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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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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 22:51 |
    魏王宮左慈擲杯

      建安二十一年,歲在丙申,操自合淝還都,侍中王粲上詩頌德,群下皆賀。其頌曰:
      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所從神且武,安得久勞師?
      相國徵關右,赫怒震天威。一舉滅獯虜,再舉服羌夷。
      西收邊地賊,忽若俯拾遺。陳賞越山嶽,酒肉逾川低。
      軍中多饒飫,人馬皆溢肥。徒行兼乘遠,空出有餘資。
      拓土三千里,往返速如飛。歌舞入鄴城,所願復無違?
      曹操看之大喜,遂議進爵為王。尚書崔琰力言不可。眾官曰:「汝獨不見荀文若乎?」琰大怒曰:「時乎,時乎!會當有變!任自為之!」有與琰不和者,告知曹操。操大怒,捉琰下獄問之。崔琰虎目虯音求須,只是大罵曹操篡漢奸賊。廷尉告白曹操,操令杖殺崔琰在獄中。後有贊曰:
      清河崔琰,天性堅剛;虯須虎目,鐵石心腸;
      奸邪辟易,聲節顯昂;忠於漢主,千古名揚!
      夏五月,群下奏知獻帝,頌魏公曹操功德,「極天際地,雖伊、周公,莫可及也,宜進爵為王」。獻帝即令鍾繇草詔,立操為魏王。詔曰:
      自古帝王,雖號稱相變,爵等不同,至於褒崇元勳,建立功德,光啟氏姓,延於子孫,庶姓之與親,豈有殊焉。昔我聖祖,受命創業肇基,造我區夏,鑒古今之制,通爵等之差,盡封山川以立藩屏,使異姓親戚並列土地,據國而王,所以保父天命,安固萬嗣。歷世成平,臣主無事。世祖中興而時有難易,是以曠年數百,無異姓諸侯王之位。朕以不得,繼序弘業,遭率土分崩,群凶縱毒,自西徂東,辛苦卑約。當此之時,唯恐溺入於難,以羞先帝之聖德。賴皇天之靈,俾君秉義奮身,震迅神武,捍朕於艱難,獲保宗廟,華夏遺民含氣之倫,莫不蒙焉。君勤過稷、禹,忠侔伊、周,而掩之以謙讓,守之以彌恭,是以往者初開魏國,錫君土宇,懼君之違命,慮君之固辭,故且懷志屈意,封君為上公,欲以欽順高義,須俟勛績。韓遂、宋建,南結巴、蜀,群逆合從,圖危社稷,君覆命將龍驤虎奮,梟其元首,屠其窟棲。暨至西征,陽平之役,親擐甲胄,深入阻險,芟夷蝥賊,殄其凶丑,蕩定西陲,懸旌萬里,聲教遠振,寧我區夏。蓋唐、虞之盛,三後樹功;文、武之興,旦、奭作輔;二祖成業,英豪佐命。夫以聖哲之君,事為己任,猶錫土班瑞以報功臣,豈有如朕寡德,仗君以濟,而賞典不豐,將何以答神祗慰萬民哉?今進君爵為魏王,使使持節行御史大夫、宗正劉艾奉策璽玄土之社,苴以白茅,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篇一至十。君其正王位,以丞相領冀州牧如故。其上魏公璽綬符冊。敬服朕命,簡恤爾眾,克綏庶跡,以揚我祖宗之休命。勿復固辭。
      魏王上書三辭。詔三報不許,又手詔曰:
      大聖以功德為高美,以忠和為典訓,故創業垂名,使百世可希;行道制義,使力行可效。是以勛烈無窮,休光茂著。稷、契戴元首之聰明,周、召因文、武之智用,雖經營庶官,仰歎俯思,其對豈有若君者哉?朕惟古人之功,美之如彼,思君忠勤之績,茂之如此,是以每將鏤符析瑞,陳禮命冊,寤寐慨然,自忘守文之不德焉。今君重違朕命,固辭懇切,非所以稱朕心而訓後世也。其抑志樽節,勿復固辭。
      曹操既王爵,冕十二旒,乘金銀車,駕六馬,用天子車服儀鑾,出警入蹕於鄴郡。魏王商議立世子。操大妻丁夫人無出。妾劉氏生子曹昂,因徵張繡時沒於皖注:宛城。卞氏所生四子:長曰丕,次曰彰,三曰植,四曰熊。於是黜丁夫人,而立卞氏為正宮。第三子曹植,字子建,極聰明,舉筆成章。操欲立曹植為後嗣。丕心怪之,乃問中大夫賈詡。詡教如此如此。但凡操親出征,諸子送行,惟曹植稱述功德,發言成章,左右皆欽仰,操甚喜之。惟曹丕但辭父,只是涕泣而拜,左右皆感傷。於是操疑植華巧,誠心不及丕也。丕使人買告近侍,皆言丕之德。操欲立後嗣,躊躕不定,乃問賈詡曰:「孤欲立後嗣,當立誰?」賈詡不答。操問其故,詡曰:「正有所思,故不能即答耳。」操曰:「有何所思?」詡對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操大笑,就立五官中郎將曹丕為王世子。
      冬十月,魏王宮成,差人往各處取果木珍奇之物。使人入吳地,往福建取荔枝、龍眼,溫州取柑子。各處不說,且說一行人到吳地,見了孫權,傳魏王令旨,要往溫州取柑子。那時吳侯正尊讓魏王,便令人於本城選了大柑子四十餘擔,星夜送往鄴郡。至中途,腳夫正挑擔而行,眾人疲困,歇於山腳下,見一先生,眇一目,跛一足,白藤冠,青懶衣,來與腳夫作禮,言曰:「你等挑擔生受,貧道都替你挑一肩,每擔各挑五里。」但是先生挑過的擔兒都輕了。眾人皆疑。先生臨去,與領柑子官說:「貧道乃魏王鄉中故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號『烏角先生』。如你到鄴郡,可說左慈申意。」遂拂袖而去。
      取柑人至鄴都見操,呈上柑子。操親剖之,但只空殼,內並無肉。操大驚,怪問取柑人。其官以左慈之言對之。操未肯信。門人忽報:「有一先生,自稱左慈,求見王上。」操召入。取柑人曰:「正是途中所見之人。」操叱之曰:「汝以何妖術,攝吾佳果?」慈笑曰:「豈有此事!」取柑剖之,皆有肉,其味甚甜。但操自剖者,皆空殼。操大驚,賜左慈坐而問之。慈索酒肉,操令取之,飲酒五斗不醉,肉食全羊不飽。操問曰:「汝有何術,以至如此?」慈曰:「貧道於西川嘉陵峨嵋山中學道三十年,忽聞石壁中有聲,呼我之名,及視不見。如此者十餘日。忽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書三卷,名曰『遁甲天書』。上卷名『天遁』,中卷名『地遁』,下卷名『人遁』。天遁能騰雲跨風,飛升太虛;『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雲游四海,飛劍擲刀,取人首級,藏形變身。王上位極人臣,何不退步,跟貧道往峨嵋山中修行?當傳三卷天書以汝。」操曰:「我亦久思急流勇退,奈朝廷未得其人耳。」慈曰:「益州劉玄德乃帝室之胄,何不讓此位與之,可保全身矣。不然,則貧道飛劍取汝之頭也。」操大怒曰:「此正是劉備之細作!」喝左右拿下。慈大笑不止。令十數獄卒拷之,但見皮肉粉碎,左慈齁齁音乎熟睡,全無痛楚。操取大枷鐵釘釘了,鐵鎖鎖了,送與牢中監收。操令人看守。只見枷鎖盡落,左慈臥於地上,並無痕傷。連監禁七日,並不與食,及看時,慈端坐於地上,面皮轉紅。去人回報曹操,操取出問之。慈曰:「我數十年不食亦不妨,日食十羊亦能盡。」操無可奈何。
      次日,諸官皆至,王宮大宴。正行酒間,左慈足穿木履,立於筵前。眾官驚怪。左慈曰:「大王今日水陸俱備,大宴群臣,四方異物極多,內中欠少何物,貧道願取之。」操曰:「我要龍肝作羹,汝能取否?」慈曰:「有何難哉!」取黑筆於粉牆上畫一條龍,以袍袖一拂,龍腹自開。左慈於龍腹中提出龍肝一副,鮮血尚流。操不信,叱之曰:「汝預先藏於袖中耳!」慈曰:「即目天寒,草木枯死;任大王要甚好花,任意所欲。」操曰:「吾只要牡丹花。」慈曰:「易哉。」令取大花盆放筵前,以水噀之。頃刻發得牡丹一株,開放雙花。眾官大驚,邀慈同坐而食。少刻,庖人進魚膾。慈曰:「此膾得松江鱸魚做之尤美。」操曰:「千里之隔,安能取之?」慈曰:「易耳。」教取釣竿來,於堂下忽有一池水,慈持竿,頃刻釣數十尾大鱸魚放在殿上。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魚。」慈曰:「大王何相欺也?天下鱸魚只兩腮,惟有松江鱸魚有四腮:此可辨也。」眾官視之,果是四腮也。慈曰:「膾松江鱸魚,須得紫芽姜方可。」操曰:「汝可取之否?」慈曰:「易耳。」令人取金盆一個,慈於袖中簇簇然。須臾,得紫芽姜滿金盆,進上操前。操以手取之,忽盆內書一本,題曰《孟德新書》。操取觀之,一字不錯。操大疑,以目視之,有殺左慈之意。慈取桌上玉杯,滿斟佳釀,進操曰:「王上可飲此酒,壽有千年。」操曰:「汝先飲之。」慈遂拔冠上玉簪,於杯中一畫,先飲一半,如水相似,勸操飲之。操叱之。慈擲杯於空中,化成一白鶴,繞殿而飛。眾官仰面視之,左慈不知所往。操問左右,人報他出宮門而去。操令許褚引鐵甲兵五百人追趕。褚即上馬,趕至城門,望見左慈穿木履在前,慢步而行。褚飛馬追之不上,趕到山中,見一群羊,慈立於羊群內。褚取箭射之,慈走入群羊之內即不見。褚將羊盡行殺之回去。時有牧羊小童守羊而哭,忽見羊頭在地上作人言,喚小童曰:「汝可將死羊頭都湊在死羊腔子上。」都湊了,左慈忽然跳起,將群羊百餘只盡湊活。左慈拂袖而去。
      小童歸告主人,主人不敢隱,告於曹操。操畫影圖形,各處捉拿左慈。三日之內,城裡城外,所捉眇一目、跛一足、白藤冠、青懶衣、穿木履先生,都一般模樣者有三四百個。哄動街市。操令眾將,將豬羊血潑之,押送城南教場。操令甲兵百餘圍住,盡皆斬之。人人各起一道青氣,到半天聚成一處,化作左慈,招白鶴一隻騎舉雲內,拍手大笑曰:「玉鼠隨金虎,奸雄一旦休!」操令眾將以弓箭射之。忽然狂風大作,走石飛沙,所斬之屍皆跳起來,手提其頭,奔上演武廳來打曹操。文官武將掩面驚倒,各不相顧。當日鬼哭神嚎。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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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試神卜管輅

      當日曹操見黑風中群屍皆起,驚倒於地。須臾風定,盡皆不見。群下扶操回宮,感而成疾。後有贊左慈詩曰:
      飛步凌雲遍九州,惟憑遁甲自遨遊。金盤當殿呈銀鱠,玉盞飛空化雪鳩。
      頃刻花開紅影亂,片時果結翠陰稠。左慈施設神仙術,點悟曹瞞不轉頭。
      又詩曰:
      人言左道非真術,只恐其中未得傳。若是真傳心地正,何須物外學神仙。此言世傳左道術乃不正之法也,非也。但恐人心不自正耳,故以此解之。
      贊曰:
      幽貺罕徵,明數難校。不探精遠,曷感靈效?
      如或遷訛,實乖玄奧。
      曹操心疑左慈,因而成疾,服藥無愈。忽太史丞許芝,自許昌來見操。操令芝卜《易》。芝曰:「王上曾聞神卜管輅否?」操曰:「頗聞其名,未知何為神卜。汝當詳說其才。」芝曰:「管輅,字公明,平原人也。容貌粗丑,無威儀而好酒,疏狂人也。自幼年八九歲,便喜仰視星辰,得人輒問其名,夜不肯寐。父母不能禁止。常云『家雞野鵠,尚自知時,何況為人在世乎?』與鄰里小兒共戲土壤中,輒畫地為天文,分佈日月星辰,指點而觀之。及長,深明《周易》,仰觀、風角、占、會,肉眼通神相。其父曾為瑯琊即丘長。管輅年十五歲,於學中讀史,日記數千言,學中四方人皆不及。瑯琊太守單子春聞其名,召輅相見。時有座客百餘人,皆能言之士。輅問子春:「府君名士,加雄貴之姿。輅年少,膽氣未堅,欲相見,恐失精神。先請美酒三升,飲而後言。』太守喜之,遂與酒三升。飲畢,輅問子春:『今欲與輅為對者,若府君四座之士耶?』子春曰:『吾自與卿旗鼓相當。』輅曰:『輅始讀《書》、《論》、《易》本,學問微淺,未能引聖人之道,陳秦、漢之事,但欲論金木水火土鬼神之情耳。』太守曰:『此事最難,子以為易也?』座上賓客皆被管輅難倒,對答有餘,從曉至暮,酒食不行。客大奇之。於是天下號為『神童』。後有利漕地名居民郭恩,兄弟三人皆得躄疾,請輅卜之。輅曰:『卦中有君家本墓中女鬼,非君伯母即叔母也。昔饑荒之年,必遭謀數升米之利,推落井中,嘖嘖音責有聲,推一大石壓破其頭。孤魂苦痛,自訴於天,以致君兄弟故有此報。』郭恩三人涕泣伏罪,答曰:『果有此事。』於是留管輅在家數日。忽一日,有鳩飛來樑上,其鳴如哭。輅卜曰:『今日午時,當有一年老親人,從東方攜豬肉一肩、濁酒一瓶,主賓共飲。笑中當有小驚。』是日,果有姨丈攜酒肉至,與郭恩兄弟共飲甚歡。恩令家僮射雞為食,隔籬誤傷鄰家女子,左手流血,如此之驗。安平太守王基,知輅神卜,取住其家。因信都令妻常患頭風,其子心痛,舉家常驚恐,請輅卜之。輅曰:『此堂西頭,有二死屍: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頭在壁內,腳在壁外。持矛者主刺頭,故頭痛不得舉也;持弓箭者主射胸腹,故心中懸痛不能飲食也。晝則浮游,夜則復來,故使病人驚恐也。』於是掘之入地八尺,果有二棺。一棺中有矛,一棺中有角弓及箭,木皆朽爛,但有角與鐵箭頭,半銜於棺中。遂徙骸骨去城外十里埋之,家中無恙。有館陶令諸葛原遷新興太守,輅往送行。客言輅能復射。諸葛原不信,暗取燕卵、蜂窠、蜘蛛置於三盒之中,令輅卜之。卦成,各寫四句於盒上。其一曰:『含氣須變,依乎宇堂;雌雄以形,羽翼舒張,此燕卵也。』其二曰:『家室倒懸,門戶眾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其三曰:『觳觫音谷速長足,吐絲成羅;尋網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滿座驚駭。後鄉中鄰婦失牛,求輅卜之。輅卜之曰:『在北溪之西,七人宰之;疾速去尋,皮肉尚存。』其婦果往尋之,見七人於茅舍後煮食,皮肉猶存。婦告本郡平原太守劉邠,遂將各人獲斷。問其婦曰:『何以知之?』婦告管輅之神卜也。劉邠不信,請輅試之,取印信囊及山雞毛藏於盒中,令輅卜之。輅先卜其一曰:『內方外圓,五色成文;含寶守信,出則有章,此印囊也。』其二曰:『巖巖有鳥,錦體朱身;羽翼玄黃,鳴不失晨,此山雞毛也。』劉邠大驚,遂待之為上賓。一日,春暮出郊閒行,見一少年於田中,管輅立道傍,觀之良久,問之曰:『少年高姓?青春多少?』少年答曰:『姓趙,名顏,年十九歲矣。』輅曰:『汝眉間有死氣,限三日內必死。吾乃管輅也,見汝貌美,可惜無壽。』趙顏回家,急告其父。父聞之,趕上管輅,哭拜於地曰:『請歸救之!』輅曰:『此乃天命也,安可禳之?』父告曰:『止有此子,望乞垂救!』輅見父子哀痛至切,,乃曰:『汝可備淨酒一樽,鹿脯一塊,來日往南山之中、大樹之下,盤石上弈棋:一人向南坐者,穿白袍,其貌甚惡;一人向北坐者,穿紅衣,其貌甚美。汝可即將酒盤及鹿脯而往勸之。待酒食畢,汝可哭告其事,必添汝壽矣。切勿言我名字。』老人留輅在家。次日,趙顏攜酒脯,帶杯盤入南山之中。約行五六里,果有二人於大松樹下上著棋,全然不顧。趙顏跪進酒脯。二人貪著棋,不覺飲酒已盡。趙顏哭拜於地而求壽,二人大驚。衣紅袍者曰:『此必管子之言也。吾二人已受其私,必須憐之。』穿白袍者,身邊取出簿籍視之,曰:『汝今年十九歲。吾今於「十」字上添一「九」字,汝可壽活九十九。回見管輅,教再休洩漏天機,必有大罪。』衣紅者出筆添訖,香風過處,化作二白鶴,沖天而去。趙顏回問管輅。輅曰:『穿紅者,南斗也;穿白者,北斗也。』顏曰:『吾聞北斗九皇,何其一也?』輅曰:『散而為九,合而為一也。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今已添之,子復何憂?』父子拜謝。管輅自此恐泄天機,再不與人卜矣。此人見在平原,主上要知休咎,何不召之?」操大喜,即差人往平原召輅。
      輅至,參拜訖,操令卜之。輅答曰:「此幻音患術耳,何必為憂?」操病遂安。操令卜天下之事。輅曰:「三八縱橫,黃豬遇虎;定軍之南,傷折一股。」又卜算數,輅曰:「獅子宮中,以安神位;王道鼎新,子孫極貴。」操問其詳,輅曰:「茫茫天數,不可預知;後有應驗,方悟也。」操一日與輅論「雲從龍、風從虎」之意。操曰:「龍動則景雲起,虎嘯則谷風至,所以為火星者龍,參星者虎。火出則雲應,參出則風到,此乃陰陽之感化,非龍虎之所致也。」輅答曰:「言夫論難當先審其本,然後求其理,理失則機謬,機謬則榮辱之主。若以參星為虎,則谷風更為寒霜之風,非東風之名。是以龍者陽精,以潛為陰,幽靈上通,和氣感神,二物相扶,故能興雲。夫虎者,陰精而居於陽,依木長嘯,動於巽林,二氣相感,故能運風。若磁石而取鐵,不見其神而金自來,有徵應以相感也。況龍有潛飛之化,虎有文明之變,招雲招風,何足為疑?」操問曰:「夫龍之在淵,不過一井之底;虎之悲嘯,不過百步之中,形氣淺弱,所通者近,何能興雲而馳東風?」輅曰:「王上豈不見陰陽燧在掌握之中?形不出手,乃上引太陽之火,下引太陰之水,噓吸之間,煙景以集。苟精氣相感,懸象應乎二燧;苟不相感,則如二女同居,志不相得。自然之道,無有遠近也。」操大喜,欲封輅為太史。輅答曰:「命薄相窮,不稱此職,不敢受也。」操問其故,答曰:「輅額無主骨,眼無守睛,鼻無梁柱,腳無天根,背無三甲,腹無三壬,只可泰山治鬼,不能治生人也。」操曰:「汝相吾若何?」輅曰:「位極人臣,又何必相也?」再三問之,輅但笑而不答。操令輅遍相文武官僚。輅曰:「皆治世之臣也。」操問休咎,皆不肯盡言。後人有詩,單題神卜管輅。詩曰:
      平原神卜管公明,能算南辰北斗星。八封幽微通鬼竅,六爻玄奧究天庭。
      預知相法應無壽,自覺心源極有靈。可惜當年奇異術,後人無復授遺經。
      操令卜東吳、西蜀二處。輅設卦雲:「東吳主亡一大將,西蜀有兵犯界。」操不信。忽合淝報來:「東吳陸口守將魯肅身故。」操大驚,便差人往漢中探聽消息。不數日,飛報至:「劉玄德遣張飛、馬超兵屯下辦地名取關。」操大怒,自要領兵再入漢中。此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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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2 23:40 |
    耿紀韋晃討曹操

