漢中來。張魯與弟張衛商議退敵之策。衛曰:「漢中最險,無如陽平關,左右依山傍林。下十餘個寨柵,迎敵曹兵。兄在漢寧,盡撥糧草應付。」魯遣大將楊昂、楊任掌管軍馬,以助其弟。即目起程,軍到陽平關,下寨已定。夏侯淵、張郃前軍已到,聞知陽平關已有準備,離關一十五里下寨。是夜,軍士疲困,各自歇息。忽寨後一把火起,楊昂、楊任兩路兵殺來劫寨。張郃、夏侯淵急上得馬,四下裡大兵擁入,曹兵大敗,退見曹操。操大怒曰:「汝二人行軍許多年,豈不知『兵若遠行疲困,可防劫寨』,如何不做準備?」欲斬二人,以明軍法。眾官告免。
      操次日自引兵為前隊,見山勢險惡,林木叢雜,不知路徑。操恐有伏兵,再引兵回寨,見高山茂林無數。曹操與許褚、徐晃二將曰:「吾若知此處如此,必不起兵來。」許褚曰:「事已至此,主公不可自憚。」次日,操上馬,只帶許褚、徐晃二人,共三匹馬,來看張衛寨柵。三匹馬轉過山坡,早望見張衛寨柵。操揚鞭遙指,與二將曰:「如此堅固,急切難下!」忽背後一聲喊起,箭如雨發。操大驚。楊昂、楊任分兩路殺來。許褚曰:「吾當賊兵,公明善保主公!」許褚縱馬向前。二將雙至,不能當許褚之勇。殺退二將,其餘不敢向前。背後徐晃保著曹操,三匹馬從萬軍中殺出來,前面又一軍到。看時,卻是夏侯淵、張郃二將,聽得喊聲,故引數千騎殺將入來,殺退楊昂、楊任,救得曹操回寨。操重賞四將。兩邊相拒五十餘日,各不相攻。曹操傳令退軍。賈詡曰:「賊勢未見強弱,主公何故自退焉?」操曰:「吾料賊兵每日提備,急難取勝。吾退軍馬為名,賊必懈怠,卻分輕騎抄襲其後,必勝賊矣。」賈詡曰:「丞相神相不可測也。」於是令夏侯淵、張郃分兵兩路,各引輕騎三千,取小路抄陽平關後。曹操大軍盡拔寨起。楊昂聽得曹兵退,請楊任商議:「今操退兵,可乘勢擊之。」楊任曰:「操詭計極多,未知真實,不可追趕。」楊昂曰:「汝不往,吾當自去。」楊任苦諫不從。楊昂盡起五寨軍馬前進。是日,大霧迷漫,對面皆不相見。楊昂軍士至半路扎住。
      卻說夏侯淵一軍抄過山後,見重霧垂空,又聞人語馬嘶,恐有伏兵,急催人馬行動,誤走到楊昂寨前。寨內有些小守寨軍士,聽得馬蹄響,只道是楊昂兵回,開門納之。馬軍一擁而入,見是空寨,便就寨中放起火來,五寨軍士盡皆棄寨而走。楊任比及霧散,來探消息,五寨一齊火著。楊任領兵來救,與夏侯淵戰不數合,背後張郃兵到。楊任殺條大路,望漢寧、包州而逃。楊昂待要回時,已被夏侯淵、張郃兩個占了寨子。背後曹操大隊軍馬趕來,兩下夾攻,四邊無路。楊昂欲突陣而出,正撞著張郃,兩個交手,被張郃殺死。敗兵回,投陽平關來見張衛。原來衛知二將敗走,諸營已失,半夜棄關,奔南鄭、包州去訖。曹操遂得陽平關並諸寨。張衛、楊任來見張魯。衛曰:「二將失了隘口。」張魯大怒,欲斬楊任。任曰:「某曾諫楊昂休追曹兵,不肯聽信,故有此敗。任再乞一軍前去挑戰,必斬曹操;如不勝,該斬。」魯取了軍令狀。楊任上馬,引二萬軍離南鄭下寨。
