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學作品選 - 義田記 宋 錢公輔

風I

《義田記》作者錢公輔，文章通篇以「義」字作線眼，旨在表彰範文正公自奉儉約，購置義田，以養濟群族之人的高風義行。

原文段落 1

范文正公，蘇人也。平生好施與，擇其親而貧，疏而賢者，咸施之。

原文語譯 1

范文正公是蘇州人。平時喜歡拿財物幫助別人，選擇親近而貧困、疏遠而賢能的人，都給予救濟。

風I

原文段落 2

方貴顯時，置負郭常稔之田千畝，號曰義田，以養濟群族之人。日有食，歲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贍。擇族之長而賢者主其計，而時其出納焉。日食人一升，歲衣人一縑，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婦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數，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歲入給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給其所聚，沛然有餘而無窮。仕而家居俟代者與焉；仕而居官者罷其給。此其大較也。

原文語譯 2

當文正公富貴顯達的時候，購買了靠近外城而常年豐收的良田一千畝，取名為「義田」，用來贍養救濟一群族裡的人。使他們天天有飯吃，年年有衣服穿，遇到嫁女兒、娶媳婦、不幸的事以及喪事，都有補助。選擇族中年長而又賢能的人，掌管資金調配的會計工作，並且按時辦理財物的支出和收入。每天給每人一升米，每年給每人一匹絹，嫁長女的補助五萬錢，嫁次女的三萬錢，娶長媳的補助三萬錢，娶次媳的一萬五千錢，喪葬的補助比照嫁次女的數目，埋葬幼兒的補助一萬錢。親族聚居在一起，共有九十人接受贍養，義田每年收入供養族人的稻穀八千斗。拿義田的收入，供給那些聚居的族人，不但充裕有餘，而且用之不盡。曾經出仕而解職在家等待新職的人，也給予救濟；已經出任官職的人，就停止對他的供給。這就是義田制度的大概情形。

風I

原文段落 3

初，公之未貴顯也，嘗有志於是矣，而力未逮者三十年。既而為西帥，及參大政，於是始有祿賜之入，而終其志。公既歿，後世子孫修其業，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既位充祿厚，而貧終其身。歿之日，身無以為斂，子無以為喪。惟以施貧活族之義遺其子而已。

原文語譯 3

范文正公還沒有富貴顯達時，就曾立下這個心願了，可是財力不夠，延擱了三十年。後來出任陝西路安撫經略招討使及參知政事，因此才有較高的俸祿和賞賜收入，來達成他的心願。文正公去世後，後代子孫經營他的事業，繼承他的遺志，就像他在世的時候一樣。文正公雖然官位崇高，俸祿優厚，卻貧窮地過完一生。去世的時候，遺體沒有壽衣和棺木可以入殮，子孫也沒有錢財替他辦理喪事。只有把救濟貧困和贍養族人的義行留給子孫罷了。

風I

原文段落 4

昔晏平仲敝車羸馬，桓子曰：「是隱君之賜也。」晏子日：「自臣之貴，父之族，無不乘車者；母之族，無不足於衣食者；妻之族，無凍餒者；齊國之士，待臣而舉火者三百餘人。如此而為隱君之賜乎？彰君之賜乎？」於是齊侯以晏子之觴而觴桓子。予嘗愛晏子好仁，齊侯知賢，而桓子服義也。又愛晏子之仁有等級，而言有次第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後及其疏遠之賢。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晏子為近之。觀文正之義，賢於平仲，其規模遠舉，又疑過之。

原文語譯 4

從前晏平仲乘坐由瘦弱的馬匹所拉的破舊車子，桓子說：「您這樣做是隱藏國君的賞賜啊！」晏子回答：「自從我顯貴以後，我父親的族人，沒有人不乘車；母親的族人，沒有人不豐衣足食；妻子的族人，沒有人受凍挨餓；齊國的賢士，等待我的救助才能升火煮飯的人，有三百多個。像我這樣做，是隱藏國君的賞賜呢？還是彰顯國君的賞賜呢？」因此齊景公拿晏子的酒杯罰桓子喝酒。我曾經敬愛晏子好行仁德，齊景公知道賢人，以及桓子服從義理。更敬佩晏子的仁愛有親疏遠近的等級，而且說話有條理；先是父親的族人，其次是母親的族人，然後再推廣到關係疏遠的賢士。孟子說：「君子先親愛父母親人，然後仁愛眾人，仁愛眾人以後再去博愛萬物。」晏子的作為和孟子的說法很接近。現在看文正公的義田制度，比晏子的作法更高明，它的制度良善，可以推行久遠，似乎又超過了晏子。

風I

原文段落 5

嗚呼！世之都三公位，享萬鍾祿，其邸第之雄，車輿之飾，聲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族之人不得其門而入者，豈少哉？況於施賢乎！其下為卿大夫、為士，廩稍之充，奉養之厚，止乎一己；族之人瓢囊為溝中瘠者，豈少哉？況於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原文語譯 5

唉！世上那些身居三公高位，享受萬鐘俸祿的人，他們的官邸宏偉富麗，車馬裝飾華美，歌女舞妓眾多，妻妾兒女生活富裕，卻只限於自己一家人的享受罷了；可是同族的人，不能進入他家大門，難道是少數嗎？哪裡還談得上救濟親族以外的賢人呢！其次那些擔任卿大夫和士的人，他們的俸祿優厚，生活富裕，也只限於自己一家人享用；他的族人拿著水瓢糧袋向人乞討，而餓死成為溝中腐屍，難道是少數嗎？哪裡談得上救助其他的人呢？這些都是愧對文正公的罪人啊！

風I

原文段落 6

公之忠義滿朝廷，事業滿邊隅，功名滿天下，後必有史官書之者，予可略也。獨高其義，因以遺於世云。

原文語譯 6

文正公的忠義滿朝官員皆知，他的功業遍及邊疆，他的功勳名望受天下人敬仰。將來一定有史官加以記載，我可以不必記述了。唯獨推崇他的義行，因此寫下這篇文章以便留傳給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