      曹操欲興兵討蜀,令管輅卜之。輅曰:「王上未可妄動。來春許都必有火災。」。操見輅言累驗,故不敢輕動,留居鄴郡,使曹洪領兵五萬,助夏侯淵、張郃同守東川;又差夏侯惇領三萬甲兵,於許都來往巡警,以備不虞。魏王又降王旨,教長史王必總督御林軍馬。主簿司馬懿曰;「王必嗜酒性寬,恐不堪任軍國重事。」操曰:「王必是孤披荊棘、歷艱難時相隨之人也,忠而且勤,心如鐵石,國之良吏也。孤心甚相托焉。」遂委王必自領御林軍馬,屯營於東華門外。
      時有一人,姓耿,名紀,字季行,洛陽人也。舊為丞相府掾,後遷侍中少府,與司直韋晃甚好。見曹操爵至魏王,出入用天子車服,心常不平。時建安二十三年春正月,耿紀與韋晃在私宅中共飲。耿紀起身密議曰:「曹操篡逆,有心多時。吾等為漢臣,豈可同惡相濟?」韋晃曰:「吾有個心腹人,姓金,名禕,字德偉,乃漢相金日磾之後。常見曹操入內,喟然長歎,素有討操之心。更兼此人與王必甚厚,若得同謀,大事濟矣。」耿紀曰:「他既與王必厚交,豈肯扶漢乎?」韋晃曰:「與必雖厚,其意專欲立漢久矣。我等往說之。」於是二人同往金禕宅來。金禕接入後堂坐定,晃曰:「德偉與王長史甚厚,吾二人特來告求。」禕曰:「所求何事?」晃曰:「吾聞早晚魏王紹漢天下,公必高遷。望不相棄,曲賜提攜,平生感德非淺也!」禕拂袖而起,令從者看茶來,將茶潑於地上。晃曰:「德偉故人,何薄情也?」禕曰:「吾與汝相交甚厚。汝等是漢朝臣宰之後,今不思報本,皆欲輔造反之人,吾有何面目與汝為友!」韋晃曰:「奈天數如此,不得不為耳!」禕大怒。耿紀、韋晃見禕果有忠義之心,故盡情告之。晃曰:「吾二人實為漢朝來求足下,故反說也。」禕曰:「吾累世漢朝臣宰,安能從賊!汝要扶漢,有何高見?」紀晃曰:「雖有報國之心,未有扶危之計。」禕曰:「吾欲裡應外合,去殺王必,方奪兵權,扶助鑾輿;結劉皇叔為外援,操賊可滅矣!」二人聞之,頓首拜謝。禕曰:「又有兄弟二人,乃吾心腹之人,與操賊大仇,見居城外,吾欲用之為羽翼。」紀晃問是何人,禕曰:「太醫吉平之子,長曰吉邈,次曰吉穆。吉邈,字文然,吉穆,字思然。操昔日為董承衣帶詔事,曾殺其父,二人竄於遠鄉。今見在此。」紀、晃二人大喜,便要相見。禕密喚吉邈、吉穆至,言及其事。二人感憤流淚,怨氣沖天,誓殺國賊。五人同謀。金德偉曰:「正月十五日夜間,城中大張燈火,慶賞元宵。耿少府、韋司直,你二人各領家僮,殺到王必營前,只看營中火起,分兩路殺入;得了王必,徑跟我入內,請天子登五鳳樓,以召百官,以安萬姓。吉文然兄弟於城外殺入,放火為號,各各揚聲,叫百姓誅殺國賊,以扶漢室,截住城內救軍;待天子降詔,招安已定,進兵殺投鄴郡擒操,即發使齎詔取劉皇叔。今日約定,至期初更而至,勿似董承自取其禍。」五人對天說誓,歃血拜盟,各自歸家整頓軍馬器械,臨期而行。
      且說耿紀、韋晃二人,各有家僮三四百,預備器械。吉邈兄弟亦聚三百人口,只推圍獵,排搠已定。
      卻說金禕先期來見王必,言:「方今海宇稍安,魏王威震天下,不可不放燈火,以顯天下太平氣象。」必允其言,去告報各處,盡教放燈火。是夜晴霽,王必與御林諸將在營中飲宴,忽聞營中吶喊,人報兩路火起。必慌走出帳看時,兩下大亂,火光中見是營中有變,急上馬出南門,正遇耿紀。紀不知是王必,只顧引弓箭射之,一箭射中必肩,幾乎墜馬,遂出西門而走。背後有軍趕來。王必無路,棄馬步行,至金禕門首,慌叩其門。那時金禕使人於營中放火,卻隨後助戰,家中人聽得敲門,只道金禕歸,男子已都去了,只有婦人。禕妻隔門便問曰:「王必那廝殺了麼?」必大驚,方悟金禕同謀,徑投曹休家報知金禕、耿紀等同謀反。休自披掛,飛身上馬,引千百人在城中拒敵。城內四下火起,燒著五鳳樓,帝避於深宮。曹氏心腹爪牙,死據宮門。城中是夜但聞人叫:「盡殺曹賊,以扶漢室!」
      原來夏侯惇三萬軍巡警,離城五里屯紮,遙望見城中火起,領大軍前來圍住許都,使一枝軍入城接應曹休。戰到天明,耿紀、韋晃等無人相助。人報金禕、二吉皆被殺死。耿紀、韋晃奪路殺出城門,正遇夏侯惇大軍圍住,皆被活捉。手下百餘人,盡皆殺之。入城救撲遺火,盡收各人老小宗族,使人飛報曹操。操教腰斬於市,就召漢百官盡赴鄴都,以聽處置。夏侯惇押耿紀、韋晃至於通衢,耿紀厲聲大罵曰:「曹阿瞞!吾生不能殺汝,死當作鬼以擊賊!」劊子以刀搠口流血,尚曰:「吾被群兒誤矣!」大罵不絕而死。韋晃以面頰音劫頓地曰:「可恨!可恨!」咬牙皆碎而死。後有詩贊曰:
      耿紀精忠韋晃賢,各持空手欲扶天。誰知漢祚相將盡,恨滿心胸喪九泉。
      夏侯惇將五家老小宗族,皆斬於市。王必箭瘡發而死。將百官起赴鄴郡。曹操於教場立紅旗於左、白旗於右,乃降王旨曰:「昨夜耿紀、韋晃等造反,放火焚許都,汝等多有出救火者,亦有閉門不出者。如曾救火者,可立於紅旗下;如不曾救火者,立於白旗之下。」眾官自思救火者必無罪,於是多奔紅旗之下。三停內有一停立白旗下。操教盡拿立於紅旗下者。眾官各言無罪,操曰:「汝當時之心,非是救火,實為助國殺害吾宗族。」盡命牽出漳河邊斬之,死者三百餘員。其立於白旗下者,盡皆賞之,仍令還許都。操命鍾繇為相國,華歆為御史大夫,曹休總督御林軍馬。遂定侯爵六等十八級,關中侯爵十七級,皆金印紫綬。又置關內侯十六級,銀印龜紐墨綬;五大夫十五級,銅印繯紐綬。定爵封官,朝廷又換一般人物。曹操方悟管輅火災應耳,遂重賞管輅。輅不受。
      卻說曹洪自到漢中,張郃、夏侯淵各據險要。曹洪自進兵直抵下辨。
      卻說張飛、馬超各守一處隘口,馬超取下辨,令吳蘭為先鋒;張飛守把巴西,令雷銅為先鋒。兩邊皆未動兵。曹洪至下辨將近,先鋒吳蘭領軍哨出,正與曹洪軍相遇。吳蘭欲退,手下牙將任夔曰:「今賊兵犯界,若不先挫其銳氣,何顏見孟起乎?」於是驟馬挺槍來與曹洪軍搦戰。洪自提刀躍馬而出。與任夔交鋒三合,斬夔於馬下,乘勢掩殺。吳蘭大敗,回見馬超。超責之曰:「汝不得吾令,何故輕敵,以致敗矣?」吳蘭曰:「任夔不聽吾言,故有此敗。」馬超曰:「可緊守隘口,勿與交鋒。一面申報主公,肯請進兵,退曹洪不遲。」蜀中文書未回,曹洪恐馬超有謀,引軍退回南鄭。
      卻說張郃來見曹洪,問曰:「將軍既已斬將,如何退兵?」洪曰:「吾見馬超不出,恐有別謀。在鄴都聞神卜管輅有言,當於此地折一員大將。吾疑此言,故退。」張郃大笑曰:「將軍相持半生,豈可以卜術惑其心哉!郃雖不才,願以本部兵取巴西。若得巴西,蜀郡易耳。」洪曰:「巴西守將張飛,非比等閒,不可輕敵。」張郃曰:「眾皆怕張飛,吾視為小兒耳!此去必擒!」洪曰:「倘有疏失,若何?」郃曰:「甘當軍令。」洪勒了文狀,令郃進兵。勝負如何,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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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口張飛戰張郃

      張郃所屯兵三萬,分為三寨,各傍山險:一名宕音蕩渠寨,一名蒙頭寨,一名蕩石寨。三寨軍各分一半,去取巴西,留一半軍守寨。張郃進兵前行。
      卻說張飛在巴西關中,守城軍報到,說張郃兵來。飛喚雷銅商議。銅曰:「閬中地惡山險,可以埋伏。將軍引兵出戰,我出奇兵,可擒張郃矣。」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銅。飛自領兵一萬,離閬中三十里,與郃兵相遇。兩軍擺開,張飛出馬,單搦張郃。郃挺槍縱馬而出。相交戰到二十餘合,郃後軍大亂。原來望見背後山中有蜀兵旗旙,郃知便退。張飛背後掩殺,前面雷銅殺出,兩下夾攻,郃兵大敗。張飛、雷銅連夜追襲,只趕到宕渠山。郃仍舊分兵守住三寨,多置擂木炮石,堅守不戰。張飛離宕渠山十里下寨,次日引軍搦戰。郃在山上大吹大打飲酒,並不下山。張飛令軍士大罵,郃只不出。飛兵還營。次日,令雷銅又去山下搦戰,郃又不出。雷銅驅軍士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折了十餘人。雷銅急退。蕩石、蒙頭兩寨兵出,殺敗雷銅。次日,張飛又去搦戰,張郃又不出。飛使軍人百般穢罵,郃在山上亦罵。張飛尋思,無計可施。相拒五十餘日,飛就在山前扎住大寨,每日飲酒;飲至大醉,坐於山前辱罵張郃。
      玄德差人來軍前犒勞,見張飛飲酒,回見玄德,說張飛飲酒,恐失軍機。玄德大驚,乃問軍師。孔明笑曰:「原來如此!軍前恐無好酒。成都佳釀極多,可將五十甕作三車裝,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之。」玄德曰:「吾弟自來飲酒失事,軍師何故反送許多好酒?吾弟醉中必被張郃所害。」孔明笑曰:「主公與益德許多年為弟兄,不知其心也。益德自來剛強,收川之時義釋嚴顏,此非勇夫所為也。今宕渠與張郃相拒五十餘日,近聞飲酒,醉之後則坐於山前辱罵,傍若無人。此非貪杯,乃賺張郃之計也。」玄德曰:「雖然如此,未見其實。可使魏延助之。」孔明令魏延解酒赴軍前,車上各插黃旗,大書「軍前公用美酒」。
      且說魏延解酒到寨中,見張飛傳說主公賜酒。飛拜受訖,吩咐魏延、雷銅各引一枝人馬為左右羽翼,只看軍中紅旗起便各進兵;教將酒擺列於帳下,令軍士大開旗鼓而飲之。有細作報上山來,張郃自來山頂窺望,見張飛坐於帳下飲酒,令二小卒於面前相撲為戲。郃曰:「張飛太欺我也!」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令蒙頭、蕩石二寨軍皆出劫寨,為左右援。當夜,張郃乘月色微明,引軍從山側而下,徑到寨前,遙望張飛大明燈燭,正在帳中飲酒。張郃當先大喊一聲,山頭擂鼓為助,直殺入中軍。但見張飛端坐不動。張郃驟馬到面前,一槍刺倒,原來是個草人,身上披張飛甲,頭上帶盔,伏於桌上,張郃刺倒。見是草人,急勒馬回。帳後連珠炮起,早到寨前,一將當先,攔住去路,睜圓環眼,聲若巨雷,乃燕人張益德,挺矛躍馬,直取張郃。兩下牙將各自拒住,兩將在火光中戰到三五十合。張郃只盼兩寨來救。原來被魏延、雷銅二將殺退,就勢奪了山路。郃與死戰百十餘合,山上火起,已被張飛後軍奪了寨柵。張郃敗走。張飛趕了一程,回守宕渠三寨。張飛報入成都。玄德大喜,方知益德飲酒是計,只要誘張郃下山。
      卻說張郃退守瓦口關,三萬軍已折了二萬,遣人問曹洪求救。洪大怒曰:「汝不聽吾言,強要進兵,到折了宕渠緊要隘口。」不肯發兵救應,卻使人催督張郃出戰。郃心慌,只得定計,分兩軍離寨去關口前山僻埋伏,吩咐曰:「我詐敗,張飛必然趕來,汝等就截住歸路。」當日張郃引軍前進,正遇雷銅。張郃與雷銅戰不數合,張郃敗走。雷銅趕來,兩軍齊出,截斷回路。張郃復回,刺雷銅於馬下。敗軍回報張飛,飛自來與張郃挑戰。郃又詐敗,張飛不趕。郃又回。如此三次,張飛知是計,收軍回寨,與魏延商議曰:「張郃用埋伏計殺了雷銅,又要賺吾,何不將計就計?」延曰:「如何?」飛曰:「我明日先引一軍,汝卻引精兵於後,待伏兵出,汝可分兵擊之。用車十餘乘,各載柴草,塞住小路,用火燒之。吾乘勢擒張郃,與雷銅報仇。」魏延領計。次日,張飛引兵前進。張郃兵又至,與張飛交鋒。戰到十合,郃又詐敗。張飛引馬步軍趕來。郃且戰且走,引張飛過山谷口,郃將後軍為前,復扎住營,與飛又戰,指望兩處伏兵出,要擒張飛。不想卻被魏延精兵到,趕入谷口,將車輛兩路截住,放火燒車,山谷草木皆著,煙迷其徑,兵不得出。飛來衝郃兵,張郃大敗,走上瓦口關,收聚敗兵,堅守不出。
      卻說張飛和魏延連日攻打關隘不下。飛見不濟,把軍退二十里,卻和魏延引數十騎,自來關兩邊哨探小路。當日忽見男女數人,各背小包,於山僻攀藤附葛而走。飛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奪瓦口關,只在這幾個百姓身上。」喚步軍吩咐:「休要驚恐,好生喚那幾個百姓來。」軍士連忙喚到馬前,飛用好言以安其心,問其何來。百姓告曰:「某等皆漢中居民,今欲回鄉,聽知大軍廝殺,塞閉閬中官道。今過蒼溪,從梓潼山出檜釿川,入漢中還家去。」飛曰:「這條路取瓦口關遠近若何?」百姓曰:「從梓潼山小路,卻是瓦口關背後。」飛大喜,帶百姓入寨中,與了酒食,便與魏延商議曰:「汝可引兵扣關攻打。我親自引輕騎五百,出梓潼山攻關後,張郃可擒矣。」飛令百姓引路,選輕騎五百,從小路而進。魏延扣關攻打。
      卻說張郃為救軍不到,心中正悶,忽報魏延在關下攻打。張郃披掛,卻待下山,忽報關後四五路火起,不知何處兵來。郃自領兵來迎,為首旗開,早見張飛。郃大驚,急往小路而走。馬不堪行,後面張飛追趕甚急。郃等棄馬上山,尋徑而逃。比及走脫,隨行止有十餘人,步行入南鄭見曹洪。洪見張郃止剩下十餘人,大怒曰:「吾教汝休去,汝取下文狀要去。今日折盡大兵,尚不自死,推轉斬之!」時有行軍司馬使教「留人」,來見張郃曰:「吾保汝取葭萌關,將功折罪,若何?」郃曰:「願往。」眾視之,乃太原陽興人也,姓郭,名淮,字伯濟,入見曹洪曰:「『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張郃雖然有罪,乃魏王深愛者也,不可誅之。可再與五千兵,徑取葭萌關,則牽動各處之兵,漢中自安矣。如不成功,二罪俱罰。」曹洪從之,又與兵五千,教張郃取葭萌關。郃努力而去。
      卻說守關將孟達、霍峻,知張郃兵來,霍峻只要堅守;孟達定要迎敵,引兵下關,與張郃交鋒,大敗而回。霍峻急申文書到成都。玄德聞知,請軍師商議。孔明聚眾將於堂中,問曰:「今葭萌關緊急,必須閬中取張益德,方可退張郃也。」法正曰:「今益德兵屯瓦口關,鎮守閬中,亦是緊要之地,不可取回。帳中諸將內選一人去破張郃。」孔明笑曰:「張郃乃魏之名將,非等閒可及。不著益德,無人可當。」忽一人厲聲而出曰:「軍師何視人如草芥耳?吾雖不才,願斬張郃首級。」眾皆視之,乃老將黃忠也。孔明曰:「漢升雖勇,爭奈老矣,非張郃之對手也。」忠聽了,白髮倒豎而言曰:「某雖年老,兩臂尚開三石之弓,渾身還有千斤之力,何為老耶?」孔明曰:「將軍年近七十,如何不老?」忠趨步下堂,取架上大刀,掄動如飛;壁上硬弓,連拽折兩張。孔明曰:「將軍要去,誰為副將?」忠曰:「老將嚴顏,我兩個同去成功。但有疏虞,先納下這顆白髮頭。」玄德大喜,即時令黃忠、嚴顏去與張郃交戰。勝負還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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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忠嚴顏雙建功

