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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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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5-15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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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5-1-3 23:26 |
    姜維祁山戰鄧艾

      蜀漢景耀元年冬,大將軍姜維複選廖化、張翼為先鋒,王含、蔣斌為左軍,蔣舒、傅僉為右軍,胡濟為合後,維自總中軍,共起蜀兵二十萬,拜辭後主,徑到漢中。
      此時後主幸中貴黃皓用事,日夜在宮中飲酒作樂。皓選美女以悅之,後主因此不理政事。時有劉琰妻胡氏極有顏色,因入宮見皇后,皇后留在官中,一月乃出。琰疑妻與後主私通,喚帳下軍五百列於前,將妻綁縛,令每軍以履底撻其面數十下,幾死復甦。後以此事告發,後主大怒,令有司官定罪,議擬:卒非撻妻之人,面非受刑之地,合宜棄市。於是斬劉琰於市。白此命婦不許入朝。
      卻說姜維同夏侯霸共掌中軍,維曰:「前者累次未得成功,深為慚愧。今魏國臣強君弱,可乘時圖之。當取何地?」霸曰:「祁山雖有些淮備之卒,乃用武之地,堪可進兵,故丞相六出祁山,因他處不可出也。」維曰:「今番往祁山決一大戰,以分雌雄!「遂令三軍並望祁山進發,至谷口下寨。
      此時鄧艾在祁山寨中整點隴右之兵,忽流星馬到,報說蜀兵見下三寨於谷口。艾聽知,遂登高看了,回來升帳,大喜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原來鄧艾先度了地脈,故留蜀兵下寨之地。地中自祁山寨直至蜀寨,早挖了地道,待蜀兵至時,於中取事。此時姜維至谷口,分作三寨,地道正在左寨之中,此乃王含、蔣斌之寨。右寨是蔣舒、傅僉屯紮。初到之日,方才安排鹿角寨柵,四門未立。魏寨中鄧艾喚子鄧忠,同師纂各引一軍為左右衝擊;卻喚副將鄭倫引五百掘子軍,於當夜二更,徑從地道直至左營,於帳後地下擁出。王含、蔣斌立營未了,恐魏兵劫寨,不敢解甲而寢。但聞中軍大亂,急掉兵器上的馬時,寨外鄧忠引兵殺到。內外夾攻,王、蔣二將奮死抵不住,棄寨而走。
      卻說姜維在帳中聽的左寨大喊,忽報有內應外合之兵,蜀軍潰散,維忙上馬,立於中軍帳前,只見眾軍四面布合。維乃傳令曰:「如有妄動者斬之!便有兵到營邊,你要問他,即以弓弩射之!」又傳示右營亦如此。果然魏兵十餘次衝擊,皆被射回。只衝殺到天明,魏兵不敢殺入。鄧艾收兵回寨,乃歎曰:「姜維深得武侯傳授也。兵不致亂,難以退之。」次日,王含、蔣斌收聚敗兵,伏於大寨前請罪。維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又撥軍馬令二將安營訖,卻將傷死身屍填於地道之中,以土掩之。令人下戰書,單搦鄧艾來日交鋒。艾欣然應之。次日,兩軍列於祁山之前,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龍虎形,分佈己定,待鄧艾出馬。艾見維布八陣,艾亦布之,左右前後門戶一般。維持槍縱馬大叫曰:「請鄧將軍答話!」只見門旗開處,鄧艾立馬於陣前。維曰:「汝效吾排八陣,汝能變陣否?」艾笑曰:「「汝只道此陣汝師傅能布,天下人豈不會布也?吾既能布,豈不知變法?」艾便入陣,今執法官把旗左右招颭,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艾復出陣前曰:「吾之變法若何?」維曰:「雖然不差,汝敢與吾八陣相圍嗎?」艾曰:「有何不敢。」於是,兩軍各依隊伍而進。艾在中軍調遣。初時兩軍衝突,變法不曾錯動,只見兩軍左右躲閃。忽然姜維到中間把旗一招,遂變成「長蛇卷地陣」,將鄧艾困在垓心,四面八方喊聲大震。艾不知其陣,心下大驚,但見周圍皆是蜀兵,浙漸逼近。艾引眾將衝突不出,只聽的外面眾叫曰:鄧艾早降!勿得延遲!」艾仰天長歎曰:「我一時自逞其能,不想中姜維之計矣!」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兵殺入,艾見是魏兵,逐乘勢殺出。救鄧艾者,乃司馬望也。比及救出鄧艾之時,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艾引敗兵,退於渭水南下寨。艾與望曰:「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為友,講論此陣。今日姜維所變者,乃『長蛇捲他』之陣勢也。若他處擊之,不能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西北擊之,自破矣。」艾拜謝曰:「我雖學得陣法,實不知此變也。公既知此法,復奪祁山寨柵,如何?」望曰:「我之所學,瞞不過姜維,此人武藝精熟,深得武侯兵法。來日我於陣上與他鬥陣法,你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混戰,可奪舊寨也。」於是使人下戰書,搦姜維來日鬥陣法。
      維批回去訖,乃與眾將曰:「吾受武候所傳密書,此陣變通共三百六十五樣,按週天度數,再無其外矣。今搦吾鬥陣法,乃『班門弄斧』耳!中間必有詐謀也,汝等可知之乎?」廖化曰:「來日陣前再看。」維曰:「然。」即令張翼、廖化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次日,姜維盡拔九寨之兵,分佈於祁山之前。此時鄧艾令鄭倫為先鋒,暗領一軍去襲山後。
      卻說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徑到祁山之前,布成陣勢。望出馬與維答話。維曰:「汝搦吾鬥陣法,汝布之。」望布成了「八陣」。維笑曰:「此乃吾師所布『八陣』之法也。汝今竊學而布之!」望曰:「汝師亦竊他人者!吾所受者真本也。」維問曰:「此陣凡有幾變?」望大笑曰:「吾既能布之,豈不會變?此陣有九九八十一變。」維暗笑曰:「汝試變之。」望入陣,連變了數番,復出陣曰:「汝識吾變法乎?」維曰:「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妙哉?吾陣法按週天三百六十五度,有三百六十五變。」望自知有此變法,實不曾學全,乃勉強折辯曰:「吾不信,汝試變之。」維曰:「汝教鄧艾出來,吾布之。」望曰:「鄧將軍自有良謀,不好陣法。」維大笑曰:「汝賺吾在此佈陣,卻教鄧艾襲吾山後,是否?」望大驚,卻欲進兵混戰,被維以鞭稍一指,兩翼兵先出,殺的那魏兵棄盔拋甲,撇戟丟戈,大敗而散,各逃性命。
      此時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後。倫方轉過山角,忽然一聲炮響,鼓角喧天,伏兵殺出,為首大將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話,兩馬初交,廖化手起刀落,斬鄭倫於馬下。鄧艾大驚,急勒兵退時,張翼引一軍殺到。兩下夾攻,魏兵大潰。
      艾捨命突出,身被四箭,奔到渭南寨時,司馬望亦引敗兵到來。二人商議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劉禪寵幸中貴黃皓,日夜以酒色為樂。可用間諜之計,使劉禪詔回姜維,此圍可解。」艾問眾謀士曰:「誰可入蜀中交通黃皓?」言未畢,一人應曰:「某願往之。」艾視之,乃襄陽黨均也。艾大喜,即令黨均齎金寶玩好,徑入成都,結連黃皓,布散流言,說姜維怨望天於,不久要棄兵投魏。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黃皓奏知後主,即遣人星夜詔姜維回朝。
      卻說姜維連日搦戰,鄧艾堅守不出。維心中甚疑。忽使命至,宣維入朝,然後退兵。維不知何事,只得還朝,隨後退兵於漢中。鄧艾、司馬望料知姜維中計,遂拔渭南之兵,隨後掩殺。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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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3 23:27 |
    司馬昭弒殺曹髦

      卻說姜維臨行,吩咐廖化、張翼曰:「汝二人堅守祁山大寨,待使命至,便班師回漢中。」廖化曰:「此必中間諜之計矣。孫子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雖有詔,未可動也。」張翼曰:「蜀人為大將軍連年動兵,皆有怨望,民心一變,安能長久?不如乘此得勝之時,收回人馬,暫息銳氣,以安民心,再作良圖。」化曰:「倘魏兵隨後追殺,則將如之何?」翼曰:「先令各軍依法而退,我與公二人斷後,以拒魏兵。」化從之,遂今大兵先退,化與翼斷後。
      卻說鄧艾引兵追趕,只見前面蜀兵旗幟整齊,人馬徐徐而進。艾歎曰:「姜維深得武侯之法也!」因此不敢追趕,遂勒兵回祁山寨去了。
      且說姜維至成都,入見後主。後主曰:「朕為卿在邊庭,久不還師,恐勞軍士,故詔卿回朝,別無他意。」維曰:「臣已得祁山之寨,正欲收功,不期半途而廢。此必中鄧艾之計矣。臣再出師伐魏,恢復中原,上報聖主之恩,下繼武候之志。」後主默然。黃皓自此恨妒姜維。姜維整兵未足。
      卻說黨均回到祁山寨中,報知此事。鄧艾與司馬望曰:「君臣不足,必然內變。」就令黨均入洛陽報知司馬昭。昭大喜,已有圖蜀之心,乃喚中護軍賈充曰:「吾今伐蜀,如何?」充曰:「末可。」昭曰:「何謂?」充曰:「今天子疑主公久矣,若一旦輕出,蜀未能伐也。舊年黃龍兩見於寧陵井中,群臣表賀,以為祥瑞。天子曰:『非祥瑞也。』多官伏問之,天子曰:『其龍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屋於井中,乃幽困之兆也。』遂自作《潛龍詩》一首。詩中之意,深疑主公也。其詩曰: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
      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
      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如然!
      司馬昭聞之大怒,與左右曰:「此人欲效曹芳也!」時有成倅、成濟兄弟二人立於階下。昭指賈充曰:「倘有事變,只在汝身上。」充應曰:「主公放心,自有調遣。」昭喚倅、濟二人吩咐曰:「曹髦之首,只在汝兄弟手內。」各人應諾而退。
      時魏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馬昭帶劍上殿,髦以目視之。昭叱之曰:「視吾何為?」髦默然無語。群臣皆大呼曰:「大將軍功德超巍巍,合為晉公,加九錫。」髦低頭不答。昭厲聲而言曰:「吾父兄三人於魏有大功德,今為晉公,莫非不容乎?」髦戰慄而言曰:「誰敢不從耶?」昭曰:「《潛龍》之詩,視吾等如鰍鱔,是何禮也?」髦不能答,揮汗如雨。昭冷笑下殿,多官凜然。髦歸後宮,痛哭終夜。次日,召侍中王沈音沉、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三人,入後宮計議。髦哭曰:「司馬昭篡逆之心,天下人盡知也。朕不能坐受廢辱,故請卿等同心討之。」王經奏曰:「不可。昔春秋時,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之恥笑。今重權已歸司馬氏之門,為日久矣,內外公卿及四方之士,不顧逆順之理,皆為之致死,非一人也,且陛下禁兵寡弱,非用命之人。今若不能隱忍,是欲除疾而疾愈深;疾若深,則為禍不小矣。陛下不可造次!」髦懷中取黃素詔,擲之於地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意己決,便死何懼?況不死乎!」於是曹髦入告太后。王沈與王業曰:「事己急矣。空自求誅三族,當往晉公府下出首,以免一死。」二人乃與王經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出首免死可也。」經大怒曰:「主憂臣辱,天下至理,安敢以求生而有於仁乎?吾願殺身以成仁耳!」王沈、王業見經不從,急報司馬昭去了。
      少頃,魏主曹髦出內.令護尉焦伯,聚集殿中宿衛蒼頭官僮三百餘人,噪鼓而出。髦仗劍升輦,叱左右徑出南闕。王經伏於輦前大哭而諫曰:「今陛下領數百人伐昭,是驅羊入虎口耳,空死無益。臣非惜命,實見事不可行也!」髦曰:「吾軍已行,卿勿阻當。」遂望龍門而來,遇見賈充披戴盔甲,左有成倅,右有成濟,引數千鐵甲禁兵,鼓噪而入。髦仗劍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官庭,欲弒君耶?」此時禁兵面面相覷,皆不敢動。充喚濟曰:「司馬晉公養你何用?正為今日之事也。若事一敗,汝等全家皆滅矣!」成濟綽戟在手,回顧賈充曰:「當殺耶?當縛耶?」充曰:「司馬公有令,只要死的!」成濟拈戟直奔輦前。髦大喝曰:「匹夫無禮乎?」言末訖,被一戟刺中前胸,撞出輦來。濟大呼曰:「奉晉公之命,弒無道昏君!」再一戟,刃從兩背上透出,死於輦傍,焦伯挺槍來迎,被成濟一戟刺死於輦傍。眾皆逃走。王經隨後趕來,大罵賈充曰:「逆賊!安敢弒君耶!」充大怒,叱左右縛定,報知司馬昭。昭入內,見髦已死,乃佯作大驚之狀,以頭撞輦而哭,令人報知大臣。
      時有太傅司馬孚入內,見髦屍首,抱股痛哭曰:「弒陛下者,臣之罪也!」昭曰:「國不可一日無君。」遂將髦屍用棺槨盛貯,停於偏殿之內。亡年二十歲。昭議立新君,王業曰:「武帝之孫,燕王曹宇之子,見居安次縣,封為常道鄉公,可立為君。」昭從之,即發車駕往迎。昭會大臣議弒君之事,獨有尚書僕射陳泰不至。昭令舅尚書荀顗召之,泰聞大哭不己。世人論者以泰比舅,今舅實不如泰也。使命催逼,泰遂披重孝而入,哭拜於靈前。昭亦佯哭而問曰:「公以此事何法處之?」泰曰:「獨斬賈充,略可以謝天地耳。」昭沉吟良久,又問曰:「再思其次。」泰曰:「惟止於此,不知其次。」昭曰:「成濟大逆不道,弒其人主,可推出剮之,夷其三族。」濟大罵昭曰:「非吾之罪,乃賈充傳汝之命,令吾弒主!」昭令先割其舌。濟至死叫屈不絕。弟成倅亦斬於市,盡夷三族。後來史官有詩歎之曰:
      假意投身強哭屍,公然弒主待推誰?