      卻說夏侯淵勸曹操進兵,操曰:「令一軍前去哨路。」即時令夏侯淵領五千軍,往南鄭路上來,正迎著楊任。兩軍擺開,任遣手將昌奇出馬,與淵交鋒,戰不到三合,被淵一刀斬於馬下。楊任自挺槍出馬,與淵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淵撥回馬走,任追趕來,被淵一刀斬楊任於馬下。軍士大敗而回。曹操已知淵斬了楊任,即時進兵,直抵南鄭下寨。張魯慌聚文武商議。閻圃曰:「某保一人,可敵曹操手下諸將。」魯問是誰,圃曰:「南安狟音桓道人也,姓龐,名德,字令明,昨隨馬超投降主公;後馬超收西川,龐德臥病不曾行,見今蒙主公恩養。何不令此人去?」
      張魯即時賞勞了,便點一萬軍馬,令龐德出。離城十餘里,與曹兵相對,龐德出馬搦戰。曹操在渭橋時,深知龐德之能,囑付諸將曰:「龐德乃西涼勇將,原屬馬超;今雖依張魯,未稱其心。吾欲得之。汝等皆與緩鬥,使其力乏擒之。」諸將得令,張郃先出,戰了數合便退。夏侯淵也戰數合退了。徐晃又戰三五合也退了。臨後許褚出,戰五十餘合方退。龐德力戰四將,並無懼怯。各將皆於操前誇龐德好武藝。曹操心中深喜,與眾商議,如何得此人投降。賈詡曰:「某知張魯手下有一謀士楊松,其人極貪賄賂,暗以金帛送之,必使龐德疏矣。」操曰:「何由得人入南鄭?」詡曰:「來日交鋒,詐敗佯輸,將龐德引數十里遠;夤夜卻去劫寨,龐德必退入城中。卻選一能言者,扮作步軍,雜在陣中,便得入城。」操聽其計,喚一軍士,能幹此事,即時重賞,付與金掩心甲一副,披在貼肉,卻穿漢中軍士號衣,於半路上等候。次日,先撥夏侯淵、張郃兩枝軍遠去埋伏;卻教徐晃挑戰,不數合敗走。龐德招軍掩殺,曹兵盡退。龐德卻奪了曹操寨柵,見於內糧車極多,申報張魯,魯大喜。當夜二更左側,三路火起,正中是徐晃、許褚,左張郃,右夏侯淵:三路來劫寨。龐德上馬,衝殺出來,望城中而走。背後三路共追襲。到城下,龐德喚開城門,一擁入城。
      此時細作已雜到城中,徑投楊松府下謁見,說:「魏公曹丞相久聞盛德,故使某送金甲為信,更有密書。」松見了大喜,問:「丞相今欲如何?」細作曰:「若疏遠龐德,事即諧矣。」松曰:「放心,某自有良策報答丞相。」楊松連夜入見張魯,說龐德受了曹操金珠,賣此一陣。張魯大怒,喚龐德責罵,欲斬之。閻圃苦諫。張魯曰:「你來日出戰,不勝必斬!」龐德抱恨而退。次日,曹兵攻城,龐德引兵衝出。曹操令許褚交戰。褚詐敗,龐德趕來。曹操自乘馬於山坡上喚曰:「令明,何不早降漢?」龐德尋思:「拿住曹操,抵一千員上將!」飛馬上坡。一聲喊起,天崩地塌,連人和馬,跌將下來。四壁鉤索一齊上前,活捉了龐德,押上坡來。曹操下馬,叱退軍士,親釋其縛,令龐德投降。龐德尋思張魯不仁,情願拜降。曹操親扶上馬,共回大寨,故意教城上望見。人報張魯,龐德與曹操並馬而行。魯信楊松之言為實。
      次日,曹操三面豎立雲梯,飛炮攻打。張魯見其勢已極,與弟張衛商議。衛曰:「放火盡燒倉庫城廓,出奔南門,去守巴中可矣。」楊松曰:「不如開門投降。」張魯猶豫不定。衛曰:「只是燒了便行。」張魯曰:「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得達。今避鋒銳,非有惡意。寶貨倉庫,國家之有,不可廢也。」遂盡封鎖。是夜二更,張魯引全家老小,開南門而出。曹操教休趕,遂入南鄭。報說張魯封閉庫藏之意,曹操甚是憐之,遂差人往巴中說之。張魯欲降,其弟張衛不肯。楊松密書,使人報曹操,教便進兵。曹操親自引兵往巴中。張魯使弟張衛引兵出迎,與操兵相敵,被許褚斬之。敗軍回報張魯,魯欲堅守。