      黃忠與嚴顏將行,趙雲等諫曰:「今張郃親犯葭萌關,軍師休為兒戲耳。若葭萌一失,益州危矣!若破張郃,可以取漢中,何故以二老將軍當此大勢乎?」孔明曰:「汝以二人老邁不能成事,吾料漢中必於此二人手內可得。」趙雲等各各哂笑而退。
      卻說黃忠、嚴顏到關上,孟達、霍峻見著二老將來,心中亦笑:「孔明如此調度,豈能用人?這般緊要去處,如何只教兩個老的來!」隨即交割了牌印。黃忠、嚴顏使兩個軍人,將兩把認旗於關口山上豎立。張郃聽知黃忠、嚴顏到來,心中暗笑。次日,引軍搦戰。黃忠與嚴顏曰:「你見諸人動靜?笑我年老。可建奇功,以服眾心。」嚴顏曰:「願聽將軍之命。」當日引軍下關,與張郃對陣。黃忠出馬,與張郃答話。郃曰:「你許大年紀,猶不識羞,尚欲出戰耶?」忠怒曰:「豎子欺吾年老!吾手中寶刀不老!」遂拍馬向前,與郃決戰。二馬相交,約戰二十餘合,忽然背後喊聲起,原來是嚴顏從小路抄在張郃軍後。兩軍夾攻,張郃大敗。連夜趕去,張郃兵退八九十里。黃忠、嚴顏收軍入寨,俱各按兵不動。曹洪聽知張郃輸了一陣,又欲見罪。郭淮又諫曰:「今張郃事急,若再問罪,必投西蜀矣。可遣副將相助,就如監臨,使不生餘外之心。」曹洪從之,即遣夏侯惇之姪夏侯尚,並降將韓玄之弟韓浩,二人引五千兵前來助戰。二將即時起行,到張郃寨中,問及軍情。郃言老將黃忠甚是英雄,更有嚴顏為助,不可輕敵。韓浩曰:「我在長沙,足知老賊利害。他和魏延獻了城池,害吾親兄,今既相遇,必當報仇!」遂與夏侯尚引新軍離寨前進。原來黃忠連日哨探,已知路徑。嚴顏曰:「此去有山,名天蕩山,山中乃是曹操屯兵積柴草之地。此時聚百萬糧草,作為久遠之用。若取得那個去處,其勢可破漢中,軍士自相離散矣。」忠曰:「將軍之計,正合吾意。可與吾如此如此。」嚴顏聽黃忠說罷,自領一枝軍去了。
      卻說黃忠聽得夏侯尚、韓浩兵來,遂引軍馬出營。韓浩在陣前大罵:「黃忠無義老賊!」浩拍馬挺槍,來取黃忠。夏侯尚便出夾攻。黃忠力戰二將,略鬥十餘合,黃忠敗走。二將趕二十餘里,奪了黃忠寨。忠又草創一營。次日,夏侯尚、韓浩趕來,忠又出陣,戰數合又敗走。二將又趕二十餘里,奪了黃忠營寨,喚張郃守後寨。郃來前寨諫曰:「黃忠連退二日,於中必有詭計。」夏侯尚叱張郃曰:「據你如此膽怯,因此失了宕渠山!再休多言,看吾二人建功!」張郃羞赧而退。次日,二將又戰,黃忠又敗退二十里。二將迤邐趕上。次日,二將兵出,黃忠望風而走,連敗數陣。黃忠退在關上,二將扣關下寨。黃忠堅守不出。孟達暗暗發書申報玄德,說黃忠連輸五陣,見今退在關上。玄德慌問孔明,孔明曰:「此乃是老將驕兵之計也。」趙雲等未信。玄德差劉封來關上接應黃忠。忠與封相見,問封曰:「此來助陣何意?」封曰:「父親得知將軍數敗,故差某來。」忠笑曰:「此老夫驕兵之計。看今夜一陣,可盡復諸營,奪其糧食馬匹。此是借寨與彼屯輜重也。今夜留霍峻守關,孟將軍搬糧草奪馬匹,小將軍看吾破敵。」
      是夜二更,忠引五千軍開關直下。原來二將連日見關上不出,盡皆懈怠,被黃忠破寨直入,人不及披甲,馬不及備鞍,二將各自逃命而走,軍馬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比及天明,連奪三寨。寨中遺下軍器鞍馬無數,盡教孟達搬運入關。黃忠催軍馬隨後而進,劉封曰:「軍士力困,可以暫歇。」忠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策馬先追。士卒相繼努力向前。張郃軍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背後追兵太急,都紮不住,望後而走,盡棄了許多寨柵。
      到漢水傍,張郃尋見夏侯尚、韓浩,議曰:「此天蕩山乃糧草之所,更接米倉山亦屯糧之地,是漢中軍士養命之源。倘若疏失,是無漢中也。」夏侯尚曰:「米倉山有吾叔夏侯淵分兵守護,那裡正接定軍山,不必憂思。天蕩山有吾兄夏侯德鎮守,我等宜往投之,就保此山。」張郃與二將連夜投天蕩山來,見夏侯德說:「黃忠用驕兵之計,誘到關下,軍馬突出,勢不可當。又被老賊連夜追趕,自相衝擊,故棄了許多寨柵。」夏侯德曰:「吾此處屯十萬兵,你可引去復取原寨。」郃曰:「只宜堅守,不可妄動。」忽聽山前金鼓大震,人報黃忠兵到。夏侯德大笑曰:「老賊不諳兵法,只恃勇耳!」郃曰:「黃忠有謀,非止勇耳!」德曰:「川兵遠涉前來,連夜疲困,更兼深入戰境,此無謀也。」郃曰:「亦不可料敵,且宜堅守。」韓浩曰:「可借精兵三千擊之,無不克也。」德分兵與浩下山。黃忠整兵來迎,劉封諫曰:「紅日已西沉矣,軍皆遠來勞困,且宜暫退。」忠大笑曰:「不然。昔日哲人順時而動,知者見機而發。今蒙天賜奇功,不取是逆天也。」言畢,鼓噪大進。韓浩引兵來戰。黃忠揮刀直取浩,只一合,斬浩於馬下。蜀兵大喊,殺上山來。張郃、夏侯尚急引兵來迎。忽聽山後大喊,火光沖天而起,上下通紅。夏侯德提兵來救火時,正值老將嚴顏,手起刀落,斬夏侯德於馬下。原來黃忠預先使嚴顏引軍埋伏於山僻去處,只等黃忠軍到,卻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著,烈燄飛騰,照耀山峪。嚴顏既斬夏侯德,從山後殺來。張郃、夏侯尚前後不能相顧,只得棄天蕩山,望定軍山投奔夏侯淵去訖。
      黃忠、嚴顏守住天蕩山,捷音飛報成都見玄德。玄德聚諸將慶喜。法正言曰:「昔日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平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二將屯守,操遂北還。此非其志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變亂耳。今料淵、郃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若舉大隊之兵,主公親往討之,則必可克矣。平定之日,廣豐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農桑,廣開境土;下可以固守要險,為圖操之久計。此蓋天與其時,不可失也。」玄德深然之,遂乃傳令旨:趙雲、張飛為先鋒,玄德、孔明起兵十萬,擇日圖漢中;傳檄各處,令提備。
      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吉日,玄德大軍出葭萌關下營,令人召黃忠、嚴顏到寨,厚賞二將。玄德曰:「人皆言將軍老矣,惟軍師獨知其能。今果立奇功,世之罕有。今漢中定軍山,乃南鄭之保障,糧食之會源;若得定軍山,陽平一路無其憂矣。汝還敢取定軍山否?」黃忠慨然應諾,便要領兵前去。孔明止住,言曰:「老將軍故然雄勇,非夏侯淵之本對也。淵深通韜略,善曉兵機,曹操倚托為西涼之保障:先屯兵於長安而拒馬孟起,今又屯兵於漢中。操不令他人守者,為夏侯淵有將才也。今將軍雖勝張郃,未可以勝夏侯淵也。吾欲斟量著一人去荊州替回關將軍來,方可敵得夏侯淵。」忠奮然答曰:「昔日廉頗年八十,尚食鬥米、肉十斤,諸侯畏其勇,不敢侵犯趙境,何況黃忠未及七十乎?軍師言吾老矣,我並不用副將,只將本部兵三千軍去,立斬淵首,納於麾下。」孔明再三不容,黃忠只是要去。孔明曰:「既將軍要去,吾定一人為監軍同去,若何?」忠應諾,請問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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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卷            

    黃忠馘斬夏侯淵

      卻說孔明吩咐黃忠:「你既要去,吾教法正相助你,凡事計議而行。吾亦撥人馬來接應。你可小心。」黃忠應允,和法正領本部兵去了。孔明告玄德曰:「此老將不著言語激他,雖去不能成全功。他今既已去了,須撥人馬前去接應。」玄德曰:「然。」孔明喚趙雲曰:「你可將一枝人馬,從小路出奇兵接應黃忠,若忠勝,你不必出;倘忠有失,你即去救應。」又遣劉封、孟達領三千兵,於山中險要去處多立旌旗,以為壯兵之虛意,令敵人驚疑。各自領兵去了。又差人往下辨地名,授計與馬超,令他如此而行。又差嚴顏往巴西閬中守隘,替張飛、魏延,令飛、延來取漢中,共同三路進兵。
      卻說張郃與夏侯尚來見夏侯淵,說:「天蕩山折了夏侯德、韓浩。今聞劉備親自領兵來取漢中,可速奏魏王,早發精兵猛將,前來策應。」差人報與曹洪。洪知其消息,星夜前到許昌,奏知魏王。曹操聞知蜀兵來取漢中,愕然大驚,急聚文武商議發兵救漢中。長史劉曄奏曰:「漢中肥繞,今有聲息,倘有一失,中原震動。王休辭勞苦,可御駕親征。」操自悔曰:「恨當時不用卿言,以致如此!」忙傳令旨,起兵四十萬,魏王親征。此時建安二十二年秋七月終,曹操興兵。九月至長安,兵分三路而進:前部先鋒夏侯惇,操自領中軍,後軍救應使曹休。三軍陸續起行。操騎白馬金鞍,玉轡錦衣,武士手執大紅羅綃金傘蓋,左右金瓜銀鉞,鐙棒戈矛,擺天子之鑾駕,打日月龍鳳旌旗;護駕龍虎官軍二萬五千,分為五隊,每隊五千,按青、黃、赤、白、黑五色,旗旙甲馬,並依本色,光輝燦爛,極其雄壯。
      兵出潼關,操在馬上望見山邊一簇林木極其茂盛,遂問近侍曰:「此乃何處也?」侍臣奏曰:「此名藍田。林木之間,乃蔡邕莊也。」操與蔡邕素善,先時其女蔡琰乃衛道玠之妻,曾被北番韃靼擄去,與胡人為妻,生二子,作《胡笳十八拍》,流入中原。操憐之,使人持千金入番取蔡琰。有左賢王懼操之勢,送蔡琰還漢。操賜金帛,配與董祀為妻。當日到莊前,因想起蔡邕之事,令軍馬先行,操引近侍百餘騎,到莊門前下馬。時董祀在任所牧民,止有蔡琰在莊。琰聞操至,忙出迎接。操至堂,琰起居畢,侍立於側。操偶見壁間懸一碑文圖軸,起身觀之,問於蔡琰。琰答曰:「此乃曹娥碑也。昔和帝朝時,會稽上虞有一師巫,名曹旴,能娑婆樂神。五月五日,醉舞舟中,墮江而死。其女年十四歲,繞江啼哭,十七日不歇聲,跳入波中。後五日,負父之屍,浮於江面。裡人葬於江邊。後上虞令度尚奏聞朝廷,表為孝女。尚令邯鄲淳作文,鐫音鑽碑以記其事。淳年十三歲,文不加點,一筆揮就,立石墓側。先人聞知去看,時夜黑,以手摸其文而讀之,索筆題八字於其背後。後人鐫石繼打,故傳於世,是為先人遺蹟。」操讀八字雲:「黃絹幼婦,外孫齏臼。」操問琰曰:「汝解此意否?」琰曰:「雖先人所遺之跡,妾不知其意。」操回顧眾謀士曰:「汝等解否?」眾皆低首。於內一人挺身而出,答曰:「某已解其意。」操視之,乃主簿楊修也,見管行軍錢糧,兼理贊軍機事。操曰:「卿且勿言,容吾思之。」操乘馬行三里,忽悟省,笑問修曰:「卿試言之。」修曰:「此隱語也。『黃絹』,乃顏色之絲也。色傍攪絲,是『絕』字。『幼婦』者,乃少女也。女傍少字,是『妙』字。『外孫』,乃女之子也。女傍子字,是『好』字。『齏臼』,乃受五辛之器也。受傍辛字,是『辭』字。總而言之,乃『絕妙好辭』之四字也。此是伯喈贊美邯鄲淳之文,乃絕妙好辭也。」操大驚曰:「正合孤意!」此時操惡楊修之才高出於己,而有殺修之意。恐人議論,故佯歎而行。
      操率眾行至南鄭。曹洪接著,備言張郃之事。操曰:「非郃之罪。勝負者,兵家之常理。」洪曰:「即目劉備使黃忠攻打定軍山,夏侯淵知王上兵至,固守未曾出戰。」操曰:「若不出戰,是其懦也。」差人持節到定軍山,教夏侯淵進兵。長史劉曄諫曰:「淵性太剛,恐中奸計。」操草手詔與他,依命行之。使命持節到淵營,淵接入。使臣出詔,淵拆視之。詔曰:
      詔示夏侯淵知之:凡為將者,當以剛柔相濟,不可恃其勇耳。然為將,固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若但任勇,則是一愚夫之敵耳。吾今屯大軍於南鄭,欲觀卿之「妙才」,勿辱二字可也。淵字妙才,操稱此者,謂淵之謀可稱二字否?
      夏侯淵覽畢大喜,重待使命回訖,整率軍馬,要敵黃忠。後史官王友直,因曹操試武將用謀,而作詩曰:
      盡道粗官不足為,粗官必也是男兒。知兵豈在持戈戟?臨陣當專主鼓旗。
      應節便能分與合,隨麾不覺正為奇。他年恢復中原後,看取凌煙更有誰!
      卻說夏侯淵與張郃商議,淵曰:「今魏王率大兵屯於南鄭,要討劉備。吾與汝久守此地,豈能建功立業?來日吾出戰,務要生擒黃忠。」張郃曰:「不可。黃忠謀勇,更兼法正多機。此間山險峻,只宜堅守,久必自退。」淵曰:「若他人建了功勞,吾與汝有何面目而見魏王耶?汝只守山,吾去出戰。」淵下令曰:「誰敢出哨誘敵?」夏侯尚進曰:「小將願往。」淵曰:「汝去出哨,與黃忠交戰,只宜輸,不宜贏。吾有妙計,如此如此。」尚受令,引三千軍離定軍山大寨前行。
      卻說黃忠與法正引兵屯於定軍山口,累求相戰,夏侯淵堅守不出;欲要輕進,又恐山路危險,難以料敵,只得據守。一日,忠與正商議之間,忽有伏路軍報曰:「山上曹兵下來搦戰!」忠聽得,就要出戰。忽一人奮然而出曰:「將軍休動鈞意。待某引一千軍從山小路抄上,將軍引兵來戰,兩下夾攻,曹兵必敗。」眾視之,乃牙將陳式也。忠大喜,遂令式引兵去了。式將大隊人馬從山後擁來,吶一聲喊,與夏侯尚交兵。尚詐敗,式趕去。忠恐陳式中計,急引一軍趕來接應。行到半路,被兩山上擂木炮石打下,不能前進。式正欲回時,背後夏侯淵出戰,生擒陳式。軍盡降曹。有敗軍逃得性命,來見黃忠,說陳式被擒。忠慌與法正商議,正曰:「淵為人輕躁,恃勇少謀,可激士卒連營稍進,步步為營,誘淵來戰。此乃『反客為主』之計。淵一至,可擒矣。」忠用其謀,將應有之物盡賞三軍,歡聲滿谷,願效死戰。
      黃忠即日拔寨而進,步步為營,每營住十數日又進。淵知欲出戰,張郃曰:「此乃法正『反客為主』之計,不可出戰,戰則有失。」淵不從郃諫,卻令夏侯尚引數千兵出戰,直到黃忠寨前。忠上馬提刀出迎,與夏侯尚交馬,只一合,生擒夏侯尚歸寨。餘皆敗走,回報淵知。淵慌使人到忠寨,說將陳式來換夏侯尚。忠約定來日陣前相換。次日,兩軍皆到山谷闊處,布成陣勢。忠、淵皆乘馬立於陣前。答話已畢,各推人並無袍鎧,只穿蔽體薄衣,式與尚各奔其寨。尚比及到陣門邊,被忠一箭射中後背。尚帶箭歸寨。淵大怒,驟馬徑取黃忠。忠正要激淵廝殺,兩將交馬,戰到二十餘合,曹營鳴金收兵。淵慌回陣,被忠乘勢殺了一陣。淵問撥發官:「緣何鳴金?」官曰:「某見山凹中有蜀兵旗旙數處,恐是伏兵,故招將軍回。」淵信其說。原來孔明令劉封、孟達引三千軍,散於四下裡虛作疑兵,因此淵怯,不敢出戰。夏侯淵聽得,堅守不出。
      黃忠逼到定軍山下,與法正商議。正以手指之曰:「定軍山西,巍然有一座高山,四下皆是險道。此山上足可視定軍山之虛實。將軍若取得此山,定軍山只在掌中也。」忠仰見山頭稍平,山上有些少人馬。是夜二更,忠引軍士鳴金擊鼓,直殺上山頂。有副將杜襲守把此山。襲字子緒,穎川定陵人也。當時襲止有數百人守山,見忠大隊擁上,遂棄山而走。忠遂得了山頂,正與定軍山相對。法正曰:「待夏侯淵兵至,吾舉白旗為號,他來搦戰,我卻按兵不動;待他退兵無備,吾將白旗一舉,將軍卻下山擊之:以逸待勞,反害其主也。來日,淵必到。」忠令半山多設旗鼓,以候兵到。
      卻說杜襲急逃得來見夏侯淵,說黃忠奪了對山。淵大怒曰:「黃忠占了對山,不容我不出戰。」張郃諫曰:「這奪了對山,乃法正之謀也。將軍不可出戰,只宜堅守。」淵曰:「占了吾對山,觀吾虛實,如何不出戰?」郃苦諫不聽,分大半軍圍住了對山。淵搦戰,從辰罵至午,忠不出戰。法正在山上,見曹兵倦怠,銳氣已墮,盡皆下馬坐息。法正將白旗一招,鼓角齊鳴,喊聲大震,黃忠一馬當先,驟下山來,猶如天崩地塌之勢。夏侯淵措手不及,被黃忠趕到麾蓋之下,大喝一聲,有如雷吼。淵未及相迎,寶刀初落,連頭帶背,砍為兩段。後史官為馘斬夏侯淵,有詩曰:
      蒼頭臨大敵,皓首逞神威。力趁雕弓發,風隨雪刃揮。
      雄聲如虎吼,戰馬似龍飛。馘斬功勳重,開疆展帝畿。
      又詩曰:
      飛出山前鼓震天,歡聲馘斬夏侯淵。一朝奪盡中原氣,關將何由效後先?此言關公之功不及黃忠此一陣高也。
      黃忠斬了夏侯淵,曹兵大潰,各自逃生。忠乘勢去奪定軍山,張郃領生力兵來迎。忠與陳式兩下夾攻,混殺一陣,張郃大敗,奔本寨而走。忽然山傍閃出一彪人馬,當住去路,為首一員大將,後執一面大旗,上書四個字:「常山趙雲」。未知張郃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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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子龍漢水大戰