      欲誅成濟瞞天下,天下人人已盡知!
      又詩曰:
      司馬當年命賈充,弒君南闕赭袍紅。
      卻將成濟夷三族,欲使軍民耳盡聾!
      司馬昭入奏太后曰:「逆主曹髦欲興兵弒娘娘,殺大臣,已被成濟弒之。臣亦滅成濟。請娘娘降詔以安眾心。」太后懼昭威勢,任意寫了矯詔,及斬王經全家,以慰其心。王經正在廷尉廳下,忽見縛母至,經叩頭大哭曰:「不孝辱子累及慈母矣!」母大笑曰:「人誰不死?正恐不得其死耳!以此棄命,何恨之有!」次日,王經全家皆押赴東市,其母神色不變,回顧經曰:「吾兒今日得死矣,勿怯之!」此時王經子母大笑受刑。故吏向雄痛哭不已,滿市老小無不垂淚。後史官有詩贊王經子母曰:
      漢初誇伏劍,漢末見王經。
      真烈心無異,堅剛志更清。
      節如泰華重,命似鴻毛輕。
      母子聲名在,應同天地傾。
      卻說司馬昭斬了王經子母,安撫人心已畢,時有太傅司馬孚,將曹髦以王禮葬之。旬日間,常道鄉公至,賈充乃勸司馬昭就魏國正統。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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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4 23:28 |
    姜伯約棄車大戰

      卻說司馬昭因賈充勸就魏國正統之事,昭與充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聖人稱為至德。魏武帝不行受禪於漢,猶吾之不肯受禪於魏也。」於是賈充等聽畢,已知昭留意於司馬炎之身矣。當年六月甲寅日,司馬昭立常道鄉公璜為君,改元景元元年。璜改名曹奐,字景召,乃武帝曹操之孫,燕王曹宇之子也。奐封昭為丞相、晉公,賜餞十萬,絹萬匹。其文武多官,各有封贈。
      早有細作報入蜀中。姜維聽知司馬昭殺了曹髦,立起曹奐為君,乃大喜曰:「吾今日伐魏方有名矣!」遂發國書入吳,令問司馬昭弒君之罪;卻上表於後主,起兵十五萬,車乘數千輛,皆置板箱於上。令廖化、張翼為先鋒。化取子午谷,翼取駱谷,維自取斜谷,皆要出祁山之前取齊。於是三路兵並起,殺奔祁山而來。
      此時鄧艾在祁山寨中訓練人馬,忽報蜀兵三路風擁殺到。艾遂聚諸將計議。忽一人出曰:「吾有一計,不可言之,見寫在此,敢退蜀兵。」艾視之,乃參軍王瓘也。艾展開計策觀訖,大喜曰:「此計雖妙,只恐瞞不過姜維。」瓘曰:「願舍-命以報司馬公之恩。」艾曰:「汝心志若堅,必然成功。」遂撥五千兵與王瓘。
      瓘連夜從斜谷迎來,正撞蜀兵前隊哨馬。瓘叫曰:「我是魏國降兵,可報與主帥知會。」哨軍報知姜維,維令攔住餘兵,只教為首將來見。瓘拜伏於地曰:「某乃王經之姪王瓘也。近者司馬昭弒君,又將叔父一門皆戮,某在邊邦得免此禍。幸大將軍興師問罪,特引本部兵五千來降。願從調遣以為末將,剿除奸黨,上報國王之恩,下報叔父之恨。」維大喜,遂加重賜。維與瓘曰:「汝既誠心來降,吾何不誠心相待?吾軍中所患者不過糧耳。今有糧車數十,見在川口,汝可運赴祁山。吾只今去取祁山寨也。」瓘心大喜,以為中計,忻然領諾要行。姜維曰:「汝去運糧,不必用五千人,吾先有推車人了,只要押送而已。但引三千人去足可,留下二乾人引路,以打祁山。」罐恐維疑惑,乃引三千兵去了。維令傅僉引二乾魏兵隨徵聽用。
      忽報夏侯霸到。霸諫曰:「都督何故准信王瓘之言也?我在魏雖不深知備細,未聞王瓘是王經之姪。其中多詐,特請察焉。」維大笑曰:「王瓘我非不識也。我已知其詐,故分其兵勢,將計就計而行。」霸曰:「公試言之。」維曰:「司馬昭奸雄過於曹操,既殺王經,夷其三族,安肯存親姪於關外領兵也?故知其詐矣。今仲權同舅之見,與我暗合。仲權,霸之表字也。昔日張益德於亂軍中獲一女,乃霸之親妹也。後長成,益德寵之,生二女,皆配後主劉禪為後,霸因此降蜀。後主呼為國舅,滿朝文武甚是敬之。霸乃傾心事蜀,只欲恢復中原也。。此時姜維不出斜谷,卻令人於路暗伏,以防王瓘奸細。不旬日,果然伏軍捉得王瓘回報鄧艾下書人來見。維問了情節,搜出私書。書云:
      姜維已交割與我糧車押送,望鄧將軍連夜進兵,與姜維戀戰,瓘從小路運糧車送歸大寨,蜀兵自敗矣。約於某處,何日可令人來迎接。
      維將下書人殺之,卻將書中之意改作「八月十五日,望鄧將軍自率大兵,於斜谷外墵山谷中接應糧草車輛;可先與姜維戀住交鋒,免生外意」。一面令人扮作魏軍下密書;一面令人將見在糧車數百輛,卸了糧米裝載乾柴茅草,硫黃燄硝,用青布罩之,令傅僉引三千原降魏兵執打運糧旗號。維與霸各引一軍,去山谷中埋伏。卻令蔣舒出斜谷,廖化、張翼俱各進兵,來取祁山。
      卻說鄧艾得了王瓘書信,忻悅不盡,急寫回書,令來人再回,乃與司馬望引-軍,輪換來谷口搦戰。蜀兵每日迎敵,未敢取勝。至八月十五日,鄧艾引五萬精兵徑望墵山谷中來,遠遠使人憑高眺探,只見無數糧車接連不斷,從山凹中而出。艾勒馬望之,果然皆是魏軍。艾手下副將言曰:「天己昏暮,可速接出谷口。」艾曰:「前面山勢掩映,倘有伏兵,急難退步,只可在此等候。」正言間,忽兩騎馬驟至,報曰:「王將軍因將糧草過界,背後人馬趕來,望早救應。」艾不知是計,急催兵前進。時值初更,只聽的山後喊動。東方月上,皎如白日,艾不顧車仗,只道王瓘在山後廝殺,徑奔過山後時,忽報樹林後有一彪軍擺開。艾大驚,只見傅僉縱馬大叫曰;「鄧艾匹夫!已中吾主將之計,何不早早下馬受死!」艾聞知,勒回馬便走。車上火盡著,那火便是號火。兩勢下蜀兵盡出,殺的魏兵七斷八續,但聞四面山上只叫:「拿住鄧艾的,千金賞,萬戶侯!」唬的鄧艾棄甲丟盔,撇了坐下馬,雜在步軍之中,爬山越嶺而逃。於是姜維、夏侯霸只望馬上為首的徑來擒捉,不想鄧艾步行走脫。維令得勝兵去接王瓘糧車。
      時有不能回祁山寨的魏軍來報王瓘曰:「事已洩漏,兵勢已敗,不知鄧將軍性命如何。」瓘大驚,令人哨探,回報三路兵圍殺將來,背後又有塵土大起,四下無路。瓘叱左右放火燒車,於是盡燒糧草車輛,風火突起,烈燄燒空。瓘大叫曰:「事已急矣!汝等三軍可宜死戰!」乃提兵望西殺出,一應車輛盡皆燒著。背後姜維三路追趕。維只道王瓘捨命撞回魏國,不想殺回漢中舊路而去。瓘因兵少,只恐迫追趕上,遂將棧道並各關隘盡皆燒燬。姜維不追魏兵者,恐漢中有失,遂提兵連夜投小路來追王瓘。瓘被四面蜀兵攻急,乃投黑龍江而死。餘兵盡被姜維坑之。
      維雖然勝了鄧艾,卻折了許多糧車,又毀了棧道。維遂還漢中。鄧艾引敗兵逃回祁山寨內,上表請罪,自貶其職。此時司馬昭見艾素有大功,不忍貶之,復加厚賜。艾將所賜財物,盡分給被害將士之家。昭恐蜀兵又出,逐添兵五萬與艾守禦。姜維連夜修了棧道,又議出師。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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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5 23:45 |
    姜伯約洮陽大戰

      卻說蜀漢景耀五年,冬十月,大將軍姜維差人連夜修了棧道,大小車輛裝載軍糧,又於漢中水路調撥舡只,所用得物俱已完備,上表奏聞後主曰:「臣累出戰,未成大功,頗已挫動魏人心膽。今養兵日久,不戰則懶,懶則致病。況今軍思效死,將思用命,臣如不勝,當受死罪。」此時後主酒色昏迷,不能決論。譙周出班奏曰:「臣夜觀天文,見西蜀分野,將星暗而不明。今大將軍又欲出師,此行甚是不利。陛下可降詔止之。」後主曰:「且看此行若何。果然有失,卻當阻之。」譙周再三諫勸,後主不從。周乃歸家,歎息不已。周子問曰:「父親有何事也?」周曰:「君王溺於酒色,不理朝政;臣下強欲立名,妄損軍馬,西蜀禍將至矣!」其子告曰:「父親既有先見之明,何不投魏乎?」周叱之曰:「吾受先帝托孤之命,知遇之恩,不能補報萬一。縱然國亡家破,當以盡命報本,安忍行不忠不義之事耶!」遂托病不出。
      卻說姜維臨行,乃問廖化曰:「吾今出師,誓欲恢復中原,當先取何處?」化曰:「大將軍連年征伐,軍民不寧。兼魏有鄧艾,足智多謀,非等閒之輩。將軍強欲行難為之事,此化所以未敢專也。」維勃然大怒曰:「昔丞相六出祁山,亦為國也,吾今八次伐魏,非為一己之私耳。今議先取洮陽地名,如逆吾意者斬!」遂留廖化守漢中,自同諸將提兵二十萬,徑取洮陽而來。
      早有川口人報入祁山寨中。此時鄧艾正與司馬望談兵,聞知此信,遂令人哨探,回報曰:「蜀兵盡從洮陽而出。」司馬望曰:「姜維多計,莫非虛取洮陽而實取祁山乎?」鄧艾曰:「今姜維實出洮陽也。」望日:「公何以知之?」艾曰:「向者姜維累出吾有糧之地;今洮陽無糧,維必料吾只守祁山、不守洮陽,故徑取洮陽。如得此城,屯糧積草,結連羌胡,以圖久計耳。」望曰:「若此,如之奈何?」艾曰:「可盡撤此處之兵,分為兩路,去救洮陽。離洮陽二十五里有侯河小城,侯河,地名。乃洮陽咽喉之路。公引一軍伏於洮陽,偃旗息鼓,大開四門,如此如此行之。我卻引一軍伏侯河,必捉姜維、夏侯霸也。」二入各提兵埋伏去了。
