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月牙映湖,在那亭宇樓欄之上有個人正吹著悲悽的蕭聲,將身下這一潭清澈更逼寒冷。 「我說馮龍先君,此等美好的夜晚,您何以淒涼的蕭聲相伴呢?」 忽一嫵姿自身後來,那如黃鶯出谷之聲詢問。 擱下蕭,被稱呼馮龍先君的美男子緩緩眨動長長銀白色的睫毛,輕輕一笑,嘆出一聲足以迴盪千餘年的長息。 「吾心已死,即使蕭聲再淒,死了的心也不可能聽見呀!……嫻都先君,妳說…可不是嗎?……」 馮龍仰首,月並不圓,卻美。 嫻都在身旁坐下,與他同望明月,一片寂寥。 「…難道你不恨她嗎?……」 忽問。 「恨她?……為什麼?……」 那張臉上的淡淡笑容迷人,但是無神。 他怎能夠如此地冷靜?嫻都不明白。 那讓她氣憤,怒意燃燒! 「為何不恨她?她讓你失去了一切呀!家產、親人、希望,她奪走了你太多的東西。…甚至,在她死後,還要帶…帶走你的靈魂去陪葬……」 笨拙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了下來,本來並不想哭的。 「…你為什麼還不恨她?……為什麼?……」 她知道哭是沒有用的,如果痛哭一場就能讓一切重來,那現在的自己也就不會再以淚洗面了。 「別哭。……」 悄悄的,那雙溫柔的臂膀圍了上來,耳畔的呼息帶著話語: 「我不值得讓任何一人為我落淚,我不配擁有這樣的權利呀!……」 輕輕支起那線條優美的下巴,馮龍幽幽望著嫻都依舊閃著淚光的紅眸,帶著某種說不上來的深情。 〝不是的!……此刻他眼裡所見的,並非是我,而是…而是……〞 一股挫敗感湧上心頭,嫻都卻不願承認,她別過頭擺脫那纖纖細指的牽制,低下頭不再與馮龍雙目相視。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何活著的人會惦記死去的靈魂,甚至為那遙不可及的影像窮盡心力?都說人知月遠而不可得,但又為何受困於靈魂的追尋? 「…恨我嗎?…嫻都……」 為何要這樣問她?給予的回答叫她情何以堪?…… 「對於妳的一切不聞不問,彷彿世間根本無妳的存在。妳的付出視而不見,心裡沒有一寸位子留給妳。……如此,妳恨我嗎?……」 恨呢?還是不恨?為了他,自己從未這樣想過,那樣被忽視、被隱形,是恨呀!是該恨呀!…… 「是應該恨的……」 但是……但是…… 「那些殘酷的、痛苦的過去是你給我的,但我愛你,那就夠了,足夠將一切變的甘美,所以……」 終於明白了,所以…… 「所以……我並不恨你。」 因為愛。 眼前茫茫似霧的身影,那張俊美的臉容初次露出笑容,真正的、對她的笑容。 「再見了,嫻都。……」 為什麼?這一次你又要飄盪到何處?…… 躺下,讓身後的冰寒包覆上來,不反抗,任憑寒意直凍心扉,眼前的月色映上層層水幕,下沉再下沉,伴隨著意識…… 「馮…馮龍……」 再也感覺不到那種溫暖,只剩下寂靜。 晚風呼呼吹拂,卻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雖然不願,但意識還是頑強地以他最後的笑顏為封條,封起了她的心。 心已冰,再無任何起伏,不可怕,只是沒有了感覺,她終於明白,原來心死並非是什麼也沒了,只是——— 發覺什麼 都不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