      卻說趙雲攔住張郃,大殺一陣,進退無門,引敗軍奪路望定軍山而走。郃見前面一枝兵來迎,乃都尉杜襲也。兩軍並合,襲曰:「今定軍山被劉封、孟達奪了。」郃聞知大驚,遂引敗兵來到漢水紮營。二將合兵一處,杜襲曰:「將軍且暫管夏妙才都督印信,以安軍心。」令人飛報魏王。操聞淵死,放聲大哭,方悟管輅之所言。輅言「三八縱橫」,乃建安二十四年也;「黃豬遇虎」者,乃歲在已亥正月也;「定軍之南」者;乃定軍山之南山也;「傷折一股」者;乃淵與操兄弟之親情也。操令人尋管輅時,不知何處去了。操深恨黃忠,遂親統大軍,來定軍山與夏侯淵報仇,令徐晃作先鋒。行到漢水,張郃、杜襲接著曹操。二將奏曰:「今定軍山已失,某等恐失其利,將米倉山糧草移於北山寨中屯積,然後進兵。」魏王依允。
      卻說黃忠將夏侯淵首級,來葭萌關上見玄德獻功。玄德大喜,加為徵西大將軍,設宴慶賀。忽牙將張著來報說:「曹操自領大軍二十萬,來與夏侯淵報仇。目今張郃在米倉山搬運糧草,移於漢水北山腳下。」孔明曰:「今操引大兵至此,恐糧草不敷,故勒兵不進;若得一人,深入其境,一面燒其糧草,一面奪其輜重,先滅操之銳氣,此為上計也。」黃忠曰:「老夫願當此任。」孔明曰:「今曹操舉二十萬之眾至此,必有大將,非比夏侯淵、張郃之兵也。」玄德曰:「夏侯淵雖是總帥,乃一勇夫耳,安及張郃?若斬得張郃,勝斬夏侯淵之十倍也。」忠奮然又曰:「吾願往斬之。」孔明曰:「你可與趙子龍同領一枝兵去。凡事計議而行,看誰立功。」忠應允便行。孔明就令張著為副將。雲與忠曰:「今操引二十萬之眾,分屯十數營,今將軍在主公前要去奪糧,非小可之事。將軍當用何策?」忠曰:「看我先去如何?」雲曰:「我等先去。」忠曰:「我是主將,你是副將,如何爭先?」雲曰:「我與你都一般與主公出力,何必計較?我二人拈鬮,拈著的先去。」忠依允。當時黃忠拈著先去。雲曰:「既然將軍先去,某何不相助?可約定時刻,如將軍依時而還,某按兵不動;若將軍不應時而還,某即破陣救助。」忠曰:「子龍之言是也。」二人約定,各回營中。子龍與部將張翼曰:「今黃漢升約定明日去奪糧草,若午時不回,我去救應。吾營前臨漢水,地勢危險。我若去時,汝可謹守寨棚,不可輕動。」張翼聲諾。
      卻說黃忠回到營中,與副將張著曰:「我斬了夏侯淵,張郃喪膽。吾今日領命去劫糧草,只留五百軍守營,你可助吾。今夜三更,盡皆飽食;四更離營,殺到北山腳下,先捉張郃,後劫糧草。」張著依令。當夜黃忠領人馬在前,張著在後,偷過漢水,只到北山之下,東方日出,見糧積如山,軍士看守。曹軍見蜀兵到,盡棄而走。黃忠教馬軍一齊下馬,取柴堆於米糧之上。乾柴堆畢,正欲放火,張郃兵到,與忠混戰一處。操聞知,遂令徐晃接應。晃領兵前進,將忠困於垓心。張著引三百軍走脫,正要回寨,忽一枝兵撞出,攔住去路,為首大將乃是文聘;後面曹兵又至,把張著圍住。
      卻說趙雲見忠不回,急忙披掛上馬,引三千馬步兵來與黃忠接應。雲與張翼曰:「日已平西,黃漢升危矣。汝可堅守營寨,兩壁廂多設弓弩,以為準備。」翼連聲應諾。子龍挺槍驟馬,直殺將來。迎頭一將攔路,乃文聘手下將慕容烈,拍馬舞刀,來迎子龍。子龍手起一槍,刺於馬下。曹兵敗走。子龍直殺入重圍,又一枝兵截住,為首乃牙將焦炳,使三尖刀一口。子龍喝問曰:「蜀兵何在?」炳曰:「已殺盡矣!」子龍大怒,驟馬一槍,刺焦炳於馬下。殺散餘兵,直至北山之下,見張郃、徐晃兩人圍住黃忠,軍士被困多時。子龍大喊一聲,挺槍驟馬,殺入重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那槍渾身上下,若舞梨花;偏體紛紛,如飄瑞雪。張郃、徐晃心驚膽戰,不敢迎戰。子龍救出黃忠,且戰且走,所到之處,無人敢阻。操驚,問眾將曰:「此將何人也?」有識者告曰:「此乃常山趙子龍也。」操曰:「昔日當陽長阪英雄尚在!」急傳令曰:「所到之處,不許輕敵。」因此,曹兵只看山上招旗之處,指東圍東,指西圍西。子龍救了黃忠,引三千軍,殺透重圍。數內有一人指之曰:「東南上圍的必是副將張著。」子龍不回本營,遂望東南殺來。所到之處,但見「常山趙雲」四字旗號,曾在當陽長阪知其勇者,互相傳說,盡皆逃竄。子龍又救張著。
      曹操見子龍東衝西突,所到之處,無敢迎敵,救了黃忠、張著,奮然恨怒,自招呼左右將士,來趕子龍。子龍已殺回本寨。部將張翼接著,望見後面塵起,知是曹兵追來,即與子龍曰:「追兵漸近,可令軍閉上寨門,上敵樓防護。」子龍喝令:「休閉寨門!汝豈不知吾昔日當陽長阪,單槍匹馬,殺曹兵八十三萬,如覷草芥!吾今有軍有將,何以懼哉!」遂撥弓弩手於寨外壕中埋伏,將營內旗槍盡皆倒偃,金鼓不鳴。子龍匹馬單槍,立於營門之外。
      卻說張郃、徐晃領兵追至蜀寨,天色黃昏,見寨中偃旗息鼓,又見趙雲匹馬單槍,立於營外,寨門大開。二將不敢前進。正疑之間,忽魏王到,見軍不動,急教催督向前。眾軍聽令,大喊一聲,殺奔營前,見子龍全然不動,曹兵翻身就回。子龍把槍一招,壕中弓弩齊發。比時天色昏黑,又不知蜀兵多少,操先撥回馬走。只聽得後面喊聲大震,鼓角齊鳴,蜀兵趕來。曹兵自相踐踏,擁到漢水河邊,落水死者不知其數。子龍、黃忠、張著各引兵一枝,追殺甚急。操正奔走之間,忽劉封、孟達率二枝兵,從米倉山殺來,放火燒糧草。操棄了北山糧草,忙回南鄭。徐晃、張郃紮腳不住,亦棄本寨而走。子龍先占了曹寨,黃忠奪了糧草,漢水所得軍器無數,差人去報玄德。玄德遂同孔明前來戰場觀之。至漢水,憑高而望,乃問於雲之部將曰:「子龍於此地如何廝殺?」其將答曰:「曹兵二十萬,漫山蔽野殺來。子龍引三千兵直殺透重圍,救出黃忠並三千人馬;左衝右突,往來廝殺,曹兵散而複合者數次。子龍又殺入重圍,救出副將張著並三百騎,不曾折了一人。回至漢水,匹馬單槍,立於營外。操親驅兵殺至營前,被子龍招弓弩射之。曹兵敗走,淹死於漢水者萬餘人。因此全獲奇功。」玄德大喜,看了山前山後險峻之路,忻然與孔明曰:「趙子龍渾身都是膽也!」後有詩曰:
      昔日戰長阪,威風猶未減。突陣顯英雄,破圍施勇敢。
      鬼哭與神號,天愁並地慘。常子趙子龍,一身都是膽!
      又詩曰:
      鋼槍匹馬冠三軍,前後無雙勇絕倫。昔日當陽今漢水,子龍端的膽包身!
      又詩曰:
      長阪坡前血戰時,皆言人馬似龍飛。今觀漢水全無敵,方表將軍有虎威。
      卻說玄德聽得如此,心中大喜,說與眾將,就號子龍為「虎威將軍」,大勞將士。歡宴至晚,忽人來報曰:「曹操復遣大將從斜谷小路而進,來取漢水。」玄德笑曰:「操此來無能為也。我料必得漢水矣!」乃率兵於漢水之西,以候曹兵。
      且說曹操令徐晃為先鋒,再來與蜀兵決戰。忽帳前一人出曰:「某深知西蜀地利,願助徐將軍同去破敵。「操視之,乃巴西岩渠人,姓王,名平,字子均,見充牙門將軍。操大喜,遂教王平為副先鋒,相助徐晃。操屯軍於定軍山之北。徐晃、王平引軍至漢水,晃令前軍渡水列陣。平曰:「軍若渡水,倘要急退,如之奈何?」晃曰:「昔日韓信用兵,背水為陣,此按孫子兵法『至之死地而後生』。」平曰:「不然。昔者韓信料陳餘無謀而用此計,今將軍能料趙雲、黃忠之意否?」晃曰:「汝可引步軍拒敵,看我引馬軍破之。」遂令搭起浮橋,隨即過河來戰蜀兵。未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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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玄德智取漢中

      卻說徐晃引軍渡漢中,王平諫之不聽,遂渡過漢水紮營。黃忠、趙雲告玄德曰:「某等各引本部兵去迎曹兵。」玄德應允。二人引兵在途,忠與雲曰:「今徐晃恃勇而來,且休與敵;待日暮銳氣挫動,你我分兵兩路擊之可也。」雲曰:「然。」各引一軍據住寨柵。徐晃引軍從辰時搦戰,直至申時,蜀兵不動。晃盡教弓弩手向前,望蜀營射之。忽一人報與黃忠、趙雲曰:「徐晃令弓弩亂射者,軍必退也,可乘時擊之。」又一人報曰:「曹兵後隊果然退動。」蜀營鼓聲大震,黃忠引兵左出,趙雲引兵右出。兩下夾攻,只一陣,徐晃大敗,軍士逼入漢水,死者無數。晃死戰得脫,到營大責王平曰:「汝見吾軍勢將危,如何不救?」平曰:「我若去救,此寨亦不能保。我曾諫公休去,公不從,以致此敗。」晃大怒,欲殺王平。平當夜引本部軍,就營中放起火,曹兵大亂,徐晃棄營而走。平渡漢水來投趙雲。雲引見玄德。平盡獻漢水地利。玄德大喜曰:「孤仰王子均平之字也陳言良策,吾得漢中無疑矣!」遂命王平為偏將,領鄉導使。
      卻說徐晃逃回見操,言王平反了,去投劉備。操大怒,親統大軍來奪漢水寨柵。趙雲恐孤軍難立,還退漢水之西。兩軍隔水相拒。玄德、孔明來觀形勢,孔明見漢水上流頭有一帶土山,可伏千餘人。孔明回至營中,喚子龍吩咐:「汝可引五百人,皆帶鼓角,伏子土山之下;或半夜,或黃昏,只聽我營中炮響,汝便一齊發擂,卻休出戰。炮響一番,鼓擂一番,不要出戰。」子龍受了計,自去埋伏。孔明卻在高山上暗窺。次日,曹兵搦戰,營中盡數伏定,一人不出,弓弩都不發。曹兵自回。當夜更深,孔明見曹營燈火方息,軍士歇定,遂放號炮。子龍聽得,令鼓角齊鳴。曹兵驚慌,只疑劫寨,及至出營,不見一人。方才回營欲歇,號炮又響,鼓角又鳴,吶喊震地,山谷應聲。曹兵徹夜不安。一連三夜,如此驚疑。操心怯,撥寨自退三十里,就空闊去處紮營。孔明歎曰:「曹操雖知兵法,不知詭計。」遂請玄德親渡漢水,背後結營。玄德問計,孔明曰:「可如此如此。」
      曹操見玄德背水下寨,心中稍疑,使人來下戰書。孔明批來日決戰。次日,兩軍會於中路五界山前,列成陣勢。操出馬立於門旗下,兩行布列龍鳳旌旗,擂鼓三通,喚玄德答話。玄德引劉封、孟達並川中諸將而出。操揚鞭大罵曰:「劉備忘恩失義、反叛朝廷之賊!」玄德曰:「吾乃大漢宗親,奉詔討賊。汝僭越天子鑾儀,自立為王,非反而何?」操怒,令徐晃出馬,來捉玄德。劉封出迎。交戰之時,玄德先走入陣。封敵晃不住,撥馬便走。操下令:「有能捉得劉備者,便為西川之主!」大軍吶喊,殺過陣來。蜀兵望漢水而逃,盡棄營寨;馬匹軍器,丟滿道上。曹軍爭競取之。操急鳴金收軍。眾將在馬上曰:「某等正待捉劉備,主上何故收軍?」操曰:「吾見蜀兵背漢水安營,而疑之一也。多棄馬匹軍器者,疑之二也。可急退軍,休取衣物。」操下令曰:「妄取一物者立斬!火速退兵!」曹兵方回頭時,孔明號旗舉起;玄德中軍領兵便出,黃忠左邊殺來,趙雲右邊殺來。曹兵大潰而逃。孔明連夜追趕。操傳令軍回南鄭。只見五路火起,原來張飛、魏延得嚴顏代守閬中,分兵殺來,先得了南鄭。操心驚,奔陽平關而走。玄德大兵追至南鄭褒州。安民已畢,玄德問孔明曰:「曹操敗速者,何也?」孔明曰:「操平生為人多疑,雖能用兵,疑則多敗。吾以疑兵勝之。」玄德曰:「今操退守陽平關,其勢已孤,先生將何策以退之?」孔明曰:「某已定了。」便差張飛、魏延分兵兩路,去截曹操糧道;令黃忠、趙雲分兵兩路,去放火燒山。「糧草盡絕,豈能久住乎?」玄德曰:「妙哉!」眾將各引鄉導官軍去了。
      卻說曹操退守陽平關,令軍哨探。回報言曰:「今蜀將遠近小路盡皆塞斷,砍柴去處盡放火燒絕,不知兵在何處。」操正疑惑之間,又報曰:「張飛、魏延來往劫糧,必著大將相助。」操問曰:「誰敢敵張飛?」許禇應曰:「某願往。」操令許褚引一千精兵,去陽平關路上護接糧車。當日,部糧官參拜褚曰:「若非將軍至此,糧又不得到陽平矣。」將車上酒肉獻與許褚,諸將共飲,不覺大醉。褚乘酒興,催糧車行。押糧官曰:「前褒州之地,山勢險惡,未可過去。」褚大怒曰:「吾有萬夫之勇,豈懼他人哉!今夜乘著月色,正好使糧車行走。」許禇當先,橫刀縱馬,引軍前進。二更以後,往褒州路上而來。行過一半,忽山凹裡鼓角震天,一枝軍當住,為首大將乃燕人張益德也,挺矛驟馬,直取許褚。褚舞刀來迎。只一合,一矛正中許褚眉心,翻身落馬。手下牙將向前急救,退入軍中,弓弩亂發。益德不得向前攻敵,只奪了糧草車輛。有詩曰:
      雄哉益德,銳氣如虎!據水斷橋,橫矛一舉。
      入川釋嚴,出褒刺褚。威震曹公,分茅列土!
      張益德奪了糧草車輛而回。
      卻說許褚被刺,眾將保回見操。操就令醫士療治金瘡,操自提兵來與蜀兵決戰雌雄。玄德引軍出迎。兩軍陣圓,玄德令劉封出馬。操罵曰:「賣履小兒,常使假子拒敵!吾若喚黃鬚來,「黃鬚」者,操之子曹彰也。汝假子為骨醬肉泥也!」劉封大怒,挺槍驟馬,直取曹操。操令徐晃來迎。封詐敗而走,操引兵追趕。蜀兵營中四下炮響,鼓角齊鳴。操驚懼有伏兵,急退軍時,曹兵自相踐踏,死者極多。回陽平關,方才歇定,蜀兵趕至城下,東門放火,西門吶喊;南門放火,北門擂鼓。操大懼,棄關而走。後面蜀兵追襲。操正走之間,前面張飛引一枝軍痛殺一陣。魏將保操奔走。趙雲引一枝兵從背後殺來,黃忠從褒州殺來。操大敗,諸將驚慌。操驟馬加鞭,方逃至斜谷界口,忽塵頭起,一枝兵到。操曰:「此軍若是伏兵,吾今休矣!」其兵將近,乃操次子曹彰也。
      彰字子文,少善騎射,膂力過人,手格猛獸,不避兇險。操常戒之曰:「汝不讀書而好汗馬,此乃匹夫之勇,何足貴也?」彰曰:「大丈夫學衛青、霍去病,立功沙漠,長驅數十萬眾,縱橫天下,是其志也,何能作博士耶?」操常問諸子之志,彰曰:「好為將。」操問:「為將何如?」彰曰:「披堅執銳,臨難不顧,身先士卒。賞必行,罰必信。」操大笑。二十三年,代郡烏丸反,操令彰引兵五萬討之。臨行,操戒之曰:「『居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動有王法,爾可戒之。」彰到代北,身先戰陣,胡騎應弦而倒,直殺至桑乾,北方皆平;知操在陽平敗陣,故來助戰。操見彰至,大喜曰:「黃鬚兒遠來,破劉備在即日矣!」諸將曰:「目今勢敗,何能再勝?」操曰:「吾兒一掃北方,數千里皆平。今幸勝兵之來助,安有不勝之理?」遂勒兵復回。未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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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孟德忌殺楊修