楊松曰:「今若不出,必遭大禍。某守城,主公當決一死戰,必然勝矣。」閻圃諫休出。魯不聽,親自出陣。未及交鋒,後軍已走。張魯急退,背後曹兵趕來。張魯到城下,楊松閉門不開。張魯無出路,回馬之時,曹操自叫:「早下馬受降!」魯乃下馬,投拜曹操。操大喜,念張魯封倉庫之心,重重相待。操封魯為鎮南將軍,閻圃等封為列侯者五人。於是漢中皆平。操傳令各郡分設太守,置都尉,大賞士卒。惟有楊松賣主求榮,即當斬之於市,教眾人悉知。
      曹操已得東川,主簿司馬懿進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曾歸心。今主公已得漢中,益州震動,可速進兵臨之,勢必瓦解矣。聖人云『不可違時』,亦不可失時也。」曹操歎曰:「人苦不知足,既得隴,復望蜀,也!」劉曄進曰:「劉備乃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中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少緩之,文有諸葛亮,明於治國而為相;武有關、張、趙雲、黃忠、馬超、魏延等,勇冠三軍而為將,號曰:『五虎』。蜀民既定,據守關隘,魏兵不可犯矣。今若不敢,必有後患。」曹操曰:「士卒遠涉勞苦,且宜存恤。」遂按兵不動。
      卻說西川百姓聽知曹操已取東川,料必來取西川,一日之間,數遍驚恐,但有風吹草動,老幼不安,往往報知玄德。玄德請軍師商議。孔明曰:「亮有一計,使曹操自退。」玄德問孔明其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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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 22:49 |
    張遼大戰逍遙津

      孔明曰:「曹操軍屯合淝,獨拒孫權也。今遣舌辯之士,分三郡還吳,陳說利害,令吳起兵襲合淝,牽動其勢,操必勒兵南向矣。」玄德問誰可為使,一人進曰:「某願往。」乃伊籍也。玄德喜,遂作書具禮,令伊籍入吳,先到荊州,說與雲長,可撥江夏、長沙、桂陽以東屬孫權。然後入吳,到秣陵來見吳侯,先通了姓名,乃召伊籍入。籍見孫權,升堂拜畢,權問曰:「汝到此為何?」籍曰:「昨承諸葛子瑜取長沙、江夏、桂陽三郡,為軍師不在,有失交割,今傳書送還。所有荊州、南郡、零陵本欲送還,爭奈被曹操襲取東川,使關將軍無容身之地。今合淝空虛,望君侯起兵攻之,曹操必掣兵。吾主公若取了東川,即還荊州全土也。君侯疑而不行,曹操必南征,此時恐措手不及。」權曰:「汝且歸館舍,容吾商議。」伊籍退回,權問於眾。張昭曰:「此是劉備恐操取西川,故行此謀。雖然如此,可因曹操在漢中,乘勢取合淝,亦是上計。」顧雍所見皆同。因此令伊籍回報,兩下起兵攻操。籍辭遂行。孫權令魯肅收納長沙、江夏、桂陽三郡,屯兵於陸口;取呂蒙、甘寧回,又去取餘杭凌統回。
