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大作戰 作者：岩井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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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6-20 01: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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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幕


    心情就彷彿戰國武將衝破大批湧上的敵兵。
    時間是現代，天下太平。
    在邁入21世紀已達一個階段的日本國內，不可能出現舞刀弄槍的兵馬。
    腳下馳騁的並非駿馬，而是與自己在高中生活兩年又數個月的歲月裡，同甘共苦的淑女車。
    籠罩在都會這個戰場的不是雜兵，而是各式各樣的雜音。
    穿過高架橋底下，中央線的快速電車正從頭上呼嘯而過，行駛在國道的汽車則是讓引擎和喇叭頻頻作響，擠得水洩不通。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正在用手機聊天，打工的年輕男女一邊喊著廣告詞，一邊強塞麵紙給路過的行人。
    聳立的高樓大廈閃閃發光，毫不留情地讓騎著淑女車奔馳的女孩籠罩在反射光芒下。她身穿的製服襯衫雖然透氣，可是因為竹劍袋緊貼在背，還是讓她的後背汗濕了一大片。車輪「喀當」一聲撞上階梯的衝擊，使斜放在腳踏車菜籃的書包瞬間彈起。
    「呼……呼……」
    女孩以稍微前傾的姿勢踩踏板，耳邊可以聽見自己的喘息。她傾斜身體繞過轉角，在下坡順勢加速。
    吵鬧的喇叭聲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唧唧唧」的蟬鳴傳來。
    衝入新宿中央公園抄捷徑，大自然的氣味撲鼻而來。她並不討厭一抬起頭，就會映入眼簾的大樹和高樓大廈重疊聳立的景色。加上這是自己的名字，一年中她最喜歡這個季節。
    她直線穿過有許多人在練習登山車特技和舞蹈的親水廣場。或許是「尼加拉瓜大瀑布」濺起水沫的關係，隻有這裡感覺比較涼爽。
    「呼！」
    騎出公園，大口吸氣。來到路口時減慢速度，但見到紅綠燈轉為綠色後，又挺身踩踏板重新加速。
    女孩並不厭惡大都會。她喜歡被總是反覆無常的日常生活擺佈，也覺得熱鬧又繁忙的都市生活和自己的個性合得來。和孤單一人比起來，和一群人在一起比較快樂；而且和努力上進的人湊在一塊，會讓她覺得很熱血——啊，要是說出「熱血」這句話，可能父母又會說她的言行很像總是在誇耀祖先威風的外叔公（註：外公的弟弟）吧？
    女孩繼續踩踏淑女車，當她長度及肩的長髮因為汗水黏在額頭上時，一個熟悉的空間出現在高樓大廈之間。
    穿過刻有久遠寺高等學校字樣的兩根石柱中間的正門後，廣闊的校地隨即出現在眼前。包含學生宿舍在內，這所學校共有六棟大樓，分別設立在校區內。
    穿著製服的學生三三兩兩的走在銜接正門和校舍的步道。陽光從道路兩側的樹木傾瀉下來，讓行進中的腳踏車忽明忽暗。女孩作勢要前往腳踏車停車場，可是又突然將龍頭向左轉。
    騎過階梯，進入操場，便能聽見壘球社的吆喝。清脆的球棒敲擊聲從安全網內傳出，響徹操場。
    「喔。」
    輕快的旋律從朝著社團大樓前進的少女短裙內響起。她用食指和中指按下煞車減速，再取出手機。她一邊踩踏板一邊將折疊式的手機打開，然後液晶螢幕上出現黑邊圓圈，圈內繪有水鳥圖案，那是她的家紋。
    「哇，婆婆？」
    按下按鈕後，由電腦圖像所勾勒的家紋中的水鳥開始動作，似乎從鳥嘴扔出什麼東西。跟著一個白色長方形圖案在螢幕內旋轉並擴大。
    『你確定會帶之前說的人回來吧？』
    是郵件，寄件人是陣內榮。
    見到彷彿在催促回覆，不停擺動鳥嘴的水鳥角色——外曾祖母的電子分身，不由得想起那令人懷念的大自然氣息。
    被濃濃的綠意及高山所包圍的本家大房。
    「啊，哇！對不起！」
    女孩差點撞上正在做柔軟運動的田徑社員，急忙回頭道歉。她繼續搖搖晃晃地騎車，然後在社團大樓前停車。
    『我、會、帶、他、回、去……』
    「一、二！」吶喊口令的棒球社員，從站在腳踏車旁操作手機的女孩身邊經過，其中數人刻意回頭觀看垂著瀏海注視螢幕的女孩。學長見到社員癡癡的望著女孩，立刻出言喝止：「別東張西望的！」
    「好，寄出！」
    舉起手機，按下寄送鈕。
    「……已經不能回頭了。」
    女孩——篠原夏希喃喃說著，朝社團大樓奔去。
    夏希手中手機的液晶螢幕內，水鳥叼著白色信封開始振翅，接著往浮現在螢幕深處的標誌飛去。那標誌像是重疊圓形與梯形形狀的鑰匙孔，同時寫著兩個字。
    水鳥的羽翼就此被吸入名為「OZ」的巨大電子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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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陣

    ＊ log in……＊

    『歡迎來到OZ的世界。』
    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中，女性的導覽語音響起。
    遙遠的前方出現光點，然後轉化成閃閃發亮的麵板，一邊旋轉一邊急速接近。麵板的形狀如同前方後圓墳（註：日本古墳的一種形式，前端為方形後端為圓形），或可說是形同鑰匙孔，上麵寫著「OZ」兩個字。
    『OZ是存在於電子網域上，可以讓世界上的人們在此聚集享樂的虛擬世界。隻要使用手邊的電腦、手機、電視就能輕鬆登入。』
    標誌開始閃爍。OZ的「O」字成為入口，視點飛往文字內部無限寬廣的世界。
    『那麼請開始體驗OZ的世界。』
    眼前出現的是柔和色調所形成的天空。如同蔚藍的字義，在一片藍天中，飄浮著許多表麵粉嫩，似乎一觸碰就會彈起的白雲。
    視界穿過雲海後，可以看見一個巨大物體。那是由許多大小不同的球所堆積而成的詭異塔台。塔的中心是眼耳連在一起的貓頭，然後所有球體相連排成圖騰柱，上方高達天空頂端，下方深至不見底端的深淵。塔台周圍還浮著骨牌般的板狀建築物，形成各個迷你模型般的都市。
    『這裡是OZ的中心。聳立在中央的是整合OZ係統的建築物，名稱叫做中央塔。外型設計像隻可愛的貓咪的管理中心相當具有特色。』
    中央塔的周圍飄浮著一些像是土星圓環般的小顆粒。它們像魚群一樣整齊排列，逐步接近塔台——接著可以發現他們每一個都是擁有俏皮外型的角色。其中有揮動數十隻觸手的章魚，也有將金屬圓筒作為手腳的機器狼。其他還有頭戴棒球帽，身繫短披風的鰻魚、像紙張般輕飄飄的猴子、表麵繪有眼鼻和嘴巴的水餃、頭上頂著許多角色的骷髏等等——角色的模樣千變萬化，毫無統一性可言。
    『在使用OZ之前，請先設定您的虛擬造型。』
    巨大的麵板伴隨輕快的電子音效逼近。在中央的方格內，出現以電腦圖片構成的人偶。人偶周圍有許多小方格，顯示著頭和手腳等各部位的配件。
    『虛擬造型是您在OZ的分身。不論是髮型、服裝、還是身材等等，都可以依照您的喜好更改。』
    選好零件之後，人偶的頭部接連變成球形、長出鬢角、生出獠牙。
    『您做了一個很可愛的虛擬造型。』

    完成的是一隻頭頂戴著牛仔帽、脖子上圍著絲巾的二頭身熊。熊神采奕奕的跳起，躍至麵板外頭。
    頭戴牛仔帽的熊在OZ的世界內遨翔。中央塔外浮著有如高速公路的路麵，接二連三有虛擬造型從那裡的鑰匙孔飛入OZ世界。
    『您的個人資料會以嚴密的防範措施嚴加保護。請您放心，盡情享受這個世界。』
    熊和其他虛擬造型一起在中央塔上空盤旋。
    『在購物中心可以買到世界各國的書籍和音樂——』
    往浮在塔周圍的都市急速下降，飛進其中一個都市後，就看到許多書櫃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佔地廣大的麵積上。無數個手上抱著書，或是將CD舉到頭上的虛擬造型在看不見邊際的樓層內徘徊。也有虛擬造型張開大口吞下物品，頭上浮現「BUY！」的文字。
    『電影、傢俱。』
    熊繼續飛翔，離開建築物。
    往金字塔形狀的建築物看去，發現有許多迷你車輛和建築物排在一起。
    『汽車、不動產。』
    接著熊向上升，造訪形似茶碗的區域。在繪有企業商標的茶碗內，有幾個更小的茶碗浮在空中。那分別是具有南國風情的度假設施、有駱駝行走的沙漠、積有皚皚白雪的雪山等等，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您可以在此買下旅行計劃，或是購入各種物品。』
    熊穿過商店街，輕快的繞到塔後方。那裡有無數球體浮在半空中，他飛入其中一個。
    球體內部有許多虛擬造型擠在一起。熊飛到車水馬龍的虛擬造型頭上，轉頭說：
    『不過，我們還有一件最不可或缺的事。』
    在熊的頭上出現的橢圓框中，浮現文字「By the way, thing necessary for us. ]。然後從熊口中出現像漫畫裡常見的台詞，也就是所謂的對話框。
    『那就是交流。』
    橢圓形的對話框變成刺蝟形狀，框內顯示「It is communication！！」
    接著在室內的一位虛擬造型頭上飛出對話框。對話框內的內容即時轉換為英語、法語、日語等各種語言，再分裂出其他對話框。
    『OZ可以瞬間翻譯各種語言，讓您和世界各國的人輕鬆愉快地對話。』
    熊讓脖子上的絲巾飛揚，轉身迴旋，離開交流區，前往近代大廈林立的區域。
    『OZ對企業的協助也非常完善。世界上的任何企業都可以在OZ設立店麵，或是提供使用者個人設立辦公室，進行業務。』
    飛過高樓大廈，一直線穿過雲海。這回看到的是多到教人目不暇給的文字和數字不停在麵板跳動。那是數以千計的資訊麵板陣列。
    『目前也已經有許多的行政機關和地方自治團體在OZ設置辦公窗口，納稅和各種手續都可以在這裡簡單辦理。』
    『最後向您介紹OZ的守護神。』
    抬頭觀看仿造世界各國地形所製成的島嶼區域上空——有個比島嶼還要巨大的「物體」正逐漸經過。
    『它們是john與yoko。』
    眼前是如同用水彩描繪出來的兩尾鯨魚。它們搖晃足以一口吞下空中島嶼的巨大身軀，在沒有水的天空中遊泳。頭上頂著呈圓形排列的建築物群的模樣，就像戴著王冠的國王。
    OZ整體開始顫抖。隨著響亮的噴射聲，JOHN和YOKO背上分別噴出水柱。水柱就像飛彈一樣朝天飛去——
    綻放紅、藍、黃、紫色的耀眼光芒迸射開來。
    OZ全體像是跟隨鯨魚的動作般發射煙火。購物區、交流區、企業區、以及行政區等等，各處都被煙火的光芒和虛擬造型的歡呼聲所包圍。熊的虛擬造型也高高興興的在空中迴旋飛舞。
    『來吧，請您也在OZ開始舒適的新生活——』
    導覽語音漸遠。
    然後歡呼聲愈來愈小，熊愉快飛舞的模樣也瞬間消失，畫麵轉暗。
    一片黑暗擴散開來。
    沒有光明與聲音的空白造訪，接著微小的聲音響起：
    『——今天是7月26日星期一，在此為您播報午間新聞。』
    遭到黑暗籠罩的世界取回光明，出現橢圓形的地球儀。巨大的「12：00：00：00」數字出現在以世界各地標準時間為背景的空間。
    從名為世界時鐘的鐘點表示畫麵裡，瞬間飛出無數個圓框。圓框播放各國影像，其中說著 日語的畫麵被加以放大。
    『小行星探測機「荒鷲」於今日上午，從太陽公轉軌道移動到地球衛星軌道上了。』
    在圓框內，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主播正在播報新聞。
    『雖然「荒鷲」狀況頻出，但政府表示日後仍會在適當時機——』
    新聞影像突然退到遠方。
    『發射在小行星的川（註：Matogawa，於1992年o月1日發現，為了紀念日本宇宙科學研究所的的川泰宣教授，故將此行日生命名為Matogawa )所採集到的樣本膠囊。再來為您播報下一則新聞……』
    世界時鐘在頭上逐漸縮小後，眼前呈現遼闊的空間相貌。
    空間內有一根巨大的支柱，周圍有許多像樹枝般延伸出來的板狀空間。每個空間上都有數
    十位虛擬造型活動。
    「……」
    少年在眾多空間之一內眺望新聞，然後垂下肩膀麵對前方。宛若塗鴉般畫在鵝蛋臉上的眉毛呈八字往下掉，餐盤大的耳朵也無力垂下。戴著手套的手指，則來回在稱為控製盤的操作麵板上敲打。
    「喂，你有在看嗎？給OZ初學者看的導覽影片，做成那樣應該沒問題吧？」
    少年身旁的虛擬造型詢問。那虛擬造型平整的軀體上，有個宛如長方塊巧克力的矩形臉蛋，畫在平麵臉孔上的四角形似乎是眼鏡。他將操作麵板改成汽車方向盤的模樣，和少年以鍵盤和螢幕構成的控製盤截然不同。
    「好像有點太老套了？導覽用的語音或許該更媚一點才好……喂，你有在聽嗎？」
    矩形臉眼鏡男的頭和軀體分離，輕飄飄的飛到少年身旁。少年動手操作控製盤，喃喃自語：
    「我差一點就能當上日本代表了啊。」
    「唉，你還在失意啊？差不多該——」
    眼鏡男低下頭歎氣。一隻穿著工作服的企鵝宛若滑行般通過他背後。
    「喂，工讀生！別偷懶啊！」
    別著「OZ管理中心主任」胸章的企鵝轉過頭警告，眼鏡男回答：「好——」
    「我差點就贏了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遺憾，所以能不能請你快點轉移注意力到別的地方啊？我們來決定今年夏天的主題吧。」
    少年繼續執行作業，無視眼鏡男彷彿嘲弄似的在他身邊飛繞。
    「正妹！正妹怎麼樣？說到夏天，就會想到西瓜、煙火還有正妹吧！」
    正妹。
    聽到這個詞語，腦海隻會浮現一個人。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隻要一想到那人的容貌，心情就會變得更沉重。
    「……我隻要有西瓜和煙火就夠了。」
    「你的人生很無趣耶。」
    真不想被矩形臉眼鏡男批評無趣。
    「一生隻有一次的青春，難道你要全花在讀書上嗎？」
    「你去年暑假也說一樣的話，然後亂來一通，搞得很丟臉耶。我們根本沒有搭訕的經驗啊……」
    「哇！KENJI你閉嘴！別提去年的事！」
    「我們不適合做那種事啦……再說我本來也打算在今年有所作為啊。」
    「啊？你說什麼？」
    「沒事！我、我什麼都沒——」
    被稱呼為KENJI的鵝蛋臉急忙否認時——
    「嗯？怎麼啦？」
    矩形臉眼鏡男的真身佐久間歪過頭。
    KENJI也同時察覺異狀。噠噠噠的聲音急促接近。當他意識到那是腳步聲的同時，事情發生了。
    開門聲大大響起。
    頓時感覺到一陣清新的風吹來，捲起了塵埃。
    「！」                                                               一
    KENJI和SAUMA同時像左看。
    可是在他們的視線前方，隻見企鵝上司正在怒斥部下。

    ＊ log out… ＊

    可能是舉行練習比賽中的壘球社擊出了全壘打吧？
    自操場響起的清脆擊球聲，讓疊在紙箱上的漫畫掉了一本下來。
    「……」
    一位少女和兩位少年在堆滿雜物的狹窄室內互看。
    少女的手還握著剛剛開啟的門把，站在原地不動。她一身製服打扮，穿著白色襯衫、紅色領帶和短裙，另外還背著竹劍袋。她似乎是急急忙忙跑來這裡，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
    另一方麵，兩位少年也吃驚的轉過頭，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們也穿著製服，坐在擺放於靠窗書桌上的電腦前。除了電腦之外，室內還有畢業生遺留、積滿灰塵的電子琴和電吉他。桌上有台生銹的電風扇左右擺頭，其餘尚有許多廉價的電子機器。除了這些，還有堆積成山的空罐和不知是誰帶來的古老動畫人物公仔、時間還停留在去年的月曆、收在牆邊紙箱內的巨大三角板、用處成謎的紙筒和掉在地上的計算機等。
    可想而知室內沒有冷氣，而僅靠將窗戶全開及轉速緩慢的電風扇，絕對不可能有效減緩夏季的酷暑。現在電腦內的風扇正全力轉動，喝了幾口、放在鍵盤旁的飲料也變溫了。
    「你們要不要打工？」
    少女突然發問，及肩的長髮輕快甩動。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少年——小磯健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和身旁的朋友佐久間敬對看。姑且不論佐久間那頭足以蓋住耳朵的自然卷髮，他臉上那副並排了兩個四角形的眼鏡，就和螢幕內的虛擬造型十分相像。
    佐久間手指螢幕內的分身，回答少女：
    「我們現在就是在打工……」
    健二麵向少女，點頭附和。螢幕上顯示自己的鵝蛋臉虛擬造型，以及和自己極度相似的分身麵孔——亂糟糟的頭髮、眼角微微下垂的雙眼，以及瘦弱到會自卑的軀體。見到這樣不起眼的相貌，連健二都隻能承認自己的長相缺乏魅力。
    「咦？」
    少女衝進來的門扉貼著「物理社」的門牌。下方寫有被劃線註銷的「禦宅社」，更下方還有「PC社」的塗鴉。
    「你們在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訪客篠原夏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帶著十萬火急的表情趕來，唐突的詢問要不要打工後，又一頭霧水的歪過頭。夏希千變萬化的表情非常符合她的風格，教人不禁看得出神——事實上，會對她這位校園偶像看得出神的男同學除了健二以外，還多得不勝枚舉。
    健二回過神，打算答腔時——
    「我們負責OZ係統的安全檢測，還有製作宣傳影片。」
    卻被佐久間搶先。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會羨慕朋友不怕生的性格。
    健二兩人眼前的螢幕顯示著虛擬世界OZ。在管理中心內部部門之一工作的鵝蛋臉和矩形臉眼鏡男，分別是健二和佐久間的虛擬造型。
    「……喔——幫OZ工作？好厲害。」
    夏希間隔一拍答道。雖然她的語氣充滿欽佩，但臉上表情寫著「幫OZ做安全檢測是什麼？雖然我不懂，不過肯定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嗯，一定很不簡單」。追根究柢來說，屬於劍道社的夏希，根本不懂電腦。她為了學習和熟悉電腦操作開始出入物理社，而這也成為大受歡迎的三年級生夏希和不起眼的學弟健二唯一的關聯。
    「不不不，我們是基層中的基層啊，工作很輕鬆。」
    佐久間再次輕鬆的答腔。
    糟糕，我一句話都還沒說——
    健二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焦慮．急躁地等待下一次發言機會。
    「這樣啊……原來你們已經在打工了啊——」
    夏希無力的垂下肩膀，然後轉過身，似乎打算離開。
    「不知道還有誰可以來幫我打工……」
    「那個……夏希學姐。」
    健二的身體擅自做出動作。他舉起手，然後站起身。
    「你不嫌棄的話……」
    並鼓起心中所有的勇氣。
    這種時候的心情要怎麼形容？好像是從某個寺廟跳下來（註：日本諺語「從清水寺向下跳」，指下定必死的決心）……啊啊，我不擅長歷史啦。不，從根本來說，那句話能算是歷史科目嗎？如果是物理問題我就拿手了。對了，這種時候可以將杜隆﹒珀替定律套用在能量均分律上做計算——
    「真的嗎？」
    看到夏希回頭露出滿麵笑容，健二頓時理解自己在人生中的大賭注獲勝了。
    嗯，物理定律根本不重要。
    「喂，這邊的工作怎麼辦？」
    佐久間拉扯健二的袖子，讓他想起索然無味的青春。健二隻能縮起身子坐下。
    「對不起……我不能去。」
    「不行啊——」
    夏希歎氣。健二覺得像自己這麼不堪的人，還是在心中背誦物理定律到死吧。
    「雖然名義是打工，其實內容隻是和我一起到鄉下旅行而已啦。」
    「學姐！我願意去！」
    佐久間神采奕奕的舉手報名。健三大吃一驚，再度舉手。
    「啊？你竟然報名！那、那……我也願意去！」
    儘管一無是處，但健二認為自己至今都活得規規矩矩。如今要拋下手邊工作應徵，對他來說有如人生一大賭注。
    「太好了。」
    見到兩位學弟舉手，夏希雙手握拳。
    ……學姐，我覺得你的表情好像在說自己計謀得逞。這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可是兩個人太多囉。」
    「什麼？」
    「我隻要招募一位。」
    夏希豎起食指，露出可愛的笑容。「也就是說……」健三和佐久間對看彼此，夏希故意誇張的伸出右手水平揮動。
    「你們一決勝負吧！」
    「健二，別怪我無情！」
    看到佐久間捲起衣袖，擺動肩膀暖身，健二領悟與朋友的一戰已無可避免，於是——
    他回想過去與佐久間認真交手58次的所有戰況，冷酷的導出敵人第一拳很有可能出剪刀的結論。

    ***

    東京車站的鈴鐺。
    那鈴鐺置放在八重洲地下中央出口，健二也不清楚它的正式名稱。巨大無比的鈴鐺垂吊在透明的玻璃箱內，看起來非常奇妙。
    然而心儀的學姐穿著便服的模樣，消去了那奇妙的感覺。
    「啊，健二。這邊這邊！」
    篠原夏希站在鈴鐺前，朝健二揮手示意。
    健二小跑步到夏希身邊。
    「抱歉，我來遲了。」
    「不會，你很準時啊。如果是佐久間，可能就不會這麼準時了。」
    夏希露出笑臉迎接健二。她穿著無袖罩衫和短褲，頭戴圓頂帽，一身輕便打扮。暴露在外的修長手腳和纖細的頸子，比在學校看到時還要更艷麗奪目。也因為如此，健二覺得麵對夏希的緊張感倍增。他身穿便宜的POLO衫，又背著背包，一身老土的打扮，光是麵對夏希就顯得很不搭調。
    「你怎麼了？」
    夏希看到健二呆站著不動，歪過頭詢問。
    健二在心中對摯友誠心道歉。
    佐久間，對不起。當你說夏天的重點就是西瓜、煙火還有……時，我竟然沒有同意，但如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還有，很感謝你猜拳輸給我。
    「這就是夏天啊！」
    「哇！嗯……現在是暑假沒錯。」
    看到笑咪咪的健二，夏希不知道為什麼顯得有些卻步，且做出防衛動作。但樂不可支的健二並不在乎。
    穿便服和篠原夏希相約碰麵。
    如果這件事流傳開來，健二就讀的久遠寺高校人概會搖身一變成為戰場。
    「請問打工的內容是什麼？我什麼都肯做，請交給我吧。」
    「你今天好像精神飽滿到有點噁心的地步。」
    「對啊……咦？」
    「不過，謝謝你囉。那這些東西——」
    夏希笑著將視線朝向下方。剛剛對方似乎很隨性地說出「噁心」這個字眼，不過那應該是一時聽錯吧。嗯，一定是聽錯，聽錯而已。
    跟著夏希的視線看去，發現她腳下有不少物品。大背包可以確定是旅行行李，可是其他物品中，卻不知為何有裝著麵具和夏威夷吉他，以及類似煙火的紙袋。
    光是紙袋就足足有八個。
    「可以麻煩你拿嗎？」
    被滿麵笑容的學姐這樣拜託，當然無法拒絕。
    「——長野縣上田市？」
    健二等人預定要搭乘的新幹線列車，已經停在長野新幹線的月台。
    他背著自己的背包，再把大背包的帶子掛上雙肩，然後左右手各拿四個紙袋，一身重裝等候高自己一個年級的學姐僱主。
    「是個鄉間小鎮，我們要在那裡舉辦婆婆的生日會。」
    夏希收下小賣店遞出的便當和熱茶，同時向健二說明。
    「各地的親戚都會齊聚一堂，可是人手根本不夠。」
    學姐口中的「婆婆」好像是指外曾祖母吧？她說親戚會齊聚一堂，那到底會聚集多少人呢？
    「那我隻要協助辦理生日會就好了吧。嗯，我想我應該應付得來。」
    「嗯，是這樣沒錯……不過，也不是隻有這件事。」
    夏希提著便當袋走回來，沒來由的轉移了目光。
    「咦？還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詳情等到了當地我再跟你說。」
    上午十一點四十四分，淺間521車次自東京車站發車。當列車駛過上野、大宮，窗外流動的風景愈來愈綠意盎然時，兩人便開始享用午餐。夏希購買的是富含三十種蔬菜的均衡料理便當，雞肉、燉菜和魚緊密的塞在餐盒內。
    「對了，你是沒當上什麼的日本代表？」
    「咦？」
    正要將熟米飯送入口中的健二，錯愕的望向隔壁座位。
    雖說是隔壁座位，中間也隔了一條走道。由於沒有多餘的雙人座，所以他們隻好間隔走道坐在一起。健二有點失望，但想到要為了可能誤觸到對方手肘而煩惱一小時以上，還不如這樣坐就好。
    間隔一條走道坐在一塊兒。
    嗯，對現在的我來說，這樣的距離剛剛好。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佐久間跟我說的。他說你隻差一點，非常可惜。」
    夏希身子向前挺，湊上臉間道，表情滿是好奇。
    「你是挑戰哪個項目的日本代表？你有在從事什麼運動嗎？」
    佐久間那傢夥，哪壺不開提哪壺——健二在內心咒罵。如果真的成為日本代表就罷了，可是落選這種失敗事跡讓人知道也隻會丟臉而已。
    「不是運動。」
    「我想也是，你看起來不擅長運動啊。」
    夏希乾脆的答腔，讓健二有些受到打擊。關於這件事，他無力反駁。
    「呃……那叫做數學奧林匹克……」
    健二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他將放有鹿尾菜的熟米飯送入口中。
    「奧林匹克？數學？那是什麼比賽？你是比哪個？」
    「咦？哪個？不是，那是一起的啊。內容是比賽計算能力的奧林匹克……」
    「喔——有這種比賽啊。」
    夏希似乎是第一次耳聞，看起來非常訝異。這種事對沒有興趣的人來說，想必是首次聽說，而且數學和奧林匹克本來就很難聯想在一塊兒。
    「你很擅長數學嗎？啊，你是物理社的嘛，我還以為那是整天鑽研電腦的社團呢。」
    喔？反應意外的好？
    健二以為像夏希這種活潑的運動少女，對這類話題不會有興趣。除非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健二銜著筷子，瞥了夏希一眼。
    「也不算擅長，隻是我沒有其他長處……」
    「原來如此。那你表演一下好不好？」
    「咦咦？」
    遭受夏希燦爛的眼瞳注視，健二說出「這太突然了，我做不到」這種話拒絕。到目前為止，夏希曾對自己投以如此熱切的視線嗎？不行，要是在此時退縮，那夏希就再也不會對自己投以期望的眼神了。
    「那……那……啊，有了，學姐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我的生日？平成四年7月19日。」
    成串的數字和符號在健二腦中奔走。他在動筷子夾雞肉並送入口中的短短時間內，過濾出可滿足限製條件的數值。
    「是星期日。」
    「啥？」
    「1992年7月19日，那天是星期日。」
    夏希吃了一驚。然後抽動著臉，身子微微向後退。
    「你竟然知道這種事……難道你是跟蹤狂嗎？」
    「我、我才不是！」
    健二忍不住大聲否定。周圍的乘客皺起眉頭，瞪視兩人。
    「哇哇！我是開玩笑的啦！」
    「可是……這句話太過分了。」
    「抱歉抱歉。我知道你是好人，別生氣好嗎？」
    看到夏希雙手合十道歉，健二覺得有點開心。至少自己在夏希心中是個好人……嗯？好人應該是正麵的評價吧？
    「難道你記得所有的日期是星期幾嗎？」
    「不，是用一種叫做模數運算的方法算出來的。我算得對嗎？」
    健二對自己的答案很有自信。他一臉得意的發問，但夏希卻微笑回答：
    「我不知道。」
    說得也是，天底下哪有人知道自己的生日是星期幾啊？
    「……我聽說學姐也曾經有機會代表劍道社參加全國大賽啊。」
    健二認為無法在繼續提起夏希興趣，因此決定換個話題。
    「嗯——我也算是……差了一點吧？」
    夏希一邊收拾吃完的便當，一邊回答。
    她本來是劍道社的主將，前陣子才剛引退。據說在最後一次大賽的團體戰中，很可惜的失去了參加全國大賽的機會。除了社團活動之外，她還擔任學生會長，似乎打算趁任期結束前，在暑假舉辦露營活動。
    外表甜美，個性大方又熱心助人。儘管有些活潑過頭，可是在男同學看來，那也是她的魅力之一。
    完美的高中女孩夏希，在戀愛方麵也非常活躍——雖想這麼說，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來沒聽過類似的傳聞。耳聞的隻有男學生的陣亡紀錄不斷更新。沒人知道理由是什麼，目前此事已成為久遠寺高校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
    夏希學姐，你有男朋友嗎？
    現在正是可以若無其事詢問的最佳時機。
    「那、那個！夏……夏、夏天！」
    「所以我計劃學生會的露營要……哇！你怎麼了？現在是夏天沒錯啊，又是暑假。咦？你剛剛在車站是不是也說過同樣的話？」
    「夏、夏希學姐！咖、咖哩！你喜歡……咖哩（註：咖哩與男朋友的發音相近）嗎？」
    「呃、嗯……我還算喜歡。」夏希身子向後退，顯得有些畏懼。
    在這之後，兩人的話題就愈來愈少，最後完全結束。
    接著夏希毫不猶豫的在座位上睡著。拚了命想要找到話題的健二見狀，無力的低下頭，取出手機。
    「……」
    健二心想總不能兩個人都一起睡著，導致坐過頭。於是他打開折疊式手機，尋找可以打發時間的事物。
    液晶螢幕顯示出健二的虛擬造型，有一對圓圓的大耳朵。
    「對了，今天是——」
    健二想起某件事，站起身拿下背包，從中取出耳機後，坐回座位戴上。
    抬起頭，發現其他座位的乘客也有不少人正盯著手機看。
    健二興沖沖的操作按鈕，讓自己的虛擬造型前往OZ。

    ＊ Log in…  ＊

    『來來來來來，各位女士、各位先生！男孩、女孩！你們向上司請特休了嗎？假裝父母的聲音向學校請病假了嗎？因為爽約而被戀人甩巴掌的臉頰傷勢如何？上過廁所了嗎？今天的禮拜結束了嘛？準備好爆米花和可樂了嗎？如果比薩還沒送到，那我代替對方向你道歉！因為他現在也和你一樣，根本無心工作阿!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浮現服裝品牌的商標。
    然後美國IT企業的商標也跟著出現，接著許多世界知名的企業名稱都接二連三登場。其中也有平時看慣的日本汽車企業和運動品牌。
    『今天的極限遊戲終於要開始了！限時兩分三十秒——』
    在各大贊助企業商標上，浮現寫有「EXHIBITION GAME」的電光看板。同時三個圓燈——形似F1賽車中的起跑燈也出現了。
    『主角當然是這位——喂喂，這樣我們看不出你是誰啊？你穿得可真樸素。』
    耀眼的電光看板消失。
    再度被黑暗包圍的世界中，有一個人影受到聚光燈照耀。他頭戴毛線帽，身穿羽絨外套，低著頭不肯抬起。雙手插在口袋，站在原地不動。
    燈光照射下來，被白色牆壁包圍的空間展露全貌。像是要包圍站在中央穿著羽絨外套的人物一般，地板接連出現排成圓形的人孔洞穴。
    然後電光看板再度出現，起跑燈亮起。
    『好，時間到了！極限遊戲開始！』
    這時，羽絨外套人物周圍的空洞裡紛紛躍出詭與的人肜。他們有著強健的倒三角形體格，但手腳卻像橡膠管一樣細長，臉上還戴著白色麵具。
    對方的數量將近三十，可是每具人偶的外貌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就像是量產商品。
    穿著羽絨外套的人物瞥了麵具人偶一眼，冷靜的觀察對方。
    麵具人偶也恭敬地彎下腰行禮。然後他們像滑冰選手般奔跑，一同襲擊穿著羽絨外套的人物。
    『再次為各位介紹！今天的挑戰者就是他！』
    羽絨外套的人開始行動。
    他宛若施展快速擊發的快槍手，從口袋揮出快拳，打倒一位麵具人偶。接著使出一記回馬槍，一記迴旋踢往從背後偷襲的麵具人偶招呼。然後他沒有抑製迴旋的力道，順勢讓加諸體重的手肘埋進白右側襲來的麵具裡。再連續用左手揮出正拳、膝擊、上鉤拳，以彷彿影像快轉的壓倒性速度，一一擊敗麵具人偶。
    不一會兒，麵具人偶就全軍覆沒。
    『KING~~~~~KAZMA————。』
    那人戴的帽子飛上空中，露出相貌。
    一對突出的長耳朵和堅挺的鼻子。銳利且泛出紅光的雙眼，還有戴在額頭上的防風眼鏡。覆蓋在白色體毛上的羽絨外套內側，纏著冠軍腰帶。
    雙腳站立的兔子。
    被稱為KING KAZMA的兔戰士，縱身躍過倒在地上的麵具人偶，前往廣場內部的某座階梯。他的動作並非兔子跳躍，而是以一次跨過兩段階梯的方式衝上白色階梯。
    登上二樓之後，兔戰士抵達遼闊的廣場。構造雖然與一樓無異，但是中央放有很不搭調的秀麗日式屏風，還有一套甲冑坐鎮在那裡。
    『哎呀呀？是哪個傢夥將日式鎧甲放在這裡忘記帶走？叫負責人過來——喔，不好意思。』
    甲冑的般若麵具亮起藍白色的目光。它緩緩站起身，拔出閃閃發光的武士刀。
    『是將軍信長！想不到從一開始就出現了這麼強的敵人！』
    一道閃光劃過。
    鎧甲武士敏捷的逼近兔戰士，朝他揮下武士刀。由於揮刀速度太快，所以隻能從光的殘影確認刀的軌道。兔戰士彎下雙耳，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武士刀。
    『難道連KING KAZMA也束手無策嗎？』
    兔戰士以咫尺之差移動身軀閃過攻擊。麵對再度斜斬過來的武士刀，他將身子向後仰，以下腰動作閃開。
    麵對毫不留情的攻擊，兔戰士一直採取守勢。
    將兔戰士逼到牆角的鎧甲武士使出袈裟斬（註：自肩膀斜砍到腋下的劍技）。兔戰士忽然躍起，往牆壁一踢。
    武士刀揮空。鎧甲武士因為看不到標的而亂了方寸，站在原地環顧四周。
    下一秒，兔戰士在鎧甲武士背後落地。剛剛他藉著牆壁使出三角跳，躍過鎧甲武士頭上。
    般若麵具赫然回首，卻被兔戰士的反拳擊中。鎧甲武士的麵具當場破裂，頭盔也被揍得凹陷，狠狠地被擊飛出去。
    『KING KAZMA的全力一擊命中了！成功擊倒對手！』
    兔戰士踢擊地麵，再度奔向空間深處的上行階梯。
    三樓也是一片白色的廣場。但是牆壁上繪有很像是會畫在拉麵碗裡麵的漩渦圖案和龍。在廣場的正前方，有一位大漢擋在那裡。
    大漢的身軀宛如相撲選手，足足有兔戰士的三倍壯。他用雙手握著尖銳無比的兵器——青龍刀。
    大漢放聲怒吼，在頭上揮舞兩把青龍刀。揮出的風壓讓兔戰士的細長耳朵彎向左右。
    『喔，這回的敵人也很不簡單！他那砂石車般的身材可不是蓋的！』
    兔戰士默默仰望怒吼的彪形大漢。接著突然晃動長長的耳朵、左右歪了歪脖子，發出「喀嘰喀嘰」的聲音。
    『這位大漢力氣過人，轟出的一招連戰車都能劈成兩半！他就是——』
    兔戰士轉動手臂，彎膝伸展身體。做完熱身運動後，他抬起穿著運動鞋的腿。
    『啊。』
    怒吼隨著「啵嘶」一聲，像是使力毆打棉被的聲響停止。
    兔戰士的前踢擊中大漢腹部。
    『等一下，哇！我還沒介紹——』
    兔戰士像是彷彿躍起似的施展膝擊，準確的命中向前傾的大漢下顎。
    大漢緩緩的向後傾——然後隨著地鳴倒下，一動也不動。
    『讓我們為無名的悲慘守門人哀悼吧……』
    兔戰士再次衝向廣場深處的上行階梯。
    但轟出的炮彈往企圖躍上階梯的兔戰士身上招呼，轟隆聲和強烈的震動讓剛登上階梯的兔戰士被轟飛出去。
    『好，幹得好！對付奇襲就該用奇襲還以顏色！天下無敵的KING KAZMA今天也要吃敗仗啦！』
    兔戰士在空轉翻轉一圈，流暢的取回平衡落地。
    爆炸引起的煙散去，出現一隻深紅色的龍蝦。
    他不是普通的龍蝦，而是將手上一對大鉗子改造成炮台，腳換成車輪的戰車。受到厚實裝甲覆蓋的巨大身軀，根本不是剛剛的青龍刀戰士可比擬。
    龍蝦的嘴巴發光。
    兔戰士向側邊飛跳閃躲，腳邊引起了大爆炸。
    『最近的龍蝦真不得了！它可不是會乖乖給人清蒸送上餐桌的料理啊！還會從嘴巴射出雷射呢！』
    兔戰士抱頭鼠竄。
    可是龍蝦口中射出來的雷射光線，拚命對著兔戰士攻擊。
    如疾風奔馳的兔戰士突然改變前進方向。他繞過雷射光線，一直線衝到龍蝦麵前。
    兔戰士揮拳，奮力一擊。
    衝擊引起震動，撼動整座廣場。
    『漂亮，打得好！』
    龍蝦伸出大鉗子擋下兔戰士的鐵拳。接著立刻用另一隻鉗子猛力反擊，彷彿要一股作氣壓碎兔戰士。
    兔戰士發現攻擊無效後，立刻閃躲鉗子繞到龍蝦側邊。他抓住和自己等高的巨大車輪，一口氣使力。
    『喔喔！』
    龍蝦的身體傾斜。車輪被兔戰士舉起，龍蝦往側邊翻倒。
    兔戰士的反擊還不隻如此。他將雙手插入露出破綻的龍蝦下腹，然後扯開關節部分，硬衝入體內。
    金屬凹陷、折損、爆炸的聲音響起。聲音每作響一次，龍蝦的巨大身軀就隨之搖動。
    就算是龍蝦會發出雷射，它也始終隻是一支龍蝦不是嗎？如今龍蝦被大快朵頤－－吃的一乾二淨了！
    兔戰士從龍蝦口中躍出。他在動彈不得的龍蝦麵前蹲下，然後使出如同外貌所示的兔子跳離開現場。
    兔戰士以後背承受戰車的大爆炸，漂亮著地，接著繼續奔上階梯。
    原本以為他又會抵達廣場，想不到那裡竟是屋頂。
    兔戰士站在高聳的塔台頂端。可以看見從屋頂延伸出去的狹窄道路盡頭，有一個紅色按鈕。
    『終點出現了！時間還很足夠！他會就此更新紀錄嗎？』
    兔戰士抬起堅挺的鼻子，仰頭看向空中。空中浮現不停倒數的馬表，剩餘時間還有大約五十秒。
    兔戰士的鞋子大力踩踏地麵。
    『當然不可能！既然如此，我們就用人海戰術！』
    從狹窄通路的前方開始，出現大批麵具人偶。數以百計的人偶一步步逼近，阻擋壓低身子向道路直衝的兔戰士。
    兔戰士吊起紅通通的雙眼高聲怒吼，揮舞著雙臂。
    『嗚啊啊啊啊！太誇張了！這傢夥到底是何方神聖！』
    兔戰士毫不減速，向前伸出雙拳。接著大批的麵具人偶接二連三被兔戰士的瘋狂亂擊揍飛，飛到道路外。
    然而在物量戰術麵前，就連兔戰士也不得不低頭——當大家這麼以為時，下一剎那情勢再度改變。
    兔戰士蹲低身子，利用反作用力躍起。
    『來了！是KING KAZMA的必殺絕技半月踢！』
    回轉身體一圈後施展的踢擊命中麵具人偶。被踢飛的麵具人偶連累身後同伴，本來堵塞至道路出口的敵人，現在華麗的在空中飛舞。
    兔戰士再度往地麵一踢，奮力跳起——
    『——抵達終點！』
    在抵達終點的同時，一口氣按下按鈕。
    煙霧猛然噴出，背景浮現出「NEW RECORD!」的文字。
    『我服了，甘拜下風！站在超過三百萬位挑戰者頂點的地位完全不受動搖！而且這次還更新紀錄！王者的稱謂果然名符其實！』
    兔戰士緩緩起身，環顧浮在空中的贊助商商標。
    『OZ最大規模的官方活動「OZ綜合格鬥技冠軍賽」隨時等候你來挑戰！以上，KINGK AZMA的極限遊戲冠軍防衛戰動畫將會自動翻譯成35國語言，提供各位線上觀賞——』
    兔戰士的背後想起後宏亮的歡呼聲，它抬起頭。
    ——「我接受任何人的挑戰。」
    充滿挑釁意味的文字與KING KAZMA閃耀光芒的眼瞳重疊。