      卻說姜維與夏侯霸望洮陽進兵之間,霸問維曰:「今將軍取無糧空城,有何用也?」維曰:「五七番出師,皆取有糧之地、利戰之所,魏人探揣知吾意矣。吾料洮陽空城,魏人不作準備,今卻一鼓而取,乃攻其無備也。若得洮陽,深溝高壘,先運漢中糧草盡屯於內,然後外結羌胡,水陸轉運,以為久計。此番不勝,真可羞耳!」霸曰:「此妙論也,我當為前部,公為後應。」於是夏侯霸先提一軍徑到洮陽,見城上並無一桿旌旗,四門大開。霸心下疑惑,未敢入城,乃回顧諸將曰:「此莫非計乎?」副將應曰:「眼見的是空城,只有些小百姓,聽知大將軍兵到,盡棄城而走。」霸未信,自縱馬於城南視之,只見城後老小無數,皆望西北而逃。霸大喜曰:「此空城耳!」遂當先殺入。方到甕城邊,忽然一聲炮響,城上鼓角齊鳴,旌旗遍豎,拽起吊橋。霸大驚曰:「誤中計矣!」慌欲退時,城上矢石如雨。可憐夏侯霸同五百軍,皆死於城下,身上亂箭如柴。其餘蜀兵盡皆潰散。
      司馬望於城內大驅士馬,從東、兩、北二三殺出,蜀兵大敗而逃。隨後姜維引接應兵到,殺退司馬望,就傍城下寨。是夜二更,鄧艾自侯河城內暗引一軍潛地殺入蜀寨。蜀兵大亂,維禁止不住。城上鑼鼓喧天,司馬望引軍殺出。兩下夾攻,蜀兵大敗而走。維左衝右突,死戰得脫,退二十餘里,收聚敗兵,下寨已畢。蜀軍聽知夏侯霸陣亡,心中搖動。維欲退不能,遂與眾將曰:「勝負乃兵家之常事,今雖損兵折將,不足為憂。目下魏兵俱在此處,成敗之事,只在一戰,汝等始終勿改。如有言退者立斬!」張翼進言曰:「魏兵皆在此處,祁山必然空虛。將軍整兵與鄧艾交鋒,攻打洮陽、侯河。某引一軍取祁山,取了祁山九寨,便驅兵向長安,使鄧艾不能走。」維從之,即令張翼引後軍取祁山去了。
      維次日引兵到侯河搦鄧艾交戰,艾引一軍出迎。兩陣對圓,二人交鋒數十東回合,不分肚負,各回本陣降,收兵退去。次日,姜維又引兵搦戰,鄧艾按兵不出。連搦三日,姜維令軍辱罵。鄧艾在侯河城內尋思曰;「蜀人被吾大殺了一陣,全然不退,連日反來搦戰,必分兵去襲祁山寨也。守寨將帥纂兵少智寡,必然敗矣。吾當親往救之。」乃喚子鄧忠吩咐曰:「汝用心守把此處,任他搦戰,切勿輕出。吾今夜引兵去祁山救應。」是夜二更,姜維正在寨中設計,忽聽的寨外減聲震地,鼓角喧天,人報鄧艾引三千精兵夜戰。諸將欲出,維止之日:「勿得妄動。」
      且說鄧艾引兵至蜀寨前哨探了一遍,乘勢去救祁山,鄧忠入城。此時姜維喚諸將曰:「鄧艾作夜戰之勢,必然去救祁山寨矣。」乃喚傅僉吩咐曰:「汝守此寨,勿輕與敵。」於是姜維亦引三乾兵來助張翼。
      翼正到祁山攻打,守寨將師纂兵少,支持不住。看看待破,忽然鄧艾兵至,衝殺了一陣,蜀兵大敗,把張翼隔在山那邊,絕了歸路。正慌忙之間,忽聽的喊聲大震,鼓角齊鳴,只見魏兵紛紛倒退。左右報曰:「大將軍姜伯約殺到!」翼大喜,驅兵相應,兩下夾攻。鄧艾折了一陣,急退上祁山寨不出。姜維令蜀兵四下攻圍。
      卻說後主在成都,聽信黃皓之言,又溺於酒色,日夜宴飲,不理朝政,內外官員皆投於黃皓門下。時右將軍閻宇,身無寸功,只圍倚傍黃皓,遂得重職;聽知姜維被困,乃說皓來奏後主曰:「今姜維累戰無功,可命閻宇代之。」後主允其言,急遣使齎詔,宣姜維班師還朝。維在祁山正攻打寨柵,忽一日三道詔至,宣維班師還朝。維只得遵命,先令洮陽兵退,次後維與張翼徐徐而退。艾一夜只聽的鼓角喧天,不知何意。平明只落空寨,人報蜀兵盡退。艾疑有計,不敢追襲。
      姜維徑到漢中,歇住了人馬,自與使命入成都回見後主。後主一連十日不朝。維心中疑惑。是日至東華門,遇見秘書郎郤正,維問曰:「天子詔維班師,公可知乎?」正笑曰:大將軍何自不知耶?黃皓欲與閻宇立功,奏聞朝廷,發詔取回。今聞鄧艾善能用兵,因此寢其事矣。」維大怒,直入宮來殺黃皓。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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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維避禍屯田計

      於是,郤正見姜維欲殺黃皓,急止之曰:「大將軍位居極品,承繼武候之職,何故造次?若天於萬一不容,必為反臣耳。」維謝曰:「先生訓誨是也。」遂同回。次日,後主與黃皓在後園飲宴,維引數人徑入。早有人報知黃皓,皓急避於湖山之側。維至亭下,拜了後主,泣淚而奏曰:「臣困鄧艾於祁山,陛下連詔三次,召臣回朝,未審聖意如何?」後主默然無語。維又奏曰:「黃皓奸巧專權,乃靈帝時十常侍也。陛下遠則鑑於趙高,近則審於張讓。陛下早將此人殺之,天下自然清平,中原方可恢復矣。」後主笑曰:「黃皓乃趨走小臣耳,縱使專權,亦足如何?昔者董允常切齒恨皓,聯常怪之。卿何足介意?」維叩頭奏曰:「陛下今日不殺黃皓,禍不遠也。」後主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卿何不容一宦官耶?」後主遂令近侍於湖山之側,喚出黃皓至亭下,命拜姜維伏罪。皓哭拜維曰:「某早晚趨侍聖上而已,並不敢犯國政。明公休聽外人一面虛詞,欲殺某也。乞明公憐之!」於是黃皓叩頭流涕。
      維羞慚而出,來見郤正,備言此事。正曰:「將軍禍不遠矣。將軍若危,國家隨滅!」維曰:「先生以何策,可保國安身也?」正曰:「將近隴西有一去處,名為沓音塔中,此地極其肥壯。足下何不效武侯屯田之計也?可奏知天子,前去沓中屯田,一者,得麥熟以助軍食;二者,可以盡圖隴右諸郡;三者,魏國不敢正視漢中;四者,將軍在外掌握兵權,人不能圖之;五者,足以避其禍亂也。此乃保國安身之法,可早行之。」維大喜,逐出席拜謝曰:「先生金玉之言也。」次日,姜維奏後主,求沓中屯田,效武侯之事。後主從之。
      維遂還漢中,聚諸將曰:「吾累出師因糧不足,未能成功。今吾提兵八萬,往沓中種麥,以為屯田,後圖進取。因汝等久戰勞苦,把關生受,不如斂兵聚谷,退守漢中二城。魏兵千里運糧,經涉山嶺,自然疲乏,疲乏必自退矣。吾卻引兵自後擊之,無有不服。」遂命胡濟屯漢壽城,王含守樂城,蔣斌守漢城,蔣舒、傅僉同守關隘。維分撥己畢,自引兵八萬,來沓中種麥,以為久計。
      卻說鄧艾聽知姜維在沓中屯田,於路下四十餘營,連絡不絕,如長蛇之勢。艾遂令細作相了地形,畫成圖本,寫表一道,入洛陽奏知魏主曹奐。晉公司馬昭見之,大怒曰:「姜維九犯中原,不能剿除,是否心腹之患也!」賈充曰:「姜維深得孔明傳授,急難退之。須得一智勇之將,以刺此人,可免動兵之勞也。」昭曰:「然。吾亦欲如此,奈無其人也,故使恣意。」從事中郎荀勖音旭應言曰:「明公為天下之主宰,宜仗義以伐無道。今蜀主劉禪溺於酒色,惟用黃皓專政,大臣皆有惑亂之意。今姜維在沓中屯田者,乃為此也。若令大將伐之,無有不勝,何故求刺客而除害?非所以行於四海也。」昭大喜曰:「此言最善。吾欲伐蜀,誰可為將?」荀勖薦曰:「鄧艾乃世之良才,更得鍾會為副將,大事無不成矣。」昭大喜曰:「此言正合吾意。」乃召鍾會入,而言口:「否欲令汝為大將,去伐東吳,可乎?」會答口:「主公之意本不伐吳,而實欲伐蜀也。」昭笑曰:「子誠然識我心也。既然如此高明,肯效力乎?」會曰:「某料主公欲去伐蜀,已畫圖本在此。」昭展引開視之,但見伐蜀之法,於路安營下寨之處,屯糧積草之鄉,自何而進,從何而退,一一皆有法度。昭看了大喜曰:「真良將也!可與鄧艾收川,若何?」會曰:「願竭忠誠以報主公。奈蜀川道廣,非一路可進,當與鄧艾分兵各進可也。」昭遂拜鍾會為鎮西將軍,假節,都督關中人馬,調遣青、徐、兗、豫、荊、揚等處。昭即時差人持節,令鄧艾為徵西將軍,都督關外隴上,使約期伐蜀。
      次日,司馬昭於朝中計議此事,文武官僚皆面面相覷,人人變色,俱不肯伐蜀。忽一人出曰:「姜維九犯中原,折傷多少魏兵,只今守禦尚自未保,何況深入山川險危之地,自取禍亂也?切不可行之!」昭視之,乃前軍鄧敦也。昭勃然大怒曰:「吾與國家除害,正欲興仁義之師,伐無道之主,汝安敢逆吾意耶!」叱武士牽出斬之。須臾,呈鄧敦首級於階下。眾官失色。昭曰:「汝諸文武,勿生驚疑。吾自徵東定奪以來,息歇六年,治兵繕甲皆已完備,欲伐吳、蜀久矣,今日論之,吳地廣闊,況兼下濕,攻之稍難。不如先定其蜀,三年之後,乘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虢取虞』之道也。吾料西蜀將士,守成都者八九萬,守邊境者不過四五萬,姜維屯田者不過六七萬。今吾已令鄧艾引關外隴右之兵十餘萬,絆姜維於沓中,使姜維不能東顧;遣鍾會引關中精兵二三十萬,直抵駱谷三路空虛之地,以襲漢中。今蜀主劉禪昏暗,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眾曰:「然!」
      卻說鍾會受了鎮西將軍,起兵伐蜀。會恐有泄機謀,卻以伐吳為名,乃令青、兗、豫、荊、揚五處各造大船;又遣唐咨於登萊等州傍海之處,拘集海船。司馬昭不知其意,遂召鍾會問之曰:「子從旱收川,何用造船耶?」會曰:「蜀若聞我兵大進,必求救於東吳也。故先布聲勢,作伐吳之狀,吳必不敢妄動矣。一年之內,蜀已破,船己成,而伐吳豈不順乎?」昭大喜,選日出師。此時景元四年秋七月初三日,鍾會出師。司馬昭送之於城外十里方回。有西曹掾邵悌曰:「乞退左右,敢伸一言。」昭乃屏退左右。悌曰:「今主公遣鍾會領十萬兵伐蜀,愚料會志大心高,若專獨權,恐有不然。何不使人同領其職?」昭大笑曰:「吾豈不知耶?」悌曰:「主公既知,何使其獨權無疑也?」司馬昭言無數句,以釋其疑心。未知其言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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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卷           