      卻說曹操見曹彰引兵至,大喜,欲勒兵復來決戰,乃於斜谷界口安營。有人報知玄德,玄德問曰:「誰敢去戰曹彰?」劉封出曰:「某願往。」孟達又說要去。玄德曰:「汝二人同去,看誰成功。」各引兵五千來迎。劉封仗玄德之威在先,孟達在後。曹彰出馬與封交戰,只三合,封大敗而回。孟達引兵前進,方欲交鋒,見曹兵大亂。原來馬超、吳蘭兩軍殺來,曹兵先自膽落,被三路軍衝殺而來。超兵歇養日久,到此耀武揚威,勢不可當。曹兵敗走,正值吳蘭當住,彰一戟刺蘭於馬下。三軍混戰。操退兵於斜谷界口駐紮,被超侵劫,晝夜不安。劉封惶恐,無面見父,聽知孟達建功,深恨結仇。
      操屯兵日久,欲要進兵,又被馬超拒守;張飛、趙雲、黃忠不時搦戰;正要交鋒,又被蜀兵把住要道;欲收兵回長安,又怕蜀吳恥笑,心中猶豫不定。忽值庖官進雞湯,操見碗中有雞肋,因而有感於懷。正沉吟之間,夏侯惇入帳來稟號令,為夜間之用。操隨口曰:「雞肋!雞肋!」惇傳令,眾官皆稱「雞肋」。有行軍主簿楊修,見傳「雞肋」二字,便教隨行軍士,各收拾行裝,準備歸程。有人來夏侯惇帳中報知。惇大驚,遂請楊修問雲:「公何收拾行裝?」修曰:「以今夜號令,便可知也。『雞肋』者,食之無肉,棄之有味。今進不能勝,退恐人笑,在此無益,不如早歸。來日魏王必班師矣。故先拴束,庶免臨行慌亂。」夏侯惇曰:「公知魏王肺腑也。」遂亦收拾行裝。寨中諸將,無不準備。當夜,曹操心亂,不能穩睡,遂提鋼斧,繞寨私行,只見夏侯惇寨內軍士,各準備行裝。操大驚,急回帳,召惇問其故。惇曰:「主簿楊德祖,先察王上欲歸之意。」操喚楊修問之,修以「雞肋」之意笑之。操大怒。
      修字德祖,漢太尉楊彪之子,楊震之孫。博學廣覽,目視五行,九流三教,無所不通。建安中,舉孝廉,除郎中,操用為署倉事主簿。出則參贊軍機,總知內外事。修為人恃才放曠,數次干犯,曹操姑恕。操平生為人,雖然用才能之人,心甚忌之,只恐人高如己。昔日嘗造花園一所,一年造成,請操觀之。操看罷,不言好歹,取筆於門上書一「活」字而去,人皆不曉。修曰:「『門』內添『活』字,乃『闊』字也。丞相嫌闊。」於是再促牆圍,以請觀之。操大喜,問曰:「誰知吾意?」一人答曰:「楊修也。」操雖面喜,心甚惡之。又一日,塞北送酥一盒,操喜,遂寫「一合酥」三字於盒上。操入寢,修入見之,取匙分食。操睡覺,欲食不見。操問之,修答曰:「丞相有命,令『一人食一口』,盡食之矣。豈敢違丞相之命?」操雖大喜,而心惡之。操常吩咐左右曰:「吾夢中好殺人,睡著時汝等勿近前。」一日,晝寢於帳中,落被於地,一近侍慌取覆之。操躍起,拔劍殺之,復上床睡;半晌而起,驚問:「何人殺吾近侍?」眾以實對,操痛哭而厚葬之。人皆不識,以為操果是夢中殺人。惟修知人,臨喪歎曰:「君乃囊之錐也!」操聞而惡之。操之第三子曹植,字子建,深惜其才,常邀修談論,終夜不息,甚是敬之。操與眾商議,欲立子建為魏王太子。曹丕知其謀,請朝歌長吳質議事,恐有人見,用盛絹大簏藏吳質入府。修知其事,來告操。操曰:「來日擒之!」早有人報曹丕。丕慌告吳質,質曰:「何必憂患?明日用大簏音祿裝絹,再入以惑之。」次日,修又告知操。操使人搜之,果皆是絹。操因此大疑楊修有害曹丕之心。操一日令曹丕、曹植各出鄴城門,卻密使人吩咐休放。植先問修,修曰:「世子今奉王命,如有阻當者斬之。」果然曹丕至門,被當住自回。植至門,門吏阻之,植怒曰:「吾奉王命,如箭離弦,何人敢當!欲背反耶?」斬之。操知次子多能,召而問之。植對曰:「出於胸衿也。」操喜。有人告操曰:「此乃楊修之所教也。」操此時已有殺修之心矣。修常作答教十餘條與植,但操有問,依條答之,其中治國安民之道無不該載焉。操常問子建,其答對如流。操心中甚疑。後丕暗買子建左右,偷答教來告曹操。操見了,大怒曰:「匹夫!安敢交媾吾兒,以侮孤耶!」此時殺修之心愈忿矣,惟恐多人議論,故隱忍之。子建帶酒,乘操車,出司馬門。人皆以為操出,伏道而迎之,至近方知是子建。操聞知,大怒曰:「吾無事不出此門,將己取信於諸侯也;汝今無禮,可殺之!」眾官苦勸方止。自此曹操不喜子建,諸君不敢登門。操帶修徵南漢水觀碑時,亦要殺修,只恐諸將士議論,又復忍之。當時操怒曰:「豎儒!敢亂吾兵耶!」叱刀斧手推出斬之,號令首級於營門外,以示其眾。修死,年三十四歲。後史官有詩贊曰:
      聰明楊德祖,世代繼簪纓。筆下龍蛇走,胸中錦繡成。
      開談驚四座,捷對冠群英。身死因「雞肋」,令人哀怨生!
      又詩曰:
      奸雄端的忌聰明,積怨存心恨易生。「雞肋」早知能喪命,爭如緘口得三公?
      曹操佯怒,欲斬夏侯惇。眾官皆告免。操數聲喝退。操令來日進兵,出斜谷界口,再復中原。忽當道一軍擺開,為首大將乃魏延也。操招魏延歸降,延惡言大罵。操令龐德戰之。二將正鬥間,寨內火起,人報馬超劫了中後二寨。操掣劍在手曰:「諸將動者斬!」眾將努力上前,殺退魏延。延投山僻小路而走。操方回戰馬超,令一軍敵張飛。操立馬於高阜處,看兩軍各各效力爭戰。忽一軍撞在面前,乃是魏延。延拈弓搭箭,射中曹操。操翻身落馬。延棄弓綽刀,驟馬上山坡來殺曹操。馬後轉過一將,大叫:「勿傷吾主!」乃南安狟道人也,姓龐,名德,字令明,奮力向前,戰退魏延,保操前進。馬超兵已退,操歸原寨。操帶傷,又折卻門牙兩個,令醫士調治,方憶楊修之言,隨將修屍收回厚葬,就令班師,卻教龐德斷後。車乘馬匹已備,操臥於氈車之中,左右護衛虎賁軍數萬人。忽報斜谷兩邊山上火起,馬超伏兵趕來。曹兵連夜奔回長安,銳氣墮盡。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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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備進位漢中王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魏王曹操退兵至斜谷,欲還許都,又被魏延一箭射中人中,因此收軍班師。比及三軍起行,原來孔明見操避於斜谷,料是棄漢中而走,故差馬超等將分兵十數路,不時攻劫。因此操不能久住,遂議回兵。前軍才行,兩下火起,乃是馬超等伏兵斷送。操急令將士緊行,三軍銳氣墮盡,但聽得兵聲火發,人人喪膽,個個亡魂,只望逃生,安能拒敵,曉夜奔走無停。蜀兵追趕不住,軍至京兆方始心安。
      卻說玄德命劉封、孟達、王平等,攻取上庸諸郡。申耽等聞操已棄漢中而走,遂皆投降。玄德大喜,就於東川之地大賞三軍。安民已定,玄德愈加愛惜軍士。眾將皆有推尊玄德為帝之心,未敢擅便,遂告諸葛軍師。孔明曰:「吾意已定奪了。」隨引法正等入見玄德。孔明曰:「方今漢帝懦弱,曹操專權,天下百姓無主。主公年過半百,威震四海,東除西蕩,今得兩川,可以應天順人,法堯禪舜,即皇帝位,名正言順,以討國賊。此合天理,事不宜遲,便請擇日。」玄德大驚曰:「軍師之言差矣!某雖漢室宗親,乃臣下之臣;若為此事,乃反漢也。」孔明曰:「非也。方今天下分崩,英雄並起,各霸一方,四海有才德者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捨死亡生而事其主者,若非為名,即為利也。今主公苟避嫌疑,守義不舉,手下之士,大小皆無所望,其心皆憚,不久盡去矣。願主公熟思之。」玄德曰:「僭居尊位,吾實不為!汝等再宜商議。」諸將一齊言曰:「主公若是推卻,三軍變矣!」孔明曰:「主公平生以義本,安肯便稱尊號?今有荊、襄、兩川之地,可暫為漢中王。以正其位,方可用人。」玄德曰:「汝等雖欲尊吾為王,不得天子明詔,是僭稱也。」孔明曰:「離亂之時,宜從權變;若守常道,必誤大事。」張飛大叫曰:「異姓之人皆欲為君,何況哥哥乃漢朝宗派!若不如此,半世英雄成一夢矣!」孔明曰:「主公可宜從權變,進位漢中王,臣等自作表章申奏天子。」玄德再三推辭不過,又恐軍心有變,只得依允。孔明遂命譙周作表,申奏獻帝。其表曰:
      軍師將軍諸葛亮,蕩寇將軍、漢壽亭侯臣關羽,徵虜將軍、新亭侯臣張飛,平西將軍、都亭侯臣馬超,徵西將軍臣黃忠,鎮西將軍臣賴恭,揚武將軍臣法正,興業將軍臣李嚴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堯至聖而四凶而朝,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高後稱制而諸呂竊命。孝昭幼沖而上官逆謀,皆憑世寵,借履國權,窮凶極亂,社稷幾危。非大舜、周公、朱虛、博陸,則不能流放擒討,安危定傾。伏惟陛下誕聖德,統理萬邦,而遭厄運不造之艱。董卓首難,蕩覆京畿,曹操階禍,竊執天衡;皇后太子,鴆殺見害,剝亂天下,殘毀民物。令陛下蒙塵憂厄,幽處虛邑。人神無主,遏絕王命,厭昧皇極,欲盜神器。左將軍、領司隸校尉、豫荊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劉備,受朝廷爵秩,念在輸力,以徇國難。睹其機兆,赫然憤發,與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誅操,將安國家,克寧舊都。會董承機事不密,令操遊魂得遂長惡,殘泯海內。內等每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小有定安之變,趙高使閻樂殺二世,王莽廢孺子嬰為定安公。夙夜惴惴音贅,戰慄累思。昔在《虞書》,敦敘九族,周監二代,封建同姓,《詩》著其義,歷載長久。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呂之難,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藩翰,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操破於漢中,海內英雄望風蟻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鎮衛社稷,光昭萬世也。奉辭在外,禮命斷絕。昔河西太守梁統等值漢中興,限於山河,位同權均,不能相率,咸推竇融以為元帥,卒立效績,摧破隗囂。今社稷之難,急於隴、蜀。操外吞天下,內殘群僚,朝廷有蕭牆之危,而禦侮未建,可為寒心。臣等輒依舊典,封備為漢中王,拜大司馬,以董齊六軍,糾合同盟,掃滅凶逆。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為國,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夫權宜之制,苟利社稷,專之可也。然後成功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誠惶誠恐,頓首死罪。臣等不勝瞻天激切屏營之至。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築壇場於沔陽音免,方圓九里,分佈五方,各設旌旗儀仗,群臣皆依次序排列。許靖、法正請玄德登壇,進冠冕璽綬訖,面南而坐,受文武官員拜賀,為漢中王。子劉禪立為王太子。封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諸葛亮為軍師,總督軍馬一應事務。封關、張、馬、黃、趙為五虎大將,魏延為漢中太守。其餘各擬功勳定爵。玄德既為漢中王,遂修表一封,差人齎赴許都進呈。表曰:
      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總督三軍,奉辭於外;不能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聖教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音趁如疾首。曩者董卓,偽造亂階,自是之後,群凶縱橫,殘剝海內。賴陛下聖德威臨,人臣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並殪音壹,以漸冰消。惟獨曹操,久未梟除,侵擅國權,恣心極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機事不密,承被陷害。臣播越失據,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凶極逆,主後戮殺,皇子鴆害。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未效。常恐殞沒,孤負國恩;寤寐永歎,夕惕若厲。今臣群僚以為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厲翼;五帝損益,此道不廢。周監二代,並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福。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今操惡直丑正,實繁有徒,包藏禍心,篡盜已顯。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為大司馬、漢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國厚恩,荷任一方,陳力未效,所獲已過,不宜復忝高位,以重罪謗。群僚見逼,迫臣以義。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成臣憂責碎首之負。若應權通變,以寧靖聖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敢慮常宜,以防後悔。輒順眾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驚怖惕息,如臨於谷。盡力輸誠,獎勵六師,率齊群義,應天順時,以寧社稷,以報萬一。謹拜章表。因驛遞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謹表上聞,仰干天聽。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漢中王、領大司馬臣劉備拜表。
      遣使到許都進表。
      表到許都,曹操聽知玄德自立漢中王,遂大怒曰:「織席小兒,安敢如此!吾不能滅汝,誓不回都,除死方止!」即時傳下王旨,盡起傾國之兵,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一人出班諫曰:「王上不可因一時之怒,使百萬生靈屈死於鋒刃。小臣有一計,不須張弓只箭,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待兵衰力盡,略用一將,興數萬之眾,一舉而成功。」眾皆大驚,視之,乃河內溫城人也,複姓司馬,名懿,字仲達,見為丞相府主簿。操大喜而問之曰:「仲達有何高見?」懿曰:「今江東孫權以妹嫁劉備,今已分離取回江東,彼此有切齒之恨。王上可差一舌辯之士,齎書去見孫權,陳說劉備過惡,令權興兵行先取荊州,一與關某相持,劉備必發兩川之兵以救荊州。那時王上興兵去取漢川,令劉備首尾不能相救,勢必危矣。」
      操大喜,即修書令滿寵為使,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權知滿寵到,遂與謀士商議。張昭進曰:「魏與吳本無仇,一時聽諸葛亮之說詞,間諜兩家,終年征戰不息,生靈遭其塗炭。今滿伯寧此來,必有講和之意,可接待之。」權依其言,令眾謀士遠接。
      滿寵入城,見吳侯禮畢,權以賓禮待寵。寵起身而言曰:「吳、魏自來無仇,皆因劉備之故。今魏王差某到此,約會破劉,共分疆土,誓不相侵。」權問曰:「以何憑據?」滿寵將操書呈上。權拆封視之。書曰:
      操聞人生世間,列位在至尊之上,而俾異域之臣者,乃王侯之恥也;不論行而結交者,此大丈夫之恥也;祖宗可得之基業,一旦輕屬他人者,此家門之恥也。仲謀乃東吳之尊,而受制於劉備,可恥一也。備乃幽、燕小輩,素無行止,天下共知,一旦以賢妹妻之,此乃恥也。荊、襄九郡,公之父兄皆為此土而喪身,何輕如敝屣,與劉備而不取。此乃三恥也。夫備恃頑賴凶,數有侵侮,輕諾寡信,素懷不仁,先背主而後叛呂布,棄袁紹之義,忘劉表之恩,吞併蜀川,佔據漢上,負明公與孤之德,雖樵牧亦切齒也!今遣滿寵前來,所有舊怨,一切勿言,可速起英雄之師,索取荊州,上與國家除凶,下雪自己之仇。清平之後,自以江南連接西川,盡屬於公;漢中、襄陽,孤當自取。永以為好,誓不相侵。書不盡言。專祈照察。秋八月吉日書。
      孫權覽書畢,設筵相待。滿寵歇於館舍。權連夜與謀士商議。顧雍曰:「雖是說詞,其中有理。一面送滿寵回,約曹公首尾相擊;一面使人過江探關公動靜,方可行事。」諸葛瑾曰:「某聞關公自到荊州,劉備娶與妻室,先生一子,次生一女。其子聰明;其女幼小,未曾適人。某願一往,與主公世子求親。若雲長肯許,卻與雲長計議,共破曹操;若雲長不肯,然後助曹,卻取荊州。凡征戰有名,則人心順矣。」孫權用其謀,先送滿寵回許都;卻遣諸葛瑾為使,投荊州而來。江口人報知雲長。雲長平生輕傲天下之士,不令手下人迎接。諸葛瑾入城,來見雲長。禮畢,雲長曰:「子瑜此來何意?」瑾曰:「某想舍弟久事漢中王,故有此行,求結兩家之好:某主人吳侯有一子,甚聰明,吳人皆奇之。某聞將軍有一女,特來求親。兩家並無猜疑,並力破曹。此誠美事,請君侯思之。」雲長勃然大怒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耶!吾不看汝弟之面,立斬汝首!再休多言!」遂喚左右逐出。瑾抱頭鼠竄,回見吳侯;不敢隱匿,遂實告之。權大怒曰:「何太無禮耶!」便喚張昭等文武官員商議,定取荊州之策。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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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雲長威震華夏

      孫權與眾文武議取荊州,參謀步騭曰:「未可。曹操欲篡漢室,所懼者劉備也。今遣使來,令吳興兵吞蜀,此假禍於吳也。」孫曰:「孤亦欲取荊州久矣。」騭曰:「今操弟曹仁,見屯兵於襄陽、樊城,又無長江之險,旱路正可取荊州,如何不敢,卻令主公動兵?只此便見其心也。主公可遣使去許都見操,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荊州,雲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取樊城矣。若雲長一動,主公可遣一將暗取荊州,一舉可得矣。」吳侯大喜,即時遣使過江,直至許都見操,上書陳說此事。操看畢大喜,即遣滿寵往樊城助曹仁為參謀官,一同商議動後;便教東吳使命先回,令領兵水路接應以取荊州。
      卻說漢中王令魏延總督軍馬,守禦東川,遂引百官回成都。差官起蓋宮庭,又置館舍,自成都至白水,共建四百餘里館舍亭郵。廣積糧草,多造軍器,以圖進取中原。細作人打聽曹操結連東吳,欲取荊州,即飛報入蜀。漢中王忙請孔明商議。孔明曰:「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謀,比及借請東吳起兵。吳地謀士極多,必然教操令樊城曹仁先興兵矣。」漢中王曰:「似此,如之奈何?」孔明曰:「可差使命就送官誥與雲長,令先起兵取樊城,使軍士膽寒,自然瓦解矣。」漢中王大喜,隨即差前部司馬,乃犍為安定人也,姓費,名詩,字公舉為使,齎捧誥命,投荊州而來。
      有人報知雲長。雲長出郭,迎接入城。公廨上禮畢,雲長問曰:「封某何爵?」詩答曰:「王上加『五虎大將』之職,將軍居其一也。」雲長又曰:「封那五虎將?」詩答曰:「關、張、馬、趙、黃是也。」雲長大怒曰:「益德吾弟也,孟起世代名家,子龍即吾弟也:位與吾等,可也。黃忠何等之人,與吾同列?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遂不肯受印。詩佯笑而言曰:「將軍差矣。聽愚一言:夫立王業者,所用非一人。昔蕭何、曹參自幼與高祖是親舊,陳平、韓信後亡秦命而至,論其班次,韓信為王,最居其上,未聞蕭何、曹參以此為怨。今漢中王以一時之功,隆崇於漢升,故加『五虎將』。而漢中王待將軍之意,豈與黃漢升同也?況漢中王與將軍有結義之恩,如同一體:將軍即漢中王,漢中王即將軍也,可與同休戚,共禍福,不宜計較官號之高下,爵祿之多寡也。僕一介之使,御音銜命之人,不告於將軍而便回,是辱君命也。願將軍熟思之。」雲長大悟,乃垂淚而拜曰:「愚之不明,非足下見教,幾誤大事。」即時受印。
      費詩方出王旨,令雲長領兵取樊城。雲長曰:「吾亦有此心久矣,但未得主命耳。」當時便差川將傅士仁與糜芳二人為先鋒,引一軍於荊州城門外屯紮。次日,大軍同出,二人領命,先去城外點兵。雲長設宴管待費詩。飲至二更,忽一軍來報城外寨中火起。雲長急披掛上馬,出城看時,乃傅士仁、糜芳飲酒,帳後遺火,燒著火炮,滿營撼動,把軍器糧草,盡皆燒燬。雲長引軍救撲,四更方才火滅。雲長入城,召傅士仁、糜芳至帳下,責之曰:「吾令汝二人作先鋒,不曾出軍,先將許多軍器糧草燒燬,火炮打死本部軍人。如此誤事,要你二人何用!」叱令斬之。司馬費詩慌來告曰:「未曾出師,先斬大將,於軍不利。可暫免其罪。」雲長怒氣不息,喚武士各決四十,摘去了先鋒印綬,罰糜芳守江陵,傅士仁守公安。雲長痛責之曰:「吾不看費司馬面上,立斬於市,以正軍法!汝這兩顆頭且暫寄項上,吾得勝回來之時,汝等稍有差遲,二罪俱罰,決不恕饒!」二人滿面羞慚,喏喏而退。雲長便令廖化作先鋒,關平為副將,自總中軍,馬良、伊籍為參謀,一同徵進。其餘留在荊州。
      比及大軍將行之際,當日祭「帥」字旗,關公假寢於帳中。忽見一豬其大如牛,渾身黑色,奔入帳中,徑咬雲長足。雲長大怒,急起拔劍斬之,聲如裂帛。霎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帳下走卒來報午時。雲長左足陰陰疼痛,心中大疑,喚子關平至,言曰:「吾才夢一黑豬,咬吾左足,覺來陰陰疼痛。吾今哀矣。」平對曰:「豬亦有龍象。龍附足,乃升騰之意,父親不必疑忌。」隨聚多官於帳中商議。或言吉祥者,或言不祥者,眾論不一。雲長曰:「吾大丈夫,年近六旬,死何憾焉!」正言間,蜀使至,拜雲長為前將軍,假節鉞,都督荊、襄九郡事。雲長受命訖,眾官拜慶曰:「此事足見豬龍之瑞也。」因此坦然不疑,遂起兵奔襄陽大路而來。
      曹仁正在城中,忽一人報雲長自領兵來。仁大驚,欲堅守不出。副將翟元曰:「今魏王令將軍約會東吳取荊州,今彼自來,是送死也,何故避之?」仁曰:「然。」便欲出兵。參謀滿寵諫曰:「吾素知雲長勇而有謀,未可輕敵。不如堅守,深為上策。」驍將夏侯存曰:「汝是秀才之言,不曉破敵。豈不聞『水來土掩,將至兵迎』?我軍以逸待勞,何足懼之。」曹仁不聽滿寵之言,令寵守樊城,自領兵離襄陽,來迎雲長。雲長知曹兵來,喚關平、廖化二將受計,領兵來迎曹兵。兩陣對圓,廖化出馬搦戰。翟元出迎。二將戰不多時,化詐敗,撥馬便走。元追殺,荊州兵退二十里。翟元乘勢追襲,關平、廖化分兵兩路夾攻。仁傳令夏侯存拒住關平,翟元拒住廖化。次日,又來搦戰。夏侯存、翟元出戰得勝,追殺二十餘里。忽聽得背後喊聲大震,鼓角齊鳴,曹仁急命前速回。兩兵急回,背後關平、廖化殺來,曹兵大亂。曹仁中計,先掣一軍,飛奔襄陽。離城數里,前面繡旗颰處,一員大將,勒馬橫刀,攔住雲路,乃荊州關雲長也。曹仁素知雲長謀勇,膽戰心驚,不敢交鋒,望襄陽斜路而走。雲長不趕。夏侯存軍至,雲長截住去路。存大怒,與雲長交鋒,只一合,被雲長一刀斬於馬下。翟元便走,關平趕上斬之。乘勢追殺,曹軍大半死於襄江之中。曹仁退守樊城。
      雲長得了襄陽,賞軍撫民。有隨行司馬王甫進曰:「今君侯將軍一鼓而下襄陽,曹兵雖然喪膽,愚意論之:今東吳呂蒙屯兵陸口,常有吞併荊州之意;倘若率兵徑取荊州,如之奈何?」雲長曰:「吾已在心。汝可提調此事,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選擇高阜處置烽火台,每台用五十軍守之。倘吳兵渡江,夜則明火,晝則舉煙,此為一時之號。吾當親征擊之。」王甫又曰:「糜芳、傅士仁守二隘口,恐不盡心竭力;荊州必須再得一人,以總督之。」雲長曰:「吾差荊州治中,武陵人氏,姓潘,名濬,此人總之,有何慮焉?」甫曰:「此人平生多忌而好利,豈有臨政而不愛利者乎?可用軍前都督糧料官趙累代之。趙累為人,忠城廉直。若用此人,萬無一失。」雲長曰:「吾素知潘濬之為人。既已差定,何必改之?趙累見掌糧料,亦是事之重者。汝勿多疑,只與吾築烽火台去。」王甫拜辭,怏怏而行。雲長令關平拘收船隻,渡襄江,攻打樊城。
      卻說曹仁折了二將,退守樊城,來見滿寵,惶恐至甚。仁曰:「不聽公言,兵敗將亡,失卻襄陽,何計可復?」寵曰:「雲長熊虎之將,足智多謀,不可輕敵,只宜堅守。」正言間,人報雲長渡江而來,攻打樊城。仁大驚,寵諫曰:「只宜堅守。」階下手將呂常曰:「某乞兵數千,願當來軍於襄江之內。」寵諫曰:「不可。」呂常大怒而言曰:「據汝等文官之言,只宜堅守,似此何能立功名於後世乎?豈不聞兵法雲:『軍半渡可擊』。今云長軍半渡襄江,何不擊之?若軍臨城下,將至壕邊,急難搖動矣。常願領兵死戰!」仁乃與兵五千,隨呂常出樊城迎戰。前面繡旗開處,雲長橫刀出馬。呂常卻欲來迎,後面眾軍見雲長神威凜凜,不戰而走,呂常喝止不住。雲長混殺一陣,曹兵大敗,馬步軍折其大半,敗殘軍奔入樊城。曹仁急差人求救。使命星夜至長安,將書呈上曹操,言:「雲長破了襄陽,見圍樊城,其危至急。望撥大將前來救援。」曹操指班部內一人而言曰:「汝可去解樊城之危。」其將應聲而出,眾視之,乃泰山巨平人也,姓于,名禁,字文則。禁曰:「某求一將作先鋒,領兵同去。」操又問曰:「誰敢作先鋒?」一人奮然出曰:「某願施犬馬之勞,生擒關將,獻於麾下,上報我王寵遇之恩,下救黎民倒懸之急。」操觀之大喜。未知此人是誰,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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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德抬櫬戰關公