    ＊ log out…＊

    ——「我接受任何人的挑戰。」
    這句話是「隻要是男人都會想這麼說一次」項目中，排行前十名的名言。
    「世界冠軍嗎……」
    健二坐在新幹線列車的座位上喃喃自語。螢幕上顯示OZ綜合格鬥技冠軍賽，通稱OMC的膾炙人口遊戲畫麵。
    OZ是讓使用者操作有如另一個自己的虛擬造型，但OMC則是讓使用者實際使用自己的虛擬造型進行戰鬥，是一種格鬥遊戲。在不勝枚舉的OZ服務項目中，這款遊戲最受到使用者支持，現在也漸漸超越遊戲的門檻，被視為一種運動項目。
    在OMC中最有名的使用者，是叫做KING KAZMA的虛擬造型。他是至今擊退無數世界各地挑戰者的冠軍，背後也有許多贊助商。
    附帶一提，健二也有登錄參加OMC，但排名足從倒收來看比較快。
    「——我也曾經有機會啊。」
    拿下耳機後，蓋上手機。
    「我真的……隻差一點啊……」
    任誰都無法顛覆的絕對法則。比在學校學得的第摩根定理還要更簡單明確的真理。
    對，譬如說……
    即使是一個毫無長處，不起眼的高中生——隻要他獲得世界冠軍的頭銜，那麼周圍看待他的態度也自然會改變。或許還能將這件事寫上履歷表呢。
    所以我才會——
    「我也曾經……隻差一點就能當上日本代表啊……」
    追根究柢來說，容易怯場又討厭受人矚目的自己，為什麼會去挑戰數學奧林匹克呢？
    這其實有很深切的理由。
    那是無法輕易解釋，且必須要拚命挖掘地麵至足以見到地底人的程度，才能清楚瞭解的超級深切理由。
    正因為有這個理由，他才下了重大的決心——可是失敗了。
    「……」
    健二瞄了熟睡的夏希一眼。
    告知抵達目的地的列車嚮導語音，讓健二免於看到心儀的學姐毫無防備地睡到快要流出口水的衝擊情景。
    上田車站是在長野車站前一站的車站。輕裝的夏希和滿身行李的健二走下新幹線列車後，從月台看見巨大的瓦斯槽。
    「對了，婆婆今年幾歲？」
    「今年的生日滿90歲。」
    兩人走出剪票口，隨即見到寫著「平成22年 上田活力祭」的標語。設置在站內的液晶螢幕正在播放人們穿著法衣跳舞的影像。似乎是當地主辦的夏日祭典。
    「那是大正9年（注．西元1920年）出生的囉？真硬朗呢。」
    「親戚說她最近看起來有些疲倦……但她本人說自己精神很好。上次還在OZ的電子郵件裡跟我說，下次要當薙刀大賽還是書法大賽的評審呢。另外還說市長拜託她去當上田活力祭的顧問。」
    「咦？她會使用OZ？」
    「她比我還懂呢。」
    姑且不論和電腦白癡夏希相比是否適當，婆婆的確是很不簡單。
    夏希拿出手機，然後對健二招手。
    有什麼事嗎？健二沒有多想，走到夏希身旁。
    「婆婆好像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除了現在的市長之外，她好像還認識許多各界人士。不過對此她也隻有笑著說，自己曾經在戰爭時和戰後幫助過許多人而已。」
    夏希突然靠近健二。然後和吃驚的健二站在一塊兒，伸出手將手機鏡頭麵向自己。伴隨電子音效，拍出一張以上田活力祭為背景的紀念照。夏希露出燦爛的笑容，手比勝利姿勢。另一方麵，健二則是快要碰到夏希的肩膀，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真想重拍一次。
    「雖然我沒見過麵，但我覺得婆婆和夏希學姐似乎很像呢。」
    健二的意思是指個性活潑、人麵又廣、而且受人信賴這一點很相像。但看到夏希操作手機的手突然停下，頓時暗叫不妙。
    難道是因為說她像老人家，所以惹她生氣了嗎？健二的表情頓時轉為蒼白——
    「經常有人這麼說！」
    夏希抬起頭，似乎打從心底高興。健二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察覺到她有多麼敬愛外曾祖母。
    夏希笑咪咪的向前邁步。在意想不到的幸運拳奏效的這一刻，應該可以開口要求請她將剛剛的紀念照也寄給我。而且要強調我純粹是想要照片，絕對不是為了得到她的電子郵件帳號。
    「那個，夏希學姐！請問你的電子郵件帳號是……！」
    「什麼？電子郵件帳號？」
    「啊啊啊啊，我說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呃……」
    健二苦惱得在車站的通路抱頭蹲下，可是卻意外出現救兵。
    「夏希？」
    健三和夏希同時往傳來聲音的方向轉頭。
    一位燙過頭髮，並將頭髮整理成左右兩束的女子小跑步過來。然後在女子的稍後方，有一位小男孩和小女孩跟著女子跑來。
    「夏希！」
    「典子舅媽！」
    夏希綻放笑容。卷髮女子穿過健二麵前，與夏希握手問好。
    「好久不見！」
    旅行團增為五人，從上田車站二樓搭乘上田電鐵別所線。在僅用兩輛車輛編成的列車天花板，設有緩緩轉動的電風扇。
    車上乘客寥寥無幾，五人並排坐在靠窗的座位。依序是堆積如山的行李、健二、夏希、典子、典子的兩個孩子。
    「奶奶是陣內家現任第16代當家。」
    如此說明的典子，似乎是夏希的親戚。9歲的長女真緒將媽媽作為盾牌，凝視陌生的健二，6歲的弟弟真悟則是沉迷在掌上型電玩之中。
    「第16代？」
    「從室町時期開始，就有人為陣內家立墳了。到了明治時期因為經營絹商成功，使家裡變得很富有。可是已故的爺爺是個非常浪費奢侈的人，給家裡添了不少麻煩。」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田園風景，田園的後方是連綿不絕的山脈。這裡沒有會遮掩視界的高樓大廈，也沒有忙碌奔波的人們。對在東京土生土長的健二來說，眼前從左到右，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色非常新鮮。
    「奶奶也因此吃了不少苦，但因為是她，所以才撐得下去……喔～」
    典子看到健二聽說明聽得入神，突然停止說話。
    「咦？怎麼了嗎？」
    「你就是夏希的……喔——原來如此啊。」
    「你是說我嗎？」
    「啊，典子舅媽！那個，關於他的事，我之後會在大家麵前好好介紹，到時再說好嗎？」
    「嘻嘻。」典子見到夏希莫名慌張的模樣，隨即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健二則是聽得一頭霧水。
    「不管怎樣，請你多指教囉。」
    「喔，我會加油的。」
    「加油？」
    「啊——！快到了耶！這一帶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好懷念唷！」
    五人走下列車，轉搭公車。他們在豐裡局前公車站搭上公車，一看見車上乘客，夏希便大聲說：
    「啊，由美舅媽！」
    「夏希！」
    以白色為基調的上電公車（註：長野縣上田市的公車），給人一種莫名的懷舊感。座位硬梆梆的，隻要公車一駛過轉角，導致乘客身體傾斜，椅墊就會發出嘎吱聲。
    「——雖然是間古色古香的住宅，也曾經富有一時，但現在已經變得很冷清了！以前的後山、大盤商店麵還有工廠都沒啦。」
    說罷，由美哈哈大笑。她圓圓的臉蛋上戴著一副眼鏡，一笑起來，簡單綁著的頭髮就會左右搖動，感覺像是住家附近的胖歐巴桑。她手上抱著尚未足歲的三子恭平。戴眼鏡的7歲次子佑平坐在真悟旁邊，同樣被掌上型電玩吸引。
    「不過即使如此，每年看到奶奶收到的賀年卡，都會讓我們很驚訝。因為寄信人幾乎都是知名企業的老闆或政治家之類的名流呢！」
    夏希也說過類似的話，看來婆婆是非常不得了的大人物。
    「所以你想貪圖家產也是白費工夫哦？」
    「家產？」
    「啊！健二你看！蟬，是蟬耶！哇，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
    「呃，學校也有蟬吧。」
    夏希好像很不對勁。健二感覺到視線，於是瞥了側邊一眼，看到典子和由美正在小聲交談。她們正打量著健二，露出賊笑。
    一行人在名叫陣內前的公車站下車，聽到第三度的呼聲後，再次停下腳步。
    「夏希！」
    「奈奈舅媽。」
    夏希對道路另一端揮手打招呼。仔細一看，有一對母子站在已停車的計程車旁。他們似乎是看到夏希一行人才下車的。
    就這樣，前往陣內家的親戚一行人，加入了奈奈與她的2歲女兒加奈。和典子和由美比起來，奈奈顯得比較年輕。這三位女子都嫁到了陣內家，算是夏希的堂舅媽。夏希告訴健二，晚點會跟他詳細介紹。
    陣內家位在距離城鎮有一段距離的小山山腳。行走在石梯坡道的人數，不知不覺中增加至十人。
    「聽說陣內家本來是武士家庭。或許是因為如此，奶奶有時會說出很嚇人的話，讓大家大吃一驚呢。」
    奈奈留著一頭短髮，額頭浮出汗珠。她個頭嬌小，抱起加奈給人的感覺很不熟練，和穩穩抱著恭平的由美截然不同。奈奈似乎才新婚不久。
    「哈哈﹒或許戰國時代的武士血統會讓他沸騰吧。健二，你可要小心一點。」
    「啊，原來如此。你剛剛說會加油，就是指這件事吧？」
    「咦？什麼……意思？」
    「啊，健二，你看！天氣真好！」
    「好痛！」
    被夏希硬生生使力扭轉的頭部，發出令人厭惡的聲音。
    一邊閒話家常，一邊行走的親戚們，和滿身行李的健二之間差距愈來愈大。他企圖追趕大家，小跑步踏上坡道，可是腳下卻突然變成平地。
    健二抬起頭，睜眼望去。
    「哇……」
    眼前是一扇莊嚴的大門，門的屋簷用瓦片鋪成，聳立在整地過的地麵。推門式的大門是採用木頭製作，光看長在門上的青苔和門鉸煉的生銹程度，就知道這扇門的年代久遠。石牆向左右兩側延伸出去的模樣，給人一種近似於佛閣的壓迫感。
    健二尾隨前方親戚走進門後，更是說不出話來。
    剛剛穿過的巨大門扉，隻不過是宅第的入口罷了。門內還有一段上行坡道，房屋則是在坡道盡頭，一座小山的山腳下。事到如今，健二才覺得好像到了一個和自己很不搭調的地方。
    他逐漸變得有氣無力，背負沉重的行李登上坡道。回頭一看，就可以眺望上田市的城鎮風景。
    當健二竭盡體力登上頂端時，一間比他想像中還要巨大的屋舍出現在眼前。
    房舍的屋頂用瓦片鋪成，采平式建築（註：平家造，指沒有二樓以上的建築形式）施工，是十分標準的日式建築。在屋頂極寬的主屋內側，可以看見不遠處還有好幾個屋頂。寬敞的庭院有池塘，茂盛的櫻樹對麵也有停車場和兩座倉庫。
    仰賴巨柱支撐起的玄關口也非常氣派，若是在此設置賽錢箱，肯定會讓人忍不住合掌敬拜。三位舅媽和小孩們在穿著和服的老婦人招呼下進入屋內。小孩們聽到「真是辛苦你們遠道而來了，裡麵有冰涼的西瓜可以吃」這句話，立刻發出歡呼，飛也似的奔過木板走廊。
    健二跟著夏希，無力的走向玄關。這時目送小孩們背影離去的老婦人轉過身，才發現到健二的存在。從眼前有些豐潤的體型和直挺挺的後背來看，實在無法想像對方已經90歲了。
    來到傳說中的人物麵前，健二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總之他先低頭行禮，隻不過在對方眼中，他看起來可能隻是走路駝背。
    「那個，祝您90歲大壽生日快樂。」
    「啊？」健二謙恭有禮的打招呼，可是夏希卻一臉尷尬。他心中納悶，怯生生的抬起頭，見到老婦人露出僵硬的笑容回答：
    「……剛剛的賀詞，請告訴我母親。」
    健二到理解這句話的意義為止，共花費了3.86秒的時間

    *

    雖然健二從室外看到屋舍時就已經歎為觀止，可是走進屋內，也還是有許多他從未見過的事物。
    他沿著有雨庇（註：即俗稱的遮雨棚），靠近屋外的走廊行走，突然看見一間遼闊的和室。這裡本來有外、中、內三間和室，但是因為每間和室的紙門都拉開了，所以室內空間直接連在一塊兒。健二心想這好像電視上演的古裝劇佈景，然後看到內間的牆角放著一件鎧甲，嚇得停下腳步。夏希看到他止步，也跟著停下攀談：
    「很壯觀吧？聽說這間大房間有兩百張塌塌米寬呢。」
    「兩百張！」
    也就是一百坪，約330平方公尺。麵積是物理社社辦的27.5倍，健二家的3．8372（以下省略）倍——健二下意識進行了運算。
    「他們說婆婆在書房，我們得去跟她問好。」
    健二和夏希走在掛有遮陽門簾，靠近屋外的走廊上。庭院裡有池塘，可以看見鯉魚在池內換氣呼吸。添水管的末端敲擊石頭，響起清脆的聲音。
    「那個，很抱歉我現在才跟你說。」
    「什麼？」
    走在前方的夏希，突然轉頭麵對健二。
    「在婆婆麵前，不管她問什麼，請你都要配合我說話，好嗎？」
    「配合你說話……？為什麼要這麼做？」
    「總之就是這樣啦！你什麼都別問！」
    健二隻能曖昧地「喔」了一聲回應。
    從靠近屋外的走廊行走，繞過半圈茶室風格建築的房間後，抵達西側的屋舍。道路上放有盆盆栽，長出籐蔓的牽牛花排在一塊兒。
    「就是這裡。」兩人抵達紙門簾開啟的房間後，夏希說道。健二想到終於要和傳說中的外祖母打照麵，不禁緊張了起來。
    「婆婆。」
    夏希在距離開啟的紙門一步的地方出聲打招呼，然後房間內傳出「啪嘰」的聲音。接著有很清楚的回答：「請進。」
    「婆婆！」
    「回來啦？」
    一位穿著和服的老婦人坐在大約十張塌塌米寬的書房內。她把老花眼鏡往下推，微微瞇起雙眼像上看，迎接夏希到來。一頭白髮、深刻的皺紋及些許的駝背，可以讓人感覺感覺的年事以高，但其眼神和說話的身因仍然沉穩有力，坐在座墊上的姿態，也和書櫃裡古老的舊書十分和襯。健二發現剛剛的啪嘰聲。原來是坐墊前的棋盤發出來的，婆婆似乎在研究棋譜。
    「我好想你喔！你身體還好嗎？」
    「如你所見，我好得很。」
    老婦人直視夏希的雙眼，嘴角微微上揚。健二看到她大方穩重的態度，覺得老婦人很像經常在電影裡飾演年長女性的知名女演員。
    「我聽其他人說你最近沒精神。」
    「嗬嗬，我隻是有點中暑而已。大家太小題大作了，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太好了！」
    健二靜靜的待在入口，以免打擾到為了再會而欣喜的兩人。
    「嗯？」
    與夏希有說有笑的老婦人注意到健二，讓他頓時顫抖了一下。見到夏希招手，便走到她身旁跪坐。
    「她是陣內榮，我的外曾祖母。」
    「啊……初次見麵，您好。祝、祝您生日快樂。」
    「喔，謝謝你。」
    榮見到健二低頭祝賀之後露出微笑，詢問夏希：
    「這位是？」
    「他叫小磯健二。我有遵守約定，帶他來給你認識喔。」
    「呃，我和夏希學姐是在高中的物理社——」
    「他是我的男朋友。」
    夏希若無其事的說。由於她的語氣太過自然，健二一瞬間還無法理解言詞的意義。
    「……啥？」
    健二不小心發出錯愕的聲音。看向夏希，她露出滿麵笑容。
    榮注視健二，低聲問：
    「男朋友？」
    「咦？」
    「是啊。他會成為我的丈夫。」
    「丈……！」
    「丈夫。」榮彷彿確認般的低聲說，一本正經的注視健二。
    「是嗎？就是他啊。」
    「你看？我真的有帶人回來吧？」
    榮一副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但夏希卻是笑容滿麵。沉默包圍了書房好一陣子。
    一頭霧水的健二受到兩人注視，隻能垂首猛搔頭。我是夏希學姐的男友兼未來的丈夫？是這樣嗎？原來我還挺行的嘛——不不不，這怎麼可能。總覺得很不對勁啊。
    「夏希學姐？呃，那個，這到底是怎麼一……」
    「健二。」
    「是！」
    健二本來打算起身，向夏希問清來龍去脈，可是榮的低沉嗓音讓他再度跪坐。
    「雖然這孩子不懂世事，個性又有些任性，但其實是個好女孩。」
    榮一改剛剛溫和的表情，用銳利的眼神瞪視健二。書房被緊張感籠罩，氣溫似乎突然下降三度。添水管發出的敲擊聲和蟬鳴顯得異常響亮。
    「你敢發誓會讓她幸福嗎？」
    「幸、幸福……？」
    健二看向夏希，見到她偷偷眨了個眼，並舉起單手，比劃出「拜託你了」的動作示意。
    拜託？她要拜託我什麼？不，可是，從這個狀況來看——
    「我在問你有沒有覺悟？」
    健二放在膝上緊握的雙拳開始微微顫抖。感覺體溫從胸口、脖子、顏麵、耳朵一步步上升。夏希看到他的模樣，露出擔心的神色。
    「健、健二，你不要緊吧？」
    難道說夏希學姐早就察覺我的心意了嗎？然後她還故意設計這個場合，想要測試我的態度是否真誠
    「有……有的……」
    「真的嗎？你肯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麵對榮的瞪視，健二咬緊牙關，漲紅臉大喊：
    「是的！我發誓會讓夏希幸福！」
    健二喊得太大聲，讓蟬叫聲一瞬間停止。他回過神來看向兩人，發現她們都嚇得反應不過
    來。夏希的臉頰似乎染上了一抹嫣紅。
    「是嗎……那太好了。」
    榮說罷，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現在的她不是嚴厲的陣內家當家，而是期望外曾孫女獲得幸福的年邁外曾祖母。
    「健二，我的外曾孫女就麻煩你照顧了。」
    榮將雙手放在塌塌米上，深深低頭請托。健二見狀立刻依樣畫葫蘆。
    「啊，我、我才要請您多多關照！」
    和榮的會麵就在這種狀況下結束了，然後——
    健二立刻被夏希帶到屋外。
    夏希認真地看著健二，使他的心跳達到最高點。
    「對不起！」
    夏希大力低頭道歉。
    「我重新和你說明打工的工作內容，不過我想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
    健二感覺到本來激烈跳動不已的心臟，一口氣失去了活力。平時隻會想到運算公式，或是讓他會錯意搞砸一切的大腦，偏偏在這種時候非常精明。
    「我想拜託你在婆婆還有親戚的麵前，假裝是我的男朋友。」
    假裝是男朋友。也就是說，兩人之間的關係隻是偽裝、演戲，或是謊言。
    「我有逼不得已的原因。直到生日會結束為止，一定要找人假裝是我的男朋友！」
    健二猛然回到現實，使力搖頭回絕：
    「我、我不行啦！」
    「像剛剛那樣假裝就好了！健二，你演技很精湛啊！」
    「不，剛、剛剛那些話……」
    健二怎樣也無法說出「那些話不是演技」。要不擅表達又容易緊張的白己發揮演技假裝男朋友，就算地球顛倒過來也不可能。
    「總之我辦不到！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拜託你、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拜託！」
    「我從來沒有跟女孩子交往過啊！」
    「沒關係，我也是！」
    「學姐你當然不會和女孩子交往吧！」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總之，我不想讓婆婆失望！因為我當時想都沒想就向她打包票了！」
    夏希露出拚了命的表情，握住健二的雙手。她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健二呆若木雞。
    「她說自己身體好得很，可是其他家人都和我說她的健康狀況不佳……所以我就和她約定，在我帶男朋友回家之前，絕對不可以死。」
    夏希正握著自己的手。那觸感有些冰涼，卻又很溫暖、有細膩柔嫩的感覺，讓所有感官神經都集中在指尖，無法思考其他事。體溫一口氣上升，自己都可以看見從手腕到手臂變得紅通通的。
    「婆婆一直很擔心我交不到男朋友，好像還為此自責呢……」
    健二覺得心臟快爆了。可是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夏希說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
    「這樣啊……」
    「所以我想讓她安心！我希望我最喜歡的婆婆，可以永遠健健康康！」
    「嗯，我也很喜歡……」
    「真的嗎？婆婆人很不錯對不對？這樣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心意吧？」
    「我、我能理解……學姐的心意。」
    「太好了！謝謝你！」
    夏希舉起雙手歡呼，高興的跳起來。「啊……」健二依依不捨地抬頭看向夏希的雙手，然後猛然回過神。
    不小心接下了很麻煩的請求。
    「那麼今後你要像個男朋友一樣，別叫我學姐，直接叫我夏希吧。」
    「什麼？」
    「還有，你要記好資歷喔。」               ﹒
    「資歷？」
    剛剛的熱誠和興奮消失無蹤。夏希突然變得冷靜，屈指計算：
    「東京大學畢業、名門出身、而且才剛從美國留學歸國。」
    「那是誰的資歷？」
    「我的男朋友健二啊。」
    「……啊啊啊啊啊？那跟我完全相反吧！我除了數學和物理之外成績根本吊車尾，父母也隻是一般的上班族，更不會說英語啊！」
    「你記住了嗎？」
    夏希露出笑容，對健二的主張充耳不聞。
    「我真的不行啦！不行不行不行！」
    「你說你什麼都肯做的……」
    健二看到夏希鼓起腮幫子，頓畤無言以對。被這麼一說，他也無法反駁。
    「幫幫忙啦？隻要四天就好。之後我會找適當時機告訴他們，我們分手了。」
    除了交往是逢場作戲之外，連要被甩掉都注定好了。運氣背到足以教人吃驚的地步。
    「拜託你了！」
    健二麵對合掌請托的夏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到這場旅行結束，我還有辦法重新振作嗎……？
    健二目送道謝後離去的夏希，心中有強烈的不安。

    *

    現在還沒事需要你幫忙，不如出去散步吧？
    夏希如此交待後，便和各位舅媽一起動手準備晚餐。聽起來她似乎覺得健二很礙事，或是不想露出馬腳，所以叫健二外出。
    夕陽映照在受到蟬叫聲包圍的陣內家。暑氣中仍然帶有濕氣，但或許是因為屋舍蓋在高地，迎麵吹來的南風讓人感覺十分舒爽。
    「這裡真大啊。哇——」
    健二在屋舍周圍散步完，準備走回玄關時，一隻柴犬跑到腳邊。它脖子上有項圈，卻沒有牽上繩子。柴犬「哈哈哈」的吐舌頭，抬頭看著健二。
    「呃，我該怎麼辦……？不會咬我吧？」
    當健二不知做何是好時，恰巧聽見汽車的引擎聲。他看到一輛小客車穿過大門，逐漸駛進房舍。穿過玄關、駛向停車場的車體上，寫著「小鎮內的電器行陣內電器」。小客車停妥後，穿著醫師服的老先生和穿著短外套的中年男子分別下車。這兩人都有戴眼鏡，彼此說著：「謝謝你。」「別客氣，叔叔。」
    「……」
    兩位男子見到站在原地點頭打招呼的健二，都露出疑惑的表情。穿著短外套的男子抱著一箱日光燈，從健二麵前經過，直接走進屋裡。原本以為穿醫師服的老先生打算走到健二身旁，可是他又突然蹲下，柴犬立刻跑過去撒嬌。
    「喔，疾風。你老了很多呢？」
    醫師服老先生兩手捧住柴大的下顎，有些粗暴地摸著。甚至還把手指伸進口中，似乎在仔細觀察牙齦，動作很熟練。
    「初次見麵，您好。」         ﹒
    「嗯？你是了平的朋友嗎？」
    了平是誰？健二在內心歪頭發問．慌慌張張的打招呼：
    「呃，我是夏希學姐……不對，是夏希的男、男、男朋……」
    「啊啊！就是你啊！」
    老先生一邊撫摸叫做疾風的柴犬，一邊調整眼鏡。從眼角的深刻皺紋來看，他的年紀應該在70歲上下，臉上露出很親切的笑容。
    「我還以為夏希會帶回來的男朋友，肯定是個猛男呢。」
    「對不起……」
    光是第一印象，就有前途堪憂的感覺。健二也覺得自己和夏希不登對。
    「不過你看起來很聰明，應該是足智多謀型的吧？這樣一講，就覺得應該是如此呢——」
    「謝、謝謝。」
    健二苦笑回應，跟著蹲下來，怯生生地撫摸柴犬的頭。「不對不對，要摸這裡才會舒服。」老先生抓住健二的手，教他撫摸疾風的脖子。
    「效果不錯吧？」
    「是的。」
    健二是第一次像這樣摸狗，但也是頭一次讓長者牽著自己的手，接受其指導。老先生看起來和數年前亡故的祖父歲數相近，可是健二的祖父是個沉默且對他漠不關心的人。因此他現在莫名的感覺有些害躁。
    引擎聲再次傳來。兩人回頭一看，這回是一輛卡車駛進人門。卡車以比剛剛的小客中快上一倍的速度上坡，然後發出煞車聲在玄關前停車。貨櫃上寫著「陣內水產」。
    從駕駛座下車的是一位穿著無袖T恤的老先生。他留著一頭短髮，嘴角蓄著鬍鬚，表情看起來很精悍，曬黑的身軀也顯得格外有份量。
    「唷！」
    「嗨。」
    蓄鬍子的老先生準備開啟貨櫃，並看向兩人，穿醫師服的老先生也舉手回應。
    當健二低頭行禮時，蓄胡老先生別過頭打開貨櫃。醫師服的老先生手指健二說：
    「二哥，他是夏希的男友。」
    「啊？是他啊——」
    老先生搬出巨大的保麗龍箱，上下打量健二。
    「喂，如果你沒事幹，就來幫我忙。」
    「啊……好的。」
    健二急忙跑過去，接下與雙手等寬的保麗龍箱。「喂，怎麼能叫客人幫忙啊。」「幹嘛這樣。他既然是夏希的情人，那等於是一家人啊。」在你來我往之中，老先生又塞了一箱給健二。
    「哇嗚，嗚嗚……」
    「怎麼？你搬不動兩箱嗎？真是缺乏鍛煉。一
    到了快要傍晚時就是戶限為穿了。一輛側邊車駛到正在死命摸索搬重箱方法的健二身旁，騎士關掉引擎，脫下安全帽。那是一位年約四十左右的成熟男子。
    「兩位叔叔，好久不見了。」
    男子取下防風眼鏡低頭行禮，兩個老先生則分別以「喔」、「好久不見啊」回應。
    「午安。」
    乘坐在邊車的女性站起身，先以一句「多謝你讓我搭便車」謝過機車騎士後，才往中庭走去。她似乎不打算走玄關，要直接從庭院進去。
    健二看到親戚一個接一個出現，腦容量已經不堪負荷。直到夏希正式介紹為止，難道都要繼續這個狀況嗎？
    「好，你跟我來。」
    健二聽從穿著無袖T恤的老先生指示，一起走進屋裡。他手上抱著一個保麗龍箱，老先生則抱了兩個，兩人一起在走廊上行走。
    「啊，不是那邊，要再用力一點啦——啊，哥哥，爸爸要過路。」
    剛剛穿著短外套的男子，現在站在前方的矮梯上。他聽從化濃妝的中年女子指示，正在替換日光燈。健二兩人抱著箱子從旁邊經過。就在擦身而過時，女子緊盯著健二，但他刻意裝作不知道。
    前方傳來「比賽結束——！」的聲音，同時一陣歡呼響徹屋內。
    那裡是客廳。寬敞的和室內擺著一張大桌子和大螢幕液品電視，畫麵裡致有一位高中棒球選手，正擺出鼓舞自己的姿勢。
    「太好了！」
    「贏了！」
    「了平哥真了不起！」
    聚在電視前的婦人和小孩們高興得跳了起來。手拿加油棒的是在公車上遇見的由美，真悟、真緒、佑平這些小孩也都在這裡。剛剛坐側邊車來的女子也探頭過來——總之所有人都十分欣喜。
    小孩子們追上走在外廊上的健二等人。「我去跟大家說！」「我也去！」「爺爺，那是什麼？」 「哇哈哈哈！」熱鬧的一群人離開客廳。
    「夏希！」
    突然聽見的怒吼聲，讓健二嚇得回頭一探究竟。似乎有人闖進剛剛經過的客廳。
    「夏希，給我出來！夏希！」
    「安靜一點，現在正在播重點啊——這個播報員在胡說什麼啊！竟然說能打進準決賽是奇跡，未免太失禮了吧！」
    「未婚夫是打哪兒來的！我絕不允許！」
    看來事情不太妙。健二假裝沒聽見，加快腳步前進。
    兩人抵達廚房。
    「了平哥又贏了！」
    「打進準決賽了喔！」
    忙著準備晚餐的女子們，異口同聲讚歎：「真厲害——！」
    「這些就拿來預祝獲勝吧！」
    鬍鬚老先生將抱來的保麗龍箱放上桌子並開箱，裡頭是塞得滿滿的真烏賊。
    「哇——！是烏賊！」
    一群人圍在箱子旁發出歡呼，老先生在伸手戳烏賊的小孩旁，打開另一個箱子。
    「來，再一箱！」
    「又是烏賊！」
    「接著還有一箱！」
    拿起健二搬來的箱子並打開。
    眾人注視箱子，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小孩之一說：
    「……全都是烏賊啊。」
    「哇哈哈哈哈！」留著鬍鬚的老先生站在三箱烏賊前，豪邁的歡笑。
    據說是從新潟港一路運送過來的烏賊，搖身一變成為新鮮的生烏賊片，是晚餐菜色的主角。每張並排的餐桌上，都有一大盤堆積如山的烏賊料理。
    除了烏賊料玾之外，親戚們團員在一起享用的晚飯菜色也是色香味俱全。有山菜和鬆茸的燉菜、生馬肉切片，還有各種醃漬物，以及許多種類不同的當地美酒。
    「——我來向你介紹各位親戚。」
    圍坐在晚餐餐桌的親戚們一同看向健二。健二因為緊張而動彈不得的鼻子，吸入放在客廳角落的蚊香氣味。
    「婆婆已經向你介紹過了。」
    坐在上座的榮麵露微笑，輕輕點點頭。她和坐在下座的健二和夏希麵對麵，中間隔了好一段距離。
    接著夏希開始介紹坐在長方形餐桌兩側的親戚：
    「這位是本家的萬理子外姑婆，還有外姑婆的子女理香表姨和理一表舅。」
    健二見麵時以為是外曾祖母的萬理子，似乎是榮的長女。後來聽說傍晚坐在摩托車上的理香在區公所上班，騎車的理一則是自衛隊隊員。這對姐弟已經年過四十，不過都還未婚。
    「這位是萬助外叔公，以及外叔公的子女太助堂舅和直美堂姨，還有——」
    榮的次子，穿著無袖T恤的漁夫萬助露出笑容，經營電器行的太助和無視年齡濃妝艷抹的直美低頭行禮。之後夏希小聲告訴健二，直美離婚了。
    「這位是聖美堂姨。旁邊是太助堂舅的兒子翔太土舅表哥。」
    一眼就可以發現坐在小椅子上的女性身懷六甲。聖美輕撫腹部並點頭示意，坐在她身旁、叫做翔太的青年則是手撐下巴，看起來一臉不高興。他似乎是現任警察。健二遭到對方殺氣騰騰的眼神瞪視，急忙轉移目光。
    萬助問聖美：
    「啊，聖美，那傢夥怎麼沒出現？」
    「那孩子說他要在OZ負責表演比賽之類的活動呢。」
    「唔，既然是工作，那就沒辦法了。夏希，你繼續說吧。」
    夏希看著萬助曬黑的麵孔，點頭回應。
    「這位是萬作外叔公。他們家是三兄弟，分別是賴彥堂舅和典子堂舅媽、邦彥堂舅和奈奈堂舅媽——」
    健二之前看到榮的三子萬作一身出診歸來的醫師打扮時，就有猜想到職業，不過沒想到是內科醫師。萬作現在已經換上襯衫，坐在他身旁的是留卷髮的典子和短髮並讓女兒加奈坐在膝上的奈奈，兩人一起低頭行禮。萬作的三位兒子都因為工作無法到場，所以隻有三位媳婦參加。
    「克彥堂舅和由美堂舅媽。」
    由美觀看球賽並拿加油棒聲援的模樣教人難忘，現在小嬰兒恭平坐在她膝上。戴眼鏡並愛打電玩的佑平和正在外地準備棒球比賽的了平也都是由美的兒子。典子的小孩真悟和真緒坐在佑平旁邊，為果汁你爭我奪。
    「然後是加奈、佑平、公平、真悟、真緒。」
    最後夏希一一手指小孩，介紹完所有的親戚。夏希的雙親因為工作還不能過來，而外公——也就是榮的長子，似乎已經過世了。
    「記住了嗎？」
    「呃，我也不確定……」
    健二表情尷尬。光是現在就聚集了將近20人，而且之後還會陸續增加。他隻能勉強將名字記住，要熟記每個人的姓名並對上長相，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樣啊，因為人很多嘛。」
    夏希毫不在意的笑著回應，然後回頭對親戚說：
    「他是小磯健二。」
    「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囉。」 「你好啊。」 「請指教。」圍在餐桌的人們各自打招呼，各自的低頭行禮。健二也急忙低頭回禮。
    「請……請各位多多指教。」
    眾人不顧緊張的健二，迫不及待地開始享用晚餐。他們為彼此倒啤酒或各式美酒，動筷子品嚐料理。不一會兒，客廳便充滿熱鬧的交談聲，並一手接著一手開始醬油瓶接力。
    「……」
    健二抱著緊張又不安的心情，接下遞來的醬油瓶，可是立刻被夏希搶走。她說：「我幫你。」並替健二倒醬油。健二道謝後，立刻夾起生鳥賊片食用。
    好吃。
    送入口中的烏賊十分有嚼勁，又有一股淡淡的甘甜。萬助問一臉驚訝的健二：「如何？味道不錯吧？」健二點頭回答：「是啊。」
    不知有多久，沒跟這麼多人一起吃飯了—
    夾雜眾人交談聲的餐桌，感覺很溫暖。健二家是雙薪家庭，和親戚又幾乎沒有往來，所以大多是一個人吃晚飯，其實他憧憬這種環境很久了。
    咬下的烏賊又甜又美味，讓他忍不住綻放笑容。
    「很好吃。」
    萬助看到健二的笑容，眼神高興得閃爍光芒說：「好，盡量吃！多吃點才有力氣！」並動手將大盤子推給健二。
    「話說回來，想不到婆婆會認可你呢。」
    在區公所上班的單身貴族理香說道，她盯著健二猛瞧。
    「我到現在還找不到合格的對象啊。」
    「我也是、我也是。每次帶回來的男友，都——被婆婆轟出去了。」
    濃妝艷抹的離婚女子直美附和。萬理子輕拍理香的肩膀說：「你太堅持自己的喜好了，也該想想自己的年齡啊。」兄長太助則是吐槽：「你帶回來的男友，每個都不太正經啊。」餐桌上笑聲不斷，健二煩惱自己該不該加入其中，隻能故意為太助倒長野紅酒，藉此矇混過去。
    「人家可是東京大學畢業生，再加上剛留學歸國耶？」
    長野紅酒的瓶口微微一震。「小心。」太助笑著說。
    「未免太優秀了吧？這樣當然不會有異議。」
    「是啊，這張飯票好得太誇張了。」
    「剩女二人組，你們要跟人家多學學！」
    萬助不客氣的吐槽聊得正起勁的理香和直美。餐桌又是一陣笑聲。
    「你看起來很年輕呢。是不是常被誤認為高中生？」
    理一手上拿著裝有當地美酒的酒碗，開口問道。當他在摩托車上脫下安全帽時，健二就有覺得他獨樹一格。難道自衛隊隊員都是這樣嗎？
    「啊，其實……我的確常被誤認。」
    「對了，準新郎，你們還沒打算培育後人嗎？」
    健二的視線從理一身上轉開，然後萬作向他攀談。或許是不會喝酒的關係，他現在滿臉通紅。醫師服雖然很適合他，可是裝有日本酒的玻璃杯也跟他很搭調。
    「啊？」
    「就是『後人』啊。」
    萬作小聲說，刻意不讓遭到理香和直美糾纏的夏希聽見。正在喂子女吃飯的典子轉過頭，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色老頭，你胡說什麼啊。他們還不到那個年紀啦！」
    「是嗎？他來我們家打招呼，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不是代表他已經和夏希親熱了嗎？所以才來這裡示意自己會負責嘛。」
    健二總算理解了萬作的話中涵義。他不禁想像起那種狀況，不一會兒就覺得耳根子整個熱了起來。
    「叔公，你少胡說八道！我才不承認他是我們家的一分子！』
    眾人的焦點集中在翔太身上。太助挺身斥責：
    「你怎麼可以說叔公胡說八道！」
    「少囉唆！死老頭你給我閉嘴！」
    「你竟敢叫爸爸死老頭！」
    「我從夏希還這麼小的時候就認識她了！」
    翔太大聲發言，還做出用食指和大拇指抓住東西的動作。看來夏希曾有身高僅三公厘的時期。
    「可是他卻沒有經過我這個堂舅表哥的同意，就和夏希交往！」
    「堂舅表哥？也離太遠了吧你。」
    聖美輕搖隆起的肚子，笑著吐槽。眾人又跟著笑出來。
    「唔……總而言之！我不能接受！」
    「別人覺得怎樣無所謂，隻要媽媽肯承認就好了。」
    萬理子平穩的說詞，製止了仍不服氣的翔太。
    「我們家就是這樣運作的。」
    沒有任何人反駁。翔太之外的所有人麵露笑容地點點頭，露出贊同的表情。翔太回頭詢問坐在上座的榮：
    「可惡……！婆婆你真的認可他嗎？」
    「當然。」
    榮點頭。她一臉平常地麵對憤怒的翔太，將黑豆送入口中。
    「健二是我們家的好女婿，我決不會看錯人。」
    榮看著健二的雙眼，露出微笑。
    健二感覺內心有陣彷彿針紮似的小小痛楚。
    「陣內家不需要不成材的男人。」
    受萬人尊敬的人認可一無是處的自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這可說是健二出生以來第一次和眾多親戚一起吃飯，但實在很開心。
    然而他卻在欺騙這些接納他的人……
    「不然怎麼保家衛國？」
    歷史悠久的陣內家第16代當家，陣內榮的話語響徹客廳。
    「沒錯！陣內家的男人絕不能軟弱！」
    萬助「啪！」一聲用杯底敲擊餐桌，站起身來。看來他已經有幾分醉意，曬得黝黑的麵孔顯得又紅又黑。身旁的直美苦笑說：「又開始了。」
    「我們陣內家以前是無敵武田軍團的一分子啊！可是武田氏敗亡之後，家臣們便四分五裂！我們建起的豐功偉業也隨之消失了！」
    萬助麵向健二，舉起緊握的拳頭繼續說：
    「之後來到上田，在這小國保鄉衛土，撐過了大大小小的戰役！」
    健二想起剛抵達房舍時，在和室看到的鎧甲。當時覺得那件鎧甲像個老古董，現在一想，或許那是自戰國時代流傳下來的真材實料。
    「想當年，天正十二年八月二日！我們的老祖宗僅有兩千兵力，卻勇敢的麵對德川的七千精兵！」
    「好！正是第一次上田合戰！」
    萬作抓準時機答腔，讓萬助講得更興起。他站起身，做出揮刀廝殺的樣子，像是在表演武技。
    「德川軍攻到了我們的二之丸（註：日本古城中，用以防衛主城中樞部的結構），但老祖宗可沒膽怯！他們活用地利漂亮的擊退對方，還將對方殺到神川去——」
    大人們笑著拍手叫好，小孩則是模仿萬助嬉鬧。周圍的人看到萬助大力比劃動作打翻酒，抱怨：「真是的……」並將其擦乾淨。
    健二融入其中，成為餐桌成員的一分子，露出有些生硬的笑容——
    「哈、哈哈……」
    並察覺自己正單純的樂在其中。

    *

    吃完晚飯，聊到一個段落之後，健二分到一間位在房舍東側的和室當寢室用。
    『可惡，為什麼我會猜輸呢！真羨慕你耶，可以扮演夏希學姐的男朋友！』
    健二站在寢室前的外廊上，對手機反駁：
    「哪有什麼好羨慕的。該怎麼說呢，我覺得這件事太荒唐了啦……」
    『胡說。你嘴上這樣講，其實心裡很樂吧？』
    講電話的對象是佐久間。告知真正的打工內容後，留在東京的朋友似乎打從心底懊悔。
    「我不喜歡被不認識的人包圍，會讓我很緊張。」
    健二走在外廊上，準備回客廳。
    『人在福中不知福！你現在跟夏希學姐同住一個屋簷下耶！啊，所謂扮演男朋友，該不會還可以在同一個房間一起睡覺吧？』
    「怎、怎、怎麼可能！我們是睡不同房間！」
    『這樣啊。就算如此，要是這件事被學校的人知道，你還是會惹上殺身之禍。柔道社和空手道社也有很多夏希學姐的粉絲唷。』
    「……為什麼要找我呢？夏希學姐應該有很多男性朋友啊。」
    『不是我，而是我們。我也是候補之一啊。』
    說穿了健二不過是千百位暗戀夏希的人之一，這點他心知肚明。
    可是對健二而言，夏希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從去年的暑假開始，夏希變成他的唯一。
    ——咦，學長呢？
    第一次邂逅時，夏希也是猛力打開物理社的門出現。當時還是暑假，健二正在空無一人的社辦操作電腦，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
    健二驚訝的詢問來意後，夏希說出了當時的社長姓名。他還記得，回答夏希社長去參加補習班的暑期輔導後，她宛若世界末日到來，雙手抱頭慘叫。
    ——天啊！他跟我說好要教我在OZ預約門票的方法耶！要是今天沒預約成功，一定會買不到的！