    鍾會鄧艾取漢中

      卻說司馬昭與西曹掾邵悌曰:「諸葛武候六出祁山,折我許多將士。姜維九犯中原,使我百姓不安,將士怯然。我見鍾會之策,正合我肺腑,今日伐蜀,如反掌爾。汝眾人之意,皆言蜀未可伐,人心乃怯。人心怯則智勇竭,若使強戰,必敗之道也。今眾人心怯,惟有鍾會獨建伐蜀之策,是心不怯,故遣伐蜀,蜀必滅矣。蜀滅之後,降者無非蜀人也。凡『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蓋心膽已破之故也。若蜀一破,民心恐懼,不敢再反;將士各有思歸,誰肯順彼也?若有異心,自取滅族。此言,則吾與汝知之,切不可洩漏耳。」邵悌拜曰:「真高明遠大之見也!」
      卻說鍾會下寨已畢,升帳大集諸將聽令。時有監軍衛瓘,護軍胡烈,大將田續、龐會、田章、爰青彡音省、丘健、夏侯咸、王買、皇甫闓、句安等手下將八十餘員。會曰:「必須一大將為先鋒,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誰敢當之?」一人應言曰:「某願往。」會視之,乃虎將許褚之子許儀也。眾皆曰:「非此人不可為先鋒。」會喚許儀曰:「汝乃虎體猿班之將,父子有名,今眾將亦皆保汝。汝可掛先鋒印,領五千馬軍、一千步軍,徑取漢中。兵分三路:汝可一路出斜谷,左軍出駱谷,右軍出子午谷。此皆崎嶇山險之地,當今令軍填平道路,修理橋樑,鑿山破石,勿使阻礙。軍有違者,必依軍法。」許儀受命,領兵而進,鍾會隨後提十萬餘眾,星夜起程。
      卻說鄧艾在隴西,既受伐蜀之詔,一面令司馬望往遏羌胡;又遣雍州刺史諸葛緒、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金城太守楊欣,各調本部兵前來聽令。比及軍馬雲集,鄧艾夜作一夢,夢見登一高山,望漢中,忽於腳下進出一泉,水勢上湧。須臾驚覺,渾身汗流;遂坐而待旦,乃召殄虜護衛緩邵問之。邵素明《周易》。邵入帳拜畢,艾備言其事。邵答曰:「按《周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東北。』孔子雲:『《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將軍此行,必然克蜀,成其大功也,但可惜蹇滯不能還。」艾聞知,憮然不樂。後艾果中姜維之計,殺死於綿竹矣。是日天暮,鍾會檄文至,合艾起兵,絆住姜維,同約於漢中取齊。艾遂遣雍州刺史諸葛緒,引兵一萬五千,乃先斷姜維歸路;次遣天水太守王頎,引兵一萬五千,從左攻沓中;隴西太守牽弘,引兵一萬五千,從右攻沓中;又遣金城太守楊欣,引兵一萬五千,前於甘鬆地名,邀姜維於後。艾自引兵三萬,往來接應。
      卻說鍾出師之時,有百官送出城外,旌旗蔽日,鎧甲凝霜,人強馬壯,威風凜然。鄉民無不稱羨,惟有相國參軍劉實,微笑不已。太尉王祥見實冷笑,就馬上握其手而問曰:「鍾、鄧二人,此去可平蜀乎?」實曰:「破蜀必矣,但恐皆不得還都耳。」王祥問其故,劉實但笑而不答。祥以為狂言,遂不復問,只舉杯送鍾會去訖。
      早有細作入沓中,報知姜維。維即寫表申奏後主:
      請降詔,乃遣左車騎將軍張翼,領兵守護陽安關;右車騎將軍廖化,領兵守把陰平橋。這二處極為緊要,若失二處,漢中不保。又入吳求救,臣自提沓中之兵一面拒敵。
      表到成都,時後主景耀五年,又改為炎興元年。後主覽表已畢,驚倒在地,半晌方蘇,召黃皓問曰:「今魏國遣鍾會、鄧艾、大起人馬,分道而來,如之奈何?」皓奏曰:「此乃姜維欲立功名,故申其表也。陛下寬心,勿生疑慮。臣聞城中有一師婆,供養一神,能知吉凶,可召來問之。」
      後主從其言,於後殿陳設香花紙燭,享祭禮物,令黃皓用小車請入宮中,坐於龍床之上。後主焚香再拜以告此事。帥婆忽然披髮跣足,就殿上跳躍千百遍,盤旋於案上。皓曰:「此神人降矣。陛下可退左右,親禱之。」後主盡退左右侍臣,乃再拜祝之。師婆大叫曰:「吾乃西川土神也。陛下忻樂太平,何為求間他事?魏國數年之後,亦歸陛下矣,安敢正視蜀中乎?陛下切勿慮之。」
      言訖,昏倒於地,半響方醒。後主因此大喜,不信姜維之表,賜師婆金百兩,錦百匹,及珍珠等寶。師婆受訖出內。後主每日只在宮中飲宴歡樂。此時姜維累申告急表文,皆被黃皓隱匿,因此誤了大事。
      先說鍾會大軍,迤邐望漢中進發。前軍先鋒許儀,要立頭功,先望西而入。前至南鄭道口,有一山,名口南鄭關,過即漢中矣。儀回顧眾將曰:「關上不問多少人馬,只飛驟搶過可也。」於是守關將盧遜,只有一軍守之。關前有一木橋,橋下是大澗。當日聽知魏兵齊來搶關,遜急令軍士裝起武侯所遺連弩:其弩一張發十矢。比及預備方了,許儀兵齊來搶關。忽然梆子響處,矢石如雨。儀急退時,早射倒數十騎。魏兵大敗。
      儀回報鍾會。會不信,自提帳下甲士百餘騎,徑來視之,果然弩箭一齊射下。會撥馬便回,關上盧遜引五百軍殺將下來。會拍馬過橋,橋上土塌,陷住馬蹄,爭些兒掀下馬來。馬掙不起,會步行跑下橋時,盧遜趕上一槍刺來,被魏兵中荀愷回身一箭,射盧遜落馬。鍾會大呼曰:「乘勢搶關!」此時蜀兵五百人在關前,因此關上不敢放箭,被鍾會殺散,奪了山關。便保荀愷護軍,以全副鞍馬鎧甲賜之。
      會喚許儀至帳下,責之曰:「汝為先鋒,吾累下令,教逢山開路,遇水疊橋、專一修理橋樑道路以行吾軍。吾方才到橋上,陷住馬蹄,幾乎墜澗,若非荀愷,吾已被蜀人殺矣。汝既違軍令!」叱武土斬之。諸將泣告曰:「其父有功於朝廷,名重於當世,望都督恕之,待詣甘鬆邀姜維之後,有功贖罪,無功誅之。」會大怒曰:「吾若犯於司馬公之手,肯恕否乎7」遂令斬首示眾。諸將無不駭然。會下令,催兵殺入,人心終是不安。
      此時蜀將王含守樂城,蔣斌守漢城,見魏兵勢大,不敢出戰,乃閉門自守。每城只有五千人馬。會令前軍李輔圍樂城,護軍荀愷圍漢城。會調撥已畢,乃與眾將曰:「兵貴神速,不可少停。」即時掣兵來取陽安關。守關將蔣舒、傅僉商議設計。舒曰:「近聞魏兵二十餘萬而來,勢不可當,不如守之為上。」僉曰:「不然。魏兵遠來,必然疲因,雖多何益。我等若不下關戰時,漢、樂二城休矣。」蔣舒沉吟未決,忽報大隊魏兵已至關前。魏、傅二人上馬視之,鍾會揚鞭大叫曰:「吾今統十萬之眾至此,若早早出降,各依品級升用。如執迷不降,吾打破關隘,玉石俱焚!」傅僉大怒,令蔣舒把關,僉自引三千兵殺下關來。鍾會便走,魏兵盡退。僉乘勢追之,魏兵複合。僉欲退入關時,關上已豎起魏家旗號,不容近關,只見蔣舒叫曰:「吾已降了魏也。汝可隨吾投拜!」僉勃然大怒,厲聲而罵曰:「忘恩背義之賊!有何面目以見天下人耶?」關上矢石如雨,僉翻身倒回,四下魏兵大合。未知傅僉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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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6 22:33 |
    姜維大戰劍門關

      卻說傅僉被魏兵圍在垓心,左衝右突,往來死戰.不能得脫,所領蜀兵,十傷八九。僉乃仰天祝禱先主,曰:「臣力竭矣。願為蜀鬼!」言訖,復拍馬衝殺。魏兵四面攻擊,只叫傅僉早降。僉愈加忿怒,抖擻精神,望外而殺,身被數槍,血盈袍鎧,坐下馬倒,僉自刎而死。餘者盡降。
      於是鍾會得了陽安關。關內所積糧草軍器極多,會見之大悅,遂犒三軍。是夜,魏兵宿於陽安城中,忽聞西南上喊聲大震。會慌忙出帳視之,絕無動靜。是夜,軍不敢睡,天明無事。會心中甚疑,一日不敢動兵。當夜,三軍不敢解甲。夜至三更,西南上喊聲又起。會大驚,向曉使人探之,回報曰:「遠哨十餘里,並無一人。」連三五夜,皆如此喊聲不絕。是夜,又從西南上吶喊。鍾會驚疑不定,次日自引數百騎,俱全裝慣帶,望西南巡來。前至一山,只見殺氣四面突起,愁雲布合,霧鎖山頭。會勒馬回顧鄉導官曰:「此何山也?」鄉導官曰:「此乃定軍山也。昔日夏候淵歿於此處。」會聞之,悵然不樂,遂勒馬而回。轉過山坡,忽然狂風大作,背後數千騎突出,隨風殺來。會大驚,引眾騎縱馬而走。諸將墜馬者,不計其數。及奔到陽安關時,不曾折了一人一騎,只跌損面目,失了頭盔。皆言曰:「但見陰雲中人馬殺來,比及近身,卻不傷人,只是一旋風而己。」會問降將蔣舒曰:「定軍山有神廟乎?」舒曰:「並無神廟,惟有洛諸葛武侯之墓。」會驚訝曰:「此必武候顯聖也。百當親祭之!」
      次日,鍾會備祭禮,宰太牢,自到武侯墳前再拜祭之。其文曰:
      維大魏景元四年秋八月,鎮西將軍鍾會,致祭於故漢丞相、諸葛武忠侯之靈曰:惟帝王之傳紀兮,有盛有衰;得將相之扶持兮,以安以危。昔先生之隱居兮,遁世無聞;遇昭烈之三顧兮,欲平四夷。向先帝之托孤兮,繼之以死;出祁山而耀武兮,神鬼莫知;屯雄師於五丈原兮,長星忽墜;此天意已絕於劉氏兮,大數難移。今後主荒迷於酒色兮,朝綱頓廢;誠社稷崩摧兮,月盈則虧。天子命予為大將兮,保民全國;先生照耀乎肝膽兮,決不敢貽。謹拜陳辭於墓下兮,願垂聽納;三軍肅恐而仰慕聖德兮,無不傷悲。望息神威於風雲兮,以符天命;安清氣於山嶽兮,以順天時。嗚呼!尚饗!