      一將立於階下,其人少不務農,長而好勇,智謀不弱於雲長。身高八尺,面黑髮黃,首不能回顧,衣不能任體,跣足履山谷,猿猱不能比其健。手斲木成器,斧斤何以及其利?臨戰陣,衣青袍,跨白馬,軍中號為「白馬將軍」。使一口截頭大刀,乃南安狟道人也,姓龐,名德,字令明。操大喜曰:「關將軍威震華夏,未逢對手;今遇令明,真勁敵也。」勁,音擎。遂加于禁為徵南將軍,加龐德為徵南都先鋒。操曰:「吾深知滿伯寧良策過人,故留在彼。然恐兵法未盡其奧妙,吾與汝七軍皆精練之士,《司馬法》云:五人為伍,五伍為隊。一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七軍者,計八萬七千五百人也。令汝調用。」于禁拜謝。操與于禁這七軍,皆北方強壯之士,衣甲鞍馬軍器嚴整。兩員領軍將校:一名將軍董衡,一名部曲董超,引各頭目參拜于禁。衡曰:「今將軍提七枝重兵,去解樊城之危,期在必勝。今用龐德為先鋒,豈不誤事?」禁大驚,忙問其故。衡曰:「龐德原是馬超手下副將,不得已而降魏;故主在蜀輔佐漢中王,職居『五虎上將』。況今龐德親兄龐柔,亦在西川為官。今使他為先鋒而領大軍,是潑油而救火也。將軍可啟奏魏王,當別易之。」
      禁聞此語,遂連夜入府來奏曹操。操自省悟,即喚龐德至階下,令納下先鋒印。德大驚曰:「某正欲與王出力,擒捉關將,以安華夏,王上何不用某耶?」操曰:「孤得卿數載,所用並無猜疑。今日用卿,聞得馬超見在西川,汝兄龐柔亦在西川,俱佐劉備。孤縱不疑,奈眾口所言,因此不用。」龐德聞之,免冠頓首,流血滿面而告曰:「某自漢中投降王上,咸感厚恩,恨肝膽塗地,不能補報;今何疑於德也?德昔在故鄉時,與兄同居,嫂甚不賢,嫉妒於德,德乘醉提刀殺之。兄龐柔恨入骨髓,誓不相見,已斷義矣。故主馬超有勇無謀,不能下士,故孤身入川。德感王大恩,甚過百倍,安敢萌異志而負王上也?惟願察之。」操自扶起曰:「孤素知卿忠義,前言特以安眾人之言耳。卿勿忌憚,可努力建功。孤誓不敢負於卿矣。」
      德拜辭回家,令匠者造一舁音輿櫬乃束身之棺材也。次日,請諸友赴席,列櫬於堂。眾親友見之,見舁櫬在堂,皆失驚,問曰:「將軍領兵出師,何用此物?」德舉杯與親友曰:「吾受魏王恩重,誓以死報。今去襄陽、樊城戰關將,共決生死,若不斬彼而回,必當孤魂歸國矣。故先備舁櫬,誓無空回之理。」眾皆墮淚。德把盞畢,喚其妻李氏並男龐會會方六歲,德與妻子曰:「吾義在效死,今為先鋒去斬關將,吾不殺關將,關將必殺吾也。我若被他所殺,汝好生看養吾兒。吾兒有異相,長大必與吾報仇雪恨也。」後來會跟鄧艾收川,果然盡殺關公子孫,應父之言也。妻子痛哭送別。令抬舁櫬而行,手下驍將五百人,問龐德曰:「將軍載櫬何意?」德曰:「汝眾人隨我多年,彼各知其心腹。吾今以大事付汝等,汝等休負吾心。吾今與關將決一死戰,我若被關將所殺,汝等取吾屍回;我若殺了關某,汝等急取他屍,吾當自取其首,置於櫬內,同獻於魏王。」五百將皆昂然而告曰:「將軍有失,吾等舍頸血,與將軍復仇也!」於是引軍前進。後將此言奏知曹操,操大喜曰:「龐德有如此之志,孤何憂焉!」言訖大笑。賈詡在側,言曰:「王上何喜也?」操曰:「吾喜龐德之壯哉!」詡曰:「王上差矣。血氣之勇去鬥關將,他是赤身搏虎之將。俗云『兩強而鬥,必有一傷』,非安邊塞之良策也。」操大悟,急令人趕上龐德,傳王旨戒曰:「關某智勇雙全之將,切不可用力鬥之。可取則取,不可取則謹守,不可怠忽。」龐德聽罷,只哂笑。眾曰:「將軍何故哂之?」德曰:「吾料此敵,當挫關公三十年之聲價,王上何故多慮?三軍已發,而有戒慎之言,勿令鬥其血氣之勇,是弱於軍前也。吾心中有吞關公之意,豈死於等閒耳?」于禁曰:「魏王之言,不可不從。將軍自度之。」德奮然趲軍,前至樊城,耀武揚威,鳴鑼擊鼓。
      卻說關公高坐於中軍帳上,忽帳下一人復曰:「探知曹操差于禁為將,領七枝精壯兵到來。前部先鋒龐德,軍中抬一舁櫬,口出不遜之言,誓與君侯決一死戰。兵離城三十里之路矣。」關公聽知,勃然變色,美髯飄動,大怒而言曰:「天下英雄,聞吾之名,盡皆縮頸而奔。龐德豎子,何敢來藐視吾也!」喚子關平一面攻打樊城,「吾自去斬此匹夫,以雪其謗!」平諫曰:「父親守三十年之英風,不可因一言之辱而棄泰山之重,與頑石共爭高下也。辱子願代父去戰此人。」關公曰:「吾自臨戰以來,未常不身先士卒。龐德何等之人也?焉敢辱吾!」平曰:「兒聞世人有雲:『螳螂之忿,安當車轍。』況隨侯之珠,不可彈雀;怒蠅拔劍,徒費神威。量龐德鼠輩,何勞父親自敵乎?」關公曰:「汝試一往,吾隨後便來接應。」關平出帳,提刀上馬,領軍來迎龐德。兩陣對圓,魏營一面皂旗,上書「南安龐德」四個白字。旗下龐德,青袍銀鎧,鋼刀白馬;背後五百軍兵緊隨,十數員小將肩抬舁櫬而出。平大罵曰:「西羌小軍,背主之賊!何敢辱吾!」龐德馬上問曰:「此何人也?」部下一軍曰:「此乃關公義子關平也。」德大怒而叫曰:「吾奉魏王旨,來取汝父之首!汝乃疥癩小兒,吾不殺汝!快喚汝父來!」平大怒,縱馬舞刀,來取龐德。德橫刀來迎。戰三十合,不分勝負,兩家各歇。
      早有人報知關公。公大怒,令廖化去攻樊城,公自到軍中。關平接著,言說與龐德五百軍共戰兩次,不分勝負。關公自縱馬橫刀而出,叫曰:「關將在此,龐德何不早來受死!」鼓聲大震,龐德出馬而言曰:「吾奉天子詔、魏王旨,特來取汝!恐汝不信,故備舁櫬在此。汝若怕死,可早下馬受降!」關公大罵曰:「量汝羌胡一匹夫!可惜吾青龍刀斬汝鼠賊!」驟馬舞刀,直取龐德。德揮刀來迎。二將戰有百餘合,精神倍長。兩軍各看得癡呆。魏軍恐龐德有失,急令鳴金。關平恐父年老,亦鳴金。二將各退軍。龐德歸寨,眾軍曰:「人言關公英雄,今日方信也。」正言間,于禁至。相見畢,禁曰:「聞將軍戰關公百合之上,未得便宜,何不且退軍避之?」德曰:「魏王命將軍為大將,何其太弱也?吾來日與他共決生死,誓無退避之意!」言訖,鬚髮倒豎。禁不敢阻而回。
      卻說關公回寨,與關平曰:「龐德刀法慣熟,真吾之敵手也!」平曰:「俗云『初生之犢,不懼於虎。』父親縱然斬了此人,只是羌胡一小卒耳;倘有疏虞,且以伯父所托江山之重,豈可等閒輕如鴻毛也?」關公大喝曰:「匹夫!吾不殺此賊,何以雪恨?吾意已決,再勿多言!」次日,上馬引軍前進。龐德亦引軍來迎。兩陣對圓,二將齊出。關公罵曰:「吾今日匹夫須決勝負!不可收軍!」言訖,二將交鋒。鬥至五十餘合,龐德撥回馬,拖刀而走。關公飛馬趕來,口中大叫:「鼠賊欲使拖刀計耶?吾豈懼哉!」原來龐德虛作拖刀勢,把刀就鞍鞽上掛住,偷拽雕弓,搭上箭。這邊關平見父趕去,恐怕有失,隨後也趕來。關平眼乖,見龐德拽弓,大叫:「賊將休放冷箭!」關公卻抬頭看時,弓弦響處,箭早到來。關公躲不及,正中左臂。恰待落馬,關平趕到扶住,送父回營。龐德勒馬輪刀趕來,未知關公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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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5 23:38 |
    關雲長水淹七軍

      卻說龐德射中關公左臂,關平救回。德隨後趕來,忽聽得本營鑼聲大震。德恐後軍有失,急勒回馬來。乃是于禁見龐德取勝,恐德成了大功,滅禁威風,卻鳴金收軍。龐德急回營問之,于禁曰:「魏王有戒旨,關公智恿雙全。他雖中將軍一箭,我恐有詐,故鳴金收軍。」德曰:「若不收軍,吾已斬了此人也。」禁曰:「『緊行無好步』,當緩圖之。」德不識于禁之意,懊悔不已,收軍下寨。
      卻說關公歸寨,拔了箭,幸得射不深,用金瘡藥敷之。關公痛恨龐德,與眾將曰:「誓報一箭之仇!」眾將曰:「未可輕敵,且將息片時。」次日,人報龐德引軍搦戰,關公就要出戰,眾將苦苦勸住。龐德令小軍毀罵。關平全然不理,自把住隘口,多撥人馬當住小路;又傳令:「凡敵軍罵戰,眾將休報知父親。」龐德領兵搦戰十餘日,見無人出迎,請于禁商議。德曰:「眼見此人箭瘡舉發,不能動止;搦戰不出,如何成功?不若統七軍一擁殺入寨中,可解樊城之圍。」禁恐龐德成功,只把魏王戒旨相推,不肯動兵。龐德累要動兵,于禁不允。後移七軍轉過山口,離樊城北十里,依山下寨。禁領兵截斷大路,令德屯兵於谷後,使德不能進兵成功。
      卻說關平見父箭瘡已合,甚是喜悅。忽聽得于禁移七軍於樊城之北十里下寨,未知其謀,即報與父。關公遂上馬,引十數騎上高阜處望之,見樊城城上旗號不整,軍士慌亂;又見城北十里,山谷之內屯軍;襄江、白河水勢甚急。公看畢地勢,卻喚鄉導官問曰:「樊城北十里山谷,是何地名?」答曰:「罾口川也。」關公大喜曰:「于禁被吾擒矣!」將士問曰:「君侯何以知之?」關公曰:「『魚』入『罾口』,豈得走乎?」諸將未信。公回本寨,時值八月秋天,驟雨數日,公令人預備船筏,收拾水具。關平問曰:「陸地相持,而用水具何也?」公曰:「非汝所知也。兵法雲必勝有五;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度』者,度地之遠近、險易、廣狹之形,而安營佈陣也;『量』者,酌量彼我之強弱也;『數』者,知用機變之數也;『稱』者,稱較彼我之勝負也;『勝』者,謂知此乃必勝之道也。今于禁率七軍,當屯於廣易之地,而卻聚於罾口川險狹之處。方今秋雨連綿,數日襄江之水必然泛漲,吾已差人堰住各處水口。吾待水發時,乘高就船,放水一淹,則樊城、罾口之兵,皆為魚鱉矣。」關平再拜曰:「父親神機妙算,辱子豈能知也。」
      卻說魏軍屯於罾口川,連日大雨不止,有督將成何,魏將也,姓成,名何。來見于禁曰:「今大軍屯於川口,地勢甚低,雖有土山,離營稍遠。目今秋雨連綿,軍士艱辛。近有人報說荊州兵移於高阜處,又於漢水口預備船筏;倘江水泛漲,將軍安能逃乎?」禁大喝曰:「匹夫惑吾軍心耶?再有出此言者斬之!」成何羞慚而退,卻來見龐德,具言此事。德曰:「汝所見者,是也。於將軍不肯移兵,吾自移兵屯於他處。」成何曰:「明日可作一區處。」
      是夜,風雨大作。龐德坐於帳上,只聽得萬馬爭奔,徵鼙震地。德大驚,急出帳上馬看時,四面八方,大水驟至;七軍亂竄,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于禁、龐德與諸將各登小山避水。山腳漂流,莫不喪命,平地水深丈餘。比及平明,關公及眾將皆搖旗鼓噪,乘大舡而來。于禁見四下無路,左右止有五六十人,料不能逃,口稱「願降」。關公令盡去衣甲,拘收入舡,然後來收龐德並董衡、董超、成何。其五百人尚無百十,立在堤上。龐德全無懼怯,奮然前來接戰。關公將船四面圍定,令軍一齊放箭,射死魏兵大半。董衡、董超見勢已危急,乃告龐德曰:「軍士折傷大半,四下無路,不如投降,以免其禍。」龐德大怒曰:「吾受魏王恩厚,豈可屈節於人!」言訖,親斬衡、超,乃厲聲而言曰:「再說降者斬!」即拈弓搭箭,望關公舡上射之,數個軍士中箭而死。自平明戰至日中,勇力倍增。關公催四面急攻,矢石如雨。德令軍士用短兵戰之。德回顧成何曰:「吾聞『將不怯死以苟免,壯士不毀節而求生』。今日乃我死之日也。汝可努力死戰!」成何依令,向前死戰,被關公一箭射落水中。眾軍皆降,止有龐德一人力戰。正遇荊州數百軍,駕小舟近堤來捉龐德。德提短刀,飛身一躍,早上小舡,立殺數人;被降軍五百人皆上舡,忙使短棹,欲奔樊城來。上流頭一將撐一大舡而至,將小舡撞翻,龐德並軍士盡落於水中。舡上那員將跳入水中,生擒龐德上舡。軍士沉水而死。眾視之,擒龐德者,乃關公手將周倉也。倉素知水性,又在荊州住了數年,愈加慣熟;又兼力大,因此擒了龐德。于禁所領七軍,皆死於水中。其會水者亦無去路,其投降者不下萬餘。後史官有詩曰:
      夜半徵鼙響震天,襄樊平地做深淵。怪風怒撥漢江水,巨浪齊吞罾口川。
      八月霖霪飛黑雨,七軍偃仰喪黃泉。關公神策誰能及?華夏威名萬古傳。
      又詩曰:
      開疆施妙略,決水運良謀。功蓋三分國,英雄敵萬夫。
      孫權應喪膽,曹操欲遷都。華夏威風震,聲名絕代無。
      卻說關公將七軍淹死大半,降者萬餘,擒了首將,回到高阜去處,升帳而坐。群刀手押過于禁來。禁拜伏於地,乞哀請命。關公曰:「汝怎敢抗吾?」禁曰:「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君侯憐憫,誓以死報。」公綽髯笑曰:「吾殺汝,猶狗彘耳,枉污刀斧也!」令人解赴荊州大牢內監候:「待吾回,別作區處。」發落去訖。于禁後來轉在東吳。吳還魏,魏文帝將于禁一事繪於魏武帝廟內,卻令禁往拜之。禁見壁上畫關公坐於帳上,禁拜伏於地,龐德立而不跪。禁大慚,因此服毒而死。于禁後來賺在東吳。吳還魏,魏文帝將于禁一事繪於魏武帝廟內,卻令禁往拜之。禁見壁上畫關公坐於帳上,禁拜伏於地,龐德立而不跪。禁大慚,因此服毒而死。關公又令押過龐德來。龐德睜眉怒目,立而不跪。關公曰:「汝兄見在漢中,故主馬超亦事吾兄為將。吾欲招汝為將佐,何不早降,卻被吾擒之?」德大罵曰:「豎子!何謂降也?吾魏王有帶甲百萬,威震天下。劉備乃庸才耳,吾豈肯降汝!寧死於刀下,安降無名之將耶!」罵不絕口。公大怒,喝令刀斧手推出斬之。德舒頸受刑。公憐而葬之。有詩贊曰:
      威武不能屈,節操不能改。生當立金鑾,死尚披鐵鎧。
      烈烈大丈夫,垂名昭千載。南安龐令明,日月競光彩。
      卻說樊城周圍,白浪滔天,水勢益盛,城垣漸漸浸塌,男女擔土搬磚,填塞不住。曹仁諸將,無不喪膽,慌忙來告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可及。趁著關公軍圍未合,可乘舟夜走。雖然失城,尚可全身。」仁從其言,欲備舡只要走。一人慌來諫曰:「不可!不可!」眾視之,乃山陽昌邑人也,姓滿,名寵,字伯寧。仁曰:「城將破矣,安能久守乎?」寵曰:「山水驟至,豈有長存?不旬日自退矣。關公雖來攻城,已譴別將在郟下今河南郟縣是也。自許以南,百姓擾擾。關公所以不敢輕進,乃慮吾軍襲其後也。今若棄城而去,黃河以南,非國家之有矣。願將軍耐守此城,以為國家之保障。」仁拱手稱謝曰:「非伯寧之教,則誤大事也。」遂騎白馬上城,聚眾將而發誓曰:「吾受國家厚恩,委守此城,但有言棄城而去者,白馬為例!」言訖,斬白馬於水中。諸將皆曰:「願以死據守!」仁大喜,就城上設弓弩數百,軍士晝夜防護,不敢怠意。老幼居民,擔土石填塞城垣。旬日之內,水勢果退。
      關公自擒于禁等,威震天下,無不驚駭。忽子關興前來寨內省親。公就令興齎諸官立功文書,赴成都去見漢中王,各求升遷。興拜辭了父親,徑投成都去訖。
      卻說關公分兵一半,直抵郟下。公自領兵四面攻打樊城。當日關公自到北門,立馬揚鞭,指而問曰:「汝等鼠輩,不來早降,更待何時?如打破城池,寸草不留!」正言間,曹仁在敵樓上,見關公在麾蓋之下,身上止披掩心甲,斜袒綠袍,旁若無人,欲催士卒打城。仁急招五百弓弩手,望麾蓋一齊射之。公急勒回馬時,右臂上中一弩箭,翻身落馬。未知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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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雲長刮骨療毒