    夏希一時失控，但是見到健二困惑的模樣後，再度恢復冷靜。她露出微笑，可愛地微微歪頭。
    ——話說回來，你在做什麼？
    我在使用OZ……這個回答讓健二墮入不幸的深淵，更正，是開啟幸福的大門。從那天開始，他就負責指導偶爾出現的夏希使用OZ。夏希雖是電腦白癡，但對健二的教學方法似乎還挺滿意。
    老實說，當時健二因為雙親不和，覺得待在家裡很痛苦。原本物理社社辦是他唯一的避難所，但從那一天起，就變成了他獲得救贖的地方。對精神壓力不小的健二來說，夏希積極進取的個性和開朗的笑容，帶給他許多慰藉。
    直到暑假結束後，健二才知道夏希是最受到男同學憧憬的名人。之後兩人的師生關係雖然還有繼續，但他清楚自己不過是夏希的朋友之一罷了。其他的情敵都是頭腦聰明、英俊瀟灑，又擅長運動的型男，想超越他們成為夏希的至愛，機率大概近於零。他也曾經為此煩惱並做出一些努力，然而結果就是現在這種狀況。
    『我想是因為我們好使喚吧？我們就和草食性動物一樣，怎樣都不可能對她亂來。』
    「……我無法反駁。」
    『可是那麼受歡迎的夏希學姐會沒有男友還真不可思議。反正機會難得，你不妨調查一下原因啊？』
    「要怎麼調查啊……」
    『哈哈哈﹒回來以後要和我報告詳情哦。加油。』
    佐久間說完想說的話之後，逕自切掉電話。那是他覺得事不關己，不，還帶有一些嫉妒的惡作劇。
    「咦……？這裡是哪裡？」
    因為走路時沒有注意，所以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陌生的走廊。
    健二打算捨棄麵子打手機向夏希求救，可是思考過後決定放棄。她現在應該正和小孩們在浴室洗澡。
    「啊。」
    健二總算見到有亮光的房間，急忙走近。他從敞開的入口窺探室內，想請對方說明如何走回客廳。
    「……」
    那是間狹窄的儲藏室。在放有老舊櫥櫃和衣架的房間正中央，有個正在操作筆記型電腦的小小背影。纖細的身體曬得黝黑，身穿無袖T恤和短褲，打扮得十分隨性。因為他戴著耳機，很專注的在使用電腦，所有沒有發現健二。
    可是他又突然抬頭。然後轉過頭，拿下一邊耳機。
    「……有事嗎？」
    對方是一位大概十來歲的少年。他從長長的前發縫隙中，麵無表情的瞪著健二。
    「呃……我在走道？還是叫走廊？迷路了。」
    「要去廁所的話，往回走右轉。」
    少年簡短說完，繼續麵對電腦。從他小小的肩膀看過去，可以發現電腦螢幕上出現OZ綜合格鬥技冠軍賽的操作麵板。
    「啊，嗯……謝謝。」
    健二覺得自己很礙事，決定道謝後盡快離去。但聽到萬助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又回頭問：
    「你不和大家一起吃飯嗎……？」
    少年沒有回答。
    雖然健二在意少年，但還是轉身離開。他不吃晚餐，孤零零的在玩遊戲，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
    隻要在廁所等待，應該就會遇見其他人。健二心中盤算，然後繞過轉角，看見漫長走廊的盡頭有燈光。那裡應該是廚房。
    健二輕撫胸口，鬆了一口氣。這時立刻聽到慌亂的腳步聲響起，全身赤裸的小孩們從走廊對麵跑來，穿過健二麵前。
    「哇哇？」
    「啊，等一下！還沒擦身體啦！」 ，
    健二聽見迴響在走廊的說話聲，抬起頭。
    然後與夏希四目交會——
    「……」
    那不是平時的夏希，而是手拿浴巾，一絲不掛的夏希。
    兩人的臉在看到對方的同時，逐漸變得羞紅。
    「哇啊！」
    「對、對不起……！」
    夏希發出慘叫躲回浴室，健二則是用雙手遮住顏麵。大概是太慌忙了，浴室傳來「哇，好痛！」的叫聲和有東西倒地的聲音。
    「你、你沒事吧？」
    健二問道，但卻不知道該不該過去現場。
    「我沒事。那個，我們洗好了，換你洗吧。」
    夏希探頭到走廊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她手上還拿著浴巾，水珠從濕透的髮絲上滴下，濡濕了地板。
    「好……」
    健二呆站在原地，夏希將頭縮了回去。
    「……怎麼辦……還沒嫁人就讓人看到身體了……」
    「咦？」
    從浴室傳來不符合夏希風格——應該說，不符合現代風俗的細語。
    不，應該是聽錯了吧。在學校行事作風前衛又大膽的篠原夏希，怎麼可能……健二說服自己，回到走廊。
    「……」
    可是剛剛難忘的情景烙印在眼簾，怎樣也忘不掉。他拿出手機，對登記好的號碼撥號。
    『是我，怎麼啦？有什麼事忘了說嗎？』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夏天的……」
    『啥？你突然胡說什麼？真噁心！咦？你該不會在哭吧——』
    健二掛斷電話，穿過廚房走回客廳。
    接著他見到理應繼續宴會的所有親戚都陷入了沉默。
    氣氛很差。沉默像針刺上肌膚，有種刺痛感。健二在父母不和的時候，也體驗過好幾次這樣的氣氛。
    「疾風……好久不見啊。你也變成老爺爺啦？」
    外廊傳來一陣不熟悉的說話聲。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在客廳所有親戚的注視下，輕撫柴犬的下巴。萬助用低沉的聲音問：
    「你來幹什麼？」          ．
    「你問我幹什麼？我隻是回來自己的家而已啊。」
    「誰說這裡是你家？』
    「嘻嘻，萬理子姐姐還是沒變，和十年前一樣﹒講話不留情啊。」
    「沒變的是你吧！突然跑回來，講話卻是這種態度！」
    背對客廳撫摸疾風的男子緩緩站起身，轉過頭露出驚訝的表情。
    「嗯？怎麼大家都在——喔，太助，你又胖啦？」
    男子穿著短袖襯衫和休閒褲，頭髮大概是自然卷。下巴尖尖的，有一張輪廓鮮明的麵孔，看起來三十多歲。
    「嘻嘻。」
    這名男子年輕時應該是位帥哥，現在也挺有男人味。可是他隻要抖抖肩膀一笑，勾起單邊的嘴角就好像帶著卑微的態度，讓人感覺十分可惜。
    明顯比男子還要年長的太助恭敬地回答：
    「因為星期天要舉行生日會。」
    「喔，誰的生日？」
    男子環顧客廳所有人。
    「侘助。」
    榮坐在餐桌上座，對男子說道。
    侘助好像是男子的名字。夏希介紹的親戚姓名中，沒有這個名字。
    「嗨，老太婆，你還活著啊。」
    侘助露出奸詐的笑容。榮瞪著他回答：
    「彼此彼此。你從來沒和我們聯絡，我還以為你已經死在路邊了。」
    「嘻嘻嘻，老太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應該會長命百歲啊。」
    「看來你那沒禮貌的態度，到死都不會改。」         ，
    客廳充滿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可是榮的表情忽然轉為柔和。她瞇起雙眼，似乎很懷念的詢問：
    「你肚子餓嗎？先吃飯吧。」
    「不必了。」
    侘助吐口氣，從外廊爬上客廳。他穿過表情兇惡的親戚們，在餐桌前盤腿坐下。粗暴的抓起啤酒瓶，往空杯倒入啤酒。
    「日本果然爛透了。濕熱得要命、道路又窄，人還多得跟螞蟻一樣。」
    說罷，一口氣喝完杯裡的啤酒。
    「噗哈！隻有啤酒好喝。」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名為侘助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健二感覺快被炮瑕客廳的沉重氛圍給逼瘋了。
    「叔叔……？」
    背後傳來說話聲。回頭一看，洗完澡的夏希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健二麵前。
    「侘助叔叔！」
    侘助見到奔來的少女，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立刻瞪大眼睛。
    「……是夏希嗎？你長大啦——嗚哇！」
    「你回來了啊！我好高興！」
    接著客廳立刻「夏希，起來！」「夏希，離開他！」 「啊？為什麼？」地引起一陣騷動，健二隻能呆站在原地。


    *

    「那個，這是最後的碗盤了。」
    「謝謝。真抱歉，竟然讓客人幫忙我們。」
    萬理子和夏希的舅媽們聚集在廚房。健二將盤子遞給典子後離開，然後聽到奈奈像是等候此刻般的提問：
    「請問，侘助先生是誰……？」
    健二停下腳步。雖然他覺得偷聽不好，但還是輸給了好奇心，屏住氣息留在廚房附近。他
    告訴自己，這麼做是為了要熟悉陣內家的狀況，以便順利扮演男友的角色，不至於露出馬腳，絕不是因為強烈在意夏希對侘助的態度。
    「喔，奈奈沒見過他吧。」
    這是典子的聲音。然後由美接著說：
    「這件事很複雜啊。對吧，萬理子姑姑？」
    「哪有什麼好複雜的。他是本家的養子啊，至少名義上是如此。」
    「簡單來說，就是爺爺的小妾的兒子。」
    直美開門見山的解釋，讓奈奈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健二也差點要叫出聲，急忙摀住嘴巴。
    「以前這種事很平常。」
    「那傢夥擅自將奶奶僅剩的一座山賣掉，然後拿錢離家出走，最後逃到美國去。」
    理香忿忿不平地說道，還聽到「磅」一聲拍桌子的聲音。「奶奶將他收為養子撫養，他卻忘恩負義！」
    健二覺得這不是外人應該聽的內容，於是放低腳步聲，悄悄地離開廚房。
    據說花錢如流水的長者，陣內家的外曾祖父是榮的丈夫。換句話說，侘助是萬理子、萬助、萬作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是年齡差距很大的義兒弟，或許這意味著外曾祖父的小妾很年輕吧。從夏希的角度來看，侘助是外公的弟弟，所以是外叔公（註：但因為侘助年紀較輕，所以夏希在口語上都直接以叔叔稱之）。
    「……」
    健二回到客廳，看到這位外叔公正和夏希坐在外廊上玩花牌。其他親戚在準備寢室，或是到別的房間繼續喝酒。
    健二怯生生的到兩人身旁跪坐，然後從花牌盒內找出寫有遊戲規則的紙條。
    「真的嗎？你還沒結婚？」
    「這種事有什麼好隱瞞的。」
    「那女朋友呢？你沒交女朋友嗎？」
    「別問這種無聊事。」
    夏希和侘助將花牌排放在兩人中間的座墊上，愉快的談天說地……從對話內容來看，很難相信他們有將近二十歲的年齡差距。健二從規則紙上抬起頭瞥了兩人一眼，可是夏希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
    「那我下次要去美國玩！帶我去迪士尼樂園吧！我們先去加州，再去佛羅裏達。我要住叔叔家哦？」
    「那兩個地方都離我家很遠。」
    「是嗎？跟我說你的聯絡方法嘛！」
    「你贏了就告訴你。」
    「咦——？」
    「這樣比較有意思吧。」
    「好——」夏希見到侘助露出賊笑，向前挺出身子。接著像是凝聚意誌力般低吟，在按著牌堆上的手指使力。
    侘助看了健二一眼。見到健二急忙轉移眼神，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三光！太好了！」
    「你從小運氣就很好呢。明明隻是個小不點，卻接二連三戰勝大人。」
    「嘿嘿，我的牌技可是婆婆教出來的。」
    「嘻嘻，難怪這麼強。要清算嗎？」
    「嗯——先不要！來來！」
    「喔，這樣啊。」
    來來？健二確認手邊的規則紙。
    花牌是使用共coSr張圖卡，讓玩家根據配對出來的牌型決定獲得分數的遊戲。遊戲開始時，首先決定莊家和閒家，各拿8張牌，然後場上再放8張。首先配出牌型的一方即為獲勝，根據牌型可獲得的分數也不同。
    所謂的「來來」，是指當玩家湊到牌型，卻打算繼續配出更好的牌型時，可以宣告「來來」，讓遊戲繼續進行。這樣一來分數就可以加算，可是如果對方先湊到牌型，就得將分數加倍賠給對方。原來如此，這是一條風險高但報酬率也高的規則。
    兩人的比賽繼續。「好，換我。嘿！」 「啊，可惡。」 「你想湊四光吧？」 「你說呢？喔，你沒湊到。」看起來非常開心。
    「烏龍三文。」
    侘助湊到了牌型。「啊！」夏希叫出聲。
    「要來來嗎？」
    「不要，贏了就跑是我的原則。」
    「什麼？怎麼可以這樣！」
    「小鬼頭早點刷牙睡覺吧。」
    侘助站起身，輕拍健二肩膀說：「換手。」
    「啊，我還沒記好規則……」
    「你會待到什麼時候？」
    健二抬起頭，然而夏希卻丟下花牌，跟著侘助離開。「天曉得。」 「你就永遠留下來嘛。」「這個嘛……」兩人親暱的走在外廊上。
    健二被兩人拋下，癡呆的看著他們的背影——然後歎口氣，開始收拾座墊上的花牌。

    *

    鄉下夜晚的熄燈時間很早。
    夜色漸深，老屋變得一片寂靜。還有不知從哪傳來的鍾蟋鳴叫聲和風鈴聲。
    健二換好睡衣，躺上床。在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的蚊帳周圍，有小隻的蛾飛過。
    「……」
    他翻過身子。雖然這裡沒有冷氣和電風扇，但也不至於難過得無法入睡。不過他卻覺得從躺上床開始，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
    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夏希開開心心黏著侘助的神情。
    「……我在高興個什麼勁啊。」
    健二一開始對偽裝男友這道難題感到很困惑，但在受到親戚溫柔對待，且見到夏希的另一麵之後，他開始陷入錯覺。以為自己深受夏希信賴，成了在餐桌一起愉快用餐的一員——他有那種美好的幻覺。
    然而冷靜一看，其實健二對夏希來說，始終隻是一位好使喚的學弟，而且他正在欺騙善待他的親戚們。等到榮的生日會結束，一切就會回到最初。他是隻能遠觀校內夢中情人夏希的不起眼男孩，再也不可能和那麼多親戚一起圍著一張桌子吃飯。
    但即使如此，至少在一切結束為止，他都希望可以持續這種錯覺。
    健二猛然清醒的原因在於侘助的出現。夏希的男性朋友雖多，可是健二從來沒有見過她和男人這麼親近過。
    「夏希學姐不交男友的原因……是因為心中隻有他嗎？」
    他們相差了將近二十歲啊，再說她能和外叔公結婚嗎？
    健二覺得思考這些負麵想法的自己很丟臉。追根究柢來說，他不是夏希真正的男友，根本無權過問這些。如果夏希知道他的想法，大概會直接了當斥責：「你真噁心。」更遑論他本來就很可能會被當成數學宅看待。
    「可惡……我也隻差一點點啊……」
    當健二捲曲身體，喃喃自語的時候，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響起收到郵件的聲音。又是佐久間傳郵件來嘲諷嗎？
    健二伸手打開折疊式的手機，裡頭的虛擬造型開啟郵件。
    「……？這是什麼？」
    郵件主旨是「Solve Me」——翻譯過來的意思是「解開我的謎題」。
    內容是羅列的數字。沒有表情文字，也沒有換行，隻有數以百計的整數在裡麵。原本以為那是文字亂碼，但似乎又不是如此。
    寄信人是不認識的帳號。一般人大概一眼就會認定這是垃圾郵件，直接刪除。
    可是健二卻——
    「……」

    注視屏幕的雙眼慢慢瞪大，他感覺到自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離開蚊帳，從背包裡取出筆記本和原子筆。跑到月光映照下的外廊上，將手機放在地板上。
    「這是亂數……不，擬似亂數吧。」
    健二喃喃說道。打開筆記本，將郵件內的數字抄寫上去。紙張寫滿詭異的數字後，他就將紙撕下，繼續抄寫到新的一頁。
    所謂的亂數，指的是使用特定的演算法——即計算方法或條件計算出來，亂無章法的數列。要解開數列非常困難，經常作為暗號使用。
    健二總算抄寫完成，放下手機。他看著筆記本，在介意的部分畫上底線，然後在全新的筆記本寫下規則性。
    健二像是中了邪一樣，心無旁騖的搖筆桿。
    「——」
    數學的本質在於其自由性。
    某個數學家曾這麼說。健二深有同感。
    沉浸在數字之海盡情徜徉的健二，確實是自由的。
    那裡和憂鬱的家庭以及沒有勝算的戀愛無關，可以讓他看到另一個解放了所有拘束的自由世界。
    「……」
    健二有如靈光乍現，加快書寫的速度。然後又停筆，茫茫然地抬起頭，在腦中重新組織亂數。
    瞧，天上美麗的月亮也一樣——
    不知道他維持了這個模樣多久。在健二瞪大的眼瞳中，月亮緩緩地自左向右移動。
    有多少人知道，它的美麗是來自於保持一定週期的公轉呢——
    「……」
    健二突然再次麵對筆記本。原本宛若雕像一動也不動的他，現在像是要寫破紙張一樣，馬不停蹄的寫著算式。
    添水管的敲擊聲震盪空氣。或許是池內的鯉魚躍起，健二聽見「啪嘩」的聲音。他的雙耳變得很敏銳，不斷接收大自然發出的聲音。
    「……」
    ——當時健二的表現一直都很好。
    因為某個深切且非常重要的理由，而毅然決然參加的數學奧林匹克。
    不枉費健二抱持人生最大的覺悟挑戰，他順利突破預賽。他甚至確定，隻要照這樣子持續下去，一定能成為日本代表。
    但在麵臨最後一題，隻要解題成功就能成為代表的關鍵時刻時——他迷惘了。

    當上日本代表，成為世界第一 。
    真的這樣就能算是達成目的嗎？
    成為世界第一並非他最終的目的。他本來的目的是，先將世界第一這個最強的武器拿到手，再去挑戰某件事。
    可是真的隻要成為世界第一，事情就會成功嗎？說不定結局不是耀眼的光榮，而是無盡的絕望啊？可能現在自己的行為隻是一種藉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健二如此一想，思考突然停止——最後他輸了。
    然後健二錯失了世界第一的頭銜，隻能度過和去年相同的暑假。
    健二還是健二。
    變回和以前沒有兩樣，不起眼的高中生。
    「……」
    或許是上田的新鮮空氣促進了健二的腦細胞活性化，他以超乎平常的驚人速度計算答案，腦中不停浮現靈感。
    時間緩慢地流逝。
    但他又覺得那像是錯覺，其實時間軸正全速運轉。
    視界角落的牽牛花，彷彿影像快轉一樣逐漸綻放。
    現在自己正看著最美麗的世界——
    「呼——」
    胸中充滿著宛若得到世界的成就感。
    健二吐口氣，放下筆。時間的流動恢復原狀，意識也回到現實。
    「解開了……」
    一張紙放在被撕下的筆記紙包圍的健二麵前，紙上的算式下潦草地寫著簡短的英文。文章的起始是「The magic words are 」後麵排列著一串文字。
    天空早已泛白，看起來遙遠的山脈也清楚浮現輪廓。
    「到底是誰設計了這種暗號……？回信給寄信人就好了嗎？」
    如果不將這個運用奇跡般的集中力所算出的答案送出去，未免太可惜。健二讓自己的虛擬造型拿起寫著答案的電子郵件，出發前往OZ。
    解開艱難的題目後，他頓時感覺無力，當場癱了下來，像毛毛蟲一樣爬回榻榻米，設法鑽回被窩。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收到郵件的聲音。打開一看，寄出人是剛剛寄出暗號解答的收件人。郵件主旨寫著「thank you一」。
    「……？嗚哇！」
    打開郵件，裡麵的嚇人玩具箱「啪」一聲開啟。手機的震動功能自動啟動，不停震動機體。
    「搞……搞什麼鬼啊？」
    健二一頭霧水，疑惑的歪過頭，鑽入被窩。
    這是單純的惡作劇。他做出結論後躺上床，隨即進入夢鄉。榻榻米的氣味吸走他疲累不堪的思考能力——
    沉重的衝擊硬是讓健二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來。
    「起床啦！起床啦！」
    「快起來！起床！」                      ．
    隨著吵鬧的高分貝喊叫聲，某樣東西壓上腹部，逼得健二「呃！」地呻吟。
    「唔……」
    他稍微睜開眼，日光射入網膜，同時聽見麻雀的叫聲。
    雙眼習慣耀眼的日光之後，就看到真悟和佑平騎在自己身上。再看看枕邊的手機，時間是七點半。覺得腦袋沉重的理由，應該是因為睡眠不足吧。
    「我叫你快起來！」
    真悟和佑平抓住健二雙手，硬是將他拉起來。
    「哇！做什麼？做什麼？」
    「廢話少說！跟我來！」
    睡眼惺忪的健二，踏著搖晃不穩的步伐，被小孩們拉到房屋的某處。那大概是客房之一
    吧，置放在和室角落的電視裡，正在播報新聞。
    「你看！果然是他！」
    「是的！沒錯！」
    真悟站在電視前，手指健二，然後佑平模仿警官敬禮。
    「呼啊……你說的他是指我嗎？這到底是怎麼——」
    健二一邊搔頭，一邊看電視，接著大吃一驚。原本因為打嗬欠而張大的嘴巴，就這樣張著，閉不起來。
    「咦……」
    電視螢幕裡，一位少年的大頭照被以特寫放映出來，螢幕上標記著「特別節目」。
    少年有著蓬亂的頭髮和緊張的笑容。那位穿著白色製服的少年，任誰看來都會覺得是不起眼的高中生。
    儘管有用黑線蓋住雙眼，但仍可一眼看出是誰。
    「……是我……？」
    自己的大頭照下方——大大打著「OZ大混亂！犯人是少年高中生？」的標題。

    *

    新聞節目中，主播和受訪人認真的討論著
    『教人驚訝的是，這位犯人竟然侵入OZ管理中心，接二連三修改係統，讓OZ陷入一片大混亂。』
    接著影像切換，標題打著「今天早上的OZ」，螢幕顯示虛擬都市OZ的情景。
    在中央塔台中間的貓頭——管理中心被畫上小學生水準的塗鴉，像是鬍子、眼鏡，或是白癡、笨蛋之類的言詞，週遭的建築物也一樣。所有圓球形的獨立空間都像遊樂園的咖啡杯設施一樣高速回轉，特別是人潮聚集的交流區情況最糟，虛擬造型根本無法接近空間。就算他們交談，出現的對話框也都是亂碼。
    『這是很低水準的惡作劇，但因為對象是OZ，所以更顯得惡質啊。犯人應該是想出風頭的快樂犯，可是他造成的影響會遍及全世界。』
    『雖然隻有部分係統出問題，但現在OZ的普及率就和手機一樣啊。我從一大早就不能發電子郵件，頭大得要命呢。』
    『現在應該很少有人不使用OZ吧。』
    節目繼續播放混亂的OZ情景。商店街、企業區，以及自治體管理的浮島區，每個都出現塗鴉和亂碼的問題，情況非常不穩定。
    『你是快樂犯！你是快樂犯！』真悟和佑平大聲起哄，但健二沒那種心情。太超乎現實的狀況，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會不會我其實還在睡覺，其實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呢？
    『很多機關都藉由OZ開放辦理有關貿易和行政的手續，因為OZ的資訊安全係統一直被稱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可是……』
    『這回被犯人破解了嗎？』
    『像這種重要的係統核心，通常會用困難的暗號加密，讓人難以解讀。然而難以置信的是，目前係統竟被入侵了。』
    『這虛擬造型疑似侵入管理中心，並實際入侵係統。這是管理部門的技術人員所錄下的影像。』
    螢幕上出現擁有一對圓形耳朵，感覺似曾相識的虛擬造型。
    「啊啊……」
    螢幕上的傢夥緩緩轉頭，那正是健二的虛擬造型「KENJI」———但外型有些更改。一對圓耳朵依舊，但本來圓圓的雙眼變成像狐狸一樣細長。
    「是我的……虛擬造型……」
    那對圓耳朵是參加某場活動得到的限量飾品。除了健二之外，不會有其他使用者裝備同樣的飾品。
    「為什麼……」
    健二急忙拿出手機，顯示OZ的認證畫麵。可是就算輸入密碼，也無法正常登入。「快樂犯！」「什麼是快樂犯？」真悟和佑平興奮的嬉鬧，繞著健二奔跑。
    「可惡！可惡！為什麼我無法登入……？對了——」
    健二靈機一動，丟下兩位小孩不管，跑到走廊。或許這隻是手機故障。他想起昨晚的事，既然手機不行，就用別的辦法。
    這一定是有什麼搞錯了——
    健二在劇烈跳動的心臟驅使下，跑過廁所旁，奔向某間房間。
    「是在哪兒……啊！」
    他總算找到目的地的房間，是房舍內側的儲藏室。
    一位少年坐在放有櫥櫃和衣架的狹窄房間中央。那是昨晚飯也沒吃，一直在玩格鬥遊戲OMC，看起來像是國中生的少年。
    「同學！能不能跟你借一下電腦？」
    「……大哥，這是你搞的嗎？」
    少年轉頭發問，麵前操作的電腦還在繼續播放剛剛的特別節目。
    「唔……不是。總而言之，求求你借我電腦！」
    「不行，你拜託別人的態度有問題。這種講法在社會上是行不通的。」
    健二沒想到會被比白己年幼的少年出言教訓，隻能拚命忍耐焦急的心情，跪坐下來，深深低頭請求：
    「非、非常抱歉，請問您可以估我使用電腦嗎？」
    「……」
    少年立刻移動到一旁。「謝謝！」健二認為對方同意了，就開口道謝。走到電腦前坐下。
    「這台筆記型電腦很不錯。」
    「是贊助商送我的。」
    少年淡淡的回應健二隨口說出的客套話。他的意思是說，這台電腦是中獎得來的活動贈品嗎？
    「唔唔……！還是無法登入OZ！為什麼……？」
    「你被盜帳號了？是不是有做什麼會洩漏密碼的事？」
    聽到少年冷靜的質詢，健二回說：「我沒有！」然後猛然想起一件事。他拿出手機。確認今天早上收到的電子郵件。
    是那封內容有嚇人玩具箱的郵件，一般郵件在開啟時不會附帶震動功能。
    「難、難道……這封信是病毒？原來這是病毒信……！」
    「開啟可疑的信件前，應該要先掃毒啊。這是常識吧。」
    「我該怎麼辦……！」
    「聯絡客服中心。」
    「沒、沒錯！」
    年幼的少年比健二還要冷靜許多。健二按下號碼，打給OZ的客服中心——可是隻有聽到自動語音回復：「您輸入的認證密碼錯誤，無法登入OZ帳號。」
    「不行……不先登入OZ，手機根本不能用……」
    「用我們家的電話吧？」
    健二衝出儲藏室，跑到洋室抓起無線電話，再火速返回。雖然這是不告而借，但因為情況危急，希望大家能諒解。
    「打、打、打不通！一直忙線！」
    「嗯，這也沒辦法。總之你先冷靜下來。」
    「可是、可是……！對了，可以打給佐久間……！」
    佐久間在OZ管理中心打工，或許他知道詳情。健二對無線電話按下朋友的手機號碼。
    佐久間立刻接起電話，劈頭就對健二咆哮：
    『健二！這是怎麼回事！你搞什麼鬼啊！』
    「不、不是我害的！我怎麼可能去做那種事！」
    『說得也是，再說你也沒那種動機和膽子。』
    「我的OZ帳號好像被竄改資料了……！現在連密碼都不一樣……佐久間，幫我想想辦法啊！你還在管理中心打工吧？」
    『不行。管理中心的密碼被改掉了，現在誰都無法全人。完全被入侵了啊。』
    健二張口結舌反問：
    「OZ的防護不是世界上最安命的嗎？我們打工編輯的導覽影片是這樣說的耶！」
    『你知道昨天有人在OZ到處發送奇怪的電子郵件嗎？而且主要是針對知名學者和工程師的帳號發送。』
    「奇怪的電子郵件？」
    『內容是2056位數的暗號。』
    「2056位數的暗號……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那很重要嗎？」
    身旁的少年小聲說：「我也有收到。」
    『那其實是OZ管理中心的認證密碼啊……但隻有相關人士知道這件事。我也是聽打工的前輩說的。聽說有人在一晚之內將它解開了。』
    「別說傻話了，2056位數的密碼，怎麼可能如此簡——」
    健二正要說，忽然睜大眼。昨晚的記憶甦醒，拿著無線電話的手開始顫抖。
    「那、那封電子郵件的主旨……是什麼？」
    位在電話另一端的佐久間，和健二身旁的少年異口同聲回答：
    『Solve Me o.』
    健二頓時感到眼前一片空白、全身無力，理性逐漸發出崩潰的聲音。
    「那是……我解的……」
    「什麼？真的嗎？」
    真兇大概也有對參加數學奧林匹克的人發送電子郵件，畢竟這些人是非常適合解讀暗號的優秀人才。
    「我以為那是益智問題……剛好又算得得心應手……真的沒想到那是管理中心的密碼……對、對不起……」
    『是你將它解開的？你這白癡！數學阿宅！』
    「真強……」
    不論是佐久間的斥責，還是少年的讚歎，健二都聽不進去。
    這下犯了滔天大錯。健二剛好在心情鬱悶時看到數學題，為了改變心情開始計算——想不到竟然會引起這種事。
    說不知道就能得到原諒嗎？說對不起就能得到諒解？
    「啊、啊啊……啊啊啊……」
    『總之，我先幫你弄了一個帳號。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先用這帳號吧！』
    佐久間用電子郵件送出帳號名稱和密碼。健二立刻用電腦連上認證畫麵，輸入內容。
    「這就是我嗎……」
    那是以栗鼠為基本，有顆大頭的虛擬造型。臉上圓圓的眼瞳和小小的門牙之間有一段距離，看起來設定得十分隨便。
    『別挑剔了！我會盡可能處理，你可別亂來哦！』
    儘管佐久間這麼說，健二也無法忍著靜觀其變。不親眼確認OZ的現況，他是不會滿意的。
    健二按下認證鈕，讓栗鼠外型的虛擬造型「KENJI一一號出發前往OZ。

    ＊ log In…＊

    『OZ向您報告，目前有部分服務無法使用。重複一次……』
    KENJI登入後馬上飛到中央塔台，見到眼前景象，不禁倒吸一口氣。
    「太慘了吧……」
    OZ利用柔和色調編織出來的奇幻風景蕩然無存。中央塔台上的塗鴉和電視上看到的一樣，同時還有垃圾散落在空無一物的空間內。那些垃圾大多都是自商店街飄來的展示樣品，如今已經失去買賣機能，變成隻是無用的垃圾程式。
    靠近中央塔台，看到大批的虛擬造型排成一列。
    「……？那是什麼隊伍？」
    走到像軍隊般整列的虛擬造型旁，有著一座以虛擬都市的部分建築物和裝飾品累積而成的垃圾山，山頂站著一位麵熟的人物，大批虛擬造型圍著他不停繞圈。
    站在垃圾山山頂的是一對圓耳朵的虛擬造型。他身披星形標誌的鬥篷，像魔法師般對著虛擬造型們揮下雙手。
    「那、那個……」
    一出聲，披著鬥篷的虛擬造型立刻回頭。
    如KENJI所料，那是他以前使用的虛擬造型。讓OZ陷入大混亂的兇手，似乎絲毫沒有躲藏之意。
    「請不要用我的虛擬造型惡作劇……！」
    「嘻嘻嘻嘻！」
    冒牌KENJI搖晃圓耳朵奸笑。看到自己的虛擬造型露出暴牙放聲奸笑的模樣，實在非常不舒服。
    KENJi宛若求救似的，請求包圍在周圍的虛擬造型：
    「各、各位……！他是我的冒牌貨！他擅自偷走我的帳號，然後使用我的虛擬造型！他到底是誰啊……？」
    但下一瞬間，KENJI操縱的虛擬造型忽然大吃一驚，大概是他感覺到操作者KENJI倒吸了一口氣吧。虛擬造型擁有可藉著操作者的聲音辨識情感的機能，並會將其反應在虛擬造型上。
    「咦……」
    浮在周圍的虛擬造型突然一起轉頭看向KENJI 他們露出與冒牌KENJI極為相似的暴牙，異口同聲發出「嘻嘻嘻嘻！」的無機質笑聲。
    這些傢夥隻是形似虛擬造型的人偶！
    冒牌KENJI能做出這種惡作劇，也該算花了不少功夫。
    「這、這有什麼好笑的！你做這種惡作劇給大家添麻煩……！快把我的虛擬造型還——」
    KENJI還沒說完，冒牌KENJI就開始前傾身體，然後鬥篷一翻，猛然飛過來。
    「咦？什麼？」
    冒牌KENJI衝到疑惑的KENJI麵前。擁有圓耳朵和暴牙的虛擬造型，大力揮起左臂——
    「噗喔！」
    猛力揮出的左直拳擊中KENJI顏麵。栗鼠的臉深深凹陷，反作用力將他揍飛到遙遠的後方。
    「什……！哇啊！」
    KENJI在臉上貼好OK繃，可是冒牌KENJI再度襲來。他繞到KENJI右側，狠狠地毆打腹部。被毆打的KENJI腹部瞬間扭曲，然後像漫畫一樣隆起腫包。冒牌KENJI繼續施展踢擊和頭槌，不斷的打擊KENJI
    「啊嗚！嗚嗚……！」
    KENJI被打到一座浮島上，痛苦地呻吟。就算他想站起身，也因為受傷過重而無法操作。
    「戰鬥模式？這裡不是限定區域啊，他怎麼辦到的？」
    熟悉的虛擬造型降落在倒地的KENJI身旁。薄薄的長方形臉和四角形的眼鏡，那是友人佐久
    間操控的虛擬造型「SAKUMA」。
    「啊！糟糕，OZ全體的區域資料都被竄改了！現在所有區域都允許進行對虛擬造型的攻擊判定！」
    「SAKUMA……請、請你說得……簡單一點……」
    奄奄一息的KENJI流著鼻血。通常來說，OK繃、腫包，還有鼻血這些效果都不會出現在虛擬造型身上。
    「現在OZ全體都成了OZ綜合格鬥技冠軍賽的戰鬥場啊！如果你受傷過重，虛擬造型會無法使用的！」
    KENJI勉強站起身，重新勸說冒牌KENJI。
    「那個……我們……坐下來好好談……好嗎？」
    冒牌KENJI露出暴牙譏笑，接著躍到KENJI正上方，高速落在KENJI的頭上——KENJI清楚看到SAKUMA「哇！」的一聲拔腿就跑，發誓一定要重新評估和他的友情。
    「啊嗚！嗚嗚！住手啊……！」
    冒牌KENJI像是踩跳床一樣，一直在倒地的KENJI頭上或腹部跳著玩耍。不知幾時開始，周圍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虛擬造型，但大家都害怕自己的虛擬造型會遭到破壞，不敢出手相助。
    不擅長OMC的KENJI 根本無力抵抗冒牌KENJI的攻擊——
    ＊ log out…＊

    在OMC規則下，健二不可能有勝算。
    「啊啊啊……！」
    他是OMC排行榜中吊車尾的玩家。即使奮力操作鍵盤，虛擬造型也不會照他所想的動作。
    這時身旁的少年忽然起身。
    他彷彿看不下去似的，一把推開坐在螢幕前的健二。
    「讓開！」
    「咦……」
    「別礙事！快把電腦給我！」
    少年從健二手中搶過鍵盤，用被曬得黝黑的麵孔注視螢幕。他重新理好淩亂不堪的無袖T恤，流暢地切替OZ的使用者。
    「小弟——」
    「別叫我小弟！」
    螢幕上健二的虛擬造型消失，另一隻新的虛擬造型出現。
    健二見到那隻麵熟的虛擬造型，頓時瞪大眼睛。
    「這、這、這隻虛擬造型……！怎、怎麼可能！難道說——」
    「我叫做池澤佳主馬！」
    佳主馬大聲吶喊，讓自己的虛擬造型飛往OZ。

    ＊ log in… ＊                  ﹒

    冒牌KENJI好像不打算一口氣摧毀KENJI o他一邊「嘻嘻嘻嘻！」地奸笑，一邊愉悅的踩踏大頭栗鼠。
    可是冒牌KENJI的側臉突然凹陷下去。
    「——？」
    冒牌KENJI被揍飛，撞上浮島的地麵再大力彈起。他被擊飛到遠處後，總算停了下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但來者不給冒牌KENJI抬頭的機會，乘勝追擊。
    「哈……」
    他隨著低吼聲施展的迴旋踢，漂亮的貫入冒牌KENJI的側腹。接著使出高踢，攻擊身體彎成ㄑ字型的冒牌KENJI下巴，將他踢飛。
    冒牌KENJI勾勒出拋物線，摔踢到遠方的地麵匕。
    「不要被這種廢物欺負！」
    虛擬造型悠然站在原地，忿忿的說道。OZ全體見到他豎起的長耳朵和堅挺的鼻子，以及黑色羽絨外套和戴在頭上的風鏡，頓時歡聲雷動。
    喝采聲如雷貫耳。
    看熱鬧的虛擬造型們所發出的對話框，淹沒虛擬都市的天空。「來了——！」這字眼被翻譯為各國語言，滿滿的顯示在螢幕上。
    在KAZMA背後，KENJI和SAKUMA異口同聲叫道：
    「KING KAZMA？"．」
    在佳主馬操作的兔戰士注視下，冒牌KENJI踉蹌站起並壓低身子，企圖飛走逃跑——
    「別想跑！」
    但KAZMA一剎那接近，抓住冒牌KENJI的腳。然後奮力轉了一圈，使力將圓耳朵的虛擬造型砸向地麵。
    「嘻嘻……！」
    即使受到損害，冒牌KENJI也還是露出暴牙奸笑。浮在周圍的暴牙人偶全部湧上襲擊KAZMA。
    然而對KING KAZMA來說，以寡擊眾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他不停使出加上體重的刺拳和踢腿，三兩卜打倒襲來的人偶。
    OMC霸者的活躍，讓OZ震耳欲聾的呼聲達到最高點。
    冒牌KENJI再次打算逃走，可是兔戰士不讓他那麼做。他立刻追上去，抓住圓耳朵拋摔。然後揪起摔到地麵，奄奄一息的冒牌KENJI頭部，高高舉起。
    就算是讓OZ陷入混亂的真兇，操作虛擬造型的技巧也很平常。不是常勝將軍KAZMA的對手。
    見到虛弱的冒牌KENJI 大家都認為KAZMA贏了，就在這時——

    ＊ log out…＊

    「好、好厲害……抓到他了！」
    健二見到眼前少年敲打鍵盤的速度，不禁呆了。
    佳主馬操作鍵盤的速度超乎常人。他的速度讓人以為健二按一次無線電話按鈕的時間，他大概可以敲打十次鍵盤。
    「這種傢夥根本不夠看。」
    佳主馬很冷靜。他抓著冒牌KENJI -看向健二等人。
    「要怎麼處分這傢夥？」
    「我、我想想……先封住他的動作，再將他交給其他管理人——」
    「啊啊！找到了！」
    突然間，健二和佳主馬聽到儲藏室入口傳來聲音，一起回頭看。
    是真悟，還有佑平也隨著「什麼！快樂犯，給我出來！」的叫聲出現。
    「嗚哇！」
    兩位不聽話的男孩撲到健二身上。「逮捕你！」與健二在一起的佳主馬也遭到波及，被撞到一旁，雙手因而離開鍵盤。
    「混帳，真悟、佑平！閃邊去！」
    佳主馬怒斥小孩，健二看向螢幕。
    「啊啊……他逃走了！」
    螢幕內冒牌KENJI從KAZMA手中逃脫，站在遠處。當小鬼頭襲擊健二等人，擾亂操作時，冒牌KENJI便趁機逃跑。
    「沒關係！我馬上再打倒他——」
    KING KAZM朝冒牌KENJI衝刺。
    但這次他自傲的腳程追不上對方。冒牌KENJI身子一轉，抓住附近看熱鬧的虛擬造型。
    接著——
    「什麼……」
    冒牌KENJI出人意料的行動，讓健二和佳主馬瞠目結舌。
    他在兩人麵前，張大長有暴牙的嘴巴——
    「他把虛擬造型給……吃了……？」

    ＊ log in…  ＊

    原本充滿對KING KAZMA歡聲的OZ，突然哀號聲此起彼落。
    冒牌KENJI抓住企圖逃竄的虛擬造型後，張大嘴巴將對方自頭部一口吞下。看到這情景，除了KENJI之外，連身經百戰的KING KAZMA也不禁嚇呆了。
    看熱鬧的虛擬造型一口氣從冒牌KENJI身邊逃走，站在遠處靜觀其變。
    冒牌KENJI看到身邊沒有獵物之後，轉過頭來．
    「！」
    冒牌KENJI的背後出現一個發光圓盤。那個貌似輪盤的物體，突然勾勒出剛剛吞下的虛擬造型臉孔。
    「咦……？」
    「什麼……！」
    KENJI和KAZMA的聲音重疊。
    忽然間，冒牌KENJI的頭部發出聲音裂成兩半。彷彿蛇脫皮一樣，一個壯碩的人影從破裂的虛擬造型內出現。
    「他的模樣……」
    「變了……？」
    冒牌KENJI在KENJI SAKUMA、以及KAZMA等圍觀者的注視下，捨棄原本的模組，以新的虛擬造型模樣站起身。
    一尊擁有仁王般強壯的肉體，身披袈裟，色調柔和的佛像——
    那是語彙貧瘠的KENJI對他抱持的第一印象。他身後的發光輪盤取代佛光，臉上戴著齜牙咧嘴造型的麵具。原本冒牌KENJI的麵貌消失無蹤。
    給人強烈壓力的佛像突然踢擊地麵。
    「這、這傢夥是怎麼了……！」
    KING KAZMA正麵迎擊。兩人揮出的拳頭互擊，引起的衝擊搖晃地麵。兔戰士和佛像在體格上相差了一個頭身。一旦KAZMA用手肘承受佛像揮下的拳頭，重量的差距便會將他的身體壓向後方。
    雙方開始激烈的攻防戰。佛像的身手和冒牌KENJI截然不同，接二連三使出犀利的攻擊。KAZMA一直在防禦敵人的拳頭或膝擊。
    在KENJI眼中看來，他們的動作太快，隻能感覺雙方勢均力敵。但對實際戰鬥的當事人來說，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可惡……！動作好快……！」
    從KAZMA昨舌來看，他應該是陷入了苦戰。KAZMA被佛像踢退幾步，但又立刻站起來，藉由反作用力躍起反擊。
    佛像壓低身子，做出和KAZMA完全相同的動作，向上一跳。
    雙雙同時使出KING KAZMA的看家本領半月踢。
    然而——
    「唔啊啊！」
    佛像施放的半月踢首先擊中對手。以咫尺之差落敗的KAZMA被踢飛出去。
    「混帳——」
    KING KAZMA在自傲的速度上吃敗仗，氣得眼神都變了。自尊受損的冠軍敏捷的做出受身動作並起身，然而就在此時——
    KAZMA突然無力地停下動作。