      且說三軍皆起,呂蒙、甘寧先到。蒙獻策曰:「見今曹操令廬江太守朱光,屯兵於皖城,大開稻田,納谷於合淝以充軍資。今可先取皖城,然後兵出合淝。」權曰:「此計甚合吾意。」遂教呂蒙、甘寧為先鋒,蔣欽、潘璋為合後,權自引周泰、陳武、董襲、徐盛為中軍。那時程普、黃蓋、韓當在各處鎮守。
      卻說軍馬渡江取和州,徑到皖城。皖城太守朱光,使人往合淝求救;自守城池,堅壁不出。權自到城下看時,城上亂箭射下,直射孫權麾蓋,幾乎中弩箭。權回寨,問眾將曰:「如何取得皖城?」董襲曰:「可差軍築起土堆而攻之。」徐盛曰:「可豎雲梯,造虹橋,下觀城中而攻之。」呂蒙曰:「此法皆費日月而成,合淝救軍一至,不可圖也。只來日,某須要得城。」權問其謀,蒙曰:「今南軍初到,可乘此時以三軍銳氣,四面夾攻。平明進兵,午未可下。」權從之,五更飯畢,三軍大進。城上矢石齊下,戰士多傷。甘寧手執鐵鏈,冒矢石而上。朱光令弓弩以射之,甘寧撥開箭林,一鏈打倒朱光。呂蒙親自擂鼓,士卒皆一擁而上,亂刀砍死朱光。降者數萬人,得了皖城,方才辰時。張遼引軍至半路,哨軍回報皖城已失。遼即回兵歸合淝。
      孫權入城,賞軍已罷,人報凌統也到。權慰勞了,呂蒙得賞,作宴管待諸將。時甘寧身穿吳侯所賜錦袍,坐於筵上,呂蒙稱其功勞。酒至半酣,凌統想起殺父之仇,又見甘寧誇耀,心中大怒,瞪目直視良久,拔左右所佩之劍,立於筵上曰:「筵前無樂,看吾舞劍。」甘寧便會其意,推開果桌,起身於左右手內搶兩枝戟,雙臂挾定,縱步而出曰:「看吾筵前使戟。」呂蒙會意,一手挽牌,一手提刀,立於其中曰:「二公雖能,皆不如我巧也。」破步便舞刀牌,將二人分於兩下。早有人報知孫權。權慌跨馬直到筵前,自與甘寧、凌統二人和解,二人方才放下軍器。權曰:「吾常言二人休念舊仇,今日又何如此?」凌統哭拜於地。孫權勸之,方息。至次日,起兵進取合淝,三軍盡發。
      卻說張遼為失了皖城,回到合淝,心中愁悶。忽曹操差薛悌送木匣一個,上有操封,傍書云:「賊來乃發。」是日,報說孫權自引十萬大軍,來犯合淝。薛悌教張遼開匣,上雲:「若孫權至,張、李二將軍出戰;樂將軍守護,勿得與戰。」張遼將貼與李典、樂進觀之。樂進曰:「將軍雅意若何?」張遼曰:「主公遠征在外,吳兵以為破我必矣。今可以發兵折其鋒銳,以安眾心,然後可守也。」李典素與張遼不睦,典默然不答。樂進曰:「賊眾我寡,難以迎敵,不如堅守。」張遼曰:「汝等皆是私意,以廢王事。吾今自出戰,決一死敵。」便教左右人備馬。李典慨然而起:「此國家大事,豈敢以私憾而忘公事乎?願從將軍指使。」張遼大喜曰:「既曼成公曼成,典字。肯相輔助,來日可引一軍於逍遙津北埋伏,待吳兵殺過來,可先斷小師橋,吾與樂文謙文謙,進字。擊之。」李典自去點軍埋伏。
      卻說孫權兵至合淝相近,遂傳令曰:「兵貴神速,不宜久遲。呂蒙、甘寧當先便進,凌統隨吾為次,諸將陸續進發。」卻說呂蒙、甘寧前隊兵進,正與樂進相迎。甘寧出,與樂進交鋒。戰不數合,樂進詐敗而走,甘寧召呂蒙引軍趕去。
      卻說孫權第二隊聽得前軍得勝,催兵行至逍遙津北,忽聞連珠炮響,左邊張遼一軍殺來,右邊李典一軍殺來。驚得孫權手足無措,急令人喚呂蒙、甘寧回救之時,張遼兵已到。凌統手下只有三百餘騎,勢如山倒。凌統大呼曰:「主公何不速渡小師橋!」言未畢,張遼當先,二千餘騎箭發如雨。統翻身死戰。孫權縱馬上橋,橋南已拆丈餘,並無一片板。孫權大驚,親近牙將谷利大呼曰:「主公可約馬退後些,再放馬向前跳!」孫權收回馬來,有三丈餘遠,孫權縱馬加鞭,那馬一跳飛過橋南。史官有詩曰:
      的盧當日跳檀溪,又見吳侯敗合淝。退後著鞭馳駿騎,逍遙津上玉龍飛。
      又詩曰:
      吳侯縱轡躍徵驂,凌統、甘寧惡戰酣。身透重圍衝鐵騎,從茲聲價滿江南。
      孫權跳過橋南,徐盛、董襲駕舟相迎。凌統、谷利再殺入重圍,與張遼鏖戰。甘寧隨後截住李典廝殺,呂蒙截住樂進廝殺。是日,吳兵折了太半。凌統所領三百餘人盡被殺死,獨統得脫身,殺到橋邊,橋已拆斷。凌統身中數槍,繞河而逃。孫權在舟中望見,急令董襲掉舟接之,乃得渡回。呂蒙、甘寧皆逃過河南。這一陣殺得江南小兒皆怕,聞張遼大名不敢夜啼。有詩曰:
      諕殺江南眾小兒,張遼名字透深閨。才聞乳母低聲說,夜靜更闌不敢啼。《蒙求》有張遼「止啼」。
      眾將保護孫權還營。吳軍死者不知其數,孫權心驚不定。眾將曰:「至尊乃萬民之主也,當以持重。今日之事,群下震驚,若無天地護佑,幾喪性命。願主人以此為終身之戒。「孫權亦垂淚曰:「孤今大慚,謹以刻心,非但書紳也!」權乃重賞凌統,收軍回濡須,整頓船隻,商議水陸並進;一面差人江南,再起人馬。
      張遼與眾將議曰:「逍遙津雖贏了孫權一陣,今在濡須計議,水陸並進報仇。此間軍少,報知丞相,早添兵來救護。」令薛悌星夜往漢中報與魏王。操同眾官議曰:「此時可收西川否?」劉曄曰:「今蜀中稍定,已有提備,不可擊也。不如撤兵去敵吳兵,救合淝之急,就下江南。」操留夏侯淵守漢中定軍山隘口,留張郃守蒙頭岩當渠山隘口,連夜拔寨起兵,號四十萬,殺奔濡須塢來。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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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 22:50 |
    甘寧百騎劫曹營

      卻說孫權在濡須口收拾軍馬,有人來報曹操自漢中領兵四十萬,前來救合淝。孫權與謀士計議,先撥董襲、徐盛二人領五十隻大船,在濡須口埋伏停泊;令陳武帶領人馬,往來於江岸巡哨。張昭曰:「今曹操遠來,必須得一人先挫其銳氣。」權聚眾曰:「曹操遠來,誰敢當先破敵,以挫操兵銳氣?」凌統出曰:「吾願往。」權曰:「帶多少軍去?」統曰:「三千人足矣。」甘寧曰:「只帶百騎破敵。」凌統大怒。兩個就在孫權面前爭競起來。權曰:「先教凌統帶三千軍馬出濡須去哨曹兵,甘寧為第二。」凌統領三千人馬,出離濡須塢。塵灰起處,曹兵早到。先鋒張遼與統交鋒,五十合不分勝敗。孫權恐凌統有失,令呂蒙接應回營。