      卻說曹仁見關公落馬,即引兵衝出城來,被關平一陣殺回,救父歸寨。拔箭,血流不息,右臂青腫,不能動止。關平慌與眾將商議曰:「父親若損此臂,安能出敵?不如暫回荊州調理。」司馬王甫曰:「君言正合吾意。」甫與平入帳,見關公坐於帳上,全無疼痛之意。公問曰:「汝等來有何事?」甫告曰:「某等因見君候右臂損傷,恐臨敵致怒,衝突不便。眾議之,可贊班師回荊州調理。」公大怒曰:「吾取樊城只在目下;取了樊城,拔去後患,卻長驅大進,徑到許都,剿滅操賊,以安漢室,吾之願也。豈可因小瘡而誤大事耶?汝等特來慢吾軍心耳!」王甫等羞慚而退。
      公叱退眾將,終是臂痛。眾將見公不肯退兵,瘡又不痊,只得四方問訪名醫。忽一日,有一人從江東駕小舟而來,直至寨中。小校引見關平。平視其人,怪巾異服,臂挽青囊,自言姓名:「乃沛國譙郡人也,姓華,名陀,字元化。聞知君侯乃天下大義之士,今中毒箭,特來醫治。」平曰:「莫非昔日醫東吳周泰者乎?」陀曰:「然。」平大喜,請眾謀士相見,引入中軍。此時,關公本是臂痛,恐慢軍心,無可消遣,正與馬良奕棋。平引陀如帳,拜見父親。禮畢,賜坐。茶罷,陀請臂視之。公袒下衣袍,伸臂令陀看視。陀曰:「此乃弩箭所傷,其中有烏頭藥毒,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則無用矣。」公曰:「用何物治之?」陀曰:「只恐君侯懼耳。」公笑曰:「吾視死如歸,有何懼怕!」陀曰:「當於靜處立一標柱,上釘大環,請君侯將臂穿與環中,以繩繫之,然後以被蒙其首。吾用尖利之器割開皮肉,直至於骨,刮去藥毒,用藥敷之,以線縫其口,自然無事。但恐君侯懼耳。」公笑曰:「如此容易,何用柱環?」令設酒席相待。
      公飲數杯酒畢,一面與馬良弈棋,伸臂令陀割之。陀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於臂下接血。陀曰:「某便下手,君侯勿驚」公曰:「汝割,吾豈比世間之俗子耶?任汝醫治!」陀下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骨上已青。陀用刀刮之有聲,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失色。公飲酒食肉,談笑奕棋。須臾,血流盈盆。陀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公大笑而與多官曰:「此臂屈伸如故,並無痛矣。」陀曰:「某為醫一生,未曾見此君侯,真乃天神也!」後史官有詩曰:
      治病然分內外科,世間妙藝苦無多。神威罕及惟關將,聖手能醫說華陀。
      骨上肉開應刮毒,盆中血滿若流波。樽前對答猶談笑,青史英名永不磨。
      又贊華陀詩曰:
      刮骨便能除箭毒,金針玉刃若通神。華陀妙手高天下,疑是當年秦越人。秦越人者,春秋時之扁鵲也。
      關公箭瘡治畢,忻然面笑,設席飲酒。華陀曰:「君侯貴恙,必須愛護,切勿怒氣觸之。不過百日,平復如舊。」公以金百兩酬之。陀曰:「某為君侯乃天下之義士,特來醫治,何須賜金?」陀固辭不受,留藥一帖,以敷瘡口,作辭而去。
      卻說關公擒了于禁,斬了龐德,威名大震,華夏皆驚,聯絡不絕,報到許都。曹操大驚,聚文武商議曰:「孤素知關公智勇蓋世,今據荊、襄。如虎生翼。況新擒了于禁,斬了龐德,魏兵銳氣墮矣。倘關公率兵一至許都,如之奈何?孤欲遷都以避之。」班中一人厲聲而諫曰:「不可。」眾視之,乃河內溫城人也,司馬雋之孫,司馬防之子,司馬朗之弟,複姓司馬,名懿,字仲達。操曰:「何為不可?」懿曰:「于禁等被水所淹,非戰故也,於國家大計未必有損。今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將得志,孫權必不喜。可譴使去東吳,陳說利害,令權暗暗起兵,躡關將之後,許割江南之地以封孫權,則樊城之圍自解。」言未盡,一人出曰:「仲達之言,正是金玉之論。望王上可譴使命往東吳約會便了,何必遷都以動眾耶?」操視其人,乃楚國平阿人也,姓蔣,名濟,字子通,與司馬懿皆為丞相王府主薄。操依允,遂不遷都。操忽想起龐德之忠,淚流滿面而言曰:「孤知于禁三十年,何期臨危反不如龐德也!」司馬懿、蔣濟勸曰:「王上少慮,可遣使行。」操曰:「雖遣使去會東吳,目今必得一員大將以當關公之銳。」言未畢階下一人應聲而出曰:「某願一往。」操視之,乃河東楊人也,姓徐,名晃,字公明。操大喜,遂撥精兵五萬,令徐晃為將,呂建副之,剋日起兵,前至陽陵坡駐紮,看東南有應,然後大舉。
      且說曹操譴使來到東吳,見了孫權,說:「割江東、荊、襄以為封爵,望早進兵以襲關將之後,而取荊州。」孫權依允,即修書令使回,乃聚文武商議。張昭曰:「近聞關公擒于禁,斬龐德,威震華夏,操欲遷都以避其銳。今樊城危急,故譴使求救,事定之後,又反覆矣。」權未及發言,人報呂蒙乘小舟離陸口私自回來,有面稟之事。權召入問之,蒙告曰:「今關公提兵在襄、樊,妄自尊大,以為天下無敵。某因彼遠出,欲取荊州;若得荊州,則關公可擒矣。況關公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覆不定,不可以心腹待也。某今取之,必得也。今若不取,後必為江東之大患也。願主公可察之。」權曰:「孤欲北取徐州,若何?」蒙曰:「今操遠在河北,新破諸袁,撫集幽、冀,未暇東顧。徐土守兵,聞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勢陸通,驍騎所騁,不利水戰,縱然一鼓而得,亦用軍七八萬守之,猶未可保。不如先取荊州,全據長江,別作良圖。此為上策。」權曰:「孤欲取荊州,特以試卿耳。子明速與孤圖之。孤當隨後便起兵也。」蒙曰:「今令來使回報曹操。」
      卻說呂蒙辭了孫權,回於陸口,哨到江邊一帶上下,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沿江高阜處有烽火台。又聞荊州兵整肅,預有準備。蒙大驚,遂回陸口,詐病不出,使人回報吳侯。權見事不偕,呂蒙患病,心中憂怏不定。忽一人進言曰:「呂蒙非真病,必然詐也。」權視之,乃吳郡吳縣人也,姓陸,名遜,字伯言。吳侯曰:「汝既知其詐,可往視之。」陸遜領命,星夜至陸口寨中,見呂蒙果無病色。遜曰:「某奉吳侯命令,敬探子明貴恙。」蒙曰:「某病軀有失迎待。」遜曰:「昔日吳侯以重任付公,公乘時而不動,空懷鬱結,何也?」蒙視陸遜,良久不語。遜又曰:「餘有小方,能治將軍之疾,未審聽納否?」蒙慌起身,屏退左右而問曰;「伯言良方,乞早教之。」遜曰:「子明之志則大矣,子明之疑甚盛乎?某雖年幼,見識淺短,昨知將軍之來,深有意於荊州矣。今推病不出,必疑荊州兵整肅,沿江有烽火台之警耳。餘有一計,成就將軍之謀,令沿江守吏不能舉火,荊州之兵束手歸降,可乎?」蒙大驚而謝曰:「伯言之語,誠某心腹之論也,安敢隱匿!誠如是耳。願請伯言教之。」陸遜曰:「關公倚恃英雄,自料無敵,必敗於人。兵法雲:『欺敵者必亡』其所慮者惟將軍也。將軍乘此機會,托疾辭職,以陸口與他人。他人卑辭贊美關公,以驕其心,則盡撤荊州之也以向樊城。若荊州無備,可用一旅之師,沿江用詐計而行,則荊州在於掌握之中矣。」蒙聽畢,大喜而言曰:「真乃吳主之福也!幸得伯言為輔佐,江東無憂矣!」由是呂蒙托病不起,同遜還建業來見吳侯。孫權問蒙曰:「公體若何?」蒙曰:「某實無病,乃慢兵之計。關公所慮者,某也。某今辭職,另差人去守陸口,則關公無復提備矣。乘其不備,於中取事,無有不克。」權曰「卿離陸口,誰可代此職?」蒙曰:「遍觀諸將中,非此人不可代此任。」未知呂蒙所薦何人,下回便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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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子明智取荊州

      卻說吳侯與呂蒙曰:「陸口之職,昔日周瑜保魯肅,肅後保卿。今卿保才德兼全者,以代之可也。」蒙曰:「陸遜有王佐之才,堪任此職,別無高明遠見之臣也。若用遜前去守之,外觀其動靜,內察其形便,荊州可取無疑矣。此人內藏韜略,不露於外。若用名譽重者,關公必然提防,荊州豈能取也?」權大喜,即日拜陸遜為偏將軍、右都督,代蒙守陸口。遜拜辭曰:「某乃年幼無學,荷蒙大任,恐負所托。」權曰:「子明保卿,必不差錯。卿毋推辭。」遜拜謝,受了印綬,連夜往陸口來。交割馬步水三軍已畢,遜遂修書一封,具名馬一匹、異錦兩端、酒禮等物,遣使齎到樊城來見關公。
      公正坐中軍帳上將息箭瘡,按兵不動。忽一人報說:「江東陸口守將呂蒙病危,孫權取回調理。近拜陸遜為將,代呂蒙執事。今遜差人齎書禮,拜見君侯。」關公指來使而言曰:「孫權見識淺短,何用孺子為將也?我荊州有泰山之安,吾復何憂。」來使伏於地上,戰慄而言曰:「陸將軍特呈書備禮,一來與君侯作賀,二來兩家和好。幸乞笑留。」公拆書觀之。書曰:
      東吳陸遜謹百拜致書大漢將軍麾下:前承觀釁而動,以律行師,小舉大克,一何巍巍!敵國敗跡,利在同盟,聞慶拊節,想遂席捲,共獎王綱。今某不敏,受任來西,延慕光塵,思稟良規。又且于禁等見獲,遐邇稱羨,以將軍之勛足以長世,雖昔晉文城濮之師,淮陰拔趙之略,蔑以尚茲。聞徐晃等步騎駐旌,窺望麾葆音保,操狡虜也,忿不思難,恐潛增眾,以逞其心。雖雲師老,猶由於驍悍。且戰捷之後,常苦輕敵,古人仗術,軍勝彌警,願將軍廣為方計,以全獨克。僕書生疏遲,喜鄰威德,樂自傾盡,雖未合策,猶可懷也。倘明注仰,又以察之。僕不勝性仰之至。建安二十四年秋九月,東吳陸遜再拜。
      關公看畢大喜,仰面大笑,令左右收了禮物,管待來使。
      使回見陸遜曰:「關公忻喜,無復憂江東之意也。」遜大喜,密差人探得關公果然撤荊州之兵大半,赴樊城聽調,只待箭瘡痊可,便欲進兵。遜察知備細,即差人星夜報於吳侯。孫權召呂蒙曰:「今關公果撤荊州之兵,攻取樊城。今可設計,卿與吾弟皎同引大軍,左右都督,去取荊州。」皎字叔明,乃權叔父孫靜之次子也。蒙曰:「主公若以某有能,可當獨用;若以徵虜將軍有能,便請獨任。豈不記得昔日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共破江陵?雖是決於周瑜,普自持久與國家為將,因此不睦,幾敗國事。此目前之戒也。願主公思之。」孫權大悟,遂拜呂蒙為大都督,總制江東諸路軍馬;令孫皎在後接應糧草。萌拜謝,點兵三萬,快舡八十餘只,會水者皆穿白衣,扮作商人,卻將精兵伏於【舟冓】音垢【舟鹿】中乃深底之舡也。次調韓當、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員大將,相繼而進。其餘皆隨吳侯為合後救應。調遣已畢,蒙告吳侯當先遣使去往許都,令曹操進兵後以襲其後。使領名去訖。
      卻說呂蒙預先傳報陸遜,後發白衣人駕快舡十餘只,往潯陽江進發,晝夜趲行,直抵北岸。江邊烽火台上守台軍問之,吳人答曰:「我等皆是商客,江中阻風,到此一避。」蜀軍從之。數人上岸交送財物,因此容泊在江邊。約至二更,【舟冓】【舟鹿】中精兵齊出,將烽火台上官軍縛倒;一個暗號起,八十餘舡精兵俱出,將緊要去處墩台之軍捉於舡中,不傷一人。卻長驅大進,徑取荊州,無人知覺。後人有詩曰:
      養子當如孫仲謀,呂蒙談笑便封侯。白衣搖擼真奇計,一舉荊襄取次休。
      呂蒙在船中,將沿江墩台所獲官軍,以厚恩結之,將自己衣食賜與諸官,因此感恩無怨。
      卻說呂蒙召諸官問之曰:「取荊州之計,當何如?」答曰:「某等感將軍不殺之恩,願獻荊州以報盛德。」蒙曰:「何以得之?」降官答曰:「某等皆在城下虛報聲息,賺開城門,縱火為號,唾手可得。」蒙大喜,重加賞賜,就令引領取城。比及半夜,到城下叫門。門吏認得是荊州之兵,開了城門,一陣火起,吳兵齊入。襲荊州已畢,呂蒙便差百餘騎,齎榜文於各處張掛安民,曉諭吳兵:「如有妄殺一人者,夷其三族;妄取人家財物者,按軍法處治。」於是居民皆秋毫無損。次日天明,家家香火迎接。蒙傳示曰:「但有原任官員吏典,仍還舊職。」卻將關公家屬另與別宅恩養。
      是日大雨,蒙上馬引數騎點看四門。忽見一人取明間箬笠以蓋鎧甲,蒙喝左右執下問之,乃鄉人也。蒙曰:「吾平生不殺同鄉同姓之人,但號令已出,使眾軍不許妄取民間一物。汝今既犯,雖是同鄉,且吾昔日之盟,私也;今日之令,公也,焉可以私己之盟而亂公法也?」叱左右拿下斬之。其人泣兒告曰:「某恐雨濕官鎧,故取遮蓋,非為私用。乞將軍念故鄉以憐之。」蒙亦泣曰:「吾固知汝為蓋官鎧,終是不該取民間之財物也。再有何說?速推下斬之,梟首示眾!」蒙乃痛哭葬之。荊州之民皆感其德,軍中震栗,路不拾遺。後人有詩曰:
      一笠覆官鎧,猶然遭重刑。荊州萬民心,從此俱安寧。
      呂蒙撫民已畢,忽報吳侯至。蒙出郭迎接入衙。權復請潘濬為治中,掌荊州事;監內取于禁出;安民賞軍,設宴慶賀。權與呂蒙、陸遜計議曰:「獨有公安傅士仁,南郡糜芳,此二處如何收復?」言未畢,一人出曰:「不需張弓只箭,某憑三寸撥浪之舌,說傅士仁來降,可乎?」眾視之,乃會稽餘姚人也,姓虞,名翻,字仲翔。吳侯曰:「以何良策,可使傅士仁歸降也?」翻曰:「某自幼與仁契交,若以利害說之,彼必歸矣。」權就令虞翻領五百軍,徑奔公安。
      卻說傅士仁聽知荊州有失,望見城頭塵起,急令閉了城門,監守不出。虞翻見城門緊閉,遂寫書拴於箭上,射入城中。軍士拾得,來見傅士仁。仁拆封視之。書曰:
      竊聞明者防禍於未萌,智者避患於將來。知得知失,可謂賢哲;知存知亡,是識吉凶。大軍之行,斥堠不及舉火,此非天命也,必有內應也。為將不諳此理,獨據孤城而不早降,是欲毀宗滅祀,為天下之譏笑也。荊州已失,生路一塞,度其地勢,將軍在吾軍舌上耳,奔走不得免焉。竊為故人慮,願熟思之,毋致後悔。故人虞翻拜書。
      傅士仁覽畢,想起關公去日恨說之意,不如早降,即令大開城門,請虞翻入城。二人禮畢,各訴舊情。翻稱吳侯寬宏大度,禮賢下士。仁大喜,即日同虞翻齎印綬來降吳侯。孫權大喜,仍令去守公安。呂蒙密與權曰:」目今關公未獲,久必有變;只可重賞,而使招糜芳歸降,深為上策。」權召傅士仁曰:「南郡糜芳與卿交厚,卿可招來歸降,孤自當封爵超越於舊也。」傅士仁慨然領諾,遂引十餘騎,徑投南郡招安糜芳。還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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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卷           

    關雲長大戰徐晃

      卻說南郡守將糜芳,聞知東吳孫權令呂蒙等用詭計襲了荊州,正無計可施,忽報公安守將傅士仁至。芳忙接入城,問其事故。仁曰:「吾非不忠,奈勢危力困,不能支持。我今已降吳侯矣。」芳曰:「吾等累受漢中王厚恩,安忍背之?」仁曰:「關公去日,痛恨我二人;倘一日得勝而回,必無輕恕也。公細察之。」芳曰:「吾弟兄久事漢中王,實難背之。」正猶豫之間,忽報關公使至。接入廳上,使曰:「軍士缺糧,特來南郡、公安二處取白米十萬石,令二將軍星夜解去軍前交割。遲誤一日,杖四十;二日,杖八十;三日,立斬。」芳大驚,回顧傅士仁曰:「今荊州已被東吳所取,此糧怎得過去?」仁大怒,拔劍斬使於階下。芳大驚曰:「公如何斬之?」仁曰:「關公此意,正要斬我二人,安可束手受死也?公今日不如早降東吳,以圖生計;若不早降,必被關公所殺矣。願公察之!」芳只得投降。正說間,忽報呂蒙引兵圍了城池。芳大驚,急同傅士仁出城投降。蒙大喜,引見吳侯。孫權重賞二人。撫民勞軍,南郡居民,無不忻悅。
      卻說曹操坐於殿上,忽報吳使至。操召入,使呈上書。操拆視之,乃是令魏兵夾攻關將,「切勿洩漏,使關將有備也」。操聚文武商議,忽一人出曰:「王上若聽孫權勒兵不救,樊城危矣。」操視之,乃濟陰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言曰:「行軍之法,各有所之,勿秘之。今樊城困之至急,引頸盼望救軍;若聽孫權秘之不發,則樊城早晚危矣。樊城一失,則荊州之勢愈大也,安可圖之?不如令人將書射入城去,令曹子孝不生他意,子孝,曹仁字也。以寬軍心;使關公知之,心持兩端,前後不能相顧,恐家有失,必速退兵。卻令徐晃乘虛掩殺,可獲全功。若秘兵不發,使孫權得志,此非上策也。」操大喜,先差人催徐晃急戰;自引大兵,徑往雒陽之南陽陵陂駐紮,以救曹仁。陽陵陂,地名也。
      卻說徐晃正坐於帳上,忽報魏王使至。晃接入問之,使曰:「今魏王引兵已過雒陽,令將軍急戰關公,以解樊城之困。」言未畢,忽一人來報:「關平屯兵在偃城,廖化屯兵在四塚地名,前後一十二個寨柵,連絡不絕。」晃聽得這個消息,即差副將徐商、呂建,假執徐晃旗號。晃自引精兵五百,循沔水投小路,去取偃城之後。
      且說關平聞徐晃自引兵至,遂提本部三千精兵迎敵。兩陣對圓,鼓角震天,關平出馬與徐商交鋒,只三合,徐商大敗而走;呂建出戰,五六合亦敗走。平乘勢追殺二十餘里。蜀軍忽報城中火起。平乃勒兵回救偃城,正撞一枝軍擺開。徐晃立馬在大旗下,高叫曰:「關平賢姪,好不知死!汝荊州已被東吳所取,猶然在此狂為!」平大怒,縱馬輪刀,直取徐晃。戰至三十餘合,三軍喊叫:「偃城中火起!」平不敢戀戰,殺條大路,徑奔四塚寨來。廖化接著。化曰:「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軍心驚慌,如之奈何?」平曰:「軍士再言者斬之!」忽流星馬到,報說正北第一屯被徐晃領兵攻打。平曰:「若第一屯有失,諸屯豈得安也?此間皆靠沔水,賊兵必不敢到此。吾與汝去救第一屯。」廖化喚手將曰:「汝等堅守營寨,如有賊到,急便舉火。」手將曰:「此寨鹿角十重,雖飛鳥亦不能入,何況賊兵乎!」於是關平、廖化盡起四塚寨精兵,奔至第一屯駐紮。平見魏兵屯於淺山之上,遂與廖化曰:「徐晃屯兵不得地利,今夜可引兵劫寨。」化曰:「將軍分兵一半去,某當在此謹守。」
      是夜,關平引一枝兵殺入魏寨,不見一人。平知中計,火速退時,左邊徐商,右邊呂建,兩下夾攻一陣。平敗走,奔至原營,四面皆是魏兵。平同廖化支持不住,棄了第一屯,徑投四塚寨來。早望見寨中火起,急到寨前,皆是魏兵旗號。關平等退軍,忙奔樊城大路而走。前面一軍攔住,為首大將乃徐晃也。蜀兵大驚。平、化二人奮力死戰,奪路而走,回到大寨,來見關公曰:「今徐晃奪了偃城等處。又兼曹操自引大軍,分十三路來救樊城。多有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公大喝曰:「此乃疑軍之計,不可聽也!呂蒙病危,孺子陸遜代之,不足為慮!」言未畢,忽報徐晃兵至。公令備馬。平諫曰:「父體未痊,不可與敵。」公怒曰:「徐晃與吾故舊,深知彼能;若彼不退,吾先斬之,以警魏將。汝勿犯我!」左右謀士皆勸不住。
      公遂披掛,提刀上馬,奮然而出。魏軍見之,無不驚懼。公勒馬問曰:「徐公明安在?」魏營門旗颭處,徐晃出馬,背後十員驍將,雁翅擺在兩邊。晃欠身而言曰:「自別君侯,倏忽數載,不想君侯鬚髮蒼白。憶昔壯年相從,多蒙教誨,感謝不忘矣!君侯英風震於華夏,天下之士莫不羨服。今幸得一見,不勝忻喜也!」公曰:「吾與公明交契甚厚,非比他人,何故數窘於吾兒耶?」晃聽畢,綽兵器在手,回顧眾將,厲聲大叫曰:「若取得關公首級者,重賞千金!」公驚而言曰:「公明何出此言耶?」晃曰:「此國家之事,非某之私。」言訖,揮大斧直取關公。公大怒,亦揮刀迎之。戰八十餘合,公雖武藝高強,終是右臂少力。關平火急鳴金,公撥馬回寨。四下裡喊聲大震,乃是曹仁見魏王救兵到,急引軍殺出城來,與徐晃會合,兩下夾攻,荊州軍大亂。關公上馬,引眾將急奔襄江,上流頭呂常引兵殺來,背後魏兵追至,亦有死於水中者。
      公急渡過襄江,來奔襄陽。忽流星馬到,報說:「荊州已被呂蒙所奪,家眷被擄。」公不敢投襄陽,提兵卻奔公安來。探馬又報:「公安傅士仁已降了東吳也!」公罵猶未息,催糧人到,報說:「公安傅士仁往南郡殺了使命,招糜芳同降東吳了。」公聞言,怒氣衝塞,瘡口迸裂,昏絕於地。眾將救醒,公告司馬王甫曰:「悔不聽足下之言,今果遭此事也!沿江上下,何不舉火?」有知者答曰:「呂蒙將水手盡穿白衣,扮作客商撐舡,精兵伏於【舟冓】【舟鹿】之中,先擒了守台士卒,因此不得舉火。」公跌足歎曰:「吾中豎子之謀矣!有何面目而見兄長耶!」都督趙累曰:「主公事急矣,可一面差人往成都求救,即從旱路去取荊州。」關公遂差馬良、伊籍為使,齎文三道,星夜赴成都求救;一面引兵來取荊州。
      卻說曹仁得脫重圍,撫民賞軍,聚集多官商議,便欲起兵追趕關公。司馬趙儼諫曰:「昔日孫權與關公結連,恐我軍乘其困而擊之,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觀利鈍耳。今關公兵敗,孤軍荒走,尚可存之以為孫權之害。公若追未能便得,則孫權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也。公熟思之。」仁依諫不追,引眾將來見魏王,泣拜請罪。操曰:「此乃天數,非汝等之罪也。」令人尋龐德屍首,親自拜祭,用棺槨載往鄴郡,卜地葬之。
      操重賞三軍,到四塚寨遍觀徐晃所戰之地。操曰:「荊州之兵,圍塹鹿角十重,徐晃深入其中,全獲其功。孤用兵三十餘年,不能及也!嘗聞古人善用兵者,未有長驅徑入敵圍者。且樊城之危,過莒、即墨;徐晃之功,逾於孫武、穰苴矣。」眾皆歎服。操班師還於摩陂地名駐紮。忽報徐晃兵至。操引數員將出寨迎接,見晃軍皆按隊伍而行,一動一靜並無差亂。操大喜而贊曰:「徐公明真有周亞夫之英風矣!」同至摩陂,設宴大會文武慶賀,賞勞三軍。操舉杯勸徐晃曰:「全襄、樊者,乃徐將軍之功也。」晃拜謝曰:「敵人未滅,安得有功?乞再引軍去擒關公,以獻王上。」操大喜。當日筵散,又令徐晃引軍來襲關公。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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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雲長夜走麥城