    ＊ log out…＊

    佳主馬的手離開鍵盤。
    「那是遊戲嗎？我也要玩！」
    喜歡玩遊戲的真悟自健二手中掙脫，撲上佳主馬。
    健二和佳主馬呆若木雞。他們太集中於和佛像的戰鬥，結果完全忘了兩位小孩。
    「我知道這個！這是叫做OZ綜合格鬥……什麼的遊戲吧！」
    「要怎麼操作？」
    兩人見到真悟和佑平亂按鍵盤，才猛然驚覺。
    「不、不可以摸！」
    「不準碰！」
    健二將兩位小孩拖走，佳主馬則是立刻回到鍵盤前。
    可是——
    為時已晚。

    ＊ log in…＊

    佛像的鐵拳，直擊KING KAZMA顏麵。
    然後佛像再使出膝擊、肘擊，不停的毆打KAZMA。兔戰士戴的防風眼鏡碎裂，羽絨外套也破了，每次受到攻擊，長耳就會劇烈搖晃。
    馬不停蹄的猛攻，終於讓兔戰士倒地。
    OMC的王者KING KAZMA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
    KENJI呆呆的注視這一幕。剛剛歡聲雷動的旁觀者，現在也變得鴉雀無聲。
    『K．O！』
    高亢的音效響起。像仁王般站著的佛像背後，如同字麵所述地顯示出「CHALLENGERWIN」等字樣。同時冠軍腰帶自倒地不起的KAZMA腰際消失了。
    然而佛像的行動還沒結束。
    「……！」
    戰勝佛像被耀眼的光芒包圍，背上的羅盤開始急速旋轉。然後光芒愈來愈強——倒地的KAZMA身體慢慢浮起，漸漸地被佛像吸引過去。
    他、他想做什麼……？
    KENJI在感覺到不祥預感的同時，開始動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KENJI高聲吶喊，一臉驚訝地手指其他方向。
    佛像的動作停止，瞪視栗鼠臉孔的KENJI-—
    「—」
    佛像看向KENJI手指的方向，鈺週遭圍觀的人也同時看過去。
    KENJI抓準機會，衝到一動也不動的KAZMA身旁。他趁佛像還沒回頭，抱起戰士的身體離開現場。
    KENJI全速飛行，並轉頭向後看。
    神秘的佛像靜靜的仰望他們，沒有打算追上來。

    ＊ log out：﹒＊

    健二靠上關閉的儲藏室門口，大口吐氣。他手拿無線電話，輕撫胸口。
    「好險……」
    「快樂犯，給我開門！」 「我也要玩遊戲！」門外傳來小孩的叫聲。因為他們不聽話，所以健二硬是將他們趕到外頭。
    「照那樣下去，連你的虛擬造型都會被他吃掉……」
    「……」
    佳主馬沉默不語。他瞟了健二一眼，又繼續麵向電腦，縮起身子。握在鍵盤上的拳頭微微顫抖。
    健二看到少年的模樣，緊緊抿唇。
    他們差點就能逮捕讓OZ陷入混亂的真兇，可是卻在最後反被幹掉。健二除了困惑以外，什麼都做不了，他仰賴的OMC冠軍KING KAZMA也被徹底擊潰，甚至連冠軍寶座都被奪走了。
    沉浸在落敗感之中的兩位少年，聽到無線電話鈴聲響起。
    是佐久間打來的。他應該是看到剛剛的通話紀錄，再重新撥過來吧。
    「……喂。」
    『健二，看來你們順利逃走了。還有，你跟KING KAZMA認識嗎？』
    「你好像在不知不覺偷溜了嘛。」
    『正麵和那種怪物對決，怎麼可能會贏啊！我是去收集情報，而且也因此知道犯人的真麵目了。』
    「咦？真麵目……？」
    健二抬起頭。佳主馬也有所反應，轉過頭。
    『他不是人啊。』
    「……不是人？你胡說什麼？」
    『他是AI啊、AI，所謂的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
    『據說美國匹茲堡的機器人研究所中，還在開發途中的實驗用入侵型AI擅自逃走了。現在那邊已經鬧上新聞，引起很大的騷動！謠傳連軍方都和這件事有關，現在AI的名字已經被公佈了。』
    「搞什麼鬼啊……」
    那是人工智能？健二覺得那看起來像是愛惡作劇的壞蛋。
    『叫作LOVE MACHINE。』
    「LOVE……MACHINE……」
    佳主馬轉過頭不再麵對健二，憤怒的握拳捶鍵盤。


    *

    陣內侘助坐在外廊，動手操控觸碰式螢幕的可攜式終端機。螢幕上顯示出一封英文郵件。
    「侘助叔叔。」
    夏希偷偷從背後接近，然後在他身旁坐下，歪過頭。
    「你在看什麼？」
    「波霸妹的露點圖。」
    「波……」
    夏希滿臉羞紅。侘助見到她害羞的反應，「嘻嘻嘻」的笑了。
    「你也18歲了吧？這樣交得到男友嗎——啊，你好像已經有男友了？」

    「真實的！不要說這些，快點來吃早飯啦！」
    說罷，夏希像是要刻意轉開話題似的起身離開。侘助還是注視著終端機，一動也不動。
    「我等一下會吃。」
    「不行！來，快起來！」
    夏希對侘助伸出手。
    「家人就是應該要一起吃飯啊。」
    夏希說完，露出笑容。
    侘助坐在地板，仰望夏希伸出手的模樣——
    ——今後我們是一家人喔。
    遙遠的記憶自腦中甦醒。
    一家人。
    他到底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言詞了？
    「夏希……你愈來愈像老太婆了。」
    「咦？經常有人這麼說……可是我總覺得你現在這樣講，我不太能接受。」
    侘助見到夏希皺眉頭抱怨，咧嘴一笑。他沒有回握夏希的手，而是繼續注視終端機。「喂，叔叔！」
    「……我贏了。」
    侘助喃喃自語。夏希依舊皺著眉頭。
    走廊盡頭傳來叫喚夏希的聲音，夏希一邊出聲回應一邊向前邁步，還是轉頭叮嚀侘助：「一定要來吃哦。」
    「好啦，你放心。」
    侘助獨自坐在走道上，展露笑容。
    添水管的竹子傾斜，發出清脆的聲音。

blat490

第二陣


    健二上哪去了？去洗手間嗎？
    佳主馬還在用OZ？他好像玩某款遊戲玩得很高竿，甚至有贊助商支持，但也很辛苦。
    結果侘助叔叔不肯來一起吃飯嗎？為什麼我們家的親戚都這麼頑固啊？
    ——本來應該是一邊想這些事，一邊很平常的吃早飯才對。
    可是看到客廳的電視新聞，餐桌頓時鴉雀無聲。
    「……」
    夏希夾在筷子上，原本要送入口中的厚燒煎蛋掉了下來。
    不隻是她。正啜飲味增湯的萬助、要幫太助盛飯的萬理子、伸手夾遠處盤內料理的由美、喂加奈吃醃漬小菜的奈奈——總之在場所有人，看到電視節目都呆了。
    「咦？」
    夏希歪過頭。
    螢幕標題寫著「OZ大混亂」，主持人和受訪者正在熱烈討論。攝影棚中央放有大看板，上頭貼著特大張大頭照，強調這是「疑似真兇的虛擬造型之主，A姓少年」。雖然眼睛有壓上
    黑線條，可是那張臉無疑就是——
    「這張臉……感覺好麵熟啊？」
    直美問道﹒她一大早就化好濃妝﹒咬下一口醃蘿蔔。
    庭院突然傳來腳踏車尖銳的煞車聲。圍在餐桌用餐的一群人，一同轉頭看向庭院。在區公所上班的理香騎著腳踏車闖進中庭。
    「夏希！你給我解釋清楚！」
    「什麼？」
    不隻如此——
    「夏希！快跟那傢夥分手！」
    在理香之後，翔太穿著警察製服來到客廳。他氣喘籲籲的瞪著夏希，手上拿著一張紙。
    「啥？」
    更不湊巧的是，健二也跟著突然出現。
    「大家早……」
    他和佳主馬在一起。兩人不知怎麼回事，表情十分陰沉，但他們也感覺到客廳沉重的氣氛，皺起眉頭問：
    「請問是……？啊——」
    健二見到自己的大頭照出現在電視上，立刻大驚失色。夏希直覺危險，轉頭對健二大喊：
    「健二！快逃！」
    「什麼？」
    「別想跑，你這通緝犯！」
    翔太朝迷惘的健二飛撲過去。兩人糾纏在一塊兒，在地上滾了幾圈，把餐桌給撞翻，甚至連紙門都被撞破，宛若地震般的震動撼搖房屋。
    「混球！很危險耶！」「你們沒事吧？」「喂，我可不擅長看外科。」「真是的，加奈被你們弄哭了啦！」一場突如其來的警匪追逐戰，讓客廳叫罵聲此起彼落。
    『下一則新聞。小型行星探測機「荒鷲」切離發射樣本膠囊的計劃失敗了……』
    電視倒是很乾脆的切換到下一則報導。夏希用手掩蓋住顏麵，再從雙手縫隙偷看一眼坐在電視旁的榮——
    「……」
    榮也瞄了夏希一眼，然後很無奈的歎氣。
    總之大家先把客廳整理好——
    陣內家第16代當家一發號施令，混亂即刻平息。親戚們在縮起身軀的夏希和健二背後攜手合作，收拾好餐桌。
    然後美名為家族會議的盤問開始了。
    「所以說，這兩個孩子竟然欺騙我們！婆婆，你有在聽嗎？」
    夏希和健二並肩跪坐在榻榻米上，榮跪坐在他們對麵的坐墊上，一臉平靜的啜飲飯後茶。
    以帶來證據的理香和翔太為首，親戚們包圍在麵對麵而坐的三人身旁。
    不過由美和小孩們例外，他們在遠處準備圓桌，目不轉睛的看電視。
    『讓我們來採訪打入準決賽的上田染穀丘高校棒球隊隊長陣內了平。』
    「我私下搜尋過區公所的市民資料，結果他根本不是名家出身嘛！明明就隻是一般上班族的兒子！而且還是高中生！17歲——喂，由美！電視音量能不能關小一點啊？」
    「等一下！現在在播關鍵啊！了平——！」
    由美揮舞手上的加油棒，興奮地叫道。和兒子的英姿比起來，健二的真正身份似乎根本微不足道。神情緊張的了平出現在電視上，結結巴巴的說：『呃，下次的對、對手是強悍的佐久長聖高校……但我們一定會拿下優勝旗，凱旋返鄉！』
    「他哪是東京大學畢業！哪去過美國留學啊！」
    「呃……那是……因、因為……」
    夏希低下頭，支支吾吾。她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到好藉口。健二見到她的模樣，緊握放在膝上的雙手。
    「先別管那種事！你們看這個！我去派出所竟然收到這張傳真！」
    翔太在夏希等人和榮之間遞出一張紙。
    「這是通緝書！上麵寫著小磯健二17歲！雖然電視還沒報導出他的真名，但警方已將他視為重要關係人了！」
    「咦？」夏希訝異的看向身旁的健二。健二急忙澄清：
    「不、不是我做的！犯人不是我……我是帳號被偷走……不過，那個暗號的確是……」
    「入侵OZ的不是他。」
    佳主馬為健二說話。沉默寡言的他，會在大家交談時插話，可說是相當少見。夏希也有點吃驚。
    「雖然我不知情，但也不是完全沒涉案……我會去向警方說明的。」
    健二垂頭喪氣的說道。
    眾人沉默，隻剩下電視的聲音迴繞在客廳。
    「先別管OZ，更重要的是家裡的事。」
    跪坐在榮斜後方的萬理子瞪著夏希。
    「你為什麼要撒謊？」
    「……」
    「……那個，夏希學姐是希望能讓婆婆高興——嗚！」
    健二主動代替企圖行使緘默權的夏希說明。結果他遭受製裁，腹側被狠狠毆打。
    「原來是這樣……夏希，你以為撒這種謊媽媽就會高興嗎？」
    「聽到他的資歷時，我就覺得可疑了。哪有人那麼完美啊？」
    理香宛若讚揚自己的功績一般，雙手交叉於胸前頻頻點頭。
    這時一位新人物到來。侘助若無其事的出現，感受到客廳的凝重氣氛，微微一笑詢問：「怎麼回事？在吵架嗎？」
    原本在質詢夏希等人的親戚們，凝視著侘助陷入沉默。
    糟糕，再這樣下去很不妙——
    夏希感覺全身發熱。
    「你……是哪間大學畢業的？」
    直美發問，皺起抹上濃妝的眉毛。
    「啥？我東京大學畢業啊。」
    「而且是名家出身。」
    「前提是這種舊家也能算名家。」
    「又是從美國留學歸國。」
    「那又怎樣？」
    侘助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夏希身上，她感覺體內的血液一口氣竄上腦部。
    「這樣說起來，你的初戀情人……」
    「別說了！」
    親戚們互相頷首表示理解。夏希按捺不住，摀住耳朵發出慘叫。「什麼？」健二驚訝的說道，可是夏希無法麵對他。
    「沒錯，跟翔太比起來，她更喜歡粘著侘助不放。」
    「啊啊啊——！」
    夏希像鼠婦蟲一樣捲曲身體，大聲喊叫轉移焦點。但直美和理香這對剩女雙人組仍然繼續爆料：
    「還在讀幼稚園，就占卜自己的戀情。」
    「哇——」
    夏希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
    「還寫過題目是『我和叔叔』的作文哩。」
    「不要——！別再說了——！」
    夏希撞上紙門，滿臉通紅的搖頭否認：
    「別提那些舊事——！那都過去了！是我當時年少輕狂！」
    「夏希，別說了。你先過來這裡坐下。」
    受到萬理子敦促，夏希再次在健二身旁跪坐。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感覺到他的視線，但無法正麵回應。自己的過去在這種情況下被揭露給學弟知道，實在是丟臉丟到家。
    理香和直美注視夏希的表情，也從憤怒轉為同情。
    「你也真是的。早點醒悟吧，別再迷戀這個差勁的男人了。」
    「不管資歷再好，你和這個爛男人在一起也隻是浪費時間哦？」
    侘助被批評的體無完膚，可是卻仍舊「嘻嘻嘻」的笑著，彷彿不關己事。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是我的錯吧。」
    榮啜飲一口茶，歎道：
    「因為你愛聽以前的故事，所以我也高興得口不擇言，講了很多丈夫的壞話。還說他好色又奢侈，都是些不適合講給孩子聽的事。結果讓你變得害怕戀愛，能正常相處的隻剩下親戚中的異性，同時也更緊粘著侘助不放……」
    夏希低下頭，緊緊抿唇。
    不是那樣的。夏希隻是喜歡聽外曾祖母的英雄事跡。榮那段走過戰爭時期和戰後的人生，對夏希來說就像曾經在戰場東征西討的武將般教人敬佩。在光是生存就非常辛苦的時代中，榮一直率領並守護家人，讓大家能高枕無憂的圍在餐桌一起吃飯。
    夏希會喜歡鄉下，以及重視親戚和家人的羈絆，也都是受到榮的影響。
    所以她一直想讓為此事自責的榮安心。
    「是啊，你對戀愛簡直有潔癖。虧你長得這麼標緻。」
    理香和直美對看彼此。
    「碰上親戚以外的男孩子，她連牽手都辦不到。現在很少有這種人吧。」
    「……咦咦！」
    健二突然大叫。他大概是吃驚過頭，舉起雙手做出很誇張的吃驚模樣。
    「夏、夏希學姐不交男友的原因就是……咦咦？」
    和驚訝的健二同樣，親戚們也嚇了一跳。理香和直美瞪大眼睛，反問：
    「你不知道嗎？就是因為有潔癖的夏希說要帶男友回家，我們才會這麼驚訝啊。」
    「原來你們真的隻是演戲而已。這也沒辦法，夏希當朋友的時候不管對誰都很親切，所以大概沒人想得到她有這種問題吧。」
    「……這有什麼關係。」
    夏希嘟起嘴，瞪視健二。她也很清楚自己臉頰熱了起來。「咦？可是那時候……？」健二說罷，看看自己的手和夏希。八成是想起她要求自己假扮男友時，抓住自己雙手的事，覺得不可思議吧。當時的夏希拚死拚活請求，然後又馬上恢復理智，迅速離去。
    「這樣婆婆當然會擔心啊，誰教你隻有在這種時候像個大家閨秀。」
    「與其說大家閨秀，不如說她的交往觀念還在昭和……甚至大正年代？隻是她本人瞞著大家。」
    「嘎啊啊——！這些事不重要啦！」
    翔太硬是打斷抓準機會斥責夏希的嬸嬸們，揪住健二衣領。
    「重點是這傢夥是罪犯！我們怎麼可以讓他待在家裡！』
    「這的確不妥當。」
    萬理子代替默不作聲的榮，低聲回答。
    「好，那大家都同意將他趕出去吧？」
    「趕出去是能幹嘛？你是警察吧？應該要逮捕他歸案啊！」
    「啊，說得對。」
    家族會議做出逮捕健二的決定。
    「喂，手伸出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翔太對健二的手腕銬上手銬，冰冷的金屬聲響起。
    「哇！」 「現場逮捕耶！」在茶幾前看電視的小孩們也跟著起哄。由美斥責他們：「不準看。」
    「現在時刻10點30分，罪名是……呃……該算什麼？警察有權對關係人上手銬嗎？」
    健二沒有抵抗。鐵塊銬在他纖細的手腕上，顯得異常沉重。
    「健二……」
    「夏希學姐，很抱歉給你添了麻煩。」
    健二竟然率先致歉。夏希見到他無奈的笑容，胸口隱隱作痛。
    「電視上播報的內容，真的是你做的嗎？」
    原本靜觀其變的榮，開口詢問健二。
    「光看電視內容，我還是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及發生了什麼災情。」
    「……我是無辜的，至少我真的沒有打算給任何人造成困擾……」
    健二苦澀的回應，翔太拉扯他的手銬。
    「要狡辯等到警局再說吧！起來——喂，你沒聽見嗎！」
    「婆婆！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說這些……但能來這裡，我真的很高興！」
    健二突然反抗翔太，轉頭對榮表示謝意。
    「你胡說什麼！」
    「翔太，不要插嘴。」
    「我爸爸單身去外地出差，媽媽也忙著工作……而且他們本來感情就不好……所以我在家常常都是孤獨一人。」
    榮默默注視健二的眼神，傾聽他的話語。
    「因此能像這樣大家一起吃飯和玩花牌……熱熱鬧鬧的在一塊兒……該怎麼說呢，我不太會講，但是……」
    置身於這樣的狀況之中，想必健二本人也非常困惑吧。夏希隻能默默地看著一副不知該怎麼表達才好的他。以榮為首的眾親戚們也都靜靜地凝視著健二。
    「那個……那頓晚飯，真的很美味。」
    健二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夏希緊緊咬住嘴唇。
    「感謝您的照顧。」
    健二向榮深深鞠躬後，站起身。再對所有注視自己的人低頭致謝。
    「也謝謝各位的照顧。」
    眾人也跟著輕輕點頭回應。
    翔太拉了一下健二的手臂，讓他轉過身。
    「我相信你不是壞人，去跟警察好好說明案情吧。」
    萬助代表麵色凝重，沉默不語的男性家族們說道。自從健二在晚飯時讚賞烏賊好吃時，萬助就對他有好感。「好的。」健二高興的點了點頭，離開客廳。
    「……」
    這時出入意外的人物發難，打破客廳教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默：
    「嘻嘻嘻，他是無辜的。」
    是侘助，為什麼他能這麼肯定？
    「美國好像早就知道真兇是誰了，我想他很快就會被釋放吧。」
    看來佳主馬也相信健二是清白的。
    接著客廳總算取回本來的平靜。有些人跑去看電視，或是各自去想去的地方，又變得熱鬧起來。
    夏希呆站在原地好一陣子——
    「……」
    接著踩踏榻榻米，從走廊跑出去。
    夏希經由玄關奔至屋外，然後看倒健二乘坐的RX—7正要駛出，便拔腿追趕。
    「健二！」
    坐在後座的健二回頭。
    可是坐在駕駛座的翔太沒有停車。汽車沿著坡道向下行駛，與夏希的距離愈來愈遠。望著夏希的健二，似乎有些話想說。
    夏希隻能呆呆的看著車輛遠離。
    「……對不起……」
    接著低聲說出在客廳說不出口的話語，拭去眼角的淚滴。

    ＊log in…＊

    LOVE MACHINE的拳深深擊中大熊外貌的虛擬造型。擁有八隻手臂的熊向前傾，隨著巨響倒地不動。
    『K﹒O！』
    地點是虛擬度假區的南國海岸。
    LOVE MACHINE對倒下的熊伸出手，然後背後的輪盤旋轉，散發的光芒包圍眼前的虛擬造型。熊的輪廓化為光點，被LOVE MACHINE吸入體內。
    輪盤停止旋轉後，上頭添加剛剛打倒的熊的圖樣，代表又有一個新的虛擬造型受其支配。
    「……」
    POVE MACHINE抬起齜牙咧嘴的麵具，仰望上方。在一旁看熱鬧，數以千計的虛擬造型紛紛退避三舍。
    LOVE MACHINE站在原地，但卻沒有其他挑戰者出現。以KING KAZMA為首，有許多虛擬造型向LOVE MACHINE挑戰，但都慘遭滑鐵盧。由於他在初次戰鬥就得到了和最強敵人戰鬥的經驗，並加以學習，如今其他敵人根本都不堪一擊。
    這樣下去不行。
    這樣還不夠。
    LOVE MACHINE遵從自己的思考程序，準備進行下一步。
    被設計為人工智能的LOVE MACHINE，身負重大的使命。
    那就是——必須持續「進化」。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LOVE MACHINE被命令依照三個步驟行動。目前他已經經歷這三個步驟，得到強悍的虛擬造型，卻沒有「停止」的概念。
    為了更加進化，LOVE MACHINE會不斷反覆那三個步驟。
    而且不能隻是單純的重複。
    必須將範圍和規模再加大才行。
    這都是為了更加進化。
    「……」
    LOVE MACHINE前往滿是塗鴉的中央塔台。他靠近塔台，停在貓型的管理中心前，從懸掛在腰際的鑰匙串取下一隻鑰匙。
    宛如南京鎖鑰匙的物體自LOVE MACHINE手上浮起，朝管理中心接近。貓的鼻頭有著形似鑰匙孔設計的OZ商標，不一會兒鑰匙變得巨大，自動插入孔內。將密碼具現化的鑰匙在孔內轉動半圈，發出清脆聲響。
    管理中心的牆壁開出一個空洞。LOVE MACHINE進入空洞，前往中心內部。「管理中心的密碼被解開了！」 「快趁機進去！」周圍的虛擬造型企圖追趕LOVE MACHINE，但他們還來不及進入內部，開在貓型牆壁上的空洞就恢復原樣。
    LOVE MACHINE侵入管理中心內部後，全速前往最深處。他繞過曲折的通路，不斷往深處前進，最後終於抵達雪白的空間。
    那裡沒有上下之分，放眼望去，一片純白。
    LOVE MACHINE再取下一把鑰匙，插向空中。
    鑰匙前端浮現「OZ」兩字。接著發出光芒，在名為「infrastructure」的麵板周圍，出現呈樹狀的資料庫。
    那是使用OZ的公共機關管理麵板。使用打可以藉由這裡的通路，操作各單位的係統。
    LOVE MACHINE藉著讓oZ內部陷入混亂，達成了進化的目的。
    為了更加進化，他必須引起更大的混亂。
    下一個目標。
    那目標——是在OZ之外。

                    ＊ log out…＊

    當夏希回到客廳，高中棒球的準決賽已經開始了。由美和小孩們坐在茶幾前，一邊看電視，一邊享用烤麻糬。投影了平在他們的聲援中，展現充滿自信的笑容。
    『現在是二局上半，剛剛上田染穀丘高校的投手陣內在第一局漂亮的讓對方三上三下！本局也用三振幹掉敵隊的第四棒打者，狀況非常好！』
    「了平加油！投出無安打比賽吧！」
    由美見到長子的英姿，聲援得更賣力。小孩們也非常興奮地喊著：「了平哥真了不起！」
    『比賽會就此陷入投手戰的局麵嗎？投手陣內舉起手臂——呃，各位午安，很抱歉在棒球轉播中打擾您，在此插播新聞。』
    「搞什麼啊——！」
    由美和小孩們失望的垂下肩膀。做出投球姿勢的了平自電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工衛星與地麵無線基地台的影像。
    『靠近地球的「荒鷲」突然失聯，現在無法確定它的位置在哪裡。目前宇宙開發機構JAXA正在調查，但還不清楚原因。由於「荒鷲」以前也曾經發生過硬體上的問題……』
    「我不想看『荒鷲』啦！快點轉播了平好不好！」
    由美敲打加油棒叫罵，路過的萬理子對她說
    「由美，今天也會有很多客人。你看完球賽要來幫忙哦。」
    「喔，好的。」
    「夏希，你也一樣。」
    萬理子對惹出假冒情侶風波的夏希口氣特別強硬，大概是要她將功贖罪吧。夏希雖然在意健二，但沒有立場回嘴，隻好坦率的點頭允諾：「嗯。」
    這樣說來，今天夏希的母親應該也會到場——夏希的手機似乎等待此刻已久般忽然響起，是她母親打來的。
    「媽媽嗎？你在哪裡？」
    『我還在埼玉。』
    雪子從今天開始向公司請了特休，一大早就出門了。
    「咦？你還在埼玉？」
    『導航係統好像壞了，結果我也跟著迷路。好不容易開上高速公路，路標標示大宮，可是導航係統卻顯示我在北海道的五稜郭耶，哈哈。』
    雖然母親碰上了麻煩，但溫吞的個性和輕鬆的語氣，教人感覺不到她正煩惱著。
    『而且現在大塞車呢，我看今天是到不了囉。』
    「真的嗎——？萬理子姑婆，媽媽說她今天可能到不了！」
    「今天可能到不了……可是明天就是生日會了啊？」
    插播新聞結束，棒球轉播復活。
    『打者跑上一壘！佐久長聖高校首次從陣內手上擊出安打了！』
    「被打安打了！」
    『接著下一位打者是——啊，再為您插播一則新聞。現在國內所有交通機關都暫時停止服務，詳細原因還在調查中。』
    「又是插播！」由美等人抱頭埋怨。
    電視播出各地國道和高速公路的狀況。全國有許多地方的紅綠燈都停止了，形成大排長龍的狀況。
    『另外，高速公路和各出口的收費站也全麵癱瘓——』
    「啊，媽媽！收費站不能過耶！」
    『真的嗎？這下傷腦筋了。不過爸爸晚上會搭新幹線列車過去，你先跟萬理子姑婆他們說明吧。』
    和缺乏緊張感的母親講完電話後，夏希轉頭對萬理子說：
    「她說爸爸晚上會搭新幹線列車過來。」
    「雪子真是的……我正缺人幫忙啊。」
    插播新聞結束，重新開始棒球轉播。
    『又是一隻安打，現在一、二壘有人！下一位打者是……』              、
    「又被打安打了！」
    『——再度為您插播新聞。』
    「又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由美等人的慘叫和手機的鈴聲重疊，這次是夏希的父親打來的。
    「爸爸。」
    『夏希……我今天無法離開東京了。』
    父親好像是在上班時偷講電話，聲音特別小。55歲的父親和雄在水道局工作。
    「萬理子姑婆，爸爸也說今天無法回來。」
    「和雄也不行？為什麼？」
    『好像有人擅自操作係統。私下告訴你，係統應該是被外部的人入侵了。我們得在事情鬧大前處理好才行……』
    『現在東京的上下水道設施一律無法操作，詳細原因還在調查中。如各位所見，東京都各一處都噴起高大的水柱，對電纜線造成影響——』
    「爸爸……新聞已經在報導了。」
    『什麼？真傷腦筋啊。總之你先跟陣內家的親戚說，我明天一定會過去——我、我沒事！請盡快備份管理軟體內的資料！』
    夏希聽到父親對部下下達命令，然後通話就此結束。
    「什麼？回不來？為什麼？」
    典子拖著吸塵器走到客廳。她用肩膀和下巴夾住手機，對呆若木雞的萬理子說：
    「他說有人猛按鬆本市內的住宅緊急救護鈴，現在所有救護車都出動了。目前每件案子都是惡作劇，但也不能不前往確認。」
    典子的丈夫賴彥是萬作三位兒子中的長子，擔任救護隊員。
    「那個……諏訪市好像也一樣。」
    奈奈遮住手機的通話口，來到客廳。次子邦彥在諏訪市的消防局擔任消防隊長。萬理子伸手按住額頭。
    「邦彥也回不來？」
    「他說從一大早開始就一直有人謊報案件，讓消防車整天在市內東奔西走……」
    『現在全國的電話線和各種通訊線路都陷入混亂。就連緊急線路也一樣，即使救護車和消防車出動，抵達現場也都是沒事——』
    「這些事不重要，快點播了平啦！了平加油——！啊，老公打來了。」
    由美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不打算放下加油棒，於是將手拿的烤麻糬換成手機。
    「你應該值完夜班了吧？嗯、嗯。」
    由美轉頭。
    「克彥也說他回不來。」
    三子克彥在上田市的消防局擔任特救隊員。即使萬理子不問理由，也能從由上田城鎮方向傳來的警鈴聲猜出克彥回不來的原因。
    「哎呀，真糟糕。」
    萬助抱著裝有青菜的菜籠來到外廊。他本來要去後院的家庭菜園采收晚飯用的食材，現在卻麵色凝重的蓋上手機。
    「我們公司的船停錯港口了，不知道我加訂的烏賊能不能如期在生日會前送到啊。」
    孕婦聖美拿著一盤新的烤麻糬過來。
    「真是的，我老公說他出不了名古屋。佳主馬也在等他啊……咦？你們怎麼了？」
    「喂，住鬆山的叔叔要我轉達——」
    「折返？到名古屋嗎？上廁所？哈哈，那我看不要勉強比較好。」
    直美和萬作也來到客廳。
    屋內的人幾乎到齊，麵麵相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萬理子抱頭怒罵時，電視再度轉播棒球。特寫鏡頭帶到了平汗如雨下，彷彿快哭出來的表情。
    『——滿壘了！投手陣內有辦法突破這個困境嗎？』
    「了平——！」由美抓住電視吶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夏希緊握手機。她知道事態非比尋常，但同一時間內實在發生太多事，超乎她的理解範圍。
    「夏希。」
    擔任自衛隊員的理一出現，手拿安全帽。
    「翔太好像碰上塞車了。我要去救他，你要一起來嗎？」          ．
    「嗯！」
    夏希走出去，坐到理一的側邊車上。
    「謝謝你，理一表舅。」
    「因為你看起來很擔心健二。」
    理一精悍的臉孔露出笑容。夏希趕緊戴上安全帽，以免被看到害羞的表情。
    鄉下的雙線道很漫長。理一騎乘的側邊車，在水洩不通的國道18號路上穿梭而過。
    他們很快就找到RX—7。在動彈不得的汽車旁停車後，汽車卷下電動窗。
    「健二！」
    「咦，夏希學姐？」
    「翔太，別去了。車陣已經堵了60公裏。」
    翔太心不甘情不願的聽從理一的勸阻，將車開到路肩停下，然後和健二擠進側邊車，夏希則坐在理一後麵。
    「翔太哥！先把健二的手銬解開！現在沒空管那些了！」
    「可惡，等到要去警局，我再把你銬起來。」
    在人排長龍的車陣中，每個駕駛人都在對手機咆哮。一眼就能看出場麵非常混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u
    「可能是恐怖攻擊。」
    理一低聲說，夏希內心頓時產生了小小的恐懼。
    恐怖攻擊？對方是用什麼手段，做到這種事的……？
    夏希等人回到家，立刻聽到屋內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賴彥他們不是說要表演爬天梯嗎？」
    「現在他們沒空吧。」
    「我已經算好人數，下訂祝賀用的紅白豆沙包了耶！」
    「從這情況來看，豆沙包能不能送到都是問題啊……」
    「我去跟營地確認狀況。」理一說罷就前往自己的寢室。夏希、健二、翔太三人聽從健二「上網查詢應該能比較容易掌握現況」的建議，一起前往儲藏室。途中每個親戚見到健二都很訝異，也隻能硬是說明塞車狀況讓對方諒解。
    眾人請求佳主馬，向他借用筆記型電腦。
    『當然是LOVE MACHINE做的。他使用之前獲得的密碼入侵管理中心，隨心所欲的顛覆生活管理係統。』
    在和新聞網站和留言板一起開啟的視窗中，一位四眼田雞的少年說道。他是佐久間，現在在久遠寺高校的物理社社辦使用視訊鏡頭和眾人交談。
    『同時他還四處打倒使用者，搶走他們的帳號……簡直無法無天。』
    「帳號是什麼？」
    「是在OZ的身份證。」
    夏希不解的歪頭，佳主馬告訴她答案。
    螢幕上，個性樂天的佐久間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解釋：
    『現在的OZ什麼都辦得到，所以隻要是有用到電腦的機關，就會使用OZ。因此隻要竊取水道局員的帳號，就能任意修改水道局的管理係統；若是竊取JR（注．Japan Railways，日本的國營鐵路，目前已經民營化）職員的帳號，就能隨意更改JR的鐵路時刻表。世界上OZ的使用者多達十億人，隻要是先進國家的公共機關，幾乎沒有不使用OZ的。現在核心部位的管理中心遭到入侵，即使想修改係統，也是不得其門而入……』
    佳主馬皺眉。
    「OZ完善的資訊安全係統反而成了致命的弱點。隻要有人取得管理中心的密碼，他就等同成為了OZ的神……」
    『你說得對。所以至今那個密碼號稱無人能解開，但這回——』
    健二坐在夏希身旁，緊緊抿唇。在前往儲藏室路上，夏希也聽說了他解開密碼的來龍去脈。
    『如果LOVE MACHINE奪走某國總統的帳號，甚至還能發射核彈啊。』
    「……」
    事態的嚴重性逐漸滲入在場的夏希等人心中。
    「都是我的錯……」
    健二低下頭，肩膀不停顫抖，麵無血色。
    「都怪我……把暗號解開，才會變成這樣……」
    「果、果然應該逮捕這傢夥！」
    「翔太哥，住手啦！」
    夏希急忙阻止打算撲上去逮捕健二的翔太。
    「——這簡直就像是敵軍來襲啊。」
    夏希等人聽到從儲藏室入口傳來的聲音，一起回頭望去。
    不知從幾時開始，榮麵色凝重地站在那裡。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有人喪命吧？」
    「……」
    「別那麼沮喪。如果你們自亂陣腳，那反而著了敵人的道。」
    榮用低沉且帶有威嚴的聲音說道，然後轉過身子。夏希等人奔至入口。
    「婆婆！」
    「像這種時候，隻要每個人都盡到本分就好了。我要去讓那些緊張過頭，亂了方寸的傻瓜冷靜下來。」
    婆婆到底想做什麼——
    榮前往自己的寢室。夏希等人從紙門簾的縫隙偷看，見到榮從櫃中取出一疊一疊的東西。然後將它們分散放在榻榻米上，從中拿起一本手冊，手伸向放在桌上的黑色撥盤電話。
    她撥動轉盤，同時電話發出「鈴鈴鈴、鈴鈴鈴」的古老聲響，隨後她將話筒抵在耳朵上。
    「是賴彥嗎？」
    榮笑著說。
    「不要因為我撥打專線就嚇成這樣。你聽好，不管白跑幾趟都沒關係，一定要盡可能多訪問一些老人家，絕對不能氣餒。懂嗎！」
    榮厲聲說完，放下話筒。但又立刻翻閱手冊，撥打其他號碼。
    「邦彥！你那是什麼有氣無力的聲音！給我拿出氣魄來！比你困擾的人多得是呢！」
    放下話筒，重新轉動撥盤，然後再次將話筒抵上耳朵。
    「克彥，你聽好！不要被擊倒了，這種時候就更應該要去幫助別人！」
    榮激勵完家人之後，繼續翻閱手冊。
    「小堪，好久不見了，我是榮。抱歉，我知道你很忙，但請看在同為武田家家臣的情誼上，讓我瞭解一下狀況。現在國土交通省是怎麼對應問題的？什麼？因為OZ陷入混亂，所以無法收集資訊？說這什麼傻話！你以為你的腳是生來做什麼的！快指揮傳令或其他人去處理，首先要開始行動啊！」
    接著榮扔開手冊，從一疊信紙中取出一張賀年卡。
    「曾根，你瞭解現在的狀況吧？我希望消防署出麵協助。我知道你們很缺人手，但你認識很多已經退休的醫界人士吧？請你出麵拜託，盡可能讓他們提供幫助。放心，大家都會答應的。」
    夏希等人呆呆的看著榮一直熱烈的鼓舞大家。
    在撥電話的榮周圍，放著多不勝數，來自友人或舊識的信件或褪色的照片。
    「現在有成千上萬的人麵臨麻煩。是啊，我知道你跟浩先生交惡，但現在不是介意管轄區域的時候了。我也會好好訓斥他一頓。」
    在許多照片當中，有疑似榮年輕時的照片。黑白照片上，有一位輪廓貌似夏希，抬頭挺胸的女性。
    「請不要稱呼我為老師。你就單純當作是一位老人的請托，幫我這個忙。」
    照片堆得滿坑滿穀。有和丈夫的合照、有子女的合照，也有和孫子、曾孫合照的照片，光是自家人的照片就數之不盡。
    「別提以前的事了。我揍你一拳，那已經是半個世紀前的舊事啦。」
    榮和陌生人合照的相片數量，比自家人的照片還要多上許多。照片內的穿著和相片配色，會讓人聯想到當時的年代。
    「飯富先生，你要冷靜。如果你一直在氣頭上，那部下也會不安。首先要讓心情平靜下來，然後再冷靜的去完成每一件能做到的事。要是總帥不能臨危不亂，那能贏的戰爭也會打到輸啊！」
    翔太的臉頰扭曲。
    「這通電話的號碼跟飯富這個姓氏……難道說對方是警察署長嗎？」
    「婆婆正在鼓勵大家……」
    夏希喃喃自語，身子微微發抖，眼眶忍不住濕了。
    夏希知曉每一個榮說出的名字。不管是誰，都是她小時候聽榮提及舊事時登場的人物。夏希每次一回到鄉下，就會粘著榮，聽她說那群曾經和她一起同甘共苦的人物事跡。
    「婆婆真的好厲害……」
    榮馬不停蹄的激勵大家。
    她訓誡並鼓勵每個人，帶給他們勇氣。
    「……」
    原本默默注視榮的健二。突然轉身離開，夏希急忙追了上去。
    「健二，你怎麼了？」
    「我也一樣……」
    「咦？」
    「我也必須盡我的本分才行……」
    健二的側臉看起來十分認真，與平常的他判若兩人。
    眾人快步走回佳主馬所在的儲藏室，再次麵對筆記型電腦。
    「佐久間，LOVE MACHINE還在管理中心嗎？」
    OZ的情形顯示在螢幕上。有許多穿著工作服的虛擬造型，聚在中央塔台周邊。
    『嗯。就算聚集OZ的工程師，也同樣進不了管理中心。LOVE MACHINE已經重新設定密碼執行加密了。要是能進去裡麵，就能用人海戰術將管理係統硬生生從LOVE MACHINE手上搶回來，但你看……』
    「鑰匙的暗號是多少？」
    『就是這個。隻要輸入錯誤的密碼，這個臨時認證暗號就會和警告訊息同時出現——難道你想嘗試嗎？』
    「嘗試什麼？」
    佳主馬嚥下一口口水，回答夏希的問題：
    「解開這串暗號……也就是再次入侵。」
    「什麼？」
    健二不管在一旁瞠目的夏希，逕自站起身衝到儲藏室外，然後拿著筆記本和原子筆回來。
    健二的戰鬥開始了。
    他將螢幕上顯示的數字串抄到筆記本，並劃線或寫上算式，發出「沙沙」的抄寫聲。
    在夏希等人的注日下，健二的手停止動作。似乎是在計算上碰壁了。
    「唔唔……」
    豆大的汗珠滴到筆記本上。這時停止的筆桿再度開始搖動，且逐漸加速。
    翔太愕然的對夏希問道：
    「他是何方神聖……？」
    「數學奧林匹克的日本代表。」
    『的手下敗將。』
    佐久間補充夏希的說明。健二看起來完全沒聽進身邊人的對話，全心全意在計算問題。
    看到健二拚命戰鬥，夏希也覺得自己不能呆呆坐著。她跑出儲藏室，前往榮的寢室。
    請婆婆鼓勵健二吧——
    她心想，抵達寢室，聽見外曾祖母的聲音：
    「你一定辦得到！」
    夏希本來要動手拉開紙門簾，可是又停止動作。榮繼續打電話給其他人，用強而有力的嗓音聲援對方：
    「一定可以！」
    夏希抿唇。然後轉身背對榮，回到走道。
    「你一定辦得到的！」
    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榮正在努力盡她的本分。
    現在能鼓勵健二的並非別人——
    「加油！」
    夏希衝進儲藏室，對再次停止計算的健二這麼說。她在健二身旁跪坐，將手放到健二握筆的手上。
    「健二，加油！」
    「……！」
    健二咬緊牙關，再度開始計算。夏希急忙將手收回。
    這回健二的手再也沒有停下。
    不停的寫。
    不停的寫。
    寫滿數字的筆記紙以驚人的速度增加。不過夏希絲毫不能理解寫在上頭的數字有何意義。
    最後終於——
    健二在筆記本寫下最後一個英文字母，重重地將原子筆放到桌上。
    「……算完了！」
    『什麼！？不可能吧？』
    「是這串英文吧？我來寄匿名郵件通知客服中心！」
    佳主馬代替仰天喘氣的健二敲打鍵盤。