      甘寧見凌統回,即時告曰:「寧今夜只帶一百人馬去劫曹營,若折了一人一騎也不算功。」孫權調撥帳下一百精銳馬軍;又賞酒五十瓶,羊肉五十斤,賞賜軍士。甘寧領命,回到營中,教一百人皆列坐,先將銀碗,寧自吃兩碗,乃語百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諸公請滿飲,各宜努力!」各人面自相覷,不曉其意。甘寧見有難色,乃拔劍在手,大怒言曰:「我為上將,不惜其命,尚且要去;汝乃小人,焉敢惜乎!」一百人見甘寧作色,皆起拜曰:「願效死力,跟將軍去!」甘寧將酒肉與百人共飲。食已盡,約有二更時候,取白鵝翎一百根插於盔上為號,都披甲上馬,到於曹操寨邊,拔開鹿角,馬上敲鑼擊鼓,殺入寨中來,徑奔中軍來殺曹操。原來中軍人馬,以車仗伏路,穿連不斷,圍得鐵桶相似,不能得進。甘寧只將百騎在馬上遙呼,往來敲鑼擊鼓,在於中軍衝突。營中人馬驚慌,自家相殺,各寨攘亂。那甘寧百騎在營內縱橫馳驟,逢者便殺。各營鼓噪,舉火如星,喊聲大震。甘寧從南門殺出,無人敢當。孫權令周泰引一枝軍來接應。甘寧將百騎回到濡須。操兵恐有埋伏,不敢追襲。後有詩曰:
      鼙鼓聲喧震地來,雄師到處鬼神哀。百翎直貫曹瞞寨,盡說甘寧虎將才!此戰,名為「百翎貫寨」。
      甘寧引百騎到寨,不折一人一騎,至營門,令百人皆擊鼓吹笛,口稱:「萬歲!萬歲!」,歡聲大震。孫權自來迎接。甘寧下馬拜伏,孫權扶起。權攜寧手曰:「將軍此去,足以驚駭老賊也!非孤相舍,正欲觀卿膽耳!」即賜絹千匹,利刀百口。甘寧拜受訖,遂分賞百人。權封甘寧為平虜將軍。權語諸將曰:「孟德有張遼,孤有興霸,足以相敵也。」
      次日,張遼引兵搦戰。凌統見甘寧有功,告曰:「統願往。」領兵五千,離濡須。權自上馬臨陣,左有甘寧,右有凌統。三匹馬立於門旗之下。對陣圓處,張遼出馬,左有李典,右有樂進。凌統縱馬提刀,出陣搦戰。張遼使樂進出馬,持槍與凌統交戰。到五十合,未分勝負。曹操聽得,親自策馬到門旗下看。操令曹休放冷箭射凌統坐下馬。曹休閃在張遼背後,開弓一箭,正中凌統馬胸膛,那馬直立起來,把凌統掀在地上。樂進持槍來刺。槍還未到,只聽得弓弦響處,一箭射中樂進面門,翻身落馬。兩軍齊出,各救一將回營,張遼兵退回營中,自去醫治樂進。凌統回到寨中,拜謝吳侯。權曰:「放箭救你者,甘寧也。」凌統頓首拜寧曰:「不想兄長如此施恩!」寧曰:「主公令我仇將恩報,今稍報公萬分之一也。」凌統自此與甘寧結為生死之交,刎頸之友,誓以死生相救。有詩曰:
      結下冤仇因鳳羽,解酬恩義在龍弰。陣前一箭成功處,從此翻為刎頸交。
      二將自此再不為惡。
      且說曹操見樂進中箭,自到帳中調治,傳令催趲人馬衝陣。當先曹操分兵五路,來襲濡須:操自領中一路;左一路張遼,左二路李典;右一路徐晃,右二路龐德。每一路各一萬人馬,前來與孫權戰。平踏到江邊,解鞍飲馬。時孫權手下董襲、徐盛二將,在五樓船上見五路軍馬來到,諸軍各有懼色。徐盛大怒曰:「食君之祿,命懸君手,何懼群賊哉!」遂牽馬下小船,飛奔江邊,火急上馬,引數百人,殺入李典軍中去了。董襲在船上,令眾軍擂鼓吶喊,以助其威。忽然江上猛風大作,白浪掀天,驚濤洶湧。軍士見大船將覆,爭下腳艦逃命。軍士叫曰:「船將沉溺,快請將軍速下船來!」董襲仗劍大喝曰:「將受君命,在此防賊,怎敢棄船去之?再言者斬!」即殺下船軍士十餘人。風急船覆,董襲死於江口水中。徐盛在李典軍中往來衝突,如飛沙走石,互相殺傷。