      鍾會祭祀畢,狂風自息,愁雲四散。忽然清風習習,細雨紛紛,一陣過後,天色晴朗。魏兵大喜,皆棄甲丟盔,拜謝回營。
      是夜,鍾會在帳中伏幾而寢,忽然殺氣凜凜,只見一人,綸巾羽扇,深衣鶴氅,素履皂縧,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聚江山之秀,胸藏天地之機,身長八尺,飄飄然當世之神仙也。其人步行上帳,會起身迎之曰:『公何入耶?」其人曰:「今早重承將軍見顧,吾有片言可伸:雖然漢祚已衰,天命如是,兩川生靈,大罹兵革,肝腦塗地,誠可憐也。汝入境之後,不可妄害生靈,當以嚴加禁治。」言訖,拂袖而去。會欲趕上問之,踏空驚覺,乃是一夢,遂喚諸將問時,方知是武侯之靈也。鍾會雖然仕魏,未識武侯形容。於是鍾會傳令,前軍立白旗,上書「保國安民「四字,凡到之處,如妄殺一人者償命。因此漢中人民,皆出城拜迎。會撫慰人民,賞勞三軍。自此所到之處,軍民安堵,秋毫無犯。
      卻說姜維在沓中,聽知魏兵大至,星夜報知廖化、張翼、董厥,提兵接應。維分兵列將以待之。忽報魏兵至矣,維引兵迎之。魏陣中為首大將乃天水太守王頎也。頎出馬大罵曰:「吾今大兵百萬,上將千員,分二十路而進,已到成都。汝乃無端匹夫,不思早降,猶自抗衡,欲待梟首邪?」維大怒,挺槍縱馬,直取王頎。二人戰未三合,王頎大敗而走。姜維驅兵追殺,到二十里上只聽的金鼓齊鳴,一枝人馬擺開,旗上大書「隴西太守牽弘」。維笑曰:「此等匹夫,非吾敵手!」遂催兵追之。又趕到十里,鼓聲大震,一枝兵截住去路,旗上大書「徵西將軍鄧艾」六字。兩軍混戰,蜀兵人困馬乏,強與力生軍交戰,威風已挫。維抖擻精神,與艾戰十餘合,不分勝負。後面鑼鼓又鳴,維急退時,後軍報說:「甘鬆諸寨,盡被金城太守楊欣燒燬,卻引兵殺來。」維令副將虛立旗號,與鄧艾相據。
      維自撤後軍,來救甘鬆,火燄未絕,正遇楊欣。欣不敢交戰,望山路而走。維隨後趕來,將至山岩下,岩上木石如雨,維不能前進。比及回到半路,蜀兵被鄧艾殺敗,大兵盡回,將姜維困住。維引眾騎殺出重圍,奔入大寨守之,以待救軍。忽流星馬到,報說:「鍾會打破陽安關,守將蔣舒歸降,傅僉戰死,漢中己屬魏矣。樂城守將王含、漢城守將蔣斌,知漢中已失,亦開門而降。胡濟抵敵不住,逃回成都求救去了。」維大驚,即傳令投拔寨盡起。
      是夜兵至疆川口,前面一軍擺開,為首魏將乃是金城太首楊欣。維大怒,縱馬交鋒,不一合,楊欣敗走。維拈弓射之,連放三箭皆不中。維轉怒,自折其弓,拈槍趕來,戰馬前失,將維跌在地上。楊欣撥回馬,來殺姜維。維躍起身,一槍刺去,正中楊欣馬胸。背後魏兵驟至,救欣去了。維騎上從馬,欲待追隊忽報後面鄧艾兵到了。維首尾不能相顧,遂收兵要奪漢中。遠哨馬報說:「雍州史諸葛緒,已斷了歸路。」維乃據山險下寨。魏兵屯於陰平橋頭。維進退無路,長歎曰:「天喪我也!」副將寧隨曰:「魏兵雖斷陰平橋頭,雍州必然兵少。將軍若從孔函谷地名徑取雍州,諸葛緒必撤陰平之兵以救雍州,將軍卻引兵回過橋頭,飛奔劍門關守之,則漢中可復矣。」
      維從之,即發兵入孔函谷,詐取雍州。細作報知諸葛緒,緒大驚曰:「雍州是吾合守之地,倘有疏失,朝廷必然問罪。」急撤大兵從南路去救雍州,只留些小兵守橋頭。姜維入北道,約行三十里,料魏兵已起行,乃勒回兵,後隊作前鋒,徑到橋頭,果然魏兵大隊已去,只有些小兵把橋,被維一陣殺散,盡燒其寨柵。諸葛緒聽知橋頭火起,復引兵回時,姜維已過了半日,因此不敢追之。
      卻說姜維引兵過了橋頭,正行之間,前面一軍來到,乃左將軍張翼也。維問之,翼曰:「黃皓聽信師巫之言,不肯發兵。翼聞漢中己危,自起兵來時,陽安關己被鍾會所取。今聞將軍受困,特來解之。」遂合兵一處,前赴白水關。又一軍到,乃右將軍廖化,亦言黃皓之事,同合兵一處。化曰:「今四面受敵,糧道不通,不如退守劍閣,再作良圖。」維持疑未決,忽報鍾會、鄧艾分兵十餘路殺來。維欲與翼、化分兵迎之。化曰:「白水地狹路多,非爭戰之所,不如且退去救劍閣可也。若劍閣一失,是絕路也。」維從之,遂引兵來投劍閣。關前一棒鼓響,喊聲起處,旌旗遍豎,大兵突出,隊伍整齊,器械鮮明,人強馬壯。未知何處之兵,下回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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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6 22:34 |
    鑿山嶺鄧艾襲川

      卻說輔國大將董厥聽知魏兵十餘路入境,慌引二萬兵守住劍閣。只見塵頭向關前而來,無疑是魏兵,將次到時,一棒號鼓響罷,暗伏兵盡出,把住關口。董厥自臨軍前視之,乃姜維、廖化、張翼也。厥大喜,接入關上,禮畢,哭訴後主黃皓之事。維曰:「公勿憂慮。若有維在,必不容魏來吞蜀也。且守劍閣,養成銳氣,並力一戰,敵人可退矣。」厥曰:「此關雖然可守,爭奈成都無人;倘彼一襲,成都瓦解矣。」維曰:「成都山危峻險,非易取之地,不必憂耳。」正言間,忽報諸葛緒領兵殺至關下。維大怒,急引五千精兵殺下關來,直撞入魏陣中,左衝右突,殺的諸葛緒大敗而走,退數十里下寨。魏軍死者無數。蜀兵槍了許多馬匹器械,維收兵回關。
      卻說鍾會離劍閣二十里下寨,諸葛緒自來伏罪。會怒曰:「吾令汝守把陰平橋頭,以斷姜維歸路,如何失也?今又不待吾令,擅自進兵,以致此敗,有何理說乎?」緒曰:「姜維詭計多端,詐取雍州,緒恐雍州有失,引兵去救,走脫此人,因此趕至關下,又中其計矣。」會大怒,叱令斬之。監軍衛瓘曰:「緒雖有罪,乃鄧徵西所督之人,不爭將軍殺之,恐傷和氣。」會曰:「吾奉天子明詔、晉公鈞命,特來伐蜀,便是鄧艾有罪,亦當斬之!」眾皆力告。乃將諸葛緒用檻車載赴洛陽,任晉公斷之;隨將緒所領之兵,收在部下調遣。
      人報與鄧艾,艾大怒曰:「吾與汝官品一般,吾尚久徵邊疆,於國多勞,汝安敢妄自尊大耶?」子鄧忠諫曰:「聖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父親建功至此,一旦不自和睦,必誤國家大事矣。」艾曰:「吾兒之言是也。」鍾、鄧二人,自此結怨。
      於是鄧艾雖然忍之,心中尚怒,乃引數十騎來見鍾會。會聽知,乃問左右:「艾引多少軍來?」左右答曰:「只有十餘騎。」會自此疑艾。會令帳上帳下,列武士數百人。艾下馬,會遠接。入帳禮畢,艾見帳下兵士,各不敢妄動,甚有威儀。艾心中不安,乃以言挑之曰:「將軍得了漢中,乃朝廷之大幸也,蜀人膽碎矣,可定策早取劍閣。」會曰:「請將軍明見若何?」艾再三惟稱無能。會堅執求問,艾答曰:「以愚意,可引一軍從陽平取小路,出漢中德陽亭,卻襲劍閣。閣西一百里用奇兵衝之,徑取成都,姜維必撤兵往救,將軍乘虛就取劍閣,長驅大進,全功必獲矣。」會大喜曰:「既將軍如此高明,可引兵去。吾在此專候捷音。」二人設席相別。
      會入帳與諸將曰:「多人只道鄧艾有能,今日觀之,乃庸才耳!」眾皆聞言,遂問其故。會曰:「陰平小路,皆高山峻嶺,安能進兵也?若蜀將但以百餘人守其險要,斷其歸路,此輩皆餓死矣。吾只以正道而行,何愁蜀地不能破乎?」遂置雲梯炮架,只打劍閣。
      卻說鄧艾出轅門上馬,回顧從者曰:「鍾會待吾若何?」從者曰:「將軍與鍾會一般官爵,將軍又是先輩,何相輕耳?」艾笑曰:「彼倚功恃強也。」回到本寨,師纂、鄧忠一般將士接問曰:「今日與鍾鎮西有何高論?」艾曰:「吾以實心告之,被以庸才視也。彼今得漢中,以為莫大之功。若非吾在沓中,絆住姜維,彼安能成功耶?吾今取了成都,勝取漢中矣!」當夜下令,盡拔寨望陰平小路進發,離劍閣數百里下寨。有人報與鍾會,說:「鄧艾要去取成都。」會笑艾不智。
      卻說鄧艾修書,遣使馳報司馬昭,定要取成都,以立大功。其書曰:
      竊見蜀寇失其漢中,還守劍閣,宜遂乘之。今遣精兵,從陰平由邪徑經漢德陽亭趨涪,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奇兵衝其心腹。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若劍閣之兵不還,則應涪城之兵寡矣。軍志有之曰:「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虛,破之必矣。謹此上聞,伏希照察。
      鄧艾發了密書,乃聚諸將曰:「吾今乘虛去取成都,與汝等立功名於萬世,汝等肯從乎?」諸將應曰:「願遵鈞令,萬死不辭!」
      艾先令子鄧忠,引五千精久不穿衣甲,各執斧鑿器具,凡遇峻危之處,鑿山開路,搭造橋閣,以便軍行。艾選軍三萬,各帶乾糧繩索進發。約行百餘里,選下三千兵,就彼紮寨。又選三千兵下寨。是年十月,自陰平進兵,至於顛崖峻谷之中,凡二十餘日,行七百餘里,皆是無人之地。雖有些小人家,已逃竄而去。魏兵沿途下了數十寨,只剩下二千人馬。前至一嶺,名摩天嶺,馬不堪行,艾步行上嶺,正見鄧忠與開路壯士皆盡哭泣。艾問其故,忠告曰:「此嶺西皆是峻壁顛崖,不能開也,虛費前勞,因此哭泣。」艾曰:「吾軍行了七百餘里,選退二萬八千,只有二千到此。今幸過此便是江油矣,江油,地名。雖死何慮哉?」乃喚諸軍曰:「汝等非是吾軍也,乃吾弟兄耳,若得成功,富貴共之。」眾皆應曰:「願從將軍之命。」艾今先將軍器攛將下去。艾取氈衫自裹其身,先滾下式。手將有氈衫者,裹身滾下;無氈衫者,各用繩索束腰,攀木掛樹,魚貫而下。鄧艾、鄧忠並二千軍,及開山壯士,皆度了摩天嶺。方才整頓衣甲器械而行,忽見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丞相諸葛武侯親題」。其文雲:「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二火初興,乃蜀炎興元年也;「有人越此」者,已知鄧艾自此過也。「二士爭衡」者,艾字士載,會字士季;「不久自死」者,艾、會果死於蜀矣。艾觀訖大驚,慌忙再拜其碣曰:「武候真神人也!艾不能以師事之,痛哉!惜哉!」遂遣入立武侯廟於山下。後人有詩曰:
      當年鄧艾襲西川,曾把陰平石徑穿。
      越嶺雄兵齊貫索,臨岩大將自披氈。
      五丁破路應難及,三國論功合讓先。
      漢祚將終須換主,直燒山向上摩天!