    ＊ log in…＊

    LOVE MACHINE站在管理中心最深處，眼前是一片混亂的情景。
    在管理交通網路的麵板上，本來作為標示的看板像彈珠檯一樣跳來跳去，水道局的管理係統開放了所有消防栓，急難用的醫療網路和公共機關的熱線麵板也像玩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倒下。
    LOVE MACHINE心滿意足的看著自己創造的成果——
    「……！」
    卻突然抬起戴著齜牙咧嘴麵具的下巴，一副很訝異的模樣。
    混亂會引起更大的混亂，即使LOVE MACHINE不出手，狀況應該也會一路惡化下去。
    然而從某一刻開始，錯亂的麵板突然停止動作。
    不隻如此。
    混亂不但停止——還漸漸取回本來有條有理的行動。
    「……？」
    LOVE MACHINE的思考程序沒有預測到這種狀況。
    管理中心無疑在LOVE MACHINE的支配之下。除了這裡之外，沒有可以阻止OZ混亂的地方。
    難道說有人能在OZ以外的地方，聯繫人類彼此的網路嗎？
    到底是什麼在妨礙？
    「！」
    企圖分析所有可能性的LOVE MACHINE，盯上一個符號。
    符號？不，那不是單純的符號。
    一個在黑邊圓圈內繪有水鳥的記號。這應該是——家紋。
    那個家紋經由傳統線路，來回飛躍於各個生活管理係統。以掌控生活管理係統的國土交通省為首，再到警察署和各相關局處，以及掌控各地實權者的帳號，接二連三的與他們接觸，再飛往下一處。
    宛如縱橫天下的侯鳥。
    水鳥家紋無視電子網路和密碼，經由電話線這種傳統線路，造訪每個國家的重要機關中樞，並同時修正雜亂無章的麵板。雖然在OZ管理下的係統本身沒有改變，但本來停滯的人潮流動和有關經濟的數字卻顯然逐漸恢復運轉。
    到了這一步，LOVE MACHINE才理解了事情真相。
    對方沒有使用OZ——
    人們是在現實世界與人接觸、交談，同心協力解決問題，而不是依賴電子網路。
    能讓人們做到這一點的，毋庸置疑——
    是水鳥家紋的主人。
    「……」
    再這樣下去，LOVE MACHINE不可能按照正當程序進行下去。如果是傳統線路，很容易就能反偵測到對方的位置。
    但是當LOVE MACHINE企圖反擊時，他卻聽到聲響而轉過頭。
    「……！」
    遠方出現光點。
    光點隨著沉重的摩擦聲逐步擴大，然後變成一個洞，一段又一段的像踩踏階梯般擴散——LOVE MACHINE見狀後退一步。
    與光芒同時出現的洞穴中，湧入大批虛擬造型。穿著工作服的虛擬造型工程師，以破竹之勢衝進管理室。
    LOVE MACHINE很快就理解了狀況。看來當自己注意水鳥家紋時，管理中心的密碼被解開了。
    LOVE MACHINE的思考程序冷靜地做出決策。他從腰際取下一把鑰匙，插入腳下。
    接著腳下產生一個新的出入口。LOVE MACHINE在縱身躍入洞穴前，仰望水鳥家紋。
    「……」
    到底是誰阻止了LOVE MACHINE引起的混亂？他很想和家紋的主人一決勝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背對擁有足以匹敵OZ力量的最強勁敵——
    LOVE MACHINE躍入在腳下的緊急逃生出口。
    ＊ log out… ＊
    埼玉。
    「喔。」
    本來在高速公路上塞得動彈不得的篠原雪子，見到前方車輛開始移動，露出微笑。
    「呼。」
    在東京的水道局管理中心，篠原和雄仰望好不容易恢復秩序的管理麵板，大大吐了口氣。
    「看來……」
    「總算……」
    「沒事了。」
    救護車上的賴彥、回到消防局，正卸下空氣瓶的邦彥、靠著停下的消防車的克彥，都因為收到本部傳來的好消息，紛紛露出安心的笑容。
    『——打開了！工程師都進去裡麵了！』
    然後，佐久間的喝采在陣內家的儲藏室迴響。
    「真厲害。」
    「太好了！」
    「幹得好！」
    見到螢幕上中央塔台的塗鴉逐漸消去，夏希和佳主馬、翔太也紛紛叫好。
    『健二，幹得好！這樣就能彌補昨天的過失了！』
    可是健二保持沉默，一動也不動。他的神情像是看到難以置信的景像一樣，注視一步步還原的OZ。
    「太好了，健二！」
    直到夏希握住健二的手，他才看向夏希，然後臉上露出苦笑，濕了眼眶。大概是總算感覺到真實感吧。
    「……嗯……」
    健二的鼻子抽噎了一下，點頭回應。
    佳主馬見狀，像是突然想起般的說：
    「夏希姐姐，你變得敢碰男孩子了。」
    夏希和健二同時看向佳主馬——然後兩人對看，互相露出微笑。
    下一秒，健二被推飛並撞上衣櫃的震動，撼搖了房屋。
    當天晚飯的參加者除了昨晚的親戚之外，還有萬作的三位兒子賴彥、邦彥、克彥。原本應該會有更多人到場，但白天的混亂導致大家無法抵達，所以其他縣市的親戚要等到明天才會到達。
    『今天一天全國陷入了大混亂，幸好無人傷亡，可以說是奇跡——』
    電視報導今天的騷動。圍在餐桌的一群人都轉頭看電視，並享用放在大盤子上的可樂餅和煎餃。萬助和萬作已經微醉，臉色紅通通地拍打兒子的後背，慰勞他們的辛苦。
    「……」
    夏希一邊將熟米飯送入口中，一邊看著上座。貢獻一己之力平息騷動的功臣，現在正一如往常安靜且優雅地享用料理。那鋒芒內斂的性格十分符合榮的作風，夏希不禁莞爾。
    『官房長官在記者會中表示，目前在世界各地發生的混亂原因，是出於同一帳號在偶然的狀況下所引起的係統問題。並對部分報導提及、惡意使用OZ帳號的可能性，表示在技術麵不可能達到——』
    從客廳旁的外廊望出去，庭院在夕陽下染成一片紅。池內的鯉魚彷彿反應餐桌上的笑聲躍出水麵，添水管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有好消息。
    關於逮捕健二一事，形式上隻是請健二出麵協助調查，隻要找時間去說明狀況即可。條件是現任警察翔太必須為他做擔保。
    ——警察應該早就確定真兇是LOVE MACHINE了。
    佳主馬曾經這麼說明。和鬆了一口氣的健二形成對比，必須負責照顧重要關係人的翔太顯得很不愉快。
    『下一則新聞。今天是高中棒球聯賽，長野大賽的第10天。』
    「大家先安靜點吧！」
    聽到由美吶喊的眾人關注新聞。
    『在一場打者大戰之後，上田染穀丘辛苦戰勝了佐久長聖，獲得準決賽第一場比賽的勝利，也拿下了明天參加決賽的車票。』
    「太棒了！」
    眾人舉起雙手歡呼。電視上顯示11對10的比數，以及了平舉起雙手喝采的模樣。
    「被打出30隻安打還能贏，真不簡單。」
    賴彥讓真悟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對邦彥笑道。邦彥同樣讓加奈坐到自己膝上，大笑調侃：
    「簡直是奇跡！」
    「那孩子隻要處在劣勢，就會將想法表現在臉上。」
    克彥有些不好意思，看著自己兒子的英姿苦笑。在消防署任職的三人頭髮都很短，而且體格魁梧。「他這點跟爸爸一樣。」 「沒錯。」克彥被兩個哥哥嘲弄，露出與了平極為相像的表情，反問：「有嗎——？」
    「夏希，你爸爸和媽媽還好吧？」
    夏希聽到賴彥詢問，先嚥下醃漬的小菜再回答：
    「爸爸今天要熬夜修理水管。媽媽還在埼玉。她說有些累了，所以先在旅館住一晚。」
    「這樣啊，沒事就好。」
    「多歸榮奶奶犀利地向各局處下達指示，否則事情才沒這麼快結束！」
    「是啊，奶奶！」
    邦彥笑著稱讚，克彥為榮的杯子注入啤酒。
    「我才沒下達什麼指示。」
    「上級有跟我抱怨哦。他說因為奶奶施壓，所以特地讓所有搬運物資用的直升機出動，造成大筆虧損哩。不過那是因為這場混亂無人傷亡，也沒有受到批判，他才有餘裕抱怨。」
    「我們的區公所也對外婆讚不絕口呢。聽說市長下次要頒感謝狀給你！」
    榮聽到理一和理香的話，淡淡回答：「有空寫感謝狀，還不如將心力放在今天的災後處理。」
    「不愧是我們的奶奶！」
    「日本第一啦！」
    「傻瓜。」
    榮笑著回應，餐桌和樂融融。
    「健二，聽說你今天也很努力。」
    榮收起笑容，對健二說道。健二坐在夏希旁邊，急忙打直腰桿。  ﹒
    「沒、沒有啦……我沒幫上什麼忙……」
    「你就是夏希的男友？」
    賴彥一發問，夏希和健二麵麵相覷，然後臉頰泛紅，各自轉移目光。
    「他才不是夏希的男友哩！」
    「翔太，為什麼是你反駁啊？」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聽說他解決了OZ的問題呢！」 「還隻是高中生吧？」 「真了不起啊。」「這位男友好能幹。」「我說過了，他不是夏希的男友！」健二成為話題中心，儘管十分惶恐，表情卻顯得很開心。
    ——那頓晚飯，真的很美味。
    當時笑著道謝的健二，現在能再回到餐桌一起吃飯，真是太好了。這是今天夏希感覺最欣慰的事。
    『最新消息指出，關於非法使用OZ帳號的案件，雖然現在係統已經修復，但光是國內就還有200萬人以上的帳號無法使用。』
    新聞節目播完，接著是特別報導節目。主播沉穩且清楚的解釋關於本日案件的來龍去脈。
    『目前還不清楚案發原因，總務省呼籲民眾使用OZ帳號時切記要小心管理。』
    原本籠罩餐桌的笑聲停止，所有人都緊盯著電視。現在電視台不時播出這類新聞報導，讓人切實感覺今天的案件很嚴重。
    「但LOVE MACHINE還沒完全被打倒。」
    「嗯……」
    佳主馬喃喃說道，健二也不安的點頭附和。電腦白癡夏希歪過頭。
    「我一直聽到LOVE MACHINE!ljH名字，那到底是什麼？早安少女組的歌嗎？」
    「LOVE MACHINE是會搶奪帳號的AI。現在他搶走健二哥的虛擬造型，在OZ為所欲為。」
    佳主馬出麵解釋。夏希以為會有人問「AI是什麼？」但事實正好相反，她隻好裝出理解的模樣。
    「可是網路的世界無遠弗屆，現在LOVE MACHINE已經在美國掀起風波了。其他注意到這問題的人，應該也已經開始執行對策。隻要大家同心協力，遲早可以逮到他……」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外廊傳來一陣笑聲。眾人轉過頭，見到侘助拿著酒瓶和酒杯，靠著客廳的柱子，譏笑解釋：
    「嘻嘻嘻，想要逮到他，隻有一開始有機會。可是佳主馬，你被他幹掉了吧？所以已經沒希望了。」
    佳主馬揚起眉毛，氣得起身叫罵：
    「你憑什麼說沒希望！」
    「憑什麼？因為……」                     ﹒
    侘助拿起酒杯飲酒，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後，搖動空酒瓶回答：
    「我就是那AI的開發者啊。」
    開發LOVE MACHINE的人是侘助——
    一瞬間的沉默，代表沒有人能理解侘助所說的內容和意義。
    佳主馬和健二啞口無言。侘助繼續戲謔的笑著看向夏希等人，他說話的口氣像在開玩笑，但眼神卻很認真。
    「叔叔……是真的嗎……？」
    夏希以為侘助和平常一樣，隻是想捉弄別人。但侘助麵對夏希的問題，也隻是默默注視她，毫不否認。
    「LOVE MACHINE是你開發的……？」
    「對，它是我開發的侵入型AI。」
    佳主馬勉強擠出聲音問道，侘助很乾脆的承認。
    「佳主馬，你剛剛說現在應該有很多人開始執行對策。那是正確的，因為LOVE MACHINE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那麼做。」
    健二訝異的開口：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我在美國研究所的研發題目，是能在短期間內盡可能完成高度『進化』的人工智能。因此我除了讓它擁有近似於人類的思考程序之外，還設計了三個能加快它進化速度的執行步驟。步驟內容是讓它在擁有相同程式的空間內引起『混亂』，然後接受因此而來的『挑戰』，勝利之後再執行『吸收』——」
    侘助繼續說明：
    「我研發結束後，美國軍方就找上門了。他們說實驗之後，會視成效高價收購……但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在OZ做實驗。可是你們看，結果非常好。現在LOVE MACHINE大概又幹掉了一堆上門挑戰的虛擬造型，搶奪他們的帳號，不停的進化吧。總有一天，連軍隊都會用上OZ，到時LOVE MACAlNE也能駕馭他們。」
    侘助馬不停蹄的說。在夏希的記憶中，他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
    「現在沒人能打倒他了，就算KING KAZMA出馬也一樣。」
    「……！」
    佳主馬無言以對，接著賴彥衝到侘助麵前。
    「你明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受害，還敢說這種話嗎？你曉不曉得你帶給世界多大的麻煩？」
    「是我的錯嗎？我隻是研發出AI，可沒對他下指令。」
    「那AI把這社會搞得一團糟啊！」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我說過了——」              ﹒
    「你以為那種小孩子藉口行得通嗎？」
    邦彥怒吼，克彥也火冒三丈的揪起侘助的衣襟。他舉起手臂作勢要毆打，卻被賴彥製止。「阿克，住手！」
    「你以為裝作不知道就不必負責嗎！」
    「我解釋過了！我隻是開發者，負責組織程式。無權幹涉別人要怎麼使用他！」
    「你看看那個高中生，即使錯不在他，他也拿出責任感在努力幫忙！你不覺得羞恥嗎！」健二肩膀一震，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說：「我……並沒有……」
    賴彥強硬地卡入克彥和侘助之間，用蠻力將兩人拉開。
    「你們都住口！不要在榮奶奶麵前吵架！」
    侘助赫然回過神來，才發現榮就站在自己麵前。
    「侘助……」
    榮忿忿的瞪視侘助。
    「……老太婆，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侘助收起臉上戲謔的笑容。夏希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像是考試得到滿分的孩子，對榮露出坦率的笑容。
    「對不起，過去一直給你添麻煩。」
    夏希和其他人見到侘助判若兩人的沉穩表情，不禁瞪大雙眼。
    「我隻是想抬頭挺胸回來這個家。為了爭這口氣，我真的很努力。」
    榮在一瞬間迷惘了。原本忿忿的表情轉為苦澀，移開目光。
    但侘助對榮出示小型終端機。
    「你看這個。」
    「……？」
    「剛剛美軍正式向我提出訂單了，我們可以變得比老頭子在世時還富有。很棒吧！」
    侘助不停邀功，似乎很渴望得到褒獎。
    「這都是你的功勞啊！因為——多虧了你的錢，我才有能力獨自研發！」
    榮聽到這句話，頓時瞪大眼睛。
    她憤怒地瞪了侘助一眼後凜然轉身，在眾人麵前隨著尖銳的聲響一把拉開紙門，走到隔壁的和室——
    「媽媽！」
    萬理子發出慘叫般的叫聲。
    榮走到裝飾在內間的鎧甲前，拿起旁邊的薙刀。在錯愕的夏希等人麵前捲起和服的衣袖，快步走回客廳。
    「叔叔，快逃啊！」
    夏希雖然大叫，可是侘助沒有動作。他無法理解榮的行動，呆站在原地。
    「嗚……！」
    侘助的呻吟聲和親戚們的慘叫重疊。
    榮毫不留情地揮舞薙刀，刀鋒劃過侘助。自雨庇垂下的竹簾被砍成兩半，在空中飛舞。
    侘助倒下身子躲避斬擊，但榮舉刀追擊，由上而下揮砍。
    「哇啊！」
    侘助在榻榻米上翻滾逃過一劫，可是榮還沒放過他。
    榮不斷追砍侘助，她使用薙刀的身手教人難以想像是90歲高齡。侘助驚險躲過一刀又一刀，但最後腳被餐桌絆住。整張餐桌翻了過來，薙刀刀尖抵上他的鼻子。
    「侘助，你就死在這裡吧。」
    榮凜凜拿著薙刀，毫不客氣的說道。
    「拿走家裡的錢就罷了。可是你竟然靠那筆錢給人造成麻煩，這絕不能原諒。」
    侘助錯愕了一會兒——
    「……！」
    他回瞪低頭看著自己的榮，然後空手抓住抵在麵前的刀刃。
    夏希見到鮮血從侘助手上滴落，大驚失色。由美和典子等人紛紛遮住小孩們的眼睛。
    「……我不該回來的。」
    侘助的手放開薙刀，將受傷的手插進口袋，從外廊離開屋舍。
    夏希環顧客廳。包含榮在內，沒有任何人阻止侘助。她一抿唇，踩踏榻榻米準備奔出。
    「叔叔！」
    「夏希！」
    夏希在榮的一聲喝下停下腳步。榮用眼神製止夏希，對呆站在客廳的眾人吆喝：
    「你們聽好，這是自家人犯的錯，要由我們自家人負責！」
    陣內家當家宏亮的聲音在客廳迴盪，夏希默默的注視侘助離去——
    她隻能無力的站在原地。

    *

    健二本來打算和陣內家的親戚一起整理散亂的客廳，但看到夏希站在外廊上，也暫停撿碎盤子的工作。
    「……」
    篠原夏希呆若木雞的站在走廊上，默默的注視中庭。
    「夏希學姐……」
    健二一靠近夏希，細瘦的身體便搖晃了起來。夏希低著頭不讓健二看到表情，沿著外廊愈走愈遠。
    健二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追上去。這種時候應該什麼都不做，讓她一個人靜一靜？還是正好相好，應該要去安慰她呢？可是該說什麼才好？
    「學……」
    當健二還拿不定主意夏希就快步走到屋舍深處，消失無蹤。健二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受到打擊，換他呆站在走道。
    「……這種時候到底該說什麼才好……」
    垂頭喪氣的健二，看到前方出現一隻細瘦的手。
    在走道的盡頭，有一隻滿是皺紋的手臂在向他招手。
    「？」
    健二一頭霧水的靠近手臂，便見到榮苦笑著用手扶在牆壁上。
    「請你幫我一個忙。」
    健二扶起榮，兩人一起走到書房。他慢慢讓榮跪坐於放在棋盤前的座墊上，榮的身體比想像中還要輕盈。
    「——我這雙腳真的是不管用了，連路都走不了。」
    「因為您剛剛太衝動了。」
    「呼，謝謝。幸好有你幫忙。」
    榮和揮舞薙刀時判若兩人，溫柔地微笑著。健二見狀也鬆了一口氣，說完「那我回去幫忙收拾」便準備起身。
    「你會玩花牌嗎？」
    「啊？」轉過頭一看，榮已經在洗牌了。看到老婦人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健二困惑的在她麵前的座墊跪坐。
    「我隻有在昨晚先讀過規則……」
    「那就夠了。以前我們家經常一起玩花牌，現在都沒人要碰。」
    「夏希學姐說過，她的花牌本事是您教她的。」 ，
    「那孩子在關鍵時的運氣都很好，在家中可算是獨樹一格。算是一種天賦吧。」
    榮一邊閒聊，一邊熟練的將花牌擺放在棋盤上。光是看到她連擺放牌堆都十分純熟優雅，就知道她一定身經百戰。
    「莊家讓給你。」
    「謝謝。」
    健二看看自己的手牌，選出一張放到棋盤上。他從牌堆中抽牌後，榮立刻矯健的將牌放上棋盤，發出響亮的聲音。
    「剛剛真抱歉，讓你看到我們家的醜事了。」
    「請別這麼說……不過我確實嚇了一跳。」
    「夏希那傻丫頭大概也讓你很驚訝吧。」
    夏希果然喜歡侘助——健二很厭惡浮現這個想法的自己。明明世界和陣內家都麵臨著危機啊。
    「來來。」
    「有你的。」
    榮的目光透過老花眼鏡，低頭看著棋盤。健二惶恐的縮起身子，低頭致意。
    「這場對決，要是我贏了——」
    「咦？」
    「要有點賭注才好玩嘛。很好，來來。」
    「這樣啊……」
    「好，如果我贏了——」
    健二打出一張牌，再動手從牌堆取牌。
    「請你好好照顧夏希。」
    健二的手停下，瞪大眼睛看著榮。
    「咦？」
    「雖然她是個傻到會找人假扮情侶的孩子。但那也是因為她擔心這個家。」
    健二很清楚。夏希不是會以欺騙他人為樂的女孩——不，雖然她偶爾會說謊惡作劇……但那就廣義來說，其實是為了博君一笑。健二從來沒有認為夏希是壞人。
    「而且——」
    榮打出花牌，噗哧一笑。
    「『我發誓會讓夏希幸福！』」
    「！」
    健二聽到熟悉的言詞，立刻抬起頭。他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那個傻女孩竟然遲鈍到會把那句話當成演技呢。不過這點我也有責任……這個早上已經說過了。」
    「唔……啊……」
    不愧是陣內榮，早就看透了一切。他看到健二滿臉通紅的狼狽樣，縮起眼角皺紋，「嗬嗬」地微笑。
    「還有另一件事，我也覺得我該負責。」
    「咦……？」
    「是關於侘助的事。他是我先生的私生子，所以大家都對他很冷淡，結果我甚至得開口拜託年幼的夏希照顧他。」
    榮停下動作，似乎忽然想起往事。
    「我告訴她，你要好好對待那個野孩子，當他是家裡的一分子……」
    「……」
    「雖然她那時還年幼，可是卻對此有責任感吧。之後她就經常去粘著總是獨自一人的侘助。那孩子現在大概忘了這件事，但原有的責任感和各種因素混雜在一起，讓她產生感情上的錯覺。所以我希望——」
    榮放下花牌，繼續說：
    「包括這些問題在內，我還是希望她能過一段平凡幸福的人生。我因為太寵愛她，結果反而讓她背負得過多。再說我年紀也大了，無法一直照顧她。」
    榮抬起頭，注視健二的雙眼。
    可是健二——
    「我……我對自己……沒有足夠的自信……」
    轉移了目光。他一無是處，就連唯一擅長的數學，也在這回弄巧成拙闖下大禍，一切都事與願違。這樣渺小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待在篠原夏希身旁嗎？他實在沒有自信。
    「你喜歡那孩子吧？」
    「唔……那、那是因為……我在……挫折的時候……曾受她幫助……啊，但是她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我的確是……喜歡她……」
    健二細聲說道，他連耳根子都紅了。最後那句「喜歡她」甚至隻是自個兒喃喃自語，或許榮根本沒聽見。
    「那就足夠了。」
    榮強而有力的點頭。
    「你一定辦得到。」
    健二感覺胸口似乎湧上一股莫名的暖意。雖然他是個一無是處、失敗連連，連鼓勵哀傷的夏希都辦不到的人——
    可是經榮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有了些自信。
    因為支持他的人是不畏LOVE MACHINE，還將其打得落花流水的日本第一老婦人。
    「嗬嗬。」
    榮發自內心微笑，把從牌堆掀起的花牌放上棋盤。
    「我贏了。」
    那是健二第一次看到陣內榮露齒而笑。

    *

    當天夜晚，健二在蚊帳中回想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
    解開神秘寄件人寄出的暗號郵件，讓他成為OZ混亂事件的重要關係人。知道佳主馬就是KING KAZMA，而且看著他被LOVE MACHINE幹掉。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銬上手銬。LOVEMACHINE的開發者竟然是侘助。還有——和榮玩花牌。
    因為OZ陷入大混亂，所以全世界也跟著大亂陣腳。
    締造案發契機的人和挺身麵對敵人的人，還有創造出案發原因的人，竟然都在同一個屋簷下。真不曉得這是命運弄人，還是緣分一場。他甚至懷疑這是一場惡夢。
    「……」
    健二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日本鍾蟋的鳴叫聲，一直在他疲累的腦中揮之不去。
    明天醒來之後，夏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他左思右想，總算閉上注視黑暗的雙眸——
    「——」
    叫聲好吵。
    那不是日本鍾蟋的叫聲。
    那叫聲是——
    「……！」
    健二猛然睜開眼。
    他似乎睡得很沉，沒有作夢。包圍寢室的黑暗不知從幾時開始轉為耀眼的旭日。
    他坐起身子，抬頭環顧四周。
    「疾風……？」
    激烈的狗吠聲從房屋的某處傳來。這是他兩天以來，頭一次聽到那隻親人的柴犬吼得這麼厲害。
    鼻子吸入含有清晨濕氣的空氣。
    健二有股不祥的預感。他聽見其他聲音和疾風的吠聲混雜在一起——
    是哭喊。
    穿過蚊帳的健二走到外廊上，就看到萬理子和萬作在對麵的外廊上奔跑。
    「萬作！快點！」
    「好，我馬上去！」
    健二的身體擅自動作，尾隨萬理子奔出c
    前方兩人奔至榮的寢室，一臉錯愕的親戚們站在室內周圍。
    「——」
    健二從走道窺視寢室狀況，頓時感到一陣無力。那感覺就像乘坐雲霄飛車時，腹部會緊張地收縮般。
    「婆婆！醒醒啊！」
    直美和理香忍著淚水，對躺在寢室中央的榮吶喊。          『
    榮平躺在棉被上，特救隊員克彥拚命對她做人工呼吸。枕頭上的榮麵色蒼白，毫無血色。
    「婆婆！」
    夏希屈膝跪在棉被旁，悲痛的叫著。
    健二跟太助等一幹小鬼，都愕然地站在原地。
    「求求你醒醒！」
    女性們拚命呼喚榮，但榮毫無回應。克彥盡力繼續做心肺復甦術。遲來的翔太看到榮的樣子，當場癱下坐倒在外廊上。
    內科醫師萬作阻止克彥。接著用手摸摸榮的頸子，再將聽診器放在胸部，並使用手電筒確認瞳孔狀況。
    「阿克，換我來。」
    救護隊員伸手搭上克彥的肩膀。這時萬作關閉手電筒。
    「可以停了。」
    「不行，克彥，快繼續！」
    萬理子哀求，但萬作卻搖頭回答：
    「沒用的。」
    「繼續啊！」
    夏希吶喊。那彷彿撕破衣料的叫聲，比誰都還要尖銳。
    克彥重新繼續人工呼吸，可是眾人隻有愈來愈沉默。最後他停止手臂動作，用粗壯的手臂拭去眼角的淚水。
    「大家都在吧。」
    萬作環顧寢室後，低頭看手錶。
    「現在是5點21分……」
    在夏希等人的嗚咽和麻雀叫聲迴盪的寢室中，萬作宣告榮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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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陣


    榮的遺體被移到佛室，陣內家的列祖列宗低頭看著臉上蓋著白布的她。榮的丈夫應該也在牆上的遺照中吧。因為日曬而變色的黑白色照片中有一位穿著和式禮服歡笑的人物，以及穿著軍服的長者照片。
    佛壇點著香，紫色的煙輕撫過包圍榮的親戚們，消失於天花板。
    「她有狹心症，原本我有開硝酸鹽類的藥物給她服用。」
    萬作坐在外廊上，一邊抽煙一邊喃喃說道。疾風在萬作麵前抬起下巴，動著鼻子看向佛室。
    「……」
    健二站在佛室角落，緊緊握拳。
    昨晚榮還不讓鬚眉的勇猛揮舞薙刀，之後和健二玩花牌。
    可是現在卻——
    ——我贏了。
    健二還清楚記得榮掀起花牌，開心歡笑的模樣。
    「我一直有用手機追蹤她的健康狀況。隻要心跳、血壓、出汗……等狀況有異常，就會透過OZ發出警鈴，但是……」
    萬作打開手機，又再度關上。
    「從昨晚開始，資料就沒傳過來。」
    「因為昨天那場大混亂的關係嗎……」
    賴彥勉強擠出聲音，低聲說道。健二也低頭看著榻榻米附和：
    「因為帳號被盜用的情況還在繼續……受害者當中一定也有和醫療係統有關的人士吧。」
    不管LOVE MACAHINE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無法預知人剩餘的壽命。即使對方是阻止大規模混亂的勁敵，電腦也不可能強製讓人折壽。
    「你的意思是，如果在平時就能得救嗎！」
    麵對萬助的怒吼，萬作無力的搖搖頭。他叼起香煙，吐出一口白煙回答：
    「不……這算是壽命盡了吧。」
    「我不能接受這種事！侘助在哪裡？我要把他揪出來，教訓他一頓！」
    萬助環顧佛室，但似乎沒人知道侘助上哪去了。克彥說：
    「昨晚發生爭執後，他好像開翔太的車出門了……」
    車主本人茫然若失的坐在榮身旁，沒聽到愛車Rx—7被搶走的事。他肯定連昨天威嚇要帶健二去警局的事都忘了。
    「他離家1o年了，誰曉得他的聯絡方法啊。」
    直美不屑地說道。健二首次看到她沒化妝的樣子。
    健二轉頭看向夏希。她雙手蓋著臉，無力的靠著牆壁。
    眾人陷入沉默。
    蟬鳴和昨天一樣吵，卻有種莫名的寂靜感覺。
    「可惡！」萬助忿忿地捶打紙門，然後隨著粗暴的腳步聲離開佛室。在其他房間的小嬰兒恭平似乎聽見他的叫罵而開始哭泣，由美便起身前往傳來哭聲的房間。
    親戚們魚貫離開佛室。夏希也站起身，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知要走去哪裡。
    健二也離開佛室，在屋內漫無目的走著。從外廊仰望天空，見到天上飄著厚厚的積雨雲。遠處可見的山脈，也籠罩了一層陰影。
    時間緩緩流逝。
    健二依照萬作指導的方式撫摸疾風，但似乎技巧有問題，疾風轉過頭不理會他。他變得無所事事，自然地走向客廳。
    大家想的似乎都一樣——不，或許一家人在這種時候，就是會想聚在一起。除了夏希之外，所有人都在客廳集合。
    萬助站在水池旁喂鯉魚吃飼料；萬作躺在榻榻米上看著他餵食；萬理子用手帕擦拭眼角淚水，直美和理香陪在她身旁；理一站在走道上，用精悍的麵孔眺望遠方山脈。
    由美坐在客廳角落，背對人家喂恭平喝母奶；太助拍打一臉無神的翔太肩膀，鼓勵他振作；賴彥和典子輕撫哭著捶打白己的典緒；邦彥和奈奈則沉默無語地抱著加奈；克彥無力地靠著紙門；真悟和佑平安靜的在一旁玩耍。
    大腹便便的聖美在稍遠處舉起雙手掩麵哭泣，佳主馬默默的陪在母親身旁。
    「……」
    健二猶豫著該不該踏入客廳。他覺得自己和陣內家相處的時日尚短，不足以一起感受這份沉默，於是穿過客廳，來回在屋內散步。
    他在牽牛花並列的走道上看到夏希。
    比健二年長一歲，身穿白色連身洋裝的少女，對於他在身旁就坐一事毫無反應。
    兩人有好一陣子，都默默的仰望積雨雲。
    即使見到夏希滴下豆大的淚珠，健二也不知該說什麼。
    「……停不下來。」
    夏希看著前方，不停的泛出淚水，喃喃地說：
    「眼淚停不下來……」
    夏希的手放在地板，沒有擦拭眼角。
    「怎麼辦……」
    健二茫然看著肩膀不停顫抖的夏希——對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的自己感到十分憤怒。他擔心自己會再讓夏希受傷，也害怕會被拒絕，什麼都不敢做。健二依舊是個沒出息的膽小鬼，絲毫沒有改變。
    可是得到的勇氣，讓他的手怯生生的動作。
    ——你一定辦得到。
    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那麼那個拿著花牌的人的笑容，似乎也會變成一場空。
    「……」
    夏希一陣錯愕。
    健二的指尖觸及她的手。看到夏希的反應，健二本來想立刻收手，但還是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左手放在她的右手上。
    夏希沒有拒絕。相對的，她的表情似乎無法再忍耐般痛哭失聲。她一邊哭泣，一邊求助似的主動和健二手指相交。
    「怎麼辦……」
    夏希再次細語。她抽噎著，勉強用沙啞的聲音說：
    「婆婆要是不在……大家會變得四分五裂的……因為大家都很頑固……」
    「……」
    「侘助叔叔……最後也離開了……婆婆拜託我照顧他……我卻派不上用場……」
    夏希像個無助的孩子用左手按住眼角。現在的她就像是尋找父母的迷路幼童，內心害怕且不安吧。
    婆婆．夏希學姐一直記得您交待的事——
    健二在心中對已經過世的榮說。
    「我喜歡和大家在一起……所以才希望能變得像婆婆一樣……但我什麼都做不到……」
    相識一年以來，健二隻看過篠原夏希開朗歡笑的模樣。但來到上田市之後，她為了外曾祖母說謊，害羞得在榻榻米上翻滾，現在則是在哭泣。
    ——你喜歡那孩子吧？
    健二彷彿聽見榮的聲音。
    看到夏希從未見過的一麵，讓他的愛慕之意變得比以前更強。
    「你喜歡……你的家人嗎？」
    健二首次開口。
    夏希一臉哭喪的看著他，輕輕點頭。
    「嗯……」
    「那、那一定可以的。」
    健二向榮現學現賣，但效果比不上她。本來健二應該展現微笑——可是臉上卻隻有僵硬的笑容。
    「夏希學姐一定辦得到。」
    可是他融入感情，強而有力地說。
    夏希看到他的笑容，錯愕了一會兒。
    「哈……」
    年長的少女破涕為笑，擦乾淚水。
    「你的臉真怪。」
    「唔……」
    健二紅著臉，轉移眼神。
    他雖然依舊沒出息，也缺乏自信，但不會坐以待斃。看到夏希哭泣的模樣，他心想，自己一定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健二注視長出雜草的地麵，下定決心。
    去做每一件自己做得到的事。
    做好覺悟之後，他緊緊握住夏希的手。
    「健二……我手有點痛。」
    「對、對不起！」
    夏希害羞的嘟起嘴抱怨，讓健二急忙收手。
    他在想和剛剛內心的覺悟完全扯不上關係的事。
    回到東京後，他打算再和父母多聊聊——
    遲來的早飯在洋室和小客廳舉行。相鄰的兩個房間十分寬敞，女性和小孩們坐在放有食器櫃的洋室餐桌用餐，男性則是聚集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健二也在小客廳的單人座沙發就坐。
    早飯內容很簡單，是白飯和味增湯，以及高野豆腐和醃漬小菜。在幾乎沒人有食慾的情況下，隻有萬理子和小孩們動著筷子。姑且不論天真無邪的孩子們，萬理子看起來像是勉強自己用餐。
    「通知了平了嗎？」
    克彥首先打破早飯開始以來的沉默。由美麵對從小客廳轉頭朝向洋室的丈夫，搖動微胖的頸子回答：
    「等今天決賽打完再告訴他吧。」
    「……說得也是。」
    接著又陷入沉默。
    包含健二在內，每個人都遲遲不肯用餐。唯獨萬理子率先放下筷子，雙手合十，對還沒吃完的白飯和味增湯說：「我吃飽了。」
    「今天會很忙碌，大家也吃點東西儲備體力吧。」
    榮亡故之後，陣內家最年長的人就是萬理子。看得出來她很清楚這點，所以刻意裝出有精神的模樣，指揮大家。
    「典子、由美、奈奈，夥食就交給你們處理了。記得要和熟識的酒店下定通夜（注三羿禮前夜守夜，藉此祈求亡故者成佛的儀式）用的酒。」
    「好的……」三位媳婦無精打采的應答。
    「萬作你去和寺廟聯絡一下，賴彥你們通知鎮內會和商工會，順便討論要請誰當接待人……大家都聽到了嗎？」
    要準備舉行榮的通夜和葬禮。眾人無法想像除了生前的舊識和朋友之外，還會有多少各界人士前來弔問。然而失去一家之主的衝擊實在太晴天霹靂，沒有人出聲回應環顧眾人的萬理子。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該做吧？」
    萬助坐在雙人座的沙發上，緩緩抬頭。
    所有人眉頭一皺。洋室中的理香對萬理子說：
    「對啊，媽媽，紅白豆沙包！」
    「啊……請他們改成葬禮用的豆沙包吧。」
    「我要說的不是豆沙包！」
    萬助站起身。被太陽曬得黝黑的麵孔，氣得麵紅耳赤。
    「要報仇啊！我們應該去幹掉那個爛機器！這樣才對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
    萬理子歎息，輕易否決萬助的鬥誌。
    「萬作也說那是壽命盡了啊，你從以前就是這麼衝動。」
    「你說什麼！媽昨天也講了，自家人犯的錯，要由自家人負責啊！那是遺言吧！」
    「別再吵了，笨蛋。」
    萬理子不客氣的說道，拿起自己的碗從椅子上站起身，開始收拾餐具。結果沒人回應萬助，他吶喊：「你們這樣還算是陣內家的後裔嗎？」但眾人不予理會，紛紛準備離席。
    榮的過世讓大家意誌消沉，萬助在這種時候喊著要報仇，顯得很滑稽。因為他的行動太不合時宜，所以沒人理他。
    然而健二卻在這樣的場合下，戰戰兢兢舉起手，並探出坐在沙發上的身子說：
    「那個……」
    預備要離席的眾人，轉頭看向小客廳。
    「我贊成。」
    小客廳和洋室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雖然目前OZ的事件還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再這樣下去，LOVE MACHINE仍然很危險。或、或許婆婆是因為壽命盡了……可是其他人也有可能會因此失去重要的人，為了避免這種被害情況發生……」
    「啊？」
    直美起身離開餐桌，眼神非常兇惡。對她來說，她今天化的應該算淡妝。健二反射性的縮起身子。
    「你說什麼傻話？」
    「就是，那個……開發者在我們這裡……雖然他現在不在……還有KING KAZMA也在這兒……怎麼說呢，這個……至少我們比其他手無寸鐵的人要來得有利……」
    「我是問你在別人家裡胡說什麼啊！你跟我們又沒關係！」
    這句話刺入健二內心。
    「為什麼我們要在這種時候擔心別人啊？」
    直美說得再有理不過。健二被對方理所當然的理由擊潰，無奈的垂下頭。和直美的言論比起來，一旁夏希擔心的表情更帶給他致命傷。
    「……對不起。」
    眾人再度沉默，這下就沒有人再說出奇怪的意見了。
    「好了，大家動起來。」
    萬理子拍拍手敦促大家，眾人便一邊歎氣，一邊開始收拾碗盤。
    即使失去了數十年來的屋主，蟬也還是照常鳴叫。原本在外廊抬頭可見的積雨雲，已經消失在遙遠的天空中。
    「——對不起。」
    收拾完早飯的碗盤後，健二、萬助、佳主馬、理一、太助共五人留在小客廳。被萬理子宣告幫不上忙的男士們坐在沙發上，個個垂頭喪氣。
    「我太自以為是了……」                              ′
    健二不顧現場氣氛，講話一廂情願。所幸萬作在前往寺廟前有拍肩鼓勵他，讓他得到了一點安慰。
    「不會，你說得很對。」
    自衛隊員理一出人意外的表示贊同。
    「護人才能護己。」
    「那是自衛隊的精神口令嗎？」
    電器行老闆太助發問。理一無精打采的坐在沙發上，一臉苦澀地回答：「不，那是七武士（註：日本電影「七人の侍」，由黑澤明執導，劇情敘述七位流浪武士為了保護農民挺身而出）裡的台詞。」
    佳主馬坐在位置較遠的沙發操作著筆記型電腦問道：
    「太助舅舅，你店裡應該有賣電腦吧？」
    「嗯？」

    「有比這更好的機型嗎？」
    「當然有囉。」
    「佳主馬……？」
    健二轉頭看向佳主馬，穿著無袖罩衫的少年合上筆記型電腦。
    「健二哥……你剛剛說我們有KING KAZMA。」
    即使是非公式的形式，但KING KAZMA還是在OMC的規則下敗給了LOVE MACHINE，喪失了冠軍寶座。所有的贊助商因此拋棄了他，現在他什麼都不剩。
    「雖然我不是冠軍了……不過請你告訴我，我該做什麼吧。」
    「咦？」
    佳主馬站起身。
    「我是說，我們要怎麼和他戰鬥？我想報仇。」
    萬助和理一也跟著站起身。「……你們是認真的嗎？」太助困惑地問，但看到父親和外甥的表情，他也一邊搔頭一邊起身。
    「哈哈……」
    健二露出落魄的笑容。他看到大家一本正經的神情，不由得顫抖。
    不，這是戰士興奮得發抖——他這麼告訴自己。
    「健二，你有什麼計劃嗎？」
    理一問道，健二就自沙發站起。拿起放在一旁的有線電話解釋：
    「我第一天到這個家的時候，吃晚飯時萬助先生有講起一個故事——我想要參考那個方法。」
    「什麼？」
    健二對皺起眉頭的萬助微笑，然後拿起話筒撥打電話。
    「佐久間嗎？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啥事？你又想搞什麼鬼？』
    佐久間似乎還在睡。就某種意義來說，他也算是在享受暑假。
    健二環顧小客廳內的陣內家親戚。
    此刻要開始的，是榮的復仇戰、洗刷陣內家自家人所犯下恥辱的戰鬥、也是健二贖罪的最後機會，他稱這是——
    「合戰」
    慶長5年7月。
    德川秀忠率領三萬八千大軍進攻上田小縣。相對的，上田方的兵力僅有兩千。上田方知道正麵迎擊對自己不利，於是刻意挑釁敵人，引誘他們進入上田城的二之丸，再加以封閉。麵對頑強的上田城和截斷兵力的戰術，德川軍一片混亂，最後敗戰撤退。
    日後人稱這是第二次上田合戰。