      卻說陳武聽得江邊廝殺,引一軍來,正與龐德相遇,兩軍混戰。孫權在濡須塢中,聽的曹兵殺到江邊,自引本部軍前來助戰。正見徐盛在李典軍中攪做一團廝殺,孫權引兵來救。張遼、徐晃兩枝軍把孫權困在垓心。曹操上高阜處看見周圍困住孫權,權手下兩員將捨身死戰。操曰:「何人敢去衝開孫權手足而擒之?」言未盡,一將應聲而出,乃許褚也。諸縱馬持刀,殺入軍中,把孫權軍衝作兩段。
      卻說周泰從軍中殺出,到江邊,並無孫權,勒回馬,從外又殺入陣中,問本部軍:「主公何在?」軍人以手指兵馬厚處,曰:「主公受圍!」周泰挺身殺入,尋見孫權。泰曰:「主公何不隨泰出戰陣?」孫權跟周泰殺出。泰到江邊,回頭又不見孫權出,第三次又尋見孫權。權曰:「弓弩齊發,不能得出重圍。」泰曰:「主公在前,某在後,可以出圍。」周泰橫身左右遮護,身被數槍,箭透重鎧,救得孫權來到江邊。呂蒙引一枝水軍布在江邊,前來救得孫權下船。權曰:「吾虧周泰三番救解,得脫虎口。徐盛在垓心,如何得脫?」周泰曰:「吾再救去。」遂輪槍,復翻身殺入陣去,軍中救出徐盛。二將各帶重傷。呂蒙教軍亂箭射住岸上兵,都救二將等下船。
      卻說陳武與龐德大戰,後面又無應兵,被龐德趕到山峪口,樹林叢密;陳武再欲回身交戰,被樹抓往袍袖,不能迎敵,因此被龐德手起一刀斬之。曹操見孫權走脫,自策馬驅兵趕到江邊對射。呂蒙箭盡,正慌迫間,忽對江一宗船到,為首一員大將,乃是吳郡吳人也,小霸王孫策女婿,姓陸,名遜,字伯言,自引十萬兵到。一陣射退曹兵,乘勢登岸追殺曹兵,復奪戰馬數千匹。曹兵傷者不計其數,曹兵大敗而回,因此於亂軍中尋見陳武屍首。孫權又知董襲沉江而死,哀痛至切,情感三軍,令人水中尋見屍首,皆厚葬之。後史官贊董襲詩曰:
      憶昔徵黃祖,全憑董襲功。飛身臨戰艦,揮刃斷長虹。
      圖寫丹青上,遊魂雪浪中。濡須船破裂,流淚滿江東。
      又廟贊陳武詩曰:
      寬厚施仁德,鄉閭盡感恩。功勳標史記,名姓寫麒麟。
      陣死兒孫顯,身亡器宇存。至今江上塚,誰不弔英魂?
      兩軍罷戰,各守營寨。孫權得周泰救濟之功,營中作一宴謝之。孫權把盞至周泰面前,撫其臂,淚流滿面曰:「卿為吾兄弟戰如熊虎,不惜性命,被槍數十,膚如刻畫,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馬之重乎!卿乃孤之功臣,孤當與卿共榮辱,同休戚。威平意快為之,勿以寒門而自退也。」言罷,令周泰解衣與眾將觀之,皮肉肌膚如同刀剜,盤痕遍體。孫權手指其痕,一一問之。周泰即言戰鬥之所。一處傷,令吃一觥酒。是日,周泰大醉。權以青羅傘賜之,令出入張蓋,以顯耀之。其餘眾臣皆賞。
      權在濡須,與操相拒月餘。張昭、顧雍上言:「曹操勢大,不可力取,若與久戰,大損士卒;不若求和,安民為上。」孫權從其言,令步騭往曹營求和,許年納歲貢。操見江南急未可下,操乃從之,令孫權先撤人馬,「吾然後班師。」步騭回復,權留蔣欽、周泰守濡須口,盡發兵上船,回還秣陵。
      操留曹仁、張遼屯合淝,操班師還許昌。群下眾官皆議立曹操為「魏王」,營建王宮。群下一人高聲大叫:「不可!」未知其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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