      又詩曰:
      陰平峻嶺與天齊,猿鶴飛騰尚怯危。
      鄧艾裹氈從此下,分明諸葛己先知。
      卻說鄧艾暗度陰平,引兵行時,又見一個大空寨。左右告曰:「近聞武侯在日,曾拔一千兵守此險隘,後主廢之。」艾深感不已,乃與眾人日:「我等有來路而無歸路矣!前江油城中,糧食足備,汝等的進則活,後退即死,須當並力攻。」」眾皆應曰:「願死戰而已!」於是鄧艾步行,引二乾餘人,星夜倍道來搶江油城。未知畢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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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7 22:08 |
    諸葛瞻大戰鄧艾

      蜀炎興元年冬十一月,鄧艾深入陰平山谷七百餘里,徑取江油。
      卻說江油守將馬邈,聽知東川已失,雖然準備,只是提防大路;又仗著姜維全師守住劍閣,遂將軍情不以為重。當日操練人馬回家,與妻李氏擁爐飲酒。其妻問曰:「累聞邊情甚急,將軍全無憂色,何也?」邈曰:「大事自有姜伯約掌握,干我何事?」其妻義曰:「雖然如此,將軍所守城池,不為不重?」邈曰:「天子聽信黃皓之言,溺於酒色,吾料禍不遠矣。魏兵若到,降之為上,何必慮耶?」其妻大怒,唾邈面曰:「汝為男子,先懷不忠之心,國家虛養汝多時,吾今亦無面目共汝為夫婦!」馬邈羞慚無語。忽人報曰:「「魏將鄧艾不如從何而來,引二千餘人,-擁而入城矣!」邈大驚,慌出降艾,拜伏於公堂之下,乃泣告曰:「有心歸降日久。今幸得見,乞將軍恕罪,願招城中居民、本部人馬,並皆降之。」艾遂收江油軍民於部下調遣,乃加馬邈為鄉導官。忽報邈夫人自縊身死。艾問其故,邀以實告之。艾感其賢,令厚禮葬畢,親往祭之。魏人聞知,無不嗟歎。後人有詩歎曰:
      後主昏迷漢祚顛,天差鄧艾取西川。
      可憐巴蜀多名將,不及江油李氏賢。
      鄧艾取了江油,遂接陰平小路諸軍,皆到江油取齊,徑來涪城。此時城內官吏軍民,疑是天降,盡皆降之。
      蜀人飛報入成都。後主聞知,召黃皓問之。皓奏曰;「此詐傳耳。神人必不肯誤陛下。」後主又宣師婆問時,不知何處去了。遠近告急表文,一似雪片;往來使者,連絡不絕。後主設朝計議,多官面面相覷,並無一言。郤正出班奏曰:「事已急矣,陛下可宣武侯之子計議。」原來武侯之子諸葛瞻,字思遠,自幼聰明,配後主女,為駙馬都尉。後襲父武鄉侯之爵。景耀四年,遷行軍護衛將軍。時為黃皓用事,故托病不出。於是後主聞郤正之言,乃與多官曰:「非令光之薦,則寡人忘矣。」即時連發三詔,召瞻至殿下。後主泣訴曰:「鄧艾兵己屯涪城,成都危矣。卿看先帝之面,救寡人之命!」瞻亦泣奏曰:「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肝膽塗地,不能補報。願陛下盡發成都之兵,與臣領去,決一死戰。」後主稍安,即撥成都見在兵七萬與瞻。瞻留一萬兵守成都,辭了後主,整頓軍馬。尚書令黃崇黃權之子言曰:「將軍休待兵足,可宜速去;若稍遲慢,倘魏兵一度綿竹,平坦之地,難以迎敵。若不先去涪城,據住險要,極難退矣。」贍叱之曰:「吾受先人遺書,豈不知用兵之道?汝勿多言!」崇出而歎曰:「國家顛危,此人亦難保矣!」瞻齊備了人馬,乃喚諸將曰:「誰敢為先鋒耶?」言未訖,一少年將出曰:「父親既掌大權,兒願為先鋒。」眾視之,乃瞻長子諸葛尚也。尚時年一十九歲,博覽兵書,多習武藝。瞻大喜,遂命尚為先鋒。是日,大軍離了城,來迎魏兵。
      卻說鄧艾求馬邈地裡圖,邈呈上。艾視之,涪城至成都,三百六十里山川道路,闊狹險峻,一一寫畫分明。艾看畢,大驚曰:「若只守涪城,倘被蜀人據住前山,何能成功耶?如遷延日久,姜維兵到,吾與鍾會墊背矣。」速喚師纂並子鄧忠曰:「汝等可引一軍,星夜徑去綿竹,以拒蜀兵。吾隨後便至。切不可怠慢。若縱他先據了險要,決斬汝首!」
      師、鄧二人引兵將至綿竹,早遇蜀兵。兩軍各布成陣。師、鄧二人勒馬於門旗下,只見蜀兵列成八陣。三鼕鼓罷,門旗兩分,數十員將簇擁一輛四輪車,車上端坐一人,綸巾羽扇,鶴氅方裾。前一小將,挺槍縱馬而出。車傍展開一面黃旗,上書「漢丞相諸葛武侯」,唬的師、鄧二人汗流遍身,回顧手將曰:「原來孔明尚在,我等休矣!」急勒兵回時,蜀兵掩殺將來,魏兵大敗而走。蜀兵掩殺到二十餘里,遇見鄧艾援兵接應。兩家各收兵退。
      艾升帳而坐,喚師纂、鄧忠,責之曰:「汝二人不戰而退,何也?」忠曰:「但見蜀陣中諸葛孔明領兵,因此怯然而還,以致大敗。」艾怒曰:「縱使孔明更生,安可退也?汝等見假偽者就退,以致敗亡,當速斬之!」眾皆苦勸,艾方息怒。令人哨探,回說乃孔明之子諸葛瞻為大將,瞻之子諸葛尚為先鋒。艾大喜曰:「無名下將,便可破之!」師纂曰:「未知虛實,不可速行。」艾怒曰:「存亡之分,只此一舉,有何疑慮耶?汝二人再不取勝,決然斬之!」師、鄧二人又引一萬兵來戰。諸葛尚匹馬單槍,抖擻精神,戰退二人。諸葛瞻指揮兩掖兵衝出,直撞入魏陣中,左衝右突,,往來殺有數十番。魏兵大敗,死者不計其數。師纂、鄧忠中傷面逃。瞻驅士馬隨後掩殺二十餘里,紮營相據。師纂、鄧忠回見鄧艾,艾見二人傷重,未曾怪責。艾與眾將商議曰:「蜀有諸葛瞻,善繼父業,兩番殺吾萬餘人馬,今若不速破,後必為禍也。」監軍丘本曰:「何不作一書以誘之?」艾從其言,遂作書一封,遣使送入蜀寨。守門將引至帳下,呈上其書。瞻拆封視之。書曰:
      徵西將軍鄧艾,致書行軍護衛將軍諸葛思遠麾下:竊觀近代賢才,未得如公之尊父也。昔自出茅廬,一言已分三國,掃平荊、益,遂成王霸,古今鮮有及者。後六出祁山,非其智力不足,乃天數耳。今後主昏弱,王道已終,艾奉天子之命,重兵伐蜀,已皆得其地矣。止有成都危在旦夕,公何不應天順人,仗義來歸?表公為瑯琊王,以光耀祖宗,決不虛言。幸垂照鑒。
      諸葛瞻看畢,疑之未決。其子諸葛尚在側,問曰:「父親有意降魏乎?」瞻叱之曰:「吾為何而降耶?」尚曰:「兒見父親有三顧之意,容魏使入寨,與之相見,一也;得其書而審來意,二也;見封瑯琊王而不怒,三也。」瞻扯碎其書,曰:「吾不及吾子也!」叱武土立斬其使,令從者持首回營,見了鄧艾。
      艾大怒,即欲出戰。丘本諫曰:「將軍不可輕出,可用奇兵,方能勝也。」艾從之,遂令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伏兩軍於後,艾自引兵而來。此時諸葛瞻正欲出戰,忽報鄧艾自引兵到。瞻大怒,即引兵出,徑殺入魏陣中。鄧艾敗走,瞻陣後掩殺將來。忽兩下伏兵殺出,蜀兵大敗,退入綿竹今雒城。艾令圍之。於是魏兵一聲喊罷,將綿竹圍的鐵桶相似。
      諸葛瞻在城中,無計可施。尚書張遵張飛之孫言曰:「將軍何不發使於東吳求救耶?」瞻遂令彭和齎書殺出,往東吳求救去了。瞻與眾將曰:『久守非良圖。」遂留子諸葛尚與張遵守城,瞻自披掛上馬,引三軍大開三門殺出。鄧艾見兵出,便撤軍退。瞻奮力追殺,忽然一聲炮響,四面兵合,把瞻因在垓心。瞻引兵左衝右突,殺死數百人。艾令眾軍放箭射之,蜀兵四散,瞻中箭落馬而死。其子諸葛尚在城上,見父死於軍中,勃然大怒,急披掛上馬。張遵諫曰:「小將軍勿得輕出。」尚歎曰:「吾父子荷國重恩,只因不早斬黃皓,使敗國殄民,用生何為耶!」遂策馬殺出,死於陣上。後人有詩贊瞻父子。詩曰:
      蒼天有意絕炎劉,漢室江山至此休。
      諸葛子孫皆效死,成都卿相盡添愁。
      智謀雖不扶危主,忠義真堪繼武候。
      古往今來多少淚,行人哀怨哭墳丘。瞻亡年三十七歲,尚亡年一十九歲。
      鄧艾憐其忠,父子合葬,乘虛攻打綿竹。張遵、黃祟、李球球乃李恢弟之子三人,各引一軍殺出。蜀兵寡,魏兵重,三人死戰不脫,力窮勢孤而亡。艾因此得了綿竹。勞軍已畢,遂來取成都。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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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後主輿櫬出降

      卻說彭和至東吳,見吳主孫休,呈上諸葛瞻求救之書。休即與丞相濮陽興計議。興奏曰:「吳、蜀既已同盟,台往救之。」休命大將軍丁奉,督兵回壽春;又命孫異引兵會合丁奉,俱向沔中救應。兵已發,彭和方回。
      卻說後主在成都,聽知鄧艾取了綿竹,諸葛瞻父子已亡,急召文武商議。近臣奏曰:「城外百姓,扶老攜幼,哭聲大震,各逃生命。」後主大驚,忽哨馬報到,說魏兵將近城下。多官議曰:「軍微將寡,難以迎敵,不如早棄成都,奔南中七郡,險峻可以自守。就借蠻兵,再來克復未遲。」後主便欲南奔,光祿大夫譙周諫曰:「不可。南蠻久反之人,平昔無惠,今若投之,必遭大禍。」文武又奏曰:「蜀、吳既已同盟,今事急矣,可以投之。」周又諫曰:「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吳,吳不能吞魏。若稱臣於吳,則辱一也;若吳被魏所吞,陛下再稱臣於魏,是兩番之辱矣。今吳未賓,勢不得不受,禮不得不屈。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封之,臣請詣京師以爭之。」乃上疏曰:
      光祿大夫臣譙周,竊惟陛下以北兵深入,有欲適南之計,臣愚以為不安。何者?南方遠夷之地,平常無供為,猶數反叛,自丞相以兵威逼之,窮乃幸從。後供官賦,取以給兵,以為愁怨,此患國之人也。今以窮迫,欲往依恃,恐必復反,一也。北兵之來,非但取蜀而已,若奔南方,必因人勢衰,及時赴追,二也。若到南方,外當拒敵,內供服御,費用張廣,他無所取,耗損諸夷必甚,甚必速叛,三也。昔王郎以邯鄲僭號,時世祖在信都,畏逼於郎,欲棄還關中。邳肜諫曰:「明公西還,則邯鄲城民不肯損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亡叛可必也。」世祖從之,遂破邯鄲。今北兵至,陛下南行,誠恐邳肜之言復信於今,四也。願陛下早為之圖,可獲爵土;若遂適南,勢窮乃服,其禍必深。《易》云:「亢之為言,知得而不知喪,知存而不知亡;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言聖人知命而不苟必也。故堯、舜以子不善,知天有授,而求授人;子雖不肖,禍尚未盟,而遂授與人,況禍已至乎!故微子以殷王之昆,面縛銜壁而歸武王,豈所樂哉,不得已也。
      後主從譙周之諫,欲出降時,忽御屏風後轉出一人,厲聲而罵曰:「偷生腐儒,豈可妄議大事!自古安有降天子哉?當斬此賊!臣請出戰!」後主視之,乃第五子,北地王劉湛也。後主生七子:長子劉璿,次子劉瑤,三子劉琮,四子劉瓚,五子即北地王劉湛,六子劉恂,七子劉璩。七子惟湛自幼聰明,英氣過人,命皆柔善。後主與湛曰:「今大臣皆議可降,汝獨仗血氣之勇,欲令滿城流血耶?」湛曰:「昔先帝在日,譙周未嘗干預政事。今妄議大事,輒敢亂言,甚非理也。臣竊料成都之兵尚有數萬,姜維全師皆在劍閣,若知魏兵犯闕,必來救應:內外夾攻,可獲大功。豈可聽腐儒之言,輕廢先帝之基業乎?」後主叱之曰:「汝小兒豈識天時也!」湛叩哭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必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奈何降乎!」後主不聽,令近臣拖下殿階。湛踴躍大哭曰:「吾祖公公非容易創立基業,今一旦棄之,吾寧死不辱也!」後主令推出宮門,遂令譙周作降書,遣私署侍中張紹、駙馬都尉鄧良同周齎玉璽來雒城即涪城請降。
      時鄧艾每日令數百鐵騎來成都哨探,見立了降旗,艾大喜。不時,張紹等至,艾令人迎入。三人拜伏於階下,呈上降款玉璽。艾拆降款看之。款日:
      降臣劉禪謹致書於徵西將軍麾下:竊聞『杯勺之水,終歸江湖;燕雀之徒,必棲梁棟」。念禪等限分江、漢,遇值深遠,皆緣蜀土,鬥絕一隅,乾運犯冒,漸苒歷載,遂與京畿攸隔萬里。每惟黃初中,文皇帝命虎牙將軍鮮於輔,宣溫密之詔,申三好之恩,開示門戶,大義炳然,而否德闇弱,竊貪遺緒,俯仰累紀,未率大教。天威既震,人鬼歸能之數,怖駭王師,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順以從命!輒敕群帥投戈釋甲,官府帑藏一無所毀。百姓布野,餘糧棲畝,以俟後來之惠,全元元之命。伏惟大魏佈德施化,宰輔伊、周,含覆藏疾。謹遣私署侍中張紹、光祿大夫譙周、駙馬都尉鄧良奉齎璽綬,請命告誠,敬輸忠款,存亡敕賜,惟所裁之。輿櫬在近,不復縷陳。乞將軍鈞察。
      鄧艾看畢大喜,受下玉璽,重待張紹等。艾作書與三人齎回成都,以安人心。
      三人拜辭鄧艾,徑還成都,入見後主,呈上回書,細言相待之事。後主拆封視之。書曰:
      鄧艾竊謂王綱失道,群英並起,龍戰虎爭,終歸其主,此蓋天命去就之道也。自古聖帝,爰逮漢、魏,受命而王者,莫不在乎中土。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以興洪業,其不由此,未有不顛覆者也。隗囂憑隴而亡,公孫述據蜀而滅,此皆前世覆車之鑒也。聖上明哲,宰相忠賢,將比隆黃、軒,侔功往代。銜命來徵,恩聞嘉響,果煩來使,告以德音,此非人事,豈天啟哉!昔微子歸周,實為上賓,君子豹變,義存《大易》,來辭謙沖,以禮輿櫬,皆前哲歸命之典也。全國為上,破國次之,自非通明智達,何以見王者之義乎!相會在即,先此布文。艾再拜。
      後主看畢大喜,即遣太僕蔣顯齎敕,令姜維早降;遣尚書郎李虎,送文薄與艾:共戶二十八萬,男女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乾,官吏四萬,倉糧四十餘萬,金銀二千斤,錦綺絲絹各二十萬匹。餘物在庫,不及具救。擇十二月初一日,君臣出降。
      此時北地王劉湛聞知,怒氣沖天,乃帶劍入官。其妻崔夫人問曰:「大王今日顏色異常,何也?」湛曰:「魏兵將近,父王已納降款,明日君臣出降。吾欲先死,以見祖公公,不屈膝於他人也!」崔夫人曰:「賢哉!賢哉!得其死矣!妾請先死,王者未遲。」湛曰:「汝何死耶?」崔夫人曰:「王死事父,妾死事夫,其義皆然。夫死妻亡,何必問焉!」言訖,觸柱而死。湛將三子殺之,並割妻頭,提於昭烈廟中,伏地而哭曰:「臣之肝膽,祖父盡知!羞見基業棄與他人,故先殺妻、子以絕掛念,後將一命報祖!祖如有靈,知孫之心!」大哭一場,眼中流血,自刎而死。蜀人聞知,無不哀痛。後史官有詩贊曰:
      君臣甘屈膝,何特少忠良?