    那是一場陣內家的老祖宗，挺身麵對強大敵人的壯烈合戰。

    *


    健二前往佛室，見到萬理子、理香、直美正在榮的遺體旁互相討論。
    「想不到意外的難找。」
    「這張如何？獲頒知事勳章時拍的。」
    「很好！」
    她們整理榮的相簿和照片，尋找適合作為遺照使用的照片。
    健二靜靜地走到室內，跪坐在榮麵前。已故的陣內家第16代當家的枕前設有枕飾台，上麵放有香和小鐘。健二雙手合十，閉上眼。
    「仔細一看，會覺得她過世的表情很安祥吧？」
    萬理子轉過頭，露出微笑。「是啊。」健二點頭，直美和理香這對42歲的剩女雙人組就對他施壓：                                 ，
    「你不要再被爸爸他們牽著鼻子走囉？」
    「對啊，男孩子要有主見。」
    健二露出尷尬的表情。
    「你現在在忙什麼？有空的話……」
    「啊，我有事。那個——」
    當健二要解釋時。
    「碰！」一聲重物撞擊的聲音強烈撼搖房屋。像大地震般的震動使外廊上的竹簾左右搖晃，天花板發出尖銳聲響。小鍾從榮枕前的枕飾台掉下，在榻榻米上滾了幾圈。
    健二縮起肩膀，萬理子等人一起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剛、剛剛那是什麼聲音……？」
    「那個，我想接下來可能會有點吵——」
    健二的話還沒說完，同樣的衝擊就再來一次。掛在佛室牆上的老祖宗遺照，有幾張掉到榻榻米上。
    萬理子等人衝出佛室，健二也跟著跑出去。
    「咦？我量錯尺寸了嗎？」
    一台堆高機正在庭院調整高度。太助坐在駕駛座，正歪頭踩著油門。搭載在上頭的巨大紙箱撞上走道。
    接著又是「碰！」的一次大地震，連疾風都大聲一吠。
    「接下來可能會有點吵……不過不會有事，請不要在意……」
    健二盡可能裝出笑容，對錯愕的萬理子等人解釋。
    「——再抬高一點。喔，沒問題了。來、來、來。」
    「好，你能稍微傾斜機體嗎？對對，就是這樣，你一個人扶得住嗎？好，那我要倒車了。」
    「隨便你們！」愕然的萬理子等人說罷便轉身離去，然後健二和太助順利將巨大紙箱搬進長屋。
    打開箱子，解下包裝之後，裡麵出現另一個大箱子。
    「連這種機型都有啊……」
    健二手拿包裝材料，仰望機器。那台機體是一般電腦的十倍大，比他的身高還高大。健二對硬體不熟，隻能猜測這是超級電腦的一種。
    「鄉下的電器行其實很少做零售的生意。」
    太助卸下機體側版，笑著說道。他一邊扶正因汗水而滑開歪斜的眼鏡，一邊開始檢查配線。
    「大部分都是承接公家機關和學校的訂貨業務，這台電腦也是預定要給大學的貨。」
    「直接拿來用沒關係嗎……」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隻是借一下而已。」
    太助拿出粗大的電源線，表情看起來有些開心。健二見到他的模樣，問出內心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的問題：
    「……我以為大家會反對。」
    「當萬助叔公說要戰鬥時，我想都沒想就表示贊成……可是大家感覺不是那樣。」
    「喔……健二，當時你拚命想說服萬理子姑姑對吧？我們家算是重女輕男，男人的立場都一很薄弱，所以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啊。」
    「……」
    「爸爸和理一應該也是這麼想吧。佳主馬我就不確定了，因為他比較沉默寡言，又總是一副撲克臉……嗯，電源就等爸爸準備了。他說他有辦法，不知道會怎麼做。」
    這時兩人忽然聽見「啪吱」的乾裂聲，自比中庭更遠的地方傳來。
    健二和太助對看一眼，然後走出玄關，俯瞰坡道。
    「哇！」
    「我、我、我的天——」
    在緊張得不知所措的健二和太助麵前，坡道下方宏偉的門扉被硬生生撞碎。
    一輛大貨櫃車硬是駛過門扉。引擎聲轟隆作響，逐漸駛上坡道。
    「健、健二，快逃啊！」
    「哇哇哇！」
    玄關前的小門也成為貨櫃車的犧牲品。健二等人見到貨櫃車一路駛向中庭，就先從屋內繞路過去。
    「……」
    兩人回到客廳的外廊，抬頭仰望巨大的車身，說不出話來。
    大貨櫃車駛至水池前停車——但因為煞不住，結果將先前停在那裡的堆高機撞倒。車子的後櫃固定著一艘懸掛許多集魚燈的巨大漁船。
    漁船突然點亮集魚燈，耀眼的光芒照亮房舍。
    「哇！」
    萬助從車上下來。在用手遮掩顏麵的健二等人麵前盤起手臂，豪爽的笑著說：
    「我的船很棒吧？為了它我特地從新潟飆兩小時的車過來！它可以提供高達300KW的電力！」
    「……」
    「它就是電源……？」
    「啊，糟糕！這艘船是水冷式的！」
    萬助操作卡車的後櫃，將重達五噸的漁船高舉至水池上方——
    這時繩索斷裂。
    「……」
    前傾落下的漁船船底發出撞上池底的聲音。水麵激起水花，化為波浪自高空落下。家裡的盆栽被沖走﹒疾風也一頭霧水的抱頭鼠竄，錦鯉在空中飛舞。
    原本前來協助解開繩索的健二等人，頓時被巨大波浪吞食。生腥的洪水打到他們臉上，因為漁船彈起而再掀起的第二波浪花則是化為大雨傾注而下。健二呆若木雞，一隻大青蛙掉到他頭上。
    有幸在山上戲水的健二，因再度聽見引擎聲而看向玄關，便見到另一輛車從眼鏡粘著青苔的太助麵前駛來。
    「……？」
    那是迷彩色的卡車。車後方有個像箱子的貨櫃，上方矗立著巨大的天線。
    卡車停在化為水鄉澤國的中庭後，理一從駕駛座探出頭調侃：
    「看起來很清涼啊。」
    「理一先生……這輛車是？」
    「這是自衛隊的電子網路實驗車輛，我從鬆本的營地借來的。」
    「……理一先生，你是自衛隊的哪個單位？」
    健二雖然對國防關係不太瞭解，但他也知道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外借的東西。理一麵對健二的疑問，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
    「這不方便說。」
    「……」
    健二全身濕透，聽見小鬼們在背後大聲嚷嚷：
    「是裝有天線的靈車！」
    「船上有好多燈喔！」
    「報告、報告！」
    真悟、真緒、佑平在走道上奔跑，衝到佛室。接著聽見理香怒斥：「我們家的男人都是白癡嗎！」
    另一方麵，理一口袋內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他已經開始調整卡車箱子內部的奇怪裝置，於是對健二說：
    「我現在沒空，你幫我看看是誰打來的？」
    「失禮了。」健二從理一口袋中取出手機，看到來電者是應該正在城鎮聯絡各單位的賴彥。而且他不是撥打電話，而是邀請參加OZ的對話係統。這個功能可以讓使用者一次和多人同時通話。
    「幫我問他們有什麼事。」理一再次拜託健二，於是健二接起電話：
    「喂。」
    手機螢幕上出現一隻虛擬造型。那是用兩顆骰子組合而成的鬥牛犬。他搖晃垂吊在胸前的聽診器，歪頭問：
    『嗨，我來問問你們狀況如何。』
    「我們這邊……呃……」
    門被撞壞，漁船停在水池，還有一輛自衛隊的特殊車輛停在這裡——
    這要怎麼說明才好？
    『看來你還好。看到你早上的樣子，我很擔心你想不開亂來呢。』
    「……」
    『喂，我們這樣子真的好嗎？』
    其他虛擬造型加入螢幕內。是一隻手持滅火用斧頭的哈士奇。從使用者的聲音來判斷，這應該是克彥的虛擬造型。
    『現在是喪中啊，安分點吧。』
    與克彥同行的萬作勸說，同時一個膠囊外型的虛擬造型加入對話。然後又有一隻臘腸狗外型的機器人加入，用邦彥的聲音說：
    『可是再這樣下去，侘助開發的程式還會繼續胡作非為吧？就我的職業來說，要是有人因此而死，我會很內疚。』
    『現在先別管工作。』
    『老爸，這我們辦不到啦。』
    『榮奶奶從小到大就叫我們要造福人群，所以我們家每個人才都從事類似的行業啊。』
    『也對啦……』
    『那我們現在到底能做什麼？』
    健二聽到父子四人的對話，下定決心。反正本來就想找機會請他們幫忙了。
    「那個……其實——」
    健二說出計劃後，其他人都大吃一驚。他們本來有些困惑，但討論一會兒後，就很乾脆的結束對話，聲音聽起來爽朗多了。看來他們也有挺身而出的想法吧。
    健二穿過中庭，打算回去換衣服。途中看到佳主馬在四下無人的空地角落，比劃著格鬥技架式。
    「……」
    佳主馬踢出一記不符其年齡的犀利踢腿，他的側臉看起來充滿鬥誌。
    「佳主馬，換件衣服吧。」
    聖美從外廊走來，穿過健二身旁，手上抱著要洗的衣物。「等一下。」佳主馬依舊比劃著架式，淡淡拒絕。
    「佳主馬看起來……就好像KING KAZMA呢。」
    健二說出理所當然的話，大腹便便的聖美苦笑。
    「別看他那樣子，他以前在學校還經常被欺負呢。」
    「是嗎？」
    「嗯，然後我們在名古屋，請住在新潟的爸爸透過OZ教他少林拳。」
    佳主馬從一位受人欺負的少年，成為擁有多間贊助商的OMC冠軍。想必他一定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
    「那孩子比較沉默，所以你大概看不出來，不過他應該對你有好感哦。請你和他好好相處。」
    「喔……」
    佳主馬是世界第一——不，原本是世界第一的少年，自己有什麼吸引他的特質嗎？健二半信半疑地頷首。
    換好衣服回到客廳，四周情景變得煞有其事。
    從在水池轟隆作響的漁船上拉出電源線，接上客廳的超級電腦。理一借來的車輛後方箱子向兩側開啟，他坐在箱子內操控管製裝置。設置在車頂的天線小幅度的修正朝向的方位。
    「喂，不準碰！給我到旁邊去！」
    「我沒碰啊。」
    「隻是看一下而已嘛。」
    理一和小孩們活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客廳的太助則是即將設定好超級電腦。他接上漁船的電源線，以及通訊車的外部輸入端子之後，起身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問題是冷卻，這個家裡沒有冷氣啊。」
    「我船上有很多冰塊！來幫忙搬吧！」
    萬助一吆喝，健二、太助，以及手拿筆記型電腦的佳主馬都過去幫忙。
    「太助舅舅，一般的液晶螢幕在反應上不夠快。你有HD螢幕嗎？」
    「當然有。」
    「啊嗚……好、好重……」
    眾人在超級電腦周圍設置塑膠臉盆，並將冰柱放進去。接著把為了讓通風良好而特地拆下的紙門裝回去，製作現成的冷氣機房，把超級電腦放在這裡。然後在隔壁房間設置桌子，放上螢幕。
    『夏希學姐家是何方神聖啊？』
    螢幕內的佐久間詫異問道，佳主馬設定各種軟體，淡淡回答：
    「隻是普通的家。」
    『200兆次浮點運算的超級電腦加上100GB的極高頻線路……這種機體配備一點都不普通吧？你家是哪門子的軍事基地啊！』
    健二深有同感。他好不容易放好冰柱和紙門後，踉踉蹌蹌的在佳主馬身旁坐下。
    「我想發挑戰書。佐久間，告訴我現在OZ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挑戰書？』
    「寄出人是……KING KAZMA。」
    『為什麼你能代他發言？這樣說起來，你曾被KING KAZMA拯救呢。難道你們認識嗎？』
    「我就是KING KAZMA。」
    佳主馬從旁探出頭，回答問題。
    『哈哈哈，這笑話很有趣。』
    螢幕上的佐久間笑著回應。他喝了一口寶特瓶飲料，等健二等人笑出來，但看到對方一本正經的模樣，錯愕的問：
    『……真的？』
    佐久間的建議地點是虛擬都市OZ的中央塔台前。「有點老套就是了。」如他所說，儘管混亂的餘韻猶存，但在那裡往來的虛擬造型還是很多。
    車水馬龍的空間內，一個巨大的話框隨著「波」一聲俏皮的效果音出現。
    「挑戰書 本日，日本時間正午，OZ格鬥場一決勝負——KING KAZMA」

    內容簡單扼要的挑戰書。經由OZ基本的翻譯功能翻譯後，這封挑戰書馬上就受到虛擬造型們注目。
    挑戰書的周圍瞬間出現一、兩個小話框，然後又馬上爆增出數以百計的話框。
    「這是寫給誰的？」 「LOVEMA吧？」 「是真正的KING KAZMA嗎？」 「輸家想再輸一次。」 「我看他輸定了。」 「出來丟臉的吧。」 「幹嘛這麼執著冠軍寶座。」內容大多是批判性質。
    「真缺德……」
    「我早習慣了。」
    健二很氣憤，但當事人佳主馬卻處之泰然。和這事比起來，似乎有其他更令他緊張的原因。隻見他喃喃說：
    「我贏得了嗎……」
    在第一次對決時，KING KAZMA和LOVE MACHINE的實力就可說是勢均力敵。如今經過一段時間，LOVE MAOHINE應該變得更強了。
    「你已經是大人了，大人都會碰上非贏不可的時候。」
    「師父……」
    萬助不知幾時已經來到背後，理一和太助也在。
    「國中生也算大人？」
    「你快要當哥哥了吧？」
    佳主馬抬頭看向萬助，然後又回頭麵對電腦。
    「那也不是我自願的……而且我也不想要妹妹。」
    「有兄弟姐妹不錯哦。雖然點心會少一半，又常常會吵架，每次見麵都覺得討厭，但還是不錯。對吧？」
    「偶爾還會指使你，或是整天碎碎念。」
    「小時候罵你是禦宅族。長大卻不管自己歲數，整天濃妝艷抹。」
    理香的弟弟理一、直美的哥哥太助都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但始終是一家人。為了保護家人，再困難的事都辦得到。」
    理一笑著說道，佳主馬聽了之後——
    「是嗎……」
    嘟起嘴，似乎半信半疑。

    *

    健二經過小客廳前，聽見室內的歡呼聲。
    『上田染穀丘高校即將要挑戰實力堅強的鬆商學園！他們今年苦戰連連，再加上運氣不錯，總算打到了決賽！』
    「什麼叫做運氣不錯啊！」
    由美坐在沙發上揮舞加油棒。放在小客廳的傳統電視正在實況轉播高中棒球大賽，鏡頭先帶到記分板上，然後轉到了平在投手丘練習投球的模樣。
    『上田高校若是勝了這場比賽，就是睽違24年重回甲子園。麵對去年的縣冠軍鬆商學園，希望他們可以打出一場沒有遺憾的比賽。』
    「奶奶！求求你保佑了平！」
    由美將裱框好的遺照放在膝上祈求，照片大概是從佛室拿出來的吧。
    『比賽即將開始！』
    健二靜靜走過小客廳旁，盡量不要打擾到由美。
    他在屋內走著，不時環顧左右。見到萬理子在玄關和葬儀社交談，以及典子和奈奈在廚房一邊忙著做料理，一邊聊天的聲音。
    「……」
    這樣看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戰鬥需要麵對。
    譬如說萬理子必須肩負成為新的一家之主，率領親戚的責任。由美則是忙著為麵臨決戰的兒子加油。典子和奈奈也必須處理身為陣內家媳婦的工作。
    對她們來說，自己要做的事情比世界危機來得更重要。
    和肉眼無法看見的敵人比起來，更重視家族的羈絆。健二打從心底羨慕他們。
    「……」
    這裡也有一位非常重視羈絆的人。
    夏希站在浴室附近的走廊，靠著牆壁，憂慮地看著掌中之物。
    「啊。」
    她看到健二走來，立刻將手上的東西藏到背後。
    「健、健二？你怎麼會來這裡？」
    「呃﹒沒什麼……一
    健二說不出口，自己是想在決戰前再見學姐一麵。
    「那你呢……？」
    「我？我，呃……」
    夏希轉移目光，沒有回答。
    接著兩人陷入沉默。健二隻要一想到早上和夏希握手的事就很緊張，夏希大概也覺得被學弟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很丟臉吧。他們在莫名尷尬的寂靜中，不停的抬頭、低頭。
    「對了，水池那邊是怎麼回事？好像有船和天線之類的。」
    「啊，那很嚇人吧。我也嚇了一跳，哈哈哈。」
    「這不好笑吧……門都撞壞了。」
    「……對不起……」
    「是你煽動叔公他們嗎？」
    夏希好像比較有精神了，微微抬起頭注視健二。健二紅著臉，猛力左右搖頭。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開玩笑的啦。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但是要加油哦。」
    夏希揮手做出振奮的動作並露出微笑。健二看到她的笑容，突然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與LOVE MAOHINE戰鬥時也一樣。隻要聽到夏希這麼說，他就覺得自己什麼都辦得到。有來見夏希真是太好了。
    「是，我會加油的！」
    健二也擺出振奮的動作，轉身離開。他在走廊走了幾步，又突然轉回身子。
    「我一定會加油的！」
    「嗯，你要加油哦。」
    健二繼續在走廊行走，要繞過轉角前又轉過身。
    「我一定會加油的！」
    「好、好啦，要加油哦。」
    健二將夏希苦笑著揮手的模樣烙印在眼簾，走回客廳。
    客廳的螢幕數量增加了。超級電腦放在隔壁的冷氣機房，萬助和太助、理一坐在原定要使用的電腦前。健二也走到自己使用的電腦前就坐，然後拍打佳主馬的肩膀。
    「佳主馬，我們要加油哦！」
    「好痛。你是怎麼了？幹嘛突然這麼興奮？真噁心。」
    「呃……」
    「倒數三分鐘。」
    理一戴上耳麥，轉頭提醒。
    「我準備好了。」
    「我也沒問題。」
    「使出全力吧。」
    太助和萬助點頭，每個人麵前的螢幕都顯示出自己的虛擬造型。
    「好的。」
    健二的神情很正經，一臉認真地打開OZ的登入畫麵。
    佳主馬瞪著巨大的螢幕，雙手在鍵盤上就位，露出充滿覺悟的表情。
    「認真拚吧。」
    熾熱的太陽照射沒有冷氣的房間。
    懸掛在時鐘上的針，即將指向正午——

    ＊ log in… ＊

    咚。
    世界時鐘顯示虛擬都市OZ的時間到達「12:00:00:00」。一台數位時鐘以橢圓形的地球儀為背景，上麵標記著英文字母JPN，表示是日本標準時間。
    長長的耳朵、堅挺的鼻子與銳利的紅色雙眸——KING KAZMA抬頭挺胸站在浮在雲海中的圓形舞台。這裡是被稱為OMC鬥技場的區域，是誰都可以利用或觀戰的自由地區。地麵漆有大大的「OMC」字樣。
    在引人注目的地方公告挑戰書果然有效，現場觀眾人山人海。舞台的觀眾席坐滿來自世界各地的虛擬造型，OZ的守護神，擁有自律型程式的大鯨魚JOHN和YOKO也正在俯瞰這場比賽。
    頭上的世界時鐘已經過正午好幾分鐘了。「KING KAZMA真的會贏嗎？」 「對手是LOVEMA吧？」虛擬造型觀眾們頭上的對話框愈來愈多。            ．
    KING KAZMA的身旁是圓臉栗鼠KENJI 他轉頭看向觀眾席。
    「LOVEMA？是指LOVE MACHINE嗎？果然他的事已經傳遍OZ了啊。」
    「當然，已經有數十萬人的虛擬造型被他吸收了啊。日本的新聞遲早也會報導。」
    頂著一張矩形臉且戴著眼鏡的SAKUMA答道，他就在KENJI身旁。
    「光靠那種挑戰書，LOVEMA真的會來嗎？」
    「一定會來。侘助先生說過，他的執行程序就是這樣設計的。」
    「程序？那是什麼？」 「詳情我晚點再告訴你。」KING KAZMA對交談的KENJI和SAKUMA揮手示意。
    「這裡很危險，你們最好離遠一點。」
    兔戰士的紅色眼瞳遙望遠方的天空。
    「來了。」
    一顆光點從天而降，穿過巨鯨JOHN和YOKO中間。
    懸停在空中，散發金色光芒的是——
    「LOVE MACHINE！」
    KING KAZMA擺出戰鬥姿勢，KENJI和SAKUMA急忙退到觀眾席的最前列避難。
    佛像般的麵孔、生有獠牙的齜牙咧嘴麵具，還有包在袈裟底下，宛如仁王般的壯碩身材，那無疑就是LOVE MACHINE。觀眾們一見到他，便發出混雜歡呼和慘叫的聲音。
    浮在空中的LOVE MACHINE使力揮動雙臂，然後背後出現發光的輪盤，並開始急速旋轉。接著輪盤和LOVE MACHINE的身材突然變大許多，散發的光芒吹飛浮雲。沙——忽然間鬥技場似乎響起了雜音。
    「他好像變得比上次還恐怖……？」
    「到底吃了多少隻虛擬造型啊……」
    SAKUMA不停發抖，KENJI則是嚇到連話都說不好。有許多觀眾感覺危險，已經逃離現場。
    LOVE MACHINE朝舞台垂直降下。一邊產生光的殘影，一邊像飛彈般侵襲KING KAZMA。
    轟隆巨響和衝擊撼搖舞台，向後跳的KING KAZMA從引發了大爆炸並揚起的沙塵中出現。但LOVE MACHINE也立刻從沙塵中躍起，揮動手臂。
    彷彿雷射光線般的刺拳直擊兔戰士眉心。拳頭的驚人魄力和速度刮起風壓，直逼向KENJI等人。
    「KAZMA！」
    KENJI和觀眾一同慘叫。
    但下一秒長耳朵立刻一歪。KING KAZMA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LOVE MACHINE的攻擊，繞到敵人側邊。
    LOVE MACHINE的攻勢沒有停下，他回轉身體，瞄準兔戰士的頭部出腳下壓。LOVEMACHINE下壓的腳跟命中地麵引發爆炸，即使KAZMA勉強閃躲，也還是被衝擊硬生生震飛，拉開距離。
    LOVE MACHINE踢擊地麵，猛然襲向兔戰士。他繼續散發金色光輝與爆風，不斷出招攻擊光是閃躲就很吃力的對手。
    「哇！哇！他們過來了！」
    「我、我就說我們贏不了那怪物嘛！」
    光是虛擬造型的體格差異，LOVE MACHINE和KING KAZMA就有大人和小孩之差。KING KAZMA像兔子一樣不停地靈活向後跳，後退到KENJI等人所在的觀眾席——接著「碰！」一聲吃下有汽車正麵對撞般的衝擊，停止了動作。
    大家以為兔戰士終於避無可避，被對方擊中了。
    但結果不是如此。兔戰士揮出的反擊拳命中LOVE MACHINE腹部，而且他還繼續使出前踢，將LOVE MACHINE踢向遠方地麵。          ﹒
    「好厲害……動作真流暢！」
    KING KAZMA緊緊握拳，似乎切實感覺到太助準備的配備性能的確高人一等。他揚起嘴角，撲向LOVE MACHINE準備反擊。
    KING KAZMA和LOVE MACHINE的戰鬥開始。他們彼此迴避攻擊、防禦，再進行反擊。雖然力量和速度是LOVE MACHINE回佔上風，但在OMC身經百戰的KING KAZMA也能矯健的閃過攻擊。最後KING KAZMA在你來我往之中擊出的推掌打中LOVE MACHINE顏麵，接著施展連續肘擊和迴旋踢攻擊將對方揍飛。
    「好啊！」
    「幹的好，KAZMA！」
    「能贏……！」
    KENJI等人和KAZMA，以及觀眾席的虛擬造型們興奮已極，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震動整座鬥技場。
    「……」
    LOVE MACHINE在遠處站起身。KING KAZMA伸出手，掌心朝上緩緩招手，挑釁對方攻擊。
    但挑釁行為對人工智能似乎沒有太大意義。LOVE MACHINE緩緩後退，突然又奮力一踏，躍上空中。
    「啊！」KENJI和SAKUMA異口同聲叫道。
    「KING KAZMA，別讓他跑了！」
    「KAZMA，引誘他到預定的定點！」
    KING KAZMA仰望天空飛躍出去，追趕企圖逃走的LOVE MACHINE。
    「像這種傢夥，我一個人就能幹掉他！」
    KENJI和SAKUMA急忙追趕在後。觀眾席的觀眾也紛紛飛上空中，形成虛擬造型的飛行隊列。
    LOVE MACHINE的飛行速度很快，再加上KAZMA個性不服輸，獨自追逐敵人，將KENJI等人遠遠拋在後頭。
    「SAKUMA，準備好了吧？」
    「交給我吧！但那機關那麼複雜，會很吃資源哦？」
    「運算就交給我們的超級電腦處理，放心吧！」
    「你是說剛剛那台誇張的電腦嗎……那應該沒問題。」
    LOVE MACHINE和KING KAZMA，以及尾隨在後，擠得水洩不通的虛擬造型飛離OMC的戰鬥區域，通過企業區與行政區。最後抵達虛擬都市OZ的中央塔台。
    KING KAZMA終於逮到了LOVE MACHINE，從背後施展一記飛踢。LOVE MACHINE像流星般被踢飛到一旁，墮落到商店街。他撞破店麵，再撞爛了汽車業者的樣品後才停止下來。LOVEMACHINE頓時露出痛苦的神情，但仍不放棄抵抗，抓起周圍新車樣品一丟。
    KING KAZMA毫不畏懼地分別閃躲或踢飛砸過來的汽車，隨後衝向敵人，似乎要給予致命一擊——但突然住旁邊一看。
    「！」
    兔戰士被從側邊飛來的大廈撞飛。是一個抱著名品店店舖的虛擬造型在攻擊KING KAZMA。
    「那傢夥是……極限遊戲的敵人！」
    抱著大廈的是手持青龍刀，體格像是相撲力士的虛擬造型——是之前KING KAZMA在OMC的極限遊戲對戰對手。
    「可、可惡……」
    KING KAZMA承受攻擊，企圖將大廈推回去。但他又發覺背後有人影出現，急忙轉頭。
    「咕啊！」
    背後有一隻戴草帽的仙人掌虛擬造型抱著大廈撞上來。兔戰士被兩棟體積大上自己數萬倍的建築物卡死，動彈不得。
    青龍刀大漢和仙人掌飛離崩壞的大廈，降落到LOVE MACHINE身旁。LOVE MACHINE身上金光閃閃的輪盤轉動，將那兩隻虛擬造型吸收進去。
    「他能操縱吸收過的虛擬造型……！KAZMA，危險啊！」
    KENJI瞪大圓圓的眼瞳，往KAZMA飛去。包圍LOVE MACHINE的光變得更刺眼，逐漸朝KING KAZMA擴散。
    「唔……！」
    KAZMA拚命試著推開四分五裂、毫無質感可言的大廈，可是成效不佳。
    「喝啊啊啊！」
    一位綁著頭巾，身穿和服的虛擬造型忽然衝來。他的頭像烏賊一樣是三角形，頭巾上繡有陣內家家紋。
    「師父！」                         ．
    萬助的虛擬造型MANSUKE見到愛孫遭遇危機，當場拔出腰際的日本刀。
    LOVE MACHINE朝KAZMA散發的光芒消失，從閃耀的輪盤中生出錫杖，抵擋MANSUKE的斬擊。
    「喔呀啊啊！」
    頭巾烏賊使力揮砍LOVE MACHINE。圍觀群眾你一言我一語「他是誰？」「他好像很強！」地大聲叫好。
    KENJI趁著MANSUKE牽製LOVE MACHINE時跑到KAZMA身邊，這時膠囊型的虛擬造型MANSAKU也跟著奔來。
    「MANSUKE二哥，看來你在教KAZMA少林拳法的過程，也熟悉了oZ的操作啦？」
    MANSAKU一遍這麼說，一遍和KENJI合力將KING KAZMA自瓦礫中拉起來。
    但LOVE MACHINE揮下錫杖，強烈的一擊幹掉MANSUKE。頭巾烏賊的日本刀彎曲，墜落到商店街去。「完了！」 「他太弱了！」圍觀群眾紛紛歎氣。
    「看來你隻有聲勢壯大，仍然辦不到精密的動作啊……」
    「師父！」
    「不要緊！快將他引誘到定點！」
    在書店的虛擬店舖，MANSUKE從堆積如山的書籍中伸出三角頭。
    「我明白了……！」
    KING KAZMA點頭，隨即背對LOVE MACHINE，飛向天空。
    LOVE MACHINE見到攻擊對方成功後，感覺有可能勝利，於是開始追趕兔戰士，依樣畫葫蘆飛到天空。
    他們兩人的處境頓時顛倒，這回換LOVE MACHINE要追趕逃跑的KAZMA。從LOVE MACHINE的發光輪盤誕生出來的虛擬造型襲擊KAZMA。他們甚至還拿購屋區的樣品、或是自己的武器亂砸人，出手毫不留情。
    一輛龍蝦形狀的戰車襲來。他從巨大的鉗子射出飛彈，似乎等不及要報在極限遊戲落敗的一箭之仇。
    「可惡……！」
    KING KAZMA以咫尺之差閃過大爆炸，躍過龍蝦。他拚命逃跑，最後衝進敞開的日式門扉中。
    LOVE MACHINE追逐兔戰士，同樣飛入門中。
    那裡是——
    「他中計了！」
    「SAKUMA！」
    「好，上啊！」
    KENJI等人一同吶喊。
    LOVE MACHINE飛進城內之後，後方的門扉開始緩緩關閉。佛像大吃一驚急忙轉頭，但為時已晚了。門扉在急著逃出去的LOVE MACHINE麵前關上。
    變化還不隻如此。
    佔滿商店街其中一個區塊的虛擬店舖也迅速將門關上。然後店舖的外觀粉碎脫落，出現瓦片屋頂和水泥牆。
    「我要看裡麵的狀況……！」
    「我現在就顯示螢幕！」
    商店街上空出現視窗，顯示LOVE MACHINE在一片黑暗中孤立無援的狀況。齜牙咧嘴的麵具，詫異地看著本來浮在周圍的空中出口接二迎 關閉消失。
    同時商店街也持續在變化。瓦片屋頂相互結合，累計數量，最後化為巨大的日本城。
    「打造整座陷阱，再讓它偽裝成商店街的一部分……真虧你想得到這麼冒險的方法！」
    SAKUMA的虛擬造型猛流汗——他和健二平常雖然是不起眼雙人組，但關於背景和模組的程式組織技術，他的身手可說是職業水準。
    實況轉播城內狀況的影像中．LOVE MACHINE自行動了。他朝黑暗中僅剩的出口飛去。
    但那唯一的出口——
    「我們贏了。」
    率先一步逃離黑暗的是KING KAZMA。他在以飛快速度衝來的LOVE MACHINE眼前，慢條斯理的關上門，於是——
    伴隨著衝擊聲，所有出口都關了。
    OZ全體震動。
    圍觀他們戰鬥的觀眾異口同聲喝采。
    「贏了！」
    「婆婆，我們贏了！KAZMA辦到了！」
    KENJI一邊聽著SAKUMA和MANSUKE歡呼聲，一邊抬頭。
    「YORIHKO先生！KUNIHIKOU先生！KATUHIKO先生！」
    「好，交給我們吧！」
    骰子頭的鬥牛犬YORIHIKO、臘腸狗型的機器人KUNIHIKO、以及手拿滅火用斧頭的哈士奇KATUHIKO等三隻虛擬造型，一起飛往巨大的日本城。
    KA'FUHIKO拿斧頭砍破城牆，然後KUNIHIKO伸出消防栓孔狀的雙手，接到牆上的出水口。YORIHIKO背後接著來自遠方浮島的湖泊的消防水管。
    KUNIHIKO的探照燈雙瞳發出光芒，然後長長的消防水管像蛇一般扭動身軀，往城內灌入大量湖水。
    轉播影像中的LOVE MACHINE正在拚命掙紮，想要逃出城外。他被突然注入的驚濤駭浪吞沒，難以計算的水量讓他沉入海底。
    轉播影像隻剩下一片黑暗。
    就這樣——
    震耳欲聾的歡呼響遍了OZ。

    ＊ log out… ＊

    聽到喇叭響起的瘋狂歡呼，陣內家客廳也跟著大聲叫好。
    「太好了！」
    「這樣他就無路可逃了，再來要怎麼料理他都可以。」
    太助擁抱健二，理一垂下肩膀，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知幾時聚集在客廳的佑平、真悟、真緒三個野孩子也十分高興。
    「這是爸爸的虛擬造型嗎？」
    「對啊，克彥很了不起呢！」
    「我也要做跟伯公一樣的虛擬造型！」
    「爸爸好帥哦！」
    健二聽到小孩們的嬉鬧聲，頓時感覺全身無力。原本緊繃的神經鬆懈，他和佳主馬對看一眼，露出又笑又哭的表情。
    「哈、哈哈……真的贏了……？」
    「贏了……我贏了……」
    連平時冷靜的佳主馬都顯得有些安心。他擦拭頭上的汗水，露出爽朗的笑容。
    健三和佳主馬互相伸出手，打算為祝賀勝利而握手。但他們聽到客廳傳來了電子音，高亢的嗶聲斷斷續續發出。
    健二等人環顧室內，尖銳的聲音仍舊斷斷續續作響。
    「為什麼會有這聲音？」
    「啊啊！」
    佳主馬抓住大型螢幕。健二也跟著看向螢幕，瞪大眼睛。
    「什麼？怎麼可能——」
    關住LOVE MACHINE的日本城開始突變。城整體歪斜，瓦片屋頂和水泥牆龜裂，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崩塌。
    「城要垮了……！佐久間！」
    健二一呼喚，佐久間就出現在電腦螢幕上，他也非常焦急。
    『我哪知道啊！話說在前頭，我可沒有失誤！』
    在健二等人麵前，剛剛使用虛擬造型戰鬥的日本城舞台歪斜並逐漸扭曲。瓦片已經開始斷裂，飛散在OZ的天空。
    健二急忙環顧周圍，接著發現問題點。
    「太助先生！你看——」
    「咦？哇！這怎麼回事！電腦的溫度突然變得好高……！」
    太助用的螢幕內，顯示超級電腦溫度的圖表是一片紅色。他滾動臃腫的身軀，朝隔壁的紙門伸手。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邊說一邊拉開紙門後，一陣熱浪幾乎要燒遍他全身。驚人的熱量讓客廳彷彿遭到烈日照耀。太助遮住臉，在榻榻米上翻滾。
    「嘎啊！好燙啊啊！」
    「哇——！太助先生——！」
    「太助舅舅！不要亂動！」
    健二和佳主馬兩人一起拿毛巾拍打太助的臉。所幸他沒有灼傷，隻是頭髮有點焦掉。
    「放在這裡的冰塊怎麼不見了？原本有很多啊！」
    看到紙門內的狀況，眾人啞口無言。排放在超級電腦周圍的冰柱數目明顯大幅減少。本來放了將近二十塊冰塊，現在卻隻剩下三塊。因此置放超級電腦的房間變得很悶熱，宛如三溫暖，甚至引起了陽炎現象（註：一種天氣現象，氣溫偏高時，直視遠方地麵的上方會有像水流動一樣的視覺反應，出現景彷彿流動著的錯覺）。
    健二發現對麵紙門開著，於是一蹬榻榻米，穿過超級電腦的房間來到走廊。
    走廊的地板上可見滴滴水珠，大概是剛剛有人搬運冰塊經過。他繼續追蹤水滴。
    『投手陣內在九局上半兩出局的局麵突然大亂陣腳。』
    「了平——！」
    途中經過小客廳時聽到由美慘叫。健二沿著走廊上的水滴往房屋深處前進——來到佛室。
    鈴鈴鈴。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
    「……」
    健二看到佛室的狀況，張口結舌。
    消失的冰塊包圍著榮的遺體。翔太戴著手套，置放最後一塊冰塊，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坐在榮的枕頭旁。
    「好了……婆婆，你覺得涼快嗎？」

    鈴鈴鈴。風鈴又響了。
    「聽說今天又更新最高溫度了呢。雖然不知道冰塊是哪兒來的，可是能就地取材真是太好了。」
    「……！」
    健二在內心慘叫，返回原路。
    『鬆商學園猛攻，全打席輪過一輪！上田高校勝利近在眼前，卻麵臨大危機！』
    「了平——！」
    健二再次通過小客廳，火速衝回客廳。他跑回置放電腦的房間，對站在螢幕前束手無策的佳主馬等人露出苦笑。
    「翔太先生……把冰塊搬到佛室去了……」
    「你說什麼！」
    「不行，機體會熱當啊！」
    當萬助和太助發出慘叫時，超級電腦的運轉盤也完全停止。

    ＊ log in…  ＊

    KENJI和KING KAZMA等人呆站在原地時，巨大的日本城被摧毀了。
    城牆有如破裂般噴出，瓦礫散落在OZ空中。本來圍在周圍喝采的虛擬造型們紛紛發出慘叫抱頭鼠竄。
    「！」
    KENJI的頭被飛來的破片砸中，眼前情景讓他倒吸一口氣。
    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撐破崩塌的日本城屋頂。他就像中國的傳奇生物「龍」一樣朝天延伸，用銳利的牙齒吞食周圍的虛擬造型。
    不、不對。健二這時才發現，還有一條相同的龍從日本城內竄出。
    看起來像龍的物體，其實是兩隻手臂。
    伸出如同獠牙般的五根手指捏碎逃竄的虛擬造型，然後撐破日本城展現全貌——那是徹底改變形態的LOVE MACHINE。
    LOVE MACHINE的身軀比OZ的守護神巨鯨JOHN和YOKO要巨大許多，且全身漆黑，背後長有羽翼。雖然臉上有眼睛和嘴巴，但勉強維持的人形身軀卻沒有固定輪廓。健二身旁的佐久間喃喃說出理由：
    「難道……那全都是被LOVE MACHINE吸收的虛擬造型嗎……？一
    遭到入侵的虛擬造型集合體——
    那就是進化到另一層次的LOVE MACHINE嶄新姿態。
    LOVE MACHINE怒吼一聲，OZ隨之震動，尖銳的雜音侵蝕虛擬都市。空無一物的雙眸望
    向KENJI等人，讓KENJI不禁打了個冷顫。但LOVE MACHINE的目標不是他，那宛若亡靈的視線目標，是KING KAZMA。
    「……！」
    KING KAZMA一時錯愕，反應不過來。
    LOVE MACHINE巨大的手臂揮向KING KAZMA。他兇猛地摧毀雲朵，擊潰日本城的殘骸。
    「KAZMA，快逃啊！」
    KENJI躲入周圍的虛擬造型群內，拚命逃跑。
    「KAZMA！」
    兔戰士這才赫然回神做出防禦動作，但視線已經被一片黑色淹沒——
    LOVE MACHINE的拳頭命中KING KAZMA。兔戰士無法抵抗有如大象和螞蟻之間的質量差距，身軀宛如螻蟻般被擊飛出去。城的殘骸和文他虛擬造型像彈力球一樣被彈飛，撞上巨大的瓦礫。
    「——！」
    遍體鱗傷的KINC KAZMA被捶入瓦礫中，自此一動也不動。
    LOVE MACHINE發出勝利的吶喊，接著強硬地將四處逃竄的虛擬造型吸入自己身體，張開巨大的羽翼。
    LOVE MACHINE打倒最強的勁敵之後，前往中央塔台。他用比塔台還要巨大的身軀抱住管理中心。然後中央塔台逐漸轉為黑色，往上下延伸的塔被LOVE MACHINE回吸入體內——
    KENJI見到這有如惡夢般的情景。勉強擠出沙啞的聲音：
    「中央塔台被……吸進去了……？」
    達成再次進化，將自己化為OZ的LOVE MACHINE同聲咆哮，撼搖虛擬都市。