      卻說曹操封徐晃為平南將軍,同夏侯尚守襄陽,以遏關公之後。二將辭去。操因荊州未定,就駐兵於摩陂,以候消息。
      卻說關公在荊州路上,進退不得,與都督趙累曰:「目今前有吳兵,後有魏兵,吾在其中,救軍不至,如之奈何?」累曰:「昔日呂蒙在陸口,時常致書於主公以結盟好,共誅曹賊;今卻與操結好,是背盟也。君侯暫駐軍於此,可差人齎文與呂蒙,看彼如何對答。」關公從其言,遂修書差使赴荊州來。
      卻說呂蒙在荊州,傳下號令,但係隨關公出征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按月給糧,依舊應付;如有患病者,遣醫治療。多官遵令,時時給予,並無缺少。將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動。忽報關公使至,呂蒙出廓迎接,並馬入城。荊州之人聞知使至,填街塞巷,盡皆觀看,無不喜悅。使至廳上,蒙以賓禮待之。使呈書與蒙。蒙看畢,而言曰:「呂蒙昔日曾與關將軍結好;今日之事乃國家所差,非蒙之罪也。煩使者回報將軍,善言致意。」遂設宴相待,以金帛贈之。其將士之家皆來問信,有連名書信者,有口傳音信者,皆言家門無恙,衣食不缺。使命宴飲二日,蒙親送出城。回到寨中,見了關公。公問之,使告曰:「呂蒙不允,言非蒙之事,乃國家之命,豈蒙之本心也?荊州城中,君侯寶眷並諸將,家家無恙,供給不少,不必憂念。」公大怒曰:「此乃呂蒙之計也!吾生不能殺此賊,死務殺之,以雪吾恨!」喝退使命。眾將皆來問信,使者如前所說。各將忻喜,皆無戰心。
      關公率兵來取荊州,軍行之次,人報將士逃回荊州者數多。公加恨呂蒙,遂催軍前進。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九江壽春人也,姓蔣,名欽,字公奕。欽勒馬挺槍,大叫曰:「關公何不早降耶?」公大罵曰:「吾乃漢將,豈降賊乎?」罵訖,拍馬舞刀,直取蔣欽。不三合,欽大敗而走。公提兵追殺二十餘里。喊聲起處,左邊山谷中,一彪軍出,為首大將乃遼西令支人也,姓韓,名當,字義公,衝殺一陣。右邊山谷內喊聲又起,一軍突出,為首大將乃九江下蔡人也,姓周,名泰,字幼平。三軍並合,來戰關公。公知深入重地,急撒軍回走。行不數里,南山崗上白旗招颭,上寫「荊州土人」。眾叫曰:「本地人速來投降!」關公大怒,欲上崗殺之。山崦內兩軍撞出:左邊一員大將乃廬江安豐人也,姓丁,名奉,字承淵;右邊一員上將乃瑯琊莒縣人也,姓徐,名盛,字文響。前後五路軍馬,喊聲震地,鼓角喧天,將關公圍在垓心。手下將士,漸漸消疏。比及天色黃昏,關公遙望四山之上,皆是荊州士兵也,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喊聲不住。軍心盡變,皆應聲而去。關公轉怒,止喝不住,部從止有三百餘人。當夜三更,正東上喊聲連天,乃是關平、廖化分兩路兵殺入重圍,救出關公。四面招呼荊州之兵同回等語,不曾斷絕。此是呂蒙之計。後有詩曰:
      勢去人離奈若何?休言百萬甲兵多。呂蒙預定招降計,絕勝張良散楚歌。
      關平救出父親,脫了重圍,平告曰:「軍心雜亂,必得城池暫且屯紮,以待援兵。」關公從之。催促軍兵前至麥城。公曰:「此城雖小,足以屯軍。」遂入城,分兵謹守四門。公聚將士商議,平曰:「此近上庸,劉封、孟達守把,可速差人求救為上。若得這枝軍馬接濟,姑待川兵來救,軍心自安矣。」正議間,忽報城下吳兵四面圍定,水洩不通。公親自登城觀之,見吳兵八面分佈,整整齊齊,人馬雄壯。公問曰:「誰敢往上庸求救於劉封乎?」廖化應聲而出曰:「某願往。」公曰:「但恐不得透其重圍耳。」化曰:「以死不歸,何所不至?」公即修書付化,藏於身中,飽食上馬,開門出城。正遇吳將丁奉截往,被關平衝殺一陣,奉大敗,廖化乘勢殺出重圍,徑投上庸去訖。關平入城,堅守不出。
      且說劉封、孟達自取上庸關,有太守申耽率眾歸降,因此漢中王加劉封為副將軍,令孟達同守上庸。此時探知關公兵敗,二人正議間,忽報廖化至。封令請入問之,化曰:「關公兵敗至急,見困於麥城,八面皆是吳兵圍繞,水洩不通。望二將軍速起上庸之兵,以救其危。倘若延遲,公必陷矣。」封曰:「將軍且歇,容某計議。」
      化歇訖,封與孟達曰:「今叔父被困,如之奈何?」達曰:「今聞東吳兵精兵三四十萬俱在荊州,九郡已屬於吳矣,止有麥城乃彈丸之地。又聞曹操親督大軍四五十萬,縱橫江、漢,勢若泰山。量我等山城之兵,以敵兩家之強兵,正如驅羊入虎窟耳。」封曰:「吾亦知之。奈關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視而不救乎?」達笑曰:「公以彼為叔,彼以公為草芥耳。昔者漢中王登位之時,欲立後嗣,問於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須問關、張可矣。』王遂致書,遣人往荊州問於關公。彼勃然曰:『立嫡不立庶,古之常理,又何必問於我乎?封乃螟蛉之子,使住山城之遠,免遺禍於親骨肉也。』以此觀之,安得不以公為草芥乎?此天下皆知,公何隱耶?」封曰:「君言雖是,將何卻之?」達曰:「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恐失所守。」封然之。
      次日,請廖化至,言此山城初附之所,未能救解。化大驚,以頭叩地曰:「若如此,則關公休矣!」封曰:「一杯之水,安能救輿薪之火乎?將軍可速回別求,勿致遲矣。」化大慟告求,劉封、孟達皆托病不出。廖化知事不諧,尋思須告漢中王求救。化遂上馬,大罵出城,望成都而去。
      卻說關公在麥城盼上庸兵到,不見動靜,手下止有五六百人,多半帶傷;城中無糧,甚是苦楚。公與都督趙累商議曰:「似此危急,如之奈何?」累曰:「只宜堅守。」正議間,忽報城下一人叫,言:「休放箭,有話來見君侯。」公令放入問之,乃諸葛瑾也。禮畢,瑾曰:「今奉吳侯命,特來勸諭將軍:『凡居人世,須識時務。』今以勢言之,將軍所統漢上九郡,皆已屬吳、魏矣;止有孤城一區,內無糧草,外無救軍,危在旦夕。將軍何不從某之言,歸順吳侯,復鎮荊、襄,可以保全家眷,光顯祖宗。願將軍熟思之。」關公正色而言曰:「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待之,安肯背義投敵賊乎?城雖破,但有死而已!為子死孝,為臣死忠。死歸冥路,吾何懼哉!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改其節。大丈夫身可殞,名可垂於竹帛也。汝勿復言,速請出城,吾欲與孫權決一死戰也!」瑾曰:「吳侯欲與君侯結秦、晉之好,同力破曹,共扶漢室,別無他志。君侯何執迷如是?」言未畢,關平拔劍來斬諸葛瑾。公叱之曰:「彼弟孔明在蜀佐汝伯父,今欲殺彼,傷其義矣。」遂令左右逐出諸葛瑾。
      瑾滿面羞慚,急上馬出城,回見吳侯曰:「關公心如鐵石,不可說也。」孫權曰:「真乃忠臣也!似此鯁直,如之奈何?」言未畢,帳下一人出曰:「某請卜其休咎。」眾視之,乃汝南細陽人也,姓呂,名范,字子衡。權令卜之。范取蓍蓍,音詩。草三揲音舌,占成卦象,乃「地水師卦」,更有玄武持應,主敵人遠奔。權大喜,乃問呂蒙曰:「卦主彼遠奔之義,卿以何策擒之?」蒙笑曰:「卦象正合某之機也。關公雖有沖天之翼,飛不出吾之羅網矣!某已算定這條路了,須得此人守之。若非此人,則有失矣。」吳侯問曰:「卿用何人?可守何處?」試看呂蒙欲用誰人,去守何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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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泉山關公顯聖

      卻說吳侯求計於呂蒙,蒙曰:「麥城四門皆有大路,吾料關公兵少,必不從此路而逃。正北有險峻小路,必從此路而去也。可令朱然引精兵五千,伏於麥城之北二十里;但有敵軍至,不可與敵,只可隨後掩殺。敵軍定無戰心,必奔臨沮地名。卻令潘璋引精兵五百,伏於臨沮山僻小路,可成事矣。其餘大路已遣將士把守,惟北門只用弱兵守之,關公走北門無疑矣。」權又令呂范卜之。范復卜一卦,乃告權曰:「此卦中主敵人投西北而走,今夜亥時必然擒矣。」權大喜,遂令朱然、潘璋領兩枝精兵,各依軍令埋伏去訖。
      且說關公在麥城,計點馬步軍兵止有三百餘人,糧草缺少。是夜,城外吳兵招喚各軍姓名,越城而去者數多。不見救兵到來,心中無計,遂與王甫曰:「吾悔昔日不用公言,今遭此危急,將復如何?」甫哭而告曰:「今日之事,雖有子牙復生,亦無計可施也。」趙累曰:「救兵不至者,乃劉封、孟達按兵不發也。何不棄此孤城,奔入西川,再整兵來收復漢上,未為晚矣。」公曰:「吾亦欲如此。」遂上城觀之,見北門外小路,旌旗不整,隊伍交雜,乃問曰:「此去往北,地勢若何?」一人答曰:「此去皆是山僻小路,可通西川。」公曰:「今夜可走此路。」王甫諫曰:「小路有埋伏,可走大路也。」公曰:「雖有埋伏,吾何懼哉!」即下令馬步官軍,嚴整軍裝,準備出城。甫痛哭曰:「君侯於路,小心保重!某與手下百餘人,死據此城;城雖粉碎,身亦不降也。專望君侯速來救援!」
      公痛哭而別,與子關平、都督趙累引手下二百餘人,開放北門,奮然突出。比及天晚,吳軍見之,不敢阻當,四下逃竄。關公橫刀前進,行至初更,約走三十餘里,只見下凹處,火鼓齊鳴,喊聲大震,一彪軍出,為首大將乃丹陽故鄣人也,姓朱,名然,字義封,驟馬挺槍大叫曰:「關公休走!趁早下馬受降!」公大怒,拍馬輪刀來戰。未及三合,朱然便走。公乘勢追殺,忽然一棒鼓響,四下伏兵皆起。公不敢戀戰,望臨沮小路而走。朱然回兵掩殺,行不動者,折傷五六十人。走不到四五里,前面喊聲大震,一彪軍出,為首大將乃東郡發乾人也,姓潘,名璋,字文珪,驟馬舞刀,向火光裡殺來。關公怒激,揮刀相迎。戰不三合,潘璋敗走。公縱馬追殺,忽四下喊聲大震,伏兵皆起。公不與交戰,急回山路而走。背後關平也到,說趙累已死於亂軍中。公不勝悲惶,遂令關平斷後,公自當先,隨行止剩十餘人。行至決石地名,兩下是山,山邊皆蘆葦敗草叢雜。時五更將盡,正走之間,喊聲舉處,伏兵又起。背後朱然、潘璋精兵掩至。公與潘璋部將馬忠相遇,忽聞空中有人叫曰:「雲長久住下方也,茲玉帝有詔,勿與凡夫較勝負矣。」關公聞言頓悟,遂不戀戰,棄卻刀馬,父子歸神。史官有詩贊曰:
      壯哉熊虎將,赳赳漢雲長。功績過韓、耿,聲名重馬、張。
      恩酬曹孟德,死報漢中王。大義參天地,英風播四方。
      又宋賢作詩以挽關公曰:
      少年為客離蒲東,濟困扶危立大功。赳赳漢朝熊虎將,巍巍當世美髯公。
      時來官渡驚曹操,數盡臨沮遇馬忠。大義古今誰可及?令人哀怨淚痕紅!
      又史官廟贊關平曰:
      烈烈三分將,堂堂百戰身。金戈衝殺氣,鐵馬截征塵。
      報國忠心壯,隨親孝義淳。臨沮天數盡,父子共歸神。
      又贊美關公父子之德,仍哭其忠雲:
      當年父子鎮荊、襄,吳、魏何人敢跳梁?權欲連和求配偶,操將遷國避鋒芒。
      子憑膽勇寧三國,父仗神威定八荒。不意呂蒙施詭計,可憐忠義一時亡。
      又贊雲長父子忠義詩曰:
      天生虎將佐炎劉,父子胡為一旦休?千載令人思慕處,巍巍功業等伊、周!
      自關公父子歸神之後,坐下赤兔馬被馬忠所獲,獻與孫權。權就賜與馬忠騎坐,刀賜與潘璋。其馬數日不食草料而死。
      卻說王甫在麥城中,骨顫肉驚,乃問周倉曰:「吾夜夢見主公渾身血污,立於其前,急問之,忽然驚覺,不知主公吉凶如何?」正說間,人報吳兵在城下,將君侯父子刀馬前來招安。王甫大驚,與周倉登城視之,果然。王甫仰天大叫一聲:「君侯英靈知之乎?吾無計可支也!」言訖,墜城而死。周倉自刎而亡。於是麥城盡屬東吳。
      且說關公一魂不散,悠悠蕩蕩,乘雲而飛。忽至一處,地名荊門州當陽縣一座山,名為玉泉山。山上一僧,法名普淨,原是汜水關鎮國寺長老。是時雲游天下,來到此山,見山明水秀,就此結草為庵,每日坐禪參道。止有一小行者,時常下山化飯度日。當夜月白風清,正值三更時分,淨禪師在庵中坐禪,忽聞空中有人大呼:「主人何在?」禪師命行者觀之,見空中一人,騎赤兔馬,提青龍刀,左右隨從二將,口中但呼如前言不息。行者回報禪師,禪師知是關公與關平、周倉也。待雲頭飛至庵前,禪師以手中麈尾擊其座曰:「顏良安在?」關公聞言,英魂頓悟,即落雲下馬,叉手立於庵前曰:「吾師何人?願求清號。」禪師曰:「昔日汜水關前鎮國寺中,曾與君侯相會,今日何不識普淨也?」公曰:「某雖愚魯,願聽清誨。」禪師曰:「昔非今是,一切休論,只以公所行言之:向日白馬隘口,顏良並不待與公相鬥,忽然刺之,此人於九泉之下,安得而不恨乎?今日呂蒙以詭計害公,安足較也?公何必疑惑於是?」公遂從其言,入庵講佛法,即拜普淨禪師為師。後往往顯聖,鄉人累感其應,因此就於山頂上建廟,四時致祭。後《傳燈錄》記雲:
      大唐高宗儀鳳年間,開封府尉氏縣有一秀才,累舉不第,三上萬言策,皆不中選,遂乃出家,法名神秀,拜蘄州黃梅山黃梅寺五祖弘恩禪師為師,學大小乘之法。後雲游至玉泉山,坐於怪樹之下,見一大蟒,風簇而至。神秀端然不動。次日,於樹下得金一藏,就於玉泉山創建道場。因問鄉人:「此何廟宇?」鄉人答曰:「乃三分時,關公顯聖之祠也。」神秀拆毀其祠,忽然陰雲四合,見關公提刀躍馬於雲霧之中,往來馳驟。神秀仰面問之,公具言前事。神秀即破土建寺,遂安享關公為本寺伽藍。至今古蹟尚在。神秀即六祖也。
      傳曰:
      關公在生之時,敬重士大夫,撫恤下人,有互相毆罵者,告於公前,公以酒和之。後人爭鬧,不忍告理,常曰:「恐犯爺爺也!」時人為此,不忍繁瀆焉。故自古迄今,皆稱曰「關爺爺」也。張益德平素性躁,雖敬上士,而不恤下人。凡有士卒爭鬥者,告於益德前,不問屈直,並皆殺之。後人因此不敢告理,但恐斬之。所以關公為人,民不忍犯;益德為人,民不敢犯:其貴重如此也。後宋朝崇寧年間,關公出現顯聖,故封為崇寧真君。因解州鹽池蚩尤神作耗,乃公神力破之。後累代加封義勇武安王、崇寧真君。至今顯聖,護國佑民。
      贊曰:
      憶昔將軍起解良,虎軀九尺有餘長。眼如丹鳳朝天柱,眉若臥蠶侵鬢傍。
      髯拂烏雲吞曉日,面如重棗輕秋霜。馬騎赤兔追電影,刀偃青龍噴雪光。
      桃園結義過山嶽,世同生死共劉、張。開基剿滅黃巾寇,勇烈英名播四方。
      酒尚溫時華雄喪,馬恰到處車胄亡。不降曹公只降漢,一宅分為兩院牆。
      曾於官渡施神勇,立誅文丑刺顏良。千里獨行世莫比,五關斬將誰敢當?
      古城重會表忠節,撾鼓之中斬蔡陽。華容道上酬恩德,荊州城內鎮邊疆。
      單刀赴會真豪傑,水淹七軍妙度量。操欲遷都避銳氣,吳欲求親寧荊、襄。
      呂蒙一旦施詭計,白衣搖櫓渡關防。麥城守困軍旅散,臨沮父子魂渺茫。
      玉泉山頭夜顯聖,解州城內神昭彰。歷代加封贈尊號,崇寧年間朝宋皇。
      生作三分熊虎將,死為義勇武安王。
      自關公歸神之後,孫權盡收荊、襄之兵,將公父子信息招安各處人民。忽報張昭自建業而來,權召入問之。昭曰:「今主公損了關公父子,江東禍不遠矣!昔日,此人與劉、張在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劉備已有兩川之兵,更兼諸葛亮之謀,張、黃、馬、趙之勇。備若知損其父子,必起傾國之兵,與彼報仇矣。備奮力死戰,東吳何可當也?」權聞之大驚,乃跌足曰:「孤失其計較也!似此如之奈何?」昭曰:「主公勿憂。某有一計,令西蜀之兵不犯東吳,荊州如磐石之安也。」權問:「有何妙計?可速教之,以安家國。」試看張昭道出甚計來,畢竟如何,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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