      可惜西川土,堪嗟北地王!
      哭聲聞四遠,血淚灑千行。
      妻子先誅絕,來朝漢己亡!
      蕭常論曰:
      《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故曰「君為社稷死,為社稷亡」,言不可棄社稷,苟生獨存也。餘觀譙周之議,竊悲夫漢之所以亡,而周之罪有不容誅者矣。彼曹氏乃國賊,而吾不共戴天之仇也,豈有身為萬乘之主,自屈於寇仇,效匹夫賊人之見,忍恥以求活哉?方是時,諸將擁兵在外,尚不下數萬,不浹日可檄召而至;有如不捷,移蹕南幸,以待四方勤王之師,魏兵遠來,勢不久留,吾躡其後,或能取償焉。昔高帝幾落項籍手者,屢矣,而卒能斃籍者,不以亟敗自沮也。且鍾、鄧之善用兵,孰與項籍?綿竹之敗,孰與成皋之跳?諸葛瞻之死,又孰與太公、呂后之為楚虜?況斯民戴漢之心末已,姜維之詣,會將士憤怒,至拔劍砍石,勢雖敗而人猶思奮,何獨循一妄書生之言,效匹夫賊人之見,而遽為國家亡滅之舉?彼周也,平日議論,已不右漢;事出倉卒,固宜若此,此孔子所謂「一言而喪邦也」歟?使是時,復有一男子若北地王湛者出,力爭於朝,指畫利害,斬周以釁鼓;君臣一心,帥勵將士,背城一戰,尚庶幾不亡!悲夫!
      後主聽知北地王自刎,乃令人葬之。
      次日,魏兵大至,後主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餘人,面縛輿櫬,出北門十里而降。輿,喪車也;櫬,棺具也。其意待誅,不望生耳。鄧艾扶起後主,親解其縛,焚其輿櫬,並車入城。於是成都之人,皆以香花而迎。艾拜後主為驃騎將軍,太子為奉車都尉,諸王皆為駙馬都尉,文武各隨高下拜官。請後主還宮,出榜安民,交割倉庫。又令太常張峻、益州別駕張紹,招安各郡軍民。又令人說姜維歸降。艾聞黃皓奸險,欲捉來斬之。皓用金寶賂其左右,因此得免。是日,漢亡。後史官有詩歎先主創業、後主廢業詩曰:
      億昔樓桑起義兵,縱橫萬里誓中興。
      南陽聘得忠臣出,西蜀方能霸業成。
      列曜煌煌沉渭水,雄師暗暗度陰平。
      君臣自縛同輿櫬,今古令人憶孔明。
      又史官有詩歎後主曰:
      祈哀請命拜征塵,蓋為當時寵亂臣。
      五十四州王霸業,等閒拋棄屬他人!
      評曰:
      後主任賢相,則為循理之君;惑閹豎,則為昏暗之後。「素絲無常,惟所染之。」禮,國君繼體,逾年改元,而章武之三年,則革稱建興,考之古義,體禮為違。又回不置史,記注無官,是以行事多遺,災異靡書。詣葛亮雖達於為政,凡此之類,猶有未周,然經載十二而年名不易,軍旅屢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自亮歿,茲制漸虧。優劣者矣。
      鄧艾取了成都,遣人入洛陽報捷去了。
      卻說太僕蔣顯到劍閣,入見姜維,傳後主敕命,言歸降之事。維大驚失語。帳下眾將聽知,一齊怒怨,咬牙怒目,鬚髮例豎,拔刀砍石,大呼曰:「吾等死戰,何故先降耶!」號哭之聲,聞數十里。維見人心歸漢,乃以善言撫之曰:「眾將勿憂。吾有一計,可復漢室也。」眾皆求問。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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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艾鍾會大爭功

      卻說姜維與諸將附耳低言,說了計策。此是姜維詐降,子中取事也。維請蔣顯問其消息,顯曰:「鄧艾坐據成都,今主上降敕,使各軍倒戈卸甲,盡已歸附。」維大喜,即於劍閣跡遍降旗,先令人報入鍾會寨中,說姜維引張翼、廖化、董厥等來降。會大喜,令人迎接維入帳。會曰:「伯約來何遲也?」維正色流涕曰:「國家全軍在吾,今日至此,猶為速也。」會甚奇之,下座相拜,待為上賓。會顧左右曰:「據伯約之才,真乃中州之名士,公休、太初等皆不可及也。」維說會曰:「聞將軍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司馬氏之盛,皆將軍之力。維甘心事之。如鄧士載,決以死戰,安肯降耶?」會遂折箭為誓,與維結為兄第,情愛甚密。此時鐘會中了姜維之計,不受維印,仍令照舊領兵。維甚暗喜,遂令蔣顯回成都去了。
      卻說鄧艾封師纂為益州刺史,牽弘、王頎等各領州郡。又於綿竹築台以彰戰功,大會蜀中諸官飲宴。艾酒半酣,乃指眾官曰:「汝等幸遇我,有今日耳。如遭吳漢之徒,皆殄滅矣。」多官起身拜謝。艾又曰:「姜維只是一時之雄兒也,勉強與吾相持,故致此窮耳。」眾皆稱頌鄧艾之德,艾甚喜之。忽蔣顯至,說姜維自降鍾鎮西。艾因此痛恨鍾會,遂修書,令人齎赴洛陽。晉公司馬昭得書,拆封視之。書曰:
      臣艾竊謂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此席捲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兵不可便用,宜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蜀兵二萬,煮鹽興治,為軍農要用,並造舟船,預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徵而定也。今宜厚待劉禪以致孫休,安士民以來遠人;若便送禪於京都,吳以為流徙,則於向化之心不勸。宜權停留,須來年秋冬,比爾吳亦足平。以今可封禪為扶風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為之官室。爵其子為公卿,食郡內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吳人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愚見以聞。
      司馬昭覽畢,深疑鄧艾有自專之心,乃先降詔封艾。詔曰:
      艾耀威奮武,深入虜庭,斬將搴旗,梟其鯨鯢,使僭號之王稽首係頸,歷世逋誅,一朝而平。兵不逾時,戰不終日,雲徹席捲,蕩定巴、蜀。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吳漢擒於陽,亞父滅七國,計功論美,不足比勛也。茲以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封二子為亭侯,各食邑千戶。日下施行。欽此。
      鄧艾受詔已畢,監軍衛瓘取出司馬昭手書,與艾曰:「瓘昨日觀此書中之事,須當報奏,不可輒行。」艾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計行矣,如何阻當?」遂又作書,就令來使齎赴洛陽。
      此時洛陽小兒,謠說鄧艾欲反。朝中亦言艾有不遵晉公之命,不受天子之詔,不久反矣。司馬昭愈加疑忌。此是姜維布散流言。忽使命回,呈上鄧艾之書。昭拆封視之。書曰:
      艾銜命徵行,奉指授之策,元惡既服;至於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宣。今蜀舉眾歸命,地盡南海,東接吳會,宜早鎮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於國也。先此申狀,見可施行。謹書。
      司馬昭看畢大驚,忙與心腹人計議曰:「鄧艾倚仗功勞,妄自尊大,任意行事,反在即目矣。如之奈何?」賈充曰:「主公何不封鍾會以制之?」昭大喜,遂遣使齎詔,封會為司徒,就令衛瓘監督兩路軍馬。
      鍾會接了密詔,拜伏讀之。其詔文曰:
      會所向摧弊,前無強敵,緘制眾城,網羅迸逸。蜀之豪帥,面縛歸命,謀無遺策,舉無廢功。凡所降誅,動以萬計,全勝獨克,有徵無戰。拓平西夏,方隅清晏。茲以會為司徒,進封縣侯,增邑萬戶。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戶。施行。欽此。
      鍾會受封畢,設席相待。
      使命回訖,會請姜維計議曰:「鄧艾功在吾之上,又封太尉之職,吾深恨之。今司馬晉公疑艾必反,故令衛瓘為監軍,詔吾制之。伯約有何高見?」維曰:「愚聞鄧艾出身微賤,幼與農家養犢,長甚貧窘,非名門世祿之子也,不識大體。今僥倖自陰平斜徑攀木懸崖,魚貫而下,方能成功。非出良謀,皆賴國家洪福耳。若非將軍與維相拒於劍閣,艾安能成功耶?今欲封後主為扶風王,乃大結蜀人之心,其反情不言而可見矣。晉公疑之,是也。」會深喜之。維暗喜曰:「漢室興矣。」維又曰:「請退左右,維有一事密告。」會令左右盡退。維袖中取一圖與會曰:「昔日武侯出茅廬時,以獻先帝,曰:『益州之地,沃野千里,民殷國富,可為霸業。』先帝因此遂創成都矣。今鄧艾至此,安得不狂哉?」會大喜,指問山川形勢,維一一言之。會稱謝曰:「當以何策除之?」維曰:「乘晉公疑忌之際,當急上表,言艾反狀,晉公必令將軍討之,一舉而可擒矣。」會即遣人齎表進赴洛陽,言鄧艾專權,恣意行事,結好蜀人,早晚必反矣。朝中文武皆驚。會又令人於中途截了鄧艾表文,按艾筆法,改寫傲慢之意,十分悖逆之辭。原來鍾會善寫諸家字樣,因此改之。
      卻說司馬昭見了鄧艾表章,大怒,自欲入川討艾。當晚昭回家,其妻王氏聞知,諫曰:「會見利忘義,好生事端,寵過必亂,不可深信。」昭笑曰:「吾豈不知耶?」次日,先遣人到會軍前,令會收艾。又遣賈充引三萬兵入斜谷,昭乃請魏主曹奐,駕幸西川收艾。西曹掾邵悌諫曰:「鍾會之兵,多艾六倍,當令會收艾足矣,何必明公自行耶?」昭笑曰:「汝忘了舊日之言也!汝曾道會後必反。吾今此行,非為艾,實為會耳。」悌笑曰:「悌已知之,故相問也。此言切不可洩漏。」昭曰.「吾自以信義待人,人必不負吾也。」此是司馬昭奸猾處。遂提大兵起程。於是賈充亦疑會,來告司馬昭。昭曰:「如遣汝,亦疑汝耶?吾到長安,自有明白。」此時眾官皆稱贊昭有海量。早有細作報知鍾會,說昭己至長安。會慌請姜維,求問收鄧艾之計。未知姜維以何策破艾,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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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維一計害三賢