    ＊ Log out… ＊

    健二等人啞口無言，凝視螢幕上教人絕望的情景。
    佳主馬和被埋在瓦礫堆中一動也不動的KING KAZMA一樣，無力的坐在螢幕前，毫無反應。他緊握鍵盤上的雙拳，肩膀不停顫抖。
    眾人沉默，沒有人有心情開口——
    「嘖，搞什麼嘛！」
    翔太隨著響亮的腳步聲，從超級電腦的另一端出現。他抱起留在客廳，已經有些融化的冰塊，走到健二等人身旁。
    「婆婆都快熱得腐壞了，你們這群小孩子還有閒情逸致打電動！」
    「……」
    佳主馬的身子一震。
    「喂，佳主馬，別玩了，快來幫忙搬冰塊。」
    「是——」
    翔太說罷，將手搭在佳主馬的肩膀上。佳主馬猛然回頭，賞了翔太的臉一圈。
    「你害的啦！」
    「嗚哇！」
    翔太像翻倒的青蛙一樣，四腳朝天倒下。佳主馬騎到他身上持續猛打。
    「我們本來贏了！卻被你害到反輸！」
    「哇啊！」
    「佳主馬，不要打了！」
    「佳主馬，住手！」
    健二撲向佳主馬，理一也從佳主馬背後架住他的手臂，硬是將憤怒的佳主馬拉離翔太。
    「唔唔……你、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翔太先生……你不要緊吧？」
    健兒一開口，翔太就凶狠的撥開他的手。他右手按著流鼻血的鼻子，門牙也斷了一顆，眼角泛著淚水怒罵：
    「從你來這裡就沒好事！夏希變成笨蛋！婆婆也死了！我又被佳主馬打！你這傢夥……你這傢夥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
    健二無言以對。
    他隻是因為心儀學姐的邀約來打工，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就陣內家的人來說，他大概就像瘟神。
    呆若木雞的健二耳中，傳來佐久間的聲音：
    『這是什麼……』
    在場全員轉頭看向螢幕。
    本來螢幕應該顯示逐步被LOVE MACHINE支配的虛擬都市，但現在卻大大的顯示數位化的世界時鐘。除了佳主馬用的大型螢幕之外，室內所有螢幕也都顯示相同的時刻。
    看到世界時鐘像吃角子老虎機台一樣隨機跳動數字，健二忍不住喃喃說：
    「世界時鐘壞了嗎……？」
    以橢圓形地球儀為背景的時間數字列，突然靜止不動。
    數列顯示「2：00：00：00」，然後隨著每秒經過，數字逐步減少。
    「倒數計時……？這是什麼意思……？」
    健二自言自語，其他人也一起默默看向螢幕。
    世界時鐘詭異的倒數聲，不停地在一片寂靜的陣內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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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陣


    遠處傳來佳主馬的怒吼。
    雖然聽不清楚內容，但那孩子很少會大吼大叫。他是和人吵架了嗎？
    「夏希。」
    萬理子叮嚀轉頭看向室外的夏希。
    「快點動手，別東張西望的。不要理那群傻瓜。」
    「……嗯。」
    當宅內四處遭到破壞後，萬理子的忍耐就到達了極限。她決定不借助男人的力量，因此通夜和葬禮的準備變得更忙碌。
    夏希在榮的寢室，和萬理子、理香、直美一起整理別人寄給榮的信件，從此整理出弔問訪客的名單。
    夏希趁萬理子等人不注意，再次瞄了室外一眼。
    陣內家的男性團結一致，似乎在進行什麼計劃。從健二再三喊著會加油的狀況來看，他應該也有參與吧。
    「……」
    夏希注視寢室外，茫茫然的想著。
    事到如今，夏希才後悔不該用打工的名義，請比自己低一個學年的學弟小磯健二參加這趟旅行。她不但逼健二冒充男友，還害他被侘助和榮的過世等事情波及，身陷陣內家的紛爭之中。況且健二很溫柔，他很可能會認為是自己來到陣內家，才會造成這些麻煩。
    對，健二很溫柔。
    這點夏希早就心知肚明。那天她突然衝到物理社社辦，但健二還是二話不說教她怎麼使用OZ，也沒對夏希這個電腦白癡感到失望，很有耐心的反覆指導。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當夏希想到這次「假裝交到男友讓婆婆安心大作戰」（夏希在心中這麼命名）時，馬上就跑去找健二——那天佐久間會出現在社辦，對她來說其實是個意外。
    夏希沒有其他可以拜託來假冒男友的異性朋友。雖然她跟男孩子很快就可以熟絡起來，但隻要要好到一個程度，對方就幾乎一定會向她告白。結果畏懼戀愛的夏希就會拒絕對方，漸漸和對方疏遠。
    所以健二是夏希唯一一位交往一年以上的異性朋友。他和至今結識的男孩子不同，不是運動健將，成績也沒有高人一等，個性不開朗也不陰沉，也說不上冷酷或積極——這該說是不起眼嗎？不不不，這樣講就太失禮了，他隻是低調而已。雖然人很低調，不過有時候——
    ——那頓晚飯，真的很美味。

    他會笑得很開心。
    當夏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記下OZ的操作方法，向健二道謝時；還有他剛來到上田市，在第一天晚飯吃了生烏賊片；或是被翔太銬上手銬，要離開家時，他都是那樣。剛剛在走廊相遇請他加油，他也笑得很開心。
    所以夏希會忍不住依賴他。
    失去榮的時候，夏希也依賴了健二。明知道他不是那麼靈巧的人，卻還是期待他安慰自己。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並熱誠鼓勵的行動，老實說出乎意料——對，他握住夏希的手，夏希也握住他，兩人緊緊相握。
    「……」
    「夏希，你怎麼了？臉很紅呢？」
    「沒，沒事。」
    夏希一本正經的搖搖頭，然後若無其事般的將視線轉回信件。但她又猛然察覺某件事，瞪大眼睛。「夏希，你怎麼眼睛睜那麼大？」 「沒有，沒什麼。」她又搖搖頭，內心喃喃自語。
    這樣依賴健二，他會不會討厭我……？
    不不不，溫柔的健二怎麼可能會那樣。況且雜誌也寫女孩子要有點任性才會受歡迎啊，我一定沒事的。不過我當然不是希望自己可以受到他喜愛啦。
    「啊，這個人的名字和前前任總理大臣一樣。」
    「真的嗎？夏希，給我看看！一
    「真的耶！怎麼辦？該和他聯絡嗎？」
    「應該也要通知他吧。」
    年長的女子們互相討論，夏希則是在一旁繼續整理。接著她在一疊文件中發現日記本，一拿起來，就有一封信件掉了出來。
    「啊……」
    夏希忍不住出聲，掉落在榻榻米的白色信封上寫著——
    「致 家族」
    毋庸置疑，這是榮的字跡。
    「夏希？發生什麼事？」
    「你在看什……咦？那封信是……！」
    「那是婆婆的……遺書吧？」
    身體不由自主的行動。直美伸出手想要拿遺書，夏希卻彷彿逃脫似的急忙站起身。
    「啊，夏希！」
    夏希奔離寢室，從走道跑向客廳。「夏希，等一下！」「別跑啊！」可以聽見背後傳來萬理子等人追趕她的腳步聲。
    途中經過小客廳，聽到電視的聲音：

    『比賽進入了延長賽……各位請看投手陣內的表情。他昨天也獨自在延長賽投了十五局，很明顯要沒體力了。』
    「了平——！」
    不管由美的慘叫，來到外廊上的夏希繼續奔跑。
    榮的遺書。
    那絕對不是隻能讓夏希或萬理子閱讀的東西。就像信封上寫的一樣，必須在家族麵前拆封才行。
    「大家……！」
    夏希氣喘籲籲地跑到客廳，看到男性和小孩們像雕像一樣呆在原地。房間內儘是沒看過的機械和電線，大家都看著螢幕，一臉愕然。
    螢幕上顯示倒數計時的時間。連夏希邢知道，那是OZ的世界時鐘係統。
    遲來的萬理子等人也抵達客廳。接若電子幵效「砰」地一聲響起，彷彿要阻止她們斥責夏希。
    「這……」
    健二站在榻榻米上，瞠目結舌。
    世界時鐘的周圍出現數個小視窗。視窗中顯示世外各地的地名，以及從高空俯瞰某個設施的模樣。
    「為什麼……會照出核電廠……？」
    螢幕上顯示著世界各地核電廠的實況影響。這時又出現一個大大地視窗，上頭拍了一個小型機械般的東西。
    「這個……應該是『荒鷲『吧？」
    佳主馬這麼說，太助也跟著問：
    「為什麼會顯示『荒鷲』和核能發電廠……咦？新聞報導不是說荒鷲失控了嗎……」
    客廳陷入沉默。
    「……糟了……」
    理一手按耳麥，操作電腦以沙啞的聲音說：
    「駐日美軍的秘密線路發佈警報，內容指出日本的小型行星探測機『荒鷲』正以失控的狀態往地球墜落……」
    「什麼……？」
    夏希搞不懂事情發展，環顧室內眾人麵孔。男子們個個臉色蒼白，似乎剛剛已經發生過什麼慘事。
    「『荒鷲』擁有能依照GPS導航墜落至指定地點的功能……但那個GPS導航是使用OZ的係統，所以……」
    『LOVE MACHINE竊取了GPS導航的帳號嗎……現在即使想修正GPS地點，管理中心也已經被LOVE MACHINE給吸收了……這樣一來——」
    螢幕中佐久間的表情扭曲，健二很明顯地逐漸變得麵無血色。
    「難道這倒數計時是……」
    「秘密線路指出，世界上有500座以上的核能設施，這應該是荒鷲墜落其中之一的剩餘時間……」
    理一用呻吟般的聲音說道。
    客廳頓時陷入寂靜。
    蟬鳴在教人喘不過氣來的緊張感中持續作響。
    「……這騙人的吧……？」
    太助喃喃說道。他環顧健二和佳主馬等人的麵孔。
    「他真的會認真到這種地步嗎……？這是假的吧？」
    「……進化……」
    眾人的焦點集中在健二身上。他像是想起什麼般的注視榻榻米，緊緊握拳。
    「侘助說的三個程序……LOVE MACHINE首先會引起『混亂』，然後接受強者的『挑戰』，再將其『吸收』反覆達到進化……因此他首先在OZ造成混亂，並打倒KING KAZMA，接下來在現實世界搗亂，戰勝我們……所以他這次要這麼做，企圖引來更強的挑戰者……？」
    平時冷靜的理一，露出前所未有的緊張神情。
    「這不隻會引起混亂……以秒速7公裏墜落的人造衛星，威力等同隕石或彈道飛彈。如果它撞上核能爐，核能物質將會大範圍擴散……最糟的情況會導致生態係毀滅。」
    「那我們該怎麼辦……？」
    健二回答佳主馬的疑問：
    「搶回OZ的GPS管製係統……而且要在兩小時內……」
    『但擁有GPS管製係統的管理中心在剛剛就被LOVE MACHINE連著整座中央塔台吸收了啊！這樣要怎麼進去！』
    「這……這就就是LOVE MACHINE打的如意算盤。他要打倒比自己強的敵人，達成進化的目的……」
    「現在還有誰會和他戰鬥啊！已經沒有人能贏過——」
    佳主馬幾乎自暴自棄的怒吼，可是他看到螢幕，卻又嚥下一口口水。夏希等人也跟著看向螢幕。
    虛擬都市OZ被虛擬造型的對話框淹沒。
    看來已經有人察覺狀況了。「這是要讓人造衛星撞上核能爐？」以這篇內容為首，串連出來的對話框難以估計，而且源源不絕。混亂引發混亂，其中夾雜不少悲哀的內容，像是「救命啊！」「世界會毀滅嗎？」等等。
    當OZ的混亂達到頂點後，某人的名字被提及。
    是KING KAZMA。「KING KAZMA，打到那個怪物！」以這個對話框為中心，「OZ的冠軍！」「隻能靠你了！」 「拜託你！」等請求的對話一瞬間擴散開來。
    「又是……我……？」
    佳主馬踏了個踉蹌。他麵色蒼白的向後退，似乎快被沉重的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
    「但是我……我已經……」
    「佳主馬……？」
    佳主馬聽到客廳的聲音，轉頭一看。夏希也沒察覺聖美不知不覺站在那裡，典子和奈奈也在一塊兒。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是遊戲裡麵的事吧……？難道是真的……？」
    佳主馬回頭看聖美的表情。他原本動彈不得，但又微微放低視線，看向母親隆起的腹部。腹內是正等著出生於世上的——他的妹妹。
    「……！」
    佳主馬再度奔至鍵盤前。

    ＊ log In…＊

    埋沒在瓦礫中的KING KAZMA，動了一下長耳朵。
    他咬緊牙根，從瓦礫中站起，碎片一一自身上掉落。身穿的羽絨外套早已破爛不堪，防風眼鏡也已經不見，自傲的長耳朵無力低垂。然而兔戰士雖然遍體鱗傷，他仍擊碎瓦礫，縱身躍向空中。
    「KAZMA，太危險了！」
    「別去，你這是送死啊！」
    無視出聲製止的KENJI和SAKUMA，朝LOVE MACHINE加速
    持續加速。
    持續加速。
    LOVE MACHINE怒吼，他已經將中央塔台化為自己的一部分，進化為真正的OZ中心。震耳欲聾的聲音彷彿是在為新挑戰者出現而高興，雲朵被震散，OZ整體也受到激烈的雜音幹擾。
    「喔喔喔喔！」
    LOVE MACHINE舉起手臂對付同樣發出怒吼、不甘示弱的兔戰士。巨大的黑色手臂逐漸分解，化為數之不盡的虛擬造型，撲向KING KAZMA。
    KING KAZMA的身影被黑雲般的虛擬造型吞沒——
    LOVE MACHINE再度怒吼。
    受到侵入型AI操縱的大批虛擬造型通過之後，剩下的是慘不忍睹，已經殘破不堪到失去一原形的KING KAZMA。
    兔戰士無力地垂下雙臂飄浮在空中，再也沒有動作。他被光包圍，緩緩地飛向LOVE MACHINE。
    LOVE MACHINE張開血盆大口，被光芒包圍的兔戰士就這樣被吸進去——LOVE MACHINE「咕嚕」一聲將其嚥下。
    巨人背後出現輪盤。隨著輪盤發光並旋轉，LOVE MACHINE再次變形。
    數秒後，頭上出現一對長耳朵的LOVE MACHINE發出勝利的戰吼。

    ＊ ‵og out：．＊

    啪！
    佳主馬憤恨地敲打鍵盤的聲音，讓健二的身子隨之一震。
    「我保護不了媽媽……」
    佳主馬垂頭喪氣，低聲呻吟。淚水滴落鍵盤。
    「我保護不了……妹妹……」
    「佳主馬……」
    聖美見到絕望的兒子，跟著低下頭。她按住眉頭，與典子和奈奈相擁。
    萬助輕撫低聲抽噎的佳主馬。同時萬作和賴彥等人也回到家裡，親戚們都露出悲痛的表情，沉默不語。
    螢幕中，吸收KING KAZMA達成再次進化的LOVE MACHINE已經肆無忌憚。每個遍體鱗傷的虛擬造型向他挑戰，都被輕而易舉吸收﹒讓他變得更巨大。
    「還能夠對付他的……大概隻剩侘助了……」
    理一喃喃說道，但理香和直美立刻搖頭。
    「可是……」
    「他又不可能回來……」
    螢幕上的佐久間說出絕望的數據。
    『目前LOVE MACHINE吸收的帳號數量是OZ全體的38％……似乎已經超過4億了。想要取回中央塔台，就得將這些全部搶回來……』
    必須在剩餘的2小時內，取回4億以上的帳號。麵對就連KING KAZMA也一個帳號都搶不回來的敵人，這數字未免太殘酷了。
    健二在榻榻米坐下，低頭思考。汗水滴到榻榻米上。
    「……4億……」
    簡直是天文數字。
    對於已經使出渾身解數的健二等人來說，想要在短時間內取回這麼多的帳號，實在是癡人說夢。
    戰力差距太明顯，甚至會讓人失去鬥誌。
    事實上陣內家也正被沉默籠罩，沒有人能找出一線生機。相信就連以前的老祖宗，也不曾碰上這麼絕望的狀況。
    「……」
    健二抬起頭，看到呆若木雞的夏希。她看到喪氣的親戚們，顯得非常擔心。
    ——請你好好照顧夏希。
    腦中閃過榮說過的話。
    如果那個偉大的人還活著，她會怎麼做？要是她在場，會像健二等人一樣，垂頭喪氣，不知如何是好嗎？
    絕對不可能。
    榮一定會斥責坐以待斃的大家，然後這麼說。
    冷靜下來，盡到自己的本分——
    健二坐在榻榻米上，緊緊握拳。
    現在自己能盡的本分是什麼？
    答案很清楚。自己能做的，從頭到尾也隻有一樣。
    「加法和減法都不行……用乘法也太慢……」
    他喃喃說道。
    在場親戚都錯愕的看著他。
    「既然失去了KING KAZMA，那就不能再靠蠻力進攻……可是要是能先搶回KING KAZMA……不對，那樣隻會重蹈覆轍……」
    「健二……？」
    聽到夏希的聲音，健二抬起頭。親戚們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他，他也默默回望眾人。
    「你還想贏嗎……？」
    佳主馬抬起頭。殘留淚痕的紅色眼瞳，就像KING KAZMA一樣。
    「我們已經輸了啊……」
    「還沒輸。」
    健二回答，臉上滿是汗水。
    「已經輸了啦！」
    「一定——還有什麼方法。」
    健二正視佳主馬的紅色雙眸。
    「哪有什麼方法！這跟數學又不一樣！」
    翔太怒踏榻榻米。震動傳達到房間，小孩們嚇得抓住父母的腳。
    「因為和數學不一樣，所以答案不是隻有一個。就算KING KAZMA輸了，應該也還有其他獲勝的方法……而且我們還有兩小時。」
    答題者麵對困難的題目，最想要的是什麼？
    解答嗎？不，那違反規則。要是告知解答，就喪失提出問題的意義了。
    如果是熱愛數學的人，答案應該會和健二一樣。
    想要的是女神的親吻和一杯紅茶。
    也就是一絲靈感和少許的時間。
    如果已經得到其中之一，那可說是無比幸福。
    「和數學奧林匹克的嚴苛時限比起來——這時間已近乎永遠。」
    以翔太為首的眾人啞口無言看著健二。
    一定還有什麼方法。
    這並非樂天，而是確實有所存疑。能在少數的比賽中，得到大量的分數。健二最近才剛經驗過那種以利滾利的遊戲——
    夏希抿唇轉身離開客廳。她跑到外廊上，不知要去哪裡。
    「夏希？你要去哪裡！」
    夏希對萬理子的製止充耳不聞，奔跑的腳步聲愈來愈遠。
    「夏希學姐……」
    健二起身追趕夏希。看到她離開前似乎有所覺悟的表情，總覺得很不安。
    夏希在玄關前停下腳步。她站在被撞壞的鬥前，操作掌上的小機器。健二追上來一看，發
    現那是似曾相識的小型終端機。
    「夏希學姐，那個是……」
    「叔叔在客廳被婆婆追殺時掉下來的……我將它收起來了。」
    夏希按了幾次按鈕。然後再操作一會兒，過了不久——
    「！」
    終端機的液晶螢幕映出侘助的臉。
    『夏希，你怎麼知道我的連線位置？』
    「你在哪裡？」
    夏希尖銳地詢問螢幕中露出戲謔笑容的侘助。
    『你管我在哪裡。還有，你怎麼會知道終端機的密碼——是請男友幫你破解嗎？』
    夏希沒有回答問題，用強硬的表情說：
    「快點回來。」
    『是老太婆叫你來勸說嗎？我才不回去。』
    「侘助叔叔，你聽我說……」
    『反正她根本不把我當一家人。我還不想死，隻要老太婆還在，我就不回去。』
    「求求你，聽我說……」
    『要是我知道她生日近了，這次絕對不會回去。』
    麵對惡言相向的侘助，夏希忍無可忍的大喊：
    「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眼角落下豆大的淚珠。侘助看到她哭喪的表情，咋舌回答：
    『嘖……到底怎麼了？』
    「婆婆過世了。」
    螢幕中侘助的表情僵住。
    榮死了。
    聽到夏希的話，健二頓時想起。
    「啊……」
    對。健二接觸那遊戲，正是榮過世前的事。

    *

    真有閒情逸致——
    侘助這麼心想，笑了出來。
    上田市的商店街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每年慣例的夏日祭典「上田活力祭」。OZ——不，世界發生了什麼事，處於何種狀況，這些穿若祭典長衣在鎮上遊行的傢夥大概不會明白。還是說他們明明知道，卻自暴自棄的跳舞歡笑呢？從RX—7車內望出去的祭典情景，比至今任何一年都還要顯得滑稽可笑。
    笛子的聲音響起，鍾也噹噹作響。
    封鎖單邊車道的商店街內的道路非常擁擠，可以看到空出來的車道盡頭有神轎在那裡蓄勢待發。
    步道上排列著許多攤販，人們熱熱鬧鬧的在享受祭典。
    『——她心臟不好。』
    侘助坐在駕駛座，注視副座的小筆電。螢幕中夏希流著眼淚瞪著侘助。
    『因為OZ混亂，所以萬作爺爺也無法立刻進行治療……』
    車列看起來完全不會前進。
    剛剛還在嘲笑的祭典情景，剎那間變得黑白。笛子和鐘的聲音，還有本來悠閒歡笑的人們麵孔——一切似乎都好像反過來在譏笑侘助。
    「老太婆……老太婆死了……？」
    這怎麼可能。那個宛若超人般的人會死，實在教人難以置信。說來她昨天還生龍活虎地拿著薙刀準備砍殺侘助耶。
    『你說不知道婆婆生日近了根本騙人！因為這台終端機的密碼就是婆婆的生目！』
    侘助一動也不動。
    『其實你是來見婆婆的吧……我說得對不對？』
    夏希吶喊的聲音，聽起來莫名遙遠。
    「老太婆……死了……」
    侘助愕然的反覆說著，祭典的聲音也離他愈來愈遠。
    取而代之聽見的是蟬鳴。
    「……」
    他緩緩看向窗外，看到有個穿著和服的老婦人和穿著祭典長衣的小男孩牽手走在一塊兒。侘助在數十年前，曾見過同樣的情景。
    那天他呆呆地站在開滿牽牛花的羊腸小徑。還記得蟬一直唧唧叫個不停，感覺很吵。
    他以為再也不會有人來接他了。10歲喪母的他，從此走投無路。
    因為他是私生子，所以總是被人看低，於是起而反抗，也因此沒有任何人和他親近。
    但卻有一位年長的婦人走來迎接年幼的他。
    ——你今後就是我們家的孩子。
    她是比病故的母親還要年長數十歲的義母。伸出來的手滿是皺紋，侘助實在不太願意稱呼她為母親。
    ——我們今後就是一家人了。
    榮說罷，露出牙齒笑了。
    一家人。
    這句話彷彿有魔力，侘助一聽﹒個性調皮搗蛋的他便有生以來首次坦率地回握榮的手。
    於是兩人手牽著手，沿著牽牛花綻放的小徑走回家。
    那是數十年前的某個夏天。
    當時他被既是母親又是祖母的某個人帶回家，得到了家人——
    『求求你！快點回來，好好向婆婆道別！』
    夏希悲痛的呼喊將侘助自白日夢喚回現實，窗外行走的老婦人與小男孩笑著離去。
    『向婆婆道別後……救救我們……』
    夏希掩住痛哭流涕的臉，垂下頭。
    『幫忙我們打倒LOVE MACHINE……』
    LOVE MACHINE。
    他開發的人工智能，侵入型AI。美軍原本打算在實驗後，收集某種程度的數據，之後就秘密地進行回收或破壞。但情況的嚴重度超乎他們想像，於是變更預定，開始致力於消匿此事與美軍有關的證據。他們打算不管發生什麼損害，都要假裝不知道並撇清關係。侘助也收到命令，要求在事情平息前先躲起來。
    『拜託你，侘助叔叔……』
    原本的動機隻是想創造最接近人類的人工智能。這是侘助使用腦袋這個唯一的可取之處，
    所想到最容易賺取財富的結果。他對榮說的並非謊言。想要復興沒落的陣內家，得到大筆金錢才是最有效率的辦法。因為嚮往人與人之間的羈絆，他創造了近於人的程式。
    和其他親戚的血緣關係雖然不夠濃厚，但他期望能靠金錢補足。
    然而成品卻背叛了造物主的構想——不，或許是連個性也像他一樣調皮搗蛋，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
    他成為企圖毀滅OZ這個建構人與人之間全新網路的存在。
    而且還打算讓人類毀滅，成為破壞家族這個永恆羈絆的威脅。
    LOVE MACHINE要從人們奪走的，正是他從10歲起一直膽怯，且發自內心渴望之物。
    他渴望羈絆卻太過愚蠢耿直的愛，讓LOVE MACHINE失控了——
    「……！」
    當他發覺時，手已經開始打方向盤。
    他踩踏油門，RX-7從反方向的車道快速逆向行駛。

    *

    夏希和眾親戚，以及學弟小磯健二一同注視萬理子撕開信封的手。
    「致 家族」
    蟬鳴和電腦的運轉聲在客脈作響，與萬理子的朗讀聲重疊。
    「首先各位請先冷靜下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冷靜。」
    榮的遺書以符合她風格的話語作開場白。
    昨天OZ陷入混亂時，她的一句大家冷靜就拯救了日本。既然是榮這麼勸說，那即使是現在的狀況，似乎也能靜下心來。
    「葬禮隻要家裡私下舉行，簡單處理就好，然後盡快恢復原本的生活。雖然我沒有什麼遺產，但我的舊識一定會成為各位的助力，請不用擔心。各位今後要繼續努力工作。」
    三張信紙的內容，藉由萬理子的聲音傳達給遺族。站在客廳的各位紛紛開始抽噎或鼻酸。
    「還有，侘助自10年前就離開家裡，我也不知道他幾時會回來。若他有朝一日回來，我想他肚子一定餓了。請讓他盡情享用我們家田裏的蔬菜、葡萄和梨子。」
    夏希一邊擦拭眼角，一邊轉頭看向庭院。剛剛聯絡侘助時，被他單方麵切掉電話。他到底會不會回來？
    「我還清楚記得第一次遇見那孩子的日子。他的耳朵形狀和丈夫很像，讓我嚇了一跳。我在牽牛花田告訴他，今後他將成為我們家的孩子。他什麼話都沒說，但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
    似乎可以聽見遠方傳來引擎運轉的聲音。
    「一家人隨時都不要放開彼此的手。如果碰上痛苦艱難的時刻，那就和平常一樣，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吧。最重要的就是別空著肚子，還有不要讓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萬理子一邊朗讀遺書，一邊動手擦拭眼角。小孩們握住彼此父母的手，靜靜聆聽內容。
    「因為有你們在，我過得非常幸福。」
    寫到這裡，她一定麵露微笑吧。信裡寫下的一字一句都千真萬確是榮生前的話語，她的笑容彷彿浮現在眼前。
    「謝謝各位。再見了。」
    萬理子閉上雙眼，折起信紙。
    榮是幾時寫下這些道別的詞語呢？她患有心臟疾病，應該早就覺悟自己命不長久。然而她在眾人麵前卻從來沒有表露過一絲懦弱，直到最後都威風凜凜的貫徹陣內家當家的人生。
    親戚們紛紛垂下肩膀，或是掩住嘴巴，還有人當場癱了下來低聲哭泣。夏希也用雙手掩住嘴巴，壓抑自己隻要一不注意就會發出的嗚咽。
    自己真的讓榮安心了嗎？
    雖然曾幹出帶冒牌男友回家等等的傻事，但對榮來說，夏希到頭來是否能算是一個乖曾孫女呢？榮說自己和她很像，但今後自己真的能像她一樣堅強的活下去呢？
    「婆婆……」
    夏希顫抖的低語和吵雜的引擎聲重疊。當她感覺高分貝的重低音正急速接近時，RX—7衝入中庭。
    儘管急忙踩下煞車，但車輛仍舊發出尖銳的聲音，打轉撞上太助的堆高機。保險桿撞得彎曲，擋風玻璃震成碎片飛散。
    「侘助叔叔……」
    眾人錯愕的轉頭望向中庭。這時駕駛座的車門開啟，侘助從車內衝出來，額頭上還流著血，可能是撞車時頭受傷了。
    「老太婆……！」
    「侘助，你去跟媽媽好好道別。」
    萬理子走到外廊上嚴厲的命令侘助，然後麵露微笑，轉過頭對客廳眾人說：
    「然後我們……一起吃飯吧。」

    *

    陣內家的屋內交錯響起急促奔跑的腳步聲，盛在大盤子內的料理接二連三放到並排在客廳的餐桌上。
    健二走到小客廳，叫喚猛盯著電視的由美：
    「那個，由美小姐，萬理子婆婆請你去幫忙準備料理……」
    「不行！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啊！」
    「好好好，快跟我過來！」
    直美突然出現，強硬地帶走由美。「了平——！」健二目送揮舞加油棒抵抗的由美，接著前往佛室。
    走進瀰漫線香氣味的佛室，就看到額頭上貼著紗布的侘助緊握放在膝上的雙拳，靜靜的注視榮的容顏。
    「侘助先生……請你來客廳吃飯。」
    「……」
    侘助沉默不語。健二本來想就此離去，但猶豫了一會兒又說：
    「婆婆很擔心你……但其實夏希學姐也一樣。」
    侘助依舊注視著榮，一動也不動。健二重複一次：
    「她真的很擔心你。」
    「因為老太婆拜託她照顧我。」
    「……咦？」
    「我知道這件事，夏希小時候自己告訴我的。 」
    侘助抬起頭，而向健二咧嘴一笑：
    「很可定吧？她本人早就忘了這件事，還打算隱瞞呢。」
    侘助見到健二輕輕手抵額頭的模樣，「嘻嘻嘻」的笑了。
    「但再怎麼說，她還是一直把我當家人看待。身為她的外叔公，被她這樣拜託，也隻能全力以赴了。」
    「……」
    「男友小弟，難道你擔心夏希會被叔公搶走嗎？」
    「我、我才沒有那樣想！況且我跟夏希學姐根本還沒交往啊……」
    「隻是『還沒』。」
    「唔……」
    侘助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接著說：「我等一下就過去。」健二隻能抱著難以形容的心情先離開佛室。
    回到客廳，大家已經準備好開飯了。桌上菜色是馬鈴薯大小不一的馬鈴薯燉肉和沒包海苔的飯團等等，看得出來是臨時準備的料理。
    「核能設施有危險？那不就完了！」
    由美大叫，她坐下餐桌不久，就經由丈夫克彥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接著遲到的侘助也來到客廳。
    「……」
    萬助抬起頭盯著他，兩人視線交會。
    健二剎那間有些不安，但這隻是杞人憂天。萬助默默的擠向旁邊，讓出一個人的位置給他。
    侘助的表情頓時放鬆下來。他在年齡差距將近有三十歲的義兄身旁坐下，伸手拿取飯團。夏希和健二一樣，提心吊膽的看著事態發展，這時才鬆了一口氣。
    所有親戚都聚在餐桌吃飯，由美環顧眾人詢問：
    「怎麼還有心情坐著吃飯啊？」
    「因為這是遺言交待的。」
    萬助吃完一個飯團，一邊舔下黏在手指上的飯粒，一邊解釋：
    「而且我們接下來要和敵人戰鬥啊……有勝算嗎？」
    「慶長20年的大阪夏之陣，老祖宗曾挺身麵對德川家15萬大軍。」
    「那不是輸了嗎？」
    典子苦笑回應賴彥的話。萬作吸了一口麵線，強而有力的將碗筷放回桌上。
    「不能因為會贏而戰，或是會輸就懼戰，該戰鬥時就要戰鬥，我們家每次都是這樣。」
    「真是愚蠢的一族。」
    「是啊。很遺憾，我也是子孫之一。」
    理想露出無可奈何的模樣，而萬理子則是早已放棄。眾人在交談的同時不停動筷子，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沒吃早餐。
    「既然要戰鬥，應該有什麼策略吧？」
    侘助聽到直美混著歎息的提問，解釋：
    「我可以寫能使他無效的程式。但在拿大量虛擬造型當擋箭牌的狀態下，這也是沒用的，因為無法將程式輸入到本體。」
    大家的手停住。「真的嗎……」在訝異的同時，侘助喝光味增湯看向健二：
    「反擊計劃發起人，你有什麼打算？」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健二身上。健二突然被點名嚇得噎到，夏希伸手用力拍打他的背。
    「咳……我們必須做的是，搶下管理中心、取回人造衛星的控製權，以及打倒LOVEMACHINE。要達成這些目的，還是得搶回被LOVE MACHINE吸收的帳號才行。」
    「問題是要用什麼方法搶回來，你要怎麼做？」
    佳主馬問道，他的表情有些悔恨。他操作的KING KAZMA已經落在敵人手中，無法再提供幫助了。
    「——昨晚我有和婆婆聊過。」
    健二停下筷子，從口袋裡取出某物。
    那是個小盒子。
    隻要是陣內家的人，應該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什麼東西。
    「當時婆婆說過，這個家的某人在關鍵時的運氣非常好。」

    眾人本來注視放在餐桌中央的小盒子，又緩緩抬起頭。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一位少女身上。
    「……」
    篠原夏希受到眾人注視，一時有些錯愕。
    「夏希學姐，你一定辦得到。」
    聽到健二這麼一說，本來被壓力逼得汗流浹背的夏希——
    很明確的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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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清脆的電子音效再度響起，距離世界時鐘倒數完畢為止，隻剩不到一小時。
    與中央塔台融合，君臨虛擬都市OZ中心的LOVE MACHINE，緩緩的轉過巨大的身軀。以無數虛擬造型組織而成的身體發出吵雜的噪音，就打雷一樣劈開雲朵，然後用空洞的雙眼眺望遠方都市。
    虛擬都市起了異變。在被破壞殆盡，早就看不出哪一處是哪個區域的廢墟中，突然有些形形同筍子般的謠言燈光逐漸出現。
    耀眼的燈光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增加，不一會兒就包圍了LOVE MAOHINE。眩目的霓虹燈忽明忽滅，震耳欲聾的音樂也跟著響起。
    「……」
    LOVE MACHINE搖晃長耳朵，環顧照明設備。這時他眼前出現一塊點綴有霓虹燈的巨大招牌，上頭浮現閃閃發光的幾個文字「OZ CASINO！」。
    『歡迎來到OZ賭場。』
    女性的導覽語音響起。LOVE MACHINE似乎正在試圖理解狀況，依然默默的眺望看板，毫無動靜。
    「你想要帳號吧？」
    在LOYE MACHINE和華麗的看板中間，有一隻虛擬造型從天而降。
    那隻虛擬造型捲起衣袖，穿著和服。疑似女性的身材和一頭長髮，以及尖尖的耳朵，是結合了少女和小鹿的設計造型。
    「好，我的也可以給你。前提是——」
    『請選擇遊戲。』
    在體格差距有如超高層大樓和小豆子的兩者頭上，出現各種卡片遊戲的標誌提供選擇。
    「你必須要贏過我！」
    箭頭標誌移動到名為「HANAFUNDA」的項目。

    『您選擇了花牌。』
    當導覽語音響起，化為廢墟的虛擬都市情景開始逐步改變。
    「砰！」 「砰！」雖著轟轟作響的音效，滿月和停在梅樹上的責鶯、綻放的菖蒲花和牡丹花，以及豬、鹿、蝴蝶等動物們融合日式背景，出現在周圍。
    『請設定賭注。』
    「賭注是……我的家人！」
    高聲宣告的鹿少女背後，接二連三出現其他虛擬造型。以圓臉的栗鼠為首，還有鬥牛犬、哈士奇、臘腸狗、烏賊頭巾等等，總計20人。
    「賭上彼此的帳號，一分高下吧！」
    篠原夏希的虛擬造型NATSUKI用堅定的的眼神看著LOVE MACHINE，大聲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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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絕對……不會白費大家的賬號！」
    夏希雙手緊握手機，強而有力的說道。
    親戚們聚集在放置電腦的客廳。所有人手上都拿著掌上主機或手機。螢幕上顯示各自的虛擬造型。已經被奪走賬號的佳主馬，也咬著牙根緊盯著電腦屏幕。
    「用花牌戰鬥，倒是挺符合我們家的風格。」
    侘助敲打筆記型電腦的鍵盤，「嘻嘻嘻」的笑了。他正在設計的程式就好比特效藥，隻要打入AI就能讓其無力化。這是隻有AI設計者侘助才能做到的工作。
    健二也手握無線電話，注視侘助手邊狀況。
    「來得及嗎？」
    「很難說……就算來得及，能不能解除守護本體的虛擬造型，也得看這場比賽的結果。」
    太助雙手發抖，拿著手機，怯生生的抬頭說：
    「他真的會答應和我們較量嗎……？就算加上佐久間，我們總共也隻有20人……我怕賭注太微薄，他不會接受。」
    「你閉嘴！再怎麼微薄，也是我們家人的性命啊！」
    萬助斥責兒子，背後的翔太舉起手臂叫陣：
    「來賭啊！分個勝負吧，混帳！」
    「是啊！來拚吧！」
    健二被包圍在陣內家的大合唱中，嚥下一口口水。到目前為止，LOVE MACHINE都不曾拒絕過挑戰，這次一定也會接受。
    「來較量吧，LOVE MACHINE……」
    「他一定會接受。」
    「沒錯，我就是這樣設計他的思考程序啊。」
    佳主馬和侘助點頭附和健二的低語。
    然後——
    「！」
    隨著「砰」一聲音效，螢幕映出LOVE MACHINE的特寫。這時導覽語音說：
    『有玩家參加遊戲。』
    夏希挺出身子。
    「他參加了！」
    客廳被歡呼聲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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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花牌的遊戲舞台中，LOVE MACHINE和NATSUKI所率領的陣內家虛擬造型互相正麵對峙。「NATSUKI，你要贏啊！世界的命運掌控在你手上！」
    NATSUKI得到家族的生源，瞪視LOVE MACHINE。
    櫻花飛舞在遊戲舞台上，NATSUKI的黑髮與LOVE MACHINE的長耳朵隨風飄逸。
    『本遊戲舞台適用特殊賭場規則。每「來來」一次，得分就會加倍，最後獲勝的玩家可以
    得到所有「來來」的得分。』  『
    在決鬥的雙方麵前，出現巨大的牌堆。花牌在空中飛舞，輪流發出一張到NATSUKI和LOVE MACHINE麵前。那是比NATSUKI的身體還要大上數倍的巨大花牌。
    同時花牌掀開。
    NATSUKI的牌示「柳中飛燕」，LOVE MACHINE是「菖蒲」。
    『由NATSUKI擔任莊家。』
    牌堆上花牌飛起。以目不暇給的速度，快速在兩人麵前排放好8張花牌。
    『遊戲開始。』
    陣內家與LOVE MACHINE。
    雙方第三度的對決，隨著帶有緊張感的寧靜開始了。
    打出花牌，然後從牌堆取牌的作業進行得相當迅速。彼此的花牌交互飛舞，每次將花牌放上浮在空中的巨大榻榻米，就會響起「啪噠」的清脆音效。
    「你應該吃掉那張牌啊！」
    「不對啊，打櫻花啦！」
    「你打錯了啦！」
    原本NATSUKI背後的聲援，不知從幾時開始變成觀眾的叫囂。NATSUKI轉過頭對忘記狀況，不斷開口指使的眾人抗議：「你們很吵耶！」
    「青短！」
    率先湊到牌型的NATSUKI背後冒出火花。背景盤列出青短的牌型，頭上顯示「KOIKOI？」的文字。
    『您要「來來」嗎？』
    「來來！」
    親戚們異口同聲應答。
    「來來！」
    NATSUKI高聲宣告，注視LOVE MACHINE那對詭異的雙眸。
    接著花牌的你來我往再度展開，雙方再次快速打出花牌——
    『NATSUKI，得到三光。』
    「來來！」
    再次宣告。
    LOVEMACHINE凝視「KOIKOI」的文字， 一動也不動。
    「來來！」
    NATSUK反覆表示要累計得分，最後導覽語音宣告：
    『由NATSUKI獲勝。 』
    「太好了！I
    NA'FSUKI大口吐氣，親戚們歡欣鼓舞。
    NATSUKI與陣內家頭上，漸漸聚集了許多陌生的虛擬造型。這些圍觀群眾站在遠方，觀看一家人挑戰LOVE MACHINE。
    「太好啦，對方根本是菜鳥嘛。」
    「可別小看我們從小就被婆婆教導的花牌技巧！」
    膠囊外型的虛擬造型MANSAKU和身穿緊身衣的母豹NAOMI高興得叫好。
    然而——
    『轉移26個帳號。』
    導覽語音響起，表示LOVE MACHINE的賭注。看到那數字，剛剛發出歡呼的眾人突然麵無血色。
    NATSUKI等人的虛擬造型賭注隻有20。
    但LOVE MACHINE的虛擬造型賭注——足足超過4億。
    這場比賽中NATSUKI獲勝所得的26個帳號會加算到她的賭注內。可是對LOVE MACHINE頭上多達8位數的賭注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4億分之26啊……」
    手拿十手（註：一種日本式的武器）的猴子虛擬造型SHOUTA無力的低語，NATSUKI像是要甩開他的軟弱般大叫：
    「再來！」
    『莊家NATSUKI，請決定賭注單位。』
    NATSUKI將剛剛設定為1的單位調整到10，開始第二場比賽。
    雖然花牌本身沒有時間限製，但世界時鐘正一分一秒地倒數。NATSUKI連思索的時間都沒有，不斷的進行比賽。
    『您得到三光。』
    「來來！」
    『您得到花見酒。』
    「來來！」
    『您得到四光——由NATSUKI獲勝。』
    在花牌這方麵，NATSUKI有一日之長。她不斷獲勝，累積的牌型也一直增加。
    親戚們似乎也臣服在她的氣勢與魄力下，不再插嘴指示。NATSUKI的吶喊聲在被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包圍的OZ中作響。
    『NATSUKI調整賭注單位。』
    達成鈕連勝後，NATSUKI賭注單位調整成成1OO。
    「來來！」
    NATSUKI揮舞衣袖，高聲宣告：
    「來來！」
    NATSUKI背後噴出火花．巨大的花牌迅速排列到她背後。
    「來來！」
    賭注單位從100調整到1000。
    NATSUKI在連戰連勝下，氣勢愈來愈旺。相對的，LOVE MACHINE則是沉默不語，完全沒有任何動作。NATSUKI每一次勝利，花瓣就會飛舞，或是上空浮起滿月、豬鹿蝶在背景飛行或奔跑。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固守沉默到詭異的地步。
    「來來！」
    『NATSUKI，你決定「來來。』
    不斷吶喊的NATSUKI和沉默不語的LOVE MACHINE。
    雙方花牌飛舞的遊戲舞台，不知幾時開始已經變成了無數虛擬造型圍觀的決戰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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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來！」
    夏希喊叫，額頭灑出汗水。她好像連眨眼都忘了，反射在螢幕上的眼瞳充血。
    『夏希學姐真強……竟然能在這麼短時間搶回30萬以上的虛擬造型……』

    螢幕中的佐久間錯愕的說道。親戚們也不發一語，隻是嚥下口水看著夏希進行人生中的大決戰。
    我絕不能輸。
    我肩負老祖宗傳承到榮，然後再傳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必須要守護家族。
    為了努力活在當下的重要家人，以及在現代成功貫徹使命的榮等人，我絕不能落敗。
    「來來！」
    健二在吶喊的夏希身旁出聲問：
    「侘助先生……！」
    「別著急……！程式還沒寫好，而且搶走的虛擬造型數量也還不夠打擊本體。」
    「混帳，別大呼小叫的！」
    「你會吵到夏希啊！」
    萬助和翔太怒罵。「是你們比咬吵啦！」女性們指責他們倆。
    照這個速度來看，無法在時間內搶回所有的虛擬造型……！
    心跳驟然加速。是應該維持現行的賭注單位連勝，還是一口氣提高賭注單位，冒險一試呢？
    夏希由遇到最後，決定調高賭注單位，既然時間不夠，那也沒有別條路可選。
    「好……來來！」
    汗水從夏希的下顎低落。
    「呼、呼……」
    緊張6,?l1g和壓力快讓她頭昏眼花。
    但她不能在這裡倒下。夏希的肩上背負著家族的命運。而且不是隻有陣內家，而是世界上每一個家族的生命，都托付在她身上。
    對，就在夏希瘦小的肩膀上——
    從螢幕上移開視線，再次確認世界時鐘。
    「——」
    時間又前進了。
    一秒又一秒，世界時鐘的數字不斷減少。
    那就像死神的鐮刀，企圖慢慢地斬斷夏希的神經。隨著時間經過，冰冷的針會刺入她的心臟，而且愈來愈深入。
    夏希看得出神，一直凝視倒數計時的世界時鐘——
    「……！」
    「砰」的電子音效傳入耳中。夏希猛然回神，視線轉回螢幕。
    「啊！」
    螢幕上，LOVE MACHINE打出「菊花與酒杯」。

    『您得到花見酒。』
    夏希啞口無言，眼前的LOVE MACHINE似乎在一瞬間浮現笑容。
    在震驚的親戚們麵前——
    『unknow放棄「來來」。』
    導覽語音說出無情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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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
    湊到的牌型無情地從表情扭曲的NATSUKI背後移動到LOVE MACHINE身邊。『得分移動。』
    顯示NATSUKI賭注的數值，不停的減少——
    『NATSUKItl手上還有74個賬號。』
    本來3O萬以├的帳號數量，現在停在74這個數字上。
    「啊啊……」背後的親戚發出絕望的聲音。
    「糟糕！剩餘時間不到三十分鐘了！」
    SAKUMA的叫聲在思緒一片空白的NATSUKI腦中迴繞。
    「……」
    ZATSUKI沒有說話，抬頭看剩餘的帳號數量。
    『您現在的賭注未達到賭注單位。請問要結束遊戲嗎？』
    她無法回答導覽語音。
    親戚們的沉默、SAKUMA焦急的聲音、反覆請示的導覽語音，以及74這個數字，完全剝奪了NATSUKI的思考能力。
    辛苦累積至今的勝利，隻因為一時大意就全泡湯了。
    即使想繼續比賽，手上的帳號數量也無法滿足賭注單位1000，根本束手無策。
    不用等到倒數結束，就已經在和LOVE MACHINE的決戰輸掉了。
    而且還是因為自己——篠原夏希敗戰的緣故。
    對麵的LOVE MACHINE看起來比剛剛碩大好幾倍。他空洞的眼瞳正在嘲笑逐漸被恐懼與不安支配的NATSUKI——
    當夏希因為太過震驚，即將要失去意識時。
    突然聽見微弱的「嗶」一聲。
    「……？」
    本來快要消失的意識，突然被拉回現實。NATUKI看向自己剩餘的帳號數量，目前顯示75。
    75？剛剛不是74嗎？
    難道是因為恐懼過頭，連腦子都壞掉了？背後的NAOMI間道：
    「那孩子是誰？」
    轉頭一看，後方有位陌生的虛擬帳號站在那裡。那是虛擬造型外觀類似貓的填充玩具。德語的對話框經由自動翻譯機能變換為日語。
    致NATSUKI。請使用我的帳號——
    貓的虛擬造型所發出的對話框這麼寫著。
    「那是德語耶。」
    「他是佳主馬的粉絲嗎？」
    「我不認識他。」
    陣內家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這時夏希剩餘的帳號數量又增加了。
    「！」
    從75變成76，然後77、78……隨著數量增加．速度也愈來愈快。
    夏希環顧遊戲舞台周圍。
    不知不覺中，花牌的遊戲舞台已經被數不盡的虛擬造型淹沒。但她在和LOVE MACHINE對戰時完全沒注意到。
    顯示賭注的帳號還在持續增加，因為增加速度太快，根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帳號。
    本來鴉雀無聲虛擬造型開始歡呼，震耳欲聾的呼聲撼搖花牌遊戲舞台。
    「這些虛擬造型都要將帳號交給NATSUKI嗎……？」
    「好驚人的數量……但為什麼……」
    「一定是因為NATSUKI是美少女啊！」
    親戚們環顧包圍在周邊的虛擬造型。
    帳號數量停止提升了。
    那數值——
    「1億5千萬以上……？總帳號的13％以上都托付給了夏希學姐……！」
    SAKUMA驚歎地說。
    聚集的虛擬造型愈多，話框數量也隨之增加，足足要淹沒OZ。由於數量太多，無法看懂每一則對話，但NATSUKI看到它們接二連三翻譯成日語，差點呼不過氣來。
    『我願意將賬號交給NATSUKI———』
    『請守護我們重要的家人——』
    儘管口氣和使用的詞彙不同，但幾乎每個話框的內容都一樣。瞠目結舌的NATSUKI眼中，映著注視她的虛擬造型們。
    「……！」
    任由長髮隨風飄逸的她轉圈看舞台周圍。360度，不管哪裡都是將最後希望托付給她的虛擬造型。
    即使是在電子網路上的虛擬現實世界，她也能清楚感受到大家的感情。
    就算隻是人物角色的虛擬造型，也能傳達其意誌。
    注視自己的虛擬造型就和NATSUKI一樣。
    都是存在於這個浩瀚世界上的同胞。
    他們都是期望能守護自己無可取代的重要人物，非常普通的一家人。
    「！」
    舞台上空閃爍耀眼的光芒。原來是浮遊在滿月天空的巨鯨JOHN和YOKO從背後噴射煙火。光的漩渦發出「咻咻咻」的聲音，高高在空中舞動，遙遠的上空則是爆裂噴灑出彩虹光輝。
    映照天空的煙火碎片向左右鉤出弧度後落到舞台上。碎片在吃驚的NATSUKI周圍飛繞後收縮，化為光的奔流纏上她的寬袖上衣和褲子。
    NATSUKI的黑髮變長並微捲成波浪造型。隨按敲擊和太鼓的音效響起，她身穿的寬袖上衣在胸前、衣袖、腰際添上華麗的梅花花紋；接著橫笛的音色出現，帶有亮麗刺繡圖案的腰帶纏上她的腰；再配合響亮的琵琶音色，NATSUKI的嘴唇染上一抹嫣紅，眼眶塗上眼彩；最後背後長出鳳凰的羽翼，靈活振翅將包剛在身上的光芒分散出去。
    「這、這是什麼……？」
    NATSUKI對自己的變化感到很困惑，SAKUMA在她的背後大喊：
    「JOHN和YOKO送你限量道具……！」
    仰望頭上，兩頭OZ的守護神正噴出煙火遊水，旁邊出現巨大的對話框，得到限量道具的條件和效果隨著「YOU GOT RARE ITEM!」這行文字一起顯示出來。
    「得到條件——接受一億個以上帳號的『請求』？效果是幸運參數提升……我從來沒聽過有這麼愚蠢的條件和道具！」
    「我是不太懂啦……」
    萬助等人對變得十分莊嚴，像是仙女一樣的NATSUKI雙手合十。
    「不過還是感謝神佛相助……」
    NATSUKI接受無數的期待和歡呼，重新麵對LOVE MACHINE。並非委託，而是強製性奪取虛擬造型的巨人，和振翅鳳凰羽翼的吉祥仙女在此正麵對決。
    『unknow提升賭注單位。』
    導覽語音響起，賭注單位突然大幅提升。不一會兒，單位開始增加，最後增加到8位數。
    『一分等同於10000000個帳號。』
    NATSUKI的親戚和觀眾嘩然。
    「一千萬？」
    「那傢夥想一決勝負！」
    『那麼，比賽開始。』
    NATSUKI手臂打橫一揮，寬袖隨之擺盪。

    花牌打在榻榻米上噴出火花，遊戲舞台配合強烈的音效狂風大作，整個震動起來。
    接著再打出一張花牌。同樣噴出火花，撼搖舞台。
    再一張。
    又一張。
    每張花牌打到榻榻米上，LOVE MACHINE周圍就會產生雜音，NATSUKI的寬袖上衣被風壓吹的向後飄起。
    『您得到三光。』
    NATSUKI背後排放湊到的牌型，遊戲舞台響起笙的旋律。
    每次花牌打到榻榻米上，櫻花花瓣就在舞台飛舞落下。
    『您得到豬鹿蝶。』
    NATSUKI又湊到一套牌型。
    LOVE MACHINE似乎被她的氣勢燃側，輪廓一時混亂。
    「來來！」
    夏希吶喊。
    牌型再度增加。
    「來來！」
    陣內家的虛擬造型喊道。
    『您得到赤短。』
    新的牌型迸出火花，再度飛到NATSUKI身後。
    「來來！」
    觀眾中有人大喊。
    花牌打上榻榻米，散發光芒。
    「來來！」
    圍在舞台邊的虛擬造型們的聲音也愈來愈明顯。
    NATSUKI獲得的牌型愈多，LOVE MACHINE的輪廓就愈顯不安定。「來來！」
    觀眾們的虛擬造型終於團結一致，異口同聲。
    NATSUKI矯健地揮下手臂，又有一張花牌打上榻榻米。
    「來來！」
    NATSUKI和陣內家，還有OZ的虛擬造型觀眾們一起大喊。
    歡呼聲響徹舞台，LOVE MACHINE隨著怒吼後退。
    最後——
    「……！」
    NATSUKI朝天舉手，一張花牌飛到空中。「去吧——！」
    「NATSUKI！」
    NATSUKI接受親人的聲援和OZ全體的高聲歡呼，將花牌打上榻榻米。
    打上榻榻米的是「櫻花」的一般花牌。它和榻榻米上的「櫻幕」重疊，以花牌為中心噴出強烈的火花。
    『您得到五光。』
    舞台背景頓時長出綻放的櫻樹。粉紅色的花瓣漫天飛舞，包圍NATSUKI等人。
    『NATSUKI獲勝。』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撼搖遊戲舞台。
    親戚們一躍而起，發出勝利的歡呼；糊眾們的虛擬造型也一同用祝賀戰勝填滿OZ。
    『轉移帳號。』
    LOVE MACHINE和NATSUKI的賭注賬號開始急速變化。異形巨人頭上的數字不一會兒就減少了幾個位數，另一方麵，被飛散的花瓣包圍的仙女的數字則是劇烈增加。
    接著數值的移動總算終止，顯示出LOVE MACHINE現在僅剩的帳號數量。
    那數字是——2。
    LOVE MACHINE發出慘叫。他叫出刻有上億種圖示的輪盤，讓它急速回轉。黑色軀體輕輕動作，像打雷般的噪音立刻在周圍擴散
    「……！」
    巨人對浮在空中的NATSUKI伸出手。企圖用歪斜不安定的五根手指，捏死隻有豆子般大小的少女虛擬造型——可是他的手就像雪崩一樣，一口氣崩壞。
    LOVE MACHINE背負的輪盤裂開，伴隨一聲巨響碎裂。企圖抓住NATSUKI的手臂到肩膀，以及長耳朵都潰散了。
    不成人形的LOVE MACHINE和射出的光芒一起被彈飛出去。
    接著——光芒消失後，留在那裡的是取回本來麵貌的OZ中央塔台。

    ＊ log out…  ＊

    健二看向螢幕顯示的世界時鐘，喃喃自語：
    「停……停住了……」
    本來持續倒數計時的數位時間，忽然靜止不動。
    「太——」
    聚集在客廳的親戚們對著螢幕猛瞧。他們拋下手機或掌上型主機，一起跳起來叫好。
    「太好啦啊啊啊！」
    健二也握拳做出勝利姿勢。夏希則是手握手機，眼眶泛著淚水僵在原地。
    「夏希學姐……」

    「健二……我……」
    夏希轉過頭，一臉僵硬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現在才感覺到勝利的真實感，還是總算從緊張與責任感中獲得解脫，隻見她拋下手機撲向健二。
    「太好了！成功了！」
    「哇！夏、夏希學姐！」
    她瘦弱的雙肩肩負了不隻陣內家，而是全世界人們的期待。那壓力想必很驚人。夏希高興得淚流滿麵，但又猛然回神，急忙從健二身上退開。
    「啊！對、對不起。」
    「不、不會……你別在意。」
    在鼓掌叫好，開開看心的親戚中，健二和夏希一起羞紅了臉低下頭。
    「成功了呢。夏希學姐，你真厲害。」
    「嗬嗬，謝謝。」
    健二笑著說，在榻榻米上跪坐的夏希很高興地搔了搔頭。
    現在已經搶回了OZ的核心中央塔台。再來隻要進入管理中心，讓「荒鷲」恢復原本的操作方法就沒問題了。
    到了第三度的決戰，陣內宋終於完全戰勝了LOVE MACHINE——
    「等一卜！」
    太助的聲音讓沉浸在勝利氣氛的眾人停止動們。
    「什麼？」
    「倒數計時……還沒停止啊。」
    太助調整歪斜的眼鏡，重新凝視液晶螢幕之一。那裡顯示的世界時鐘沒有停止，剩餘時間剛過13分。
    『怎麼可能……！世界各地的世界時鐘都停止了啊！』
    佐久間在為佳主馬準備的映像管大型螢幕中呼喊。的確，那邊螢幕內的世界時鐘，在夏希獲勝時就停止時間了。
    「為什麼隻有這裡……！」
    健二焦慮的聲音和疾風在中庭狂吠的叫聲重疊，那隻平常溫馴的柴犬竟然朝天猛叫。
    液晶螢幕出現小視窗，裡頭映出一個從高空俯瞰一間大型老房子的影像。視窗內的影像急速放大，從中可以看到朝天空怒吼的疾風身影。
    眾人一起看向中庭，比對怒吼的疾風和螢幕內的疾風，接著全部挺身衝到螢幕前。
    「咦咦……？」
    液晶螢幕上又出現另一個視窗。有一隻虛擬造型在交通號誌和原子鐘並列的空間內放聲奸笑。他有一對圓耳朵和暴牙，那無疑是——LOVE MAOHINE最初搶走的健二的虛擬造型，冒牌KENJI。
    「LOVE MACHINE他……又躲到管理中心裡麵了。」
    健二吶喊。當每個人都陶醉於勝利時，LOVE MAOHINE趁亂逃入管理中心內。
    「難道說這是……他想把『荒鷲』丟來這裡嗎？」
    「真的嗎？為什麼？」
    「該死的傢夥，別開玩笑了！」
    眾人一陣驚慌，在一旁操作筆記型電腦的侘助乍舌：
    「他從IP位置反偵測，發現我們的虛擬造型和KING KAZMA，還有健二都是從同一個地方上線，而找出了我們的位置嗎……？不，說不定他更早已前就盯上這個家了……！他認為隻要能打倒我們，就還有進化的機會。」
    健二也瞪大眼睛。到目前為止，讓LOVE MACHINE遭到滑鐵盧的，分別是KING KAZMA、健二以及陣內家的人。再加上侵入型AI的作者侘助，還有唯一一位從未向LOVE MACHINE屈服的人類陣內榮也在這裡。
    LOVE MACHINE大概打算破壞這個家，然後再開始搶奪賬號，重新開始進化的道路吧。真是可怕的智能，以及進化的慾望。
    「侘助先生，解體程式好了嗎？」
    「正在寫！」
    侘助的表情十分拚命，手指在鍵盤上激烈跳動。
    但倒數計時仍舊持續，看到剩餘時間不到10分鐘，陣內家隻能做出苦澀的決定。
    「……管理中心遭到LOVE MACHINE從內部上鎖，已經無法任意變更降落軌道了。」
    理一麵色凝重，環顧眾人說道。接著賴彥下達指示：
    「聽好，這種時刻我們要照婆婆說的，盡量保持冷靜行動。先盡快通知附近鄰居，因為我們不清楚會發生什麼災害。然後大家整理貴重物品，到中庭集合。」
    眾人點頭回應。
    「好，開始避難。」
    賴彥下達指示後，大家一哄而散，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奔跑。看來要在這種狀況下保持冷靜還是很困難。
    「房子會被撞飛嗎？」
    「希望隻有房子會被撞飛啊。」
    「婆婆要怎麼辦？」
    「直接背走啊！」
    「咦咦咦！」
    「媽媽，存折在哪裡？」
    「什麼？要尿尿？快去快回啦。」
    屋內各處交錯著慌亂的吶喊聲和腳步聲。如果隻聽對話，會覺得這像是出門旅遊前的家族，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健二！快點！」
    夏希抓住緊盯著螢幕的健二手臂，可是他依舊注視著螢幕。
    螢幕中LOVE MACHINE躲在管理中心內，開心地「嘻嘻嘻」笑著。他手上抱的巨大鑰匙，應該是管理中心密碼的視覺化之物。
    「健二！快點」
    健二坐到液晶螢幕前，看向一旁正在和筆記型電腦奮戰的侘助。
    「侘助先生……」
    「要是我逃跑，那就正中他的下懷。我要是躲避衛星跑去避難，那他就會躲到OZ的某個角落繼續進化。我得把握現在。」
    侘助將目光轉過來，咧嘴一笑。
    「你們不用管我。我說過了，贏了就跑是我的原則。我會在關鍵時刻逃走的。」
    的確有可能來得及。但從侘助滿頭大汗卻仍繼續動手的表情來看，實際情況似乎不理想。他的表情像是要為開發像是要為開發LOVE MACHINE負責，企圖將他破壞殆盡，共赴黃泉。
    「話說回來，打算贏了就跑的可能是LOVE MACHINE。那傢夥隻有在一些怪地方像我。」
    健二感受到侘助的覺悟，額頭上也冒出汗水。他麵對屏幕呼喊：
    「佐久〣！把管理中心上鎖的暗號顯示給我！」
    「健二哥……你還想做什麼，」
    佳主馬將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夾在腋下，轉過頭詢問健二。
    「理一先生﹒你說荒鷲是依靠GPS誘導落下吧？」
    「是、是啊……」
    理一從外廊經過，困惑的點頭回應。
    「假設就算不可能讓它回歸正常操作……但如果我現在從管理中心對GPS的原子鐘送出錯誤的修正資訊，結果會怎樣？」
    「位置資訊會產生偏差……」
    「或許墜落路線會有所更動……」
    理一和佳主馬說道。但兩人的神情很訝異，螢幕內的佐久間也是同樣表情。
    『你瘋了嗎？剩餘時間不到10分鐘耶！就算你想解暗號，狀況也跟昨天完全不同啊！』
    這種事健二心知肚明，他抬頭看向呆站在榻榻米上的夏希。
    「不一定會成功，你先去避難吧……！」
    「健二……」
    「快走！」
    健二敦促夏希離去後，拿出筆記本，手握原子筆。
    『該死，隨便你吧！拿去！』
    佐久間有些厭煩的叫道，隨即顯示暗號。
    從根本來說，健二解開暗號就是一切的起始。如同侘助所說，如果不在這裡劃下休止符，那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洗刷罪名。
    侘助的程式也不一定來得及。要是在完成一秒前衛星墜落，那一切就都泡湯了。
    那麼健二要做的就是多爭取一秒的時間，讓侘助活下去——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趕快來避難！」
    萬理子在中庭呼喊。眾人已經做好避難的準備，在中庭集合。
    「健二……！」
    夏希看著健二。
    但是健二沒有離開。他迅速搖動筆桿，集中精神解讀暗號——腦中閃過莫名不合時宜的念頭。不理睬夏希這種事，一輩子隻要有一次就夠了。當然，前提是得能活著度過這一關。
    「夏希！」
    夏希聽到萬理子的呼喊，一瞬間露出猶疑的表情。但隨後又表現出下定決心的神色，在健二身旁跪坐。
    「我們還沒輸！」
    說罷，夏希盯著健二，打直背脊。健二很希望她快去避難，他已經沒有時間去說服她了。到了這一步，他絕對不能輸給LOVE MACHINE。
    健二瞪大雙眼﹒在筆記本寫L數字串。
    不要緊，我一定做得到，我一定來得及——
    他這樣告訴自己，接著在計算途中聽到響亮的警告音。
    「什麼……！」                                 一
    螢幕上健二原本解讀的暗號，突然被更換為其他數列。
    「為什麼……！」
    『密碼被變更了！他換了新的暗號更改密碼！』
    佐久間的聲音彷彿在宣判死刑。螢幕中LOVE MACHINE捨棄手上的鑰匙，立刻做了一把新的。
    「怎……怎麼會……」
    某人奮力拍打愕然的健二後背。
    「振作啊！我們挺你！」
    是翔太。恐懼感讓他麵無血色，但仍強留在室鼓勵健二。
    「這隻有你才辦得到吧！」
    連萬作也決定留下。這時有一句話從旁邊丟過來：
    「老實說我這邊也很趕……！拜託你了！」
    侘助也轉過頭拜託健二。
    健二咬緊牙根，重新麵對筆記本。
    「好的！」
    他再次開始解讀暗號。顯示在麵前螢幕上視窗內的人造衛星荒鷲已經被火焰包圍。看來它已經衝入大氣層，燃燒外殼並露出本體的再突入軀體。
    倒數7分鐘——
    「唔唔……！」
    已經不是隻關係到自己的問題了。
    不能背叛相信自己的夏希等人。為了和大家一起獲勝，健二讓自己的意識飛翔到以前從未抵達、充滿數字和符號的世界。
    燥熱讓他頭昏腦脹。
    現在週遭隨時都有可能燒為灰燼，蟬鳴卻依然籠罩陣內宅邸。
    似乎從某處傳來了風鈴的聲音——
    「……！」-
    健二放下原子筆，衝到鍵盤前。
    「已經解開了？」
    他聽著佳主馬的驚歎，同時將暗號的答案輸入鍵盤。
    但LOVE MACHINE，還是快樂一步。他冒著大漢，急忙替換另一隻新鑰匙。
    『不行﹒失敗了！』
    「可惡！」
    健二一拳捶打在榻榻米上，但他沒空沮喪。
    「……我再算一遍。」
    撕掉筆記本的頁數，重新在白紙上寫下一連串的數字。
    佳主馬見到他的模樣，咬了一下牙根。大概是不想坐以待斃吧，他在大型螢幕前就坐，進入OZ的認證畫麵。
    KING KAZMA在螢幕上復活。夏希獲勝讓他取回自己的帳號，但LOYE MACHINE對他的打擊還是讓他遍體鱗傷。螢幕內大家呼喊「是KING KAZMA！」 「KING回來了！」其他虛擬造型也紛紛湧上，為他治療。
    「唔唔……！」
    還剩5分鐘。
    健二覺得腦子快爆炸了。他表情扭曲，停筆不動。迫在眉睫的時限和強烈的責任感成為雜念，讓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在數學奧林匹克的決賽也一樣。他在關鍵時刻欠缺集中力，犯下粗心的錯誤。
    當時的後悔湧上腦海，讓健二的思緒愈來愈負麵。
    佐久間看到健二垂下頭，怒斥：
    『健二，你振作一點！雖然你在數學奧林匹克失敗了——』
    咦？健二猛然抬頭。
    『但這次一定要讓夏希學姐看到你的優點啊！』
    客廳頓時鴉雀無聲。
    健二也忘記狀況，抓住螢幕。
    「哇！笨蛋！佐久間！這……不是啦……」
    『啊？哪裡不是了。是你信誓旦旦的說要當上世界第一，成為配得上夏希學姐的男人耶，我聽了都覺得噁心。』
    天底下沒有任何事物比不識相的友人更惡質了。健二至今一直拚死隱藏的秘密，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被開誠佈公。
    這就是明明很不起眼的健二會拿出力氣，挑戰數學奧林匹克這個大舞台最深切且非常重要的理由。
    但如今竟然會以這種形式暴露在當事人麵前——
    健二怯生生的看向坐在身旁的夏希。
    她的表情一頭'一頭霧水，頭上好像有問號產生，然後歪頭思考——
    「……咦咦咦咦！」
    夏希的反應吃了一會兒，然後快步從榻榻米後退，滿臉逝紅地注視健二。
    「這、這個意思是，你……你對我……？」
    「咦咦咦咦！」
    健三和夏希聽到客廳眾人的驚呼，嚇了一跳。所有親戚不知幾時已聚集在客廳，看來大家都決定要共度命運。
    「夏希……你都沒發覺嗎？」
    「健二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了吧。」
    「救命，這孩子到底有多遲鈍……」
    見到眾人的反應，這回換健二「咦咦」地大吃一驚。他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原來在第三者看來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佳主馬也頻頻點頭附和。
    「還剩4分鐘。」
    侘助的聲音讓健二等人回過神，重新麵對螢幕。
    想不到自己的心意會以這種形式被公開，但現在也沒空多想。雖然沒空多想，卻總覺得超想哭的啊！
    儘管如此，卻也因為剛剛的事，讓腦中打結的情緒一掃而空。健二重新麵對筆記本，搖動原子筆。
    書寫。
    書寫。

    接著——
    「這次一定要……」
    結束計算後，抓住鍵盤，但暗號又在那兒之前被更改。
    「……！」
    「還剩2分鐘……！」
    健二一陣錯愕，接著凝視螢幕。LOVE MACHINE再次「嘻嘻嘻」的笑了。你、你這惡魔……！
    顫抖的手打算再握原子筆——可是又作罷。
    「……」                   ′
    「健、健二？」
    夏希也注視健二的表情。
    「——已、已經來不及了……」
    他低聲說出的一句話，讓所有親戚表情僵住。
    健二瞪大限睛，注視屏幕。本來要抓住原子筆的手，緩緩放上鍵盤。
    「如、如果在紙上計算……鐵定來不及……」
    他死命盯著屏幕上浮現的數字。
    200O位.以上的數字直接經由視覺傳達到健二的鬧鐘。
    『心、心算了？』
    佐久間錯愕的說道，但現在的健二聽不見。
    滴答。
    筆記本上落下紅色水滴。
    大概是因為用腦過度，健二開始流鼻血。夏希看到他的樣子，感慨得泛出淚水，用手按住嘴巴。
    「唔唔唔唔……！」
    健二在現實世界盯著螢幕，LOVE MACHINE則是在OZ拚命製造新鑰匙。
    「哈……哈……」
    健二不停的滴出鼻血，並在腦中擴散算式。隻要有一瞬間鬆懈，大概就會昏厥過去吧。
    「健二加油！」
    夏希吶喊。
    「加油啊！」
    「你一定行的！」
    「到了這一步，一定要贏啊！」
    「拿出男子氣概來！」
    在客廳的陣內家眾人一起鼓勵健二。小孩們也揮舞手臂，對健二送出聲援。
    「還剩1分鐘……」
    健二覺得某個人的聲音似乎混雜在為自己加油的人聲之中。
    ——你一定辦得到。
    腦海裡浮現露出牙齒歡笑的老婦人容顏——
    健二和LOVE MACHINE同時動作。健二對鍵盤敲下暗號解答，LOVE MACHINE則是捨棄手上的鑰匙，準備拿新的。
    健二一邊噴出鼻血，一邊揮下手臂。
    在瘋狂吶喊的同時，食指敲下執行鍵。
    「……萬事拜託了啊啊啊啊啊！」
    到底是誰比較快？
    答案可以從侘助的大喊見其中「
    「——我讓LOVE MACHINE無力化了！佳主馬，幹掉他！」

    ＊  log in…  ＊

    KING KAZMA受到許多虛擬造型的支持，重新站起身。
    他鼓勁最後的力氣，飛往下方可見的管理中心。虛擬造型們為再次挺身挑戰的KING KAZMA拍手叫好。
    「唔——」
    KING KAZMA承受數億虛擬造型的祝福，飛入管理中心，一直線朝最深處前進。
    「喔喔喔喔喔喔喔——」
    阻擋在前方的白色牆壁，產生了一個小洞。
    小洞逐漸轉為空洞，然後崩塌。從中出現交通號誌和原子鐘並列的空間。
    有個人影企圖逃走，縱身飛上空中。
    那是圓耳朵且齜牙咧嘴的虛擬造型。他正打算從管理中心逃走，猛然轉頭看向兔戰士。
    KING KAZM的拳頭
    「別再幹擾我們——！」
    深深陷入他的顏麵。

    ＊ log out…＊

    螢幕裡LOVE MACHINE的顏麵歪曲，被揍飛出去。
    「太好了！」
    「幹得好，佳主馬！」
    在場全員都嚥下口水準備目睹那一刻。
    管理中心開放後，健二立刻讓自己的虛擬造型衝進去，刪除顯示在GPS操作麵板的數字，任意輸入一個冒牌座標。
    這時房屋開始震動，發出嘎吱聲響。
    「……」
    接著從某處傳來「轟——」的低沉聲響。
    聲音愈來愈大。        ．
    當震動和聲音都達到頂點時——
    「！」
    強烈的地震撼搖陣內家。遭到足以浮起身軀的震動侵襲，狂風橫掃過房屋。
    「呀啊啊！」
    「哇啊啊！」
    房屋的瓦片屋簷被一個不留的吹飛，停在中庭的堆高機和RX—7也被吹翻、滾了幾圈。屋內的榻榻米被吹得飛起，發出「啪哩啪哩」的聲音；超級電腦被吹倒的震動搖晃了整間客廳。
    強烈的震動教人分不清上下，轟隆巨響則破壞了所有事物。
    健二在人造仙星「荒鷲」墜落的衝擊籠罩中，對被吹到榻榻米另一端的夏希伸出手。
    「夏希學姐……」
    「健二……」
    究竟能不能碰到對方的手呢——
    健二就像在看慢動作畫麵一樣，將房屋逐漸崩塌的情景烙印在眼簾，並且在視線一角清楚看到了……
    出現裂痕的映像管螢幕中，有一隻虛擬造型逐漸分解的模樣。
    被KING KAZbJIA打倒的LOVE MACHINE，迅速減低圓耳朵和暴牙的解析度，最後像氣球一樣破裂飛出去——
    「！」
    健二回想和夏希手指交纏的感觸，心想：
    雖然出乎意料，但自己的心情還是向夏希表白了。不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回應？但如果這份不安的心情要一直持續下去，不了了之——
    那或許就這樣灰飛煙滅也不錯。
    在剎那間閃過這種念頭的自己，看來還有好一陣子，都隻會是個不起眼的平凡男子吧——




    終 幕



    即使日本從這個世上消失，8月1日也還是會到來。
    話雖如此，這個國家其實並沒有滅亡，隻不過是酷暑突然造訪列島，讓日本在一天內更新了最高氣溫。
    當然長野縣也依然和平，鎮上繼續熱烈舉行上田活力祭。
    唯一有改變的，是建立在鎮外山丘的一間房舍。
    不，正確來說，是曾經蓋在那裡的房舍。
    「預備，唱！」
    一位穿著浴衣的少女，喊出口令後彈起夏威夷小吉他——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身穿白色套裝或夏威夷襯衫的一群人，以有點搭不起來的聲音合唱，彈得絕不算好的夏威夷小吉他奏和著——
    「Happy birthday dear~~」
    浴衣少女突然轉過頭。
    「婆~婆~」
    被牽牛花盆栽包圍的外廊上，陣內榮在相框內綻放微笑。牽牛花是榮最喜歡的花卉，裝飾在遺照旁盛開的牽牛花，也是她生前親自栽種的。
    篠原夏希穿上別出心裁的浴衣，頭髮插上牽牛花裝飾，再次大力撥動夏威夷小吉他的琴弦。
    「Happy birthday to you~~」
    陣內家的人們高聲歡唱，拉開手上的拉炮。
    「婆婆，祝你生日快樂！」
    祝賀聲和牽牛花包圍榮。
    榮的背後是瓦片被吹飛，門簾和紙門都變得破破爛爛的房舍。雖說主屋的受損狀況輕微，但東棟可是連柱子都被吹垮，已經壞一半了。中庭添水管的竹子下落不明，本來是水池的地方隻剩一灘積水，還變成置放集魚燈破裂漁船的場所。整個景象看起來活像隻有這裡有遭到龍捲風襲擊似的。
    但原因並不是龍捲風。
    屋後方可見連綿不絕的山脈。其中一座山的山脊被削去一小塊，留下巨大的窟窿。創造這詭異地形的衝擊波及陣內家宅第，將山邊的天然屏障樹林吹得灰飛煙滅。家庭菜園也一樣，所有農作物都毀了，隻有一顆番茄的殘骸留在屋簷上。
    那是人造衛星「荒鷲」墜落的痕跡。
    荒鷲擦過房屋上空墜落，它僅讓陣內家的人受到一些輕傷，最後在無人死亡的情況下消滅了。
    「沒錯，快發、快發！烏賊要多少有多少！」
    地麵被挖起，變得凹凸不平的中庭飄來一股香氣。萬助和往常一樣身穿無袖T恤，翻烤排放在烤肉網上麵的鳥賊。穿著燕尾服的翔太兩手拿著烏賊，在中庭四處奔走。
    「本次真是感謝各位遠道而來——」
    萬作穿上白色西裝，頭戴三角帽，迎接各位錯愕的弔問訪客。一旁的真悟和佑平戴上戰隊麵具，嘻笑著四處奔跑。
    「是啊，真對不起。嚇到你們了吧？」
    萬理子穿著廚房調理服，麵露苦笑，和許多穿著喪禮服裝的婦人談天說地。打扮成魔女的真緒輕敲萬理子的腳，抱怨：「我吃膩烏賊了。」
    「爸爸，媽媽！」
    夏希歡迎到最後是兩人一同抵達的雪子和和雄。她的雙親看到房舍完全變樣，還有不像葬禮的氛圍，不禁瞪大眼睛。
    「呃——這位是撐過15局延長賽，漂亮拿下優勝的上田染穀丘高校隊長！另外那邊就是人造衛星荒鷲的墜落現場——喂，我應該先介紹哪一邊啊？」
    手拿優勝旗幟，不停落下英雄淚的是了平。新聞台的採訪團圍住眼角泛著淚水，正在照顧他的由美，討論著採訪的相關事情。
    賴彥、邦彥、克彥和他們的妻子忙著一起招呼弔問訪客。婆婆確實有人望，弔問訪客的人潮一直持續到家門外。
    「哇，她動了。好噁心。」
    聖美坐在置放於庭院的椅子上。佳主馬觸碰她隆起的肚子，露出驚訝的表情將手縮回去。剛抵達名古屋的父親輕撫這位少年的頭，誇獎：「我聽說你的事跡了，幹得很好。」
    『你看過新聞了嗎？侘助先生好像昨天晚上去自首了？』
    健二身穿一如往常的襯衫，將手機抵在耳際。通話對象是佐久間。
    「嗯，今天早上有聯絡，說侘助先生隻是開發者，所以不會被問罪。還說真相是美軍為了實驗而使用LOVE MACHINE等等，這些相關事實會等到政府關係人員來到長野再討論……」
    『畢竟是大問題嘛，看來你們還有得累呢。』
    「不，倒也不是這樣。」
    他看著無法想像是葬禮會場的情景，莞爾一笑。
    「大家好像挺開心的。」
    健三結束和佐久間的通話，走到幫忙發送烏賊的夏希身旁。
    「夏希學姐。」
    「健二，你要吃嗎？」
    「啊，謝謝。」
    健二接過烤烏賊，咬了一日後，對夏希說：
    「我差不多該走了……」
    夏希放下拿著烤烏賊的手，表情顯得有些不安。
    「嗯……要小心哦。」
    「好的。」
    兩人對看了一會兒，陷入沉默。健二害躁地轉移視線，夏希也刻意動手指把玩牽牛花髮飾。
    「呃，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你們等一下！」
    穿著禮服的直美和理香出現，用力推了本來要分開的兩人後背一把。結果原本要在不乾脆的情況下分離的兩人，又再度麵對麵。
    「健二——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咦？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的告白打算那麼隨便嗎？」
    剩女雙人組的直美和理香不知道是已經喝醉了，還是平常就喜歡調侃別人，現在跑來找健二開刀。
    健二知道她們想說什麼。是在人造衛星可能快墜落的緊張時刻時，佐久間說出來的健二真
    正心一意。
    「你應該要好好重說一次吧？」
    「我也這麼認為。」
    「你別多管閒事，別理那傢夥！」
    佳主馬和翔太也走過來。
    當然健二心知肚明，是該好好說明白。但一旦和對方麵對麵，他就——
    「那個……夏希學姐！」
    「是、是！」
    誠摯注視自己的夏希非常漂亮，健二覺得心臟快破了。
    「這件浴衣……很適合你……」
    「謝、謝謝。」
    「不是這樣吧！」
    健二被直美踢了一腳，做出覺悟。
    「夏希學姐！」
    「是、是！」
    健二正麵看著抬頭挺胸的夏希。他感覺頭腦充血，臉頰非常的熱。
    但若是在此時退縮，他就和至今的自己一樣毫無改變。經歷這次的事件，他應該有所成長才對。亡故的榮也說過，他一定做得到。
    於是健二紅著臉開口：
    「等、等我回來之後，我有話想跟你說！可以請你賞光嗎？」
    周圍在場的親戚們紛紛垂下肩膀。「健二哥，你……」佳主馬甚至露出失望的表情。
    夏希的臉也很紅。她低下頭，細聲回答：
    「好、好的……我會等你。」
    「夏希……」翔太露出和佳主馬相似的神情。
    「這什麼鬧劇啊……都到這地步，不就等於告白得到首肯了嗎？」
    「真受不了這兩人……」
    健三和夏希沒有聽見直美和理香麵對麵的談話。
    「那、那我真的要走了。」
    健二有些尷尬的轉過身，跑向玄關。
    理一在那裡整理側邊車。他抬起精悍的臉，拉起騎士外套的拉鏈。
    「要走了嗎？」
    「嗯，麻頃你了。」
    健二接過安全帽，然後聽到背後傳來叫聲：
    「健二！」
    是夏希。她對健二揮舞拿著烤烏賊的手。
    「要早點回來哦！」
    「好的！」
    健二也笑著揮手回應。
    夏希露出微笑，轉身走回中庭。看到她的背影和即使徹底改變，也依然有模有樣的大房舍，健二內心莫名地湧上一股喜悅。
    「好，走吧。」
    「……嗯。」
    理一行駛的側邊車，順著弔問訪客排列的坡道向下行駛，穿過被撞壞的門。健二坐車上，一邊感受舒爽的涼風，一邊告別陣內家的大房子。
    他要去向警方自首。
    為了完成之前必須說明的OZ暗號解讀事件始末，他要去警局一趟。由於翔太的RX一—7在一連串的騷動中被砸得破破爛爛，所以改為拜託勉強撐住人造衛星墜落衝擊的理一的摩托車載他一程。
    雖然陣內家的人說不必趕著今天，但這種事還是早點說明比較好。就這方麵來說，他的動作比侘助慢了一步。
    「放心吧，別露出那種表情。翔太也說你不會有罪啊！」
    理一用強而有力且不輸給迎麵而來的破風聲，低頭對邊車上的健二鼓勵著。
    「不，不是這件事……！呃，沒什麼啦！」
    回來就要向夏希告白了。                    。
    和自己犯下的罪行比起來，現在他更擔心這件事。說不定自己是一時被直美她們弄得鬼迷心竅，做了很糟糕的決定。
    其實是打算等贏得數學奧林匹克再告白的。
    健二認為隻要成為世界第一，自己一定可以改變。
    現在的健二並不是世界第一。
    但即使如此，他也認為自己和以前有些不同。
    到底是哪裡不同，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比以前更堅強一點呢？
    「哈哈哈，這樣啊。」
    側邊車輕快地在國道18號奔馳。
    健二想到昨天他還銬著手銬經過這條道路。當時翔太駕駛的車輛因為OZ混亂陷入大塞車，根本動彈不得。
    理一再度轉動油門，低頭看向健二。
    「對了，你對造福人群的工作有興趣嗎？」
    「咦？」
    「比如說……防治網路恐怖攻擊啊！如果就此放棄你解讀暗號的才能，那未免太可惜了！」
    健二表情尷尬的回答：
    「我已經解到怕了……」
    每件在OZ發生的事情都相當具有衝擊性，對不起眼的平凡高中生健二來說，有些刺激過頭了。他再也不想和人工智能以及解讀暗號扯上關係。
    不過——
    健二回過頭，看向一路駛來的道路盡頭的山丘。
    他還想和在這個上田市邂逅的人再會。儘管已經無法再和印象最深刻的陣內榮碰麵，可是在那間大房裡，大家一起圍著餐桌吃飯的回憶，對他來說是無可取代的。
    享用美味的料理、同心協力抗敵，然後獲得勝利的這幾天——
    這場夏季的戰役，他大概永遠不會忘記。
    「是嗎？真是可惜。男人要保持點神秘感才會受女孩子歡迎啊！夏希她肯定也會迷上你的！」
    「真的嗎？請告訴我業務詳情！」
    理一笑著說，健二從邊車挺出身子追問。
    兩人共乘的摩托車，沒入浮在國道盡頭的積雨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