      卻說姜維與鍾會曰:「可先令監軍衛瓘收艾。艾若殺瓘,反情實矣。將軍卻起兵討之,此正道也。」會大喜,遂令衛瓘引數十人入成都收鄧艾。瓘手下人止之曰:「此是鍾司徒令鄧徵西殺將軍,以正反情耳。切不可行。」瓘曰:「吾自有計。」遂發檄文二三十道。其檄雲:
      奉詔收艾,其餘各無所問。若早來歸,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者,夷其三族。
      隨備檻車兩乘,星夜望成都而來。
      比及雞鳴,得見檄文者,皆拜於衛罐馬下。此時鄧艾在府中未起,瓘引數十人突入,大呼曰:「奉詔收艾父子!」艾大驚,滾下床來。瓘縛於車上,其子鄧忠出問曰:「為何?」言未畢,亦被捉下,縛於車上。艾手下將一齊趕來搶時,瓘叱之曰:「詔書在此,妄動者夷三族!鍾司徒大兵便到也!」眾望見塵頭起處,哨馬早到,各棄兵器而走。鍾會兵至,會大責曰:「養犢小兒,何敢如此!」以馬鞭撻其首。姜維亦罵曰:「匹夫!何不立功名於萬世耶?」艾亦大罵之。會令送赴洛陽。
      會入成都,盡得鄧艾軍馬,威聲大震,乃與姜維曰:「吾今日方趁平生之願矣!」維曰:「明公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司馬氏之盛,皆公之力。今復定蜀,威德震世,民高其功,主畏其謀,欲以保全得乎!夫韓信不背漢於擾攘,以見疑於既平;大夫種不從范蠡於五湖,卒伏劍而妄殛徙,豈闇主愚臣哉?利害之使然也。今君大功既立,大德已著,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絕跡,登峨嵋之嶺,而從赤松子之游乎?」會笑曰:「君言遠矣。吾年方四旬,正欲立功名於萬世,耀祖宗於地下,豈可效陶朱公也?」維曰:「其他明公智力所能,無煩於老夫矣。」此乃姜維說鍾會反處。會撫掌大笑曰:「伯約知吾心耶。」二人自此每日商議用兵之策。維密與後主書曰:
      望陛下忍數日之辱,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再興漢室矣。
      鍾會正與姜維謀反,忽報晉公司馬昭大兵屯於長安,先有書到。會接書。其書之意雲:
      吾恐司徒收艾不下,自屯兵於長安。相見在近,以此先報。
      會大驚曰:「吾兵多艾數倍,晉公知吾獨能辦之。今自引兵來,是疑忌也。」遂與姜維計議。維曰:「君疑臣必死,豈不見鄧艾乎?」會曰:「吾意決矣!事成,則得天下;不成,則退西蜀,亦不失作劉備也。」維曰:「近聞郭太后新亡,可作太后有遺詔,教伐司馬昭,以正弒君之罪。據明公之才,可席捲中原也。」會曰:「伯約當作先鋒,富貴同享之。」維曰:「願效犬馬微勞。但恐諸將不服耳。」
      會曰:「來日上元令節,於故宮大張燈火,請諸將飲宴。如不從者,盡殺之。」維暗喜。
      次日,會、維二人請諸將宴飲,至三更,會執杯大哭。諸將驚問其故,會曰:「郭太后臨亡有遺詔在此,為司馬昭南闕弒君,大逆無道,早晚欲篡大魏天下,命吾討之。汝等各自簽名,共成此事。」眾皆大驚,面面相覷。會拔劍出鞘曰:「違令者斬!」眾將只得從之。畫字已畢,會困諸將於宮中,嚴兵守之。維曰:「我見諸將不服,不如坑之。」會曰:「吾已令宮中掘-坑,置棒數千,如不從者,打死填之。」
      時有心腹將丘建在側,建乃護軍胡烈手下舊人也。烈送建事會。建聽知此事,密告烈曰:「鍾司徒掘下大坑,又取白棒數千,但有不允興兵者,打死填之。」烈大驚,泣告曰:「吾兒胡淵領兵在外,安知會懷此心耶?汝可念向日之情,透一消息,雖死無恨。」建曰:「恩翁勿憂,某敢為之。」遂出告會曰:「主公軟監諸將在內,水食不便,可令一人往來傳遞。」會素納丘建之言,遂令丘建監臨。會吩咐曰:「吾以重事托汝,故勿洩漏。」建曰:「主公放心,某自有謹嚴之法。」建暗令胡烈親信人入內,烈以密書付其人。其人持書,火速到胡淵營內,細言其事,呈上密書。淵大驚,一時遍示諸營知之。眾將大怒,急來淵營商議曰:「我等雖死,豈肯從反臣耶?」淵曰:「十八日中,可驟入內,如此行之。」時有監軍衛瓘,深喜胡淵之謀,即整頓了人馬,令丘建傳與胡烈。烈報知諸將。
      卻說鍾會請姜維曰:「吾夜夢大蛇數千條咬吾,因此驚覺。」維曰:「夢龍蛇者,皆吉慶之兆也。」會大喜曰:「器仗已備,放諸將若何?」維曰:「此輩皆有不服之狀,久必為害,不如乘早戮之。」此是姜維先去鍾會牙爪,乘虛取事。會從之,欲給鎧甲與維,來殺魏將。維忽然一陣心疼,昏倒在地。此是天滅漢室也。左右扶起,忽報宮外洶洶,如失火之狀。會欲令人探時,喊聲大震,四面八方,無限兵到。維方甦醒。維曰:「此必是諸將作惡,可先斬之。」人報兵已入內。會令閉上殿門,諸將上宮,以瓦擊之,互相殺死數十人。宮外四面火起,城上矢石如雨,外兵砍開殿門殺入。會自掣劍立殺數人。城上亂箭將會射倒,先梟其首。維拔劍下殿,往來衝殺,不幸心疼轉加。維仰天大叫曰:「吾計不成,乃天命也!」言畢,自刎而死。時年五十九歲。宮中死者數百人。衛瓘曰:「眾軍備歸營所,以待王命。」魏兵互相爭剖維腹,其膽大如雞卵。瓘不能禁止。各軍要報仇,盡將姜維、理鍾會妻、子殺之。
      鄧艾部下之人,見鍾會、姜維已死,遂連夜去追劫鄧艾。早有人報知衛瓘。瓘曰:「是我捉艾,今若留他,我無葬身之地矣。」護軍田犢曰:「昔鄧艾取江油之時,欲殺犢,得眾官告免。今日當報此恨!」瓘大喜,遂遣田犢引五百兵趕至綿竹,正遇鄧艾父子放出檻車,欲還成都。艾只道本部兵到,不作難備,欲待問時,被田犢一指,艾父子死於亂軍之中。此乃姜維一計害三賢也。後史官有詩曰:
      後主投降獻蜀川,天亡安得計謀全?
      鄧艾遭刑鍾會喪,姜維一計害三賢。
      又史官因鄧艾蓋世之功,乃有廟贊詩一首曰:
      自幼能籌畫,多謀善用兵。凝眸知地理,仰面識天文。
      馬到山根斷,兵來石徑分。功成自被害,魂繞漢江雲。
      又史官有鍾會廟贊詩曰:
      漢時良將後,幼作秘書郎。當世誇英俊,時人號子房。
      壽春多贊畫,蜀郡逞軒昂。不學陶朱法,遊魂返故鄉。
      又史官有姜維廟贊詩曰:
      涼州誇上士,天水產奇才。曾得高人授,親傳秘訣來。
      中原曾九犯,爵位顯三台。隻身扶西蜀,傾危可痛哉。
      又史官評鍾會、鄧艾曰:
      王淩風節格尚,毋丘儉才識拔乾,諸葛誕嚴毅威重,鍾會精練策數,咸以顯名,致茲榮任,而皆心大志迂,不慮禍難,變如發機,宗族塗地,豈不謬惑耶!鄧艾矯然強壯,立功立事,暗於防患,咎敗旋至,豈遠知乎諸葛恪而不能近自見,此蓋古人所謂目論者也。
      後裴鬆之辨姜維曰:
      盛之譏維,誠為不當。於時鐘會大眾既造劍閣,維與諸將列營守險,會不得進,已議北還,全蜀之功,幾乎立矣。但鄧艾詭道傍入,出於其後,諸葛瞻既敗,成都自潰。維若回軍救內,則會乘其背。當時之勢,焉得兩濟?而責維不能奮節綿竹,擁衛其主,非其理也。會欲盡坑魏將,以舉大事,授維重兵,使其前驅。若令魏將皆死,兵在維手,殺會復漢,不為難矣。夫功成意外,然後為奇,不可以事有差牙,而抑之不然。設使田單之計,邂逅不會,復可謂之愚暗哉!
      卻說姜維、鍾會、鄧艾已死,張翼等死於亂軍之中,師纂破分其屍。太子劉璿、漢壽亭侯關彝關公之孫皆戰敵,被魏兵所殺。軍民大亂,互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旬日後,賈充先至,出榜安民,方始寧靖,留衛瓘守成都。此時軍民安堵,秋毫無犯,乃遷後主赴洛陽面君。止有尚書令樊建、侍中張紹、光祿大夫譙周、秘書郎郤正、殿中督張通等數人跟隨。廖化、董厥皆托病不起,後皆憂死。未知後主遷洛陽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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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8 23:03 |
    司馬復奪受禪台

      魏景元五年改為咸熙元年,春三月,吳大將軍丁奉見蜀已亡,遂收兵還吳。中書丞華核上表與吳主孫休曰:「伏惟吳、蜀乃唇齒也,成都失守,社稷傾覆,臣以草茅,竊懷不寧。陛下聖仁,必垂哀悼。臣料司馬昭必篡魏吞吳,乞陛下深加防禦。」休從其言,遂命陸遜子陸抗為鎮東大將軍,領益州牧,守川;左將軍孫異守南徐諸處隘口,以防魏兵。又沿江一帶屯兵數百營,命大將軍丁奉總之。
      卻說後主劉禪至洛陽,入內見魏主曹奐,拜伏殿下,時司馬昭已自回朝。昭責之曰:「汝荒淫無道,廢賢失政,理宜誅戮;幸早歸降,姑赦之。今封汝為安樂公,賜住宅,月給請受,賜絹萬匹,奴婢百人,子劉瑤及群臣樊建、譙周、郤正等,皆封候爵。」後主謝恩出內。昭因黃皓蠹國害民,令武士押出市曹,凌遲處死。
      次日,後主親詣司馬昭府下拜謝。昭設宴款待,先以魏樂舞於前,蜀官感傷,獨後主喜之。昭令蜀人扮蜀樂於前,蜀官盡皆墮淚,後主喜笑自若。酒至半酣,昭與諸官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此!雖使諸葛亮在,亦不能輔之久全,何況姜維乎?」乃問後主曰:「頗思蜀否?」後主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須臾,後主起身更衣,郤正跟至廂下,曰:「主公如何答應不思蜀也?倘再問,可泣淚答曰:『先人墳墓,遠在岷蜀之地,其心西悲,無日不思。』晉公必放主公回蜀矣。」後主記之,入席。酒將微醉,昭又問曰:「頗思蜀否?」後主一一言之,欲哭無淚,乃閉其目。昭曰:「此乃郤正之語耶?」後主開目,失驚曰:「誠如尊見!」昭及左右皆笑之。昭因此大喜,以後主誠實,再不疑也。
      且說朝中大臣因昭收川有功,欲立為王。此時魏主曹奐,名為天子,實不能主張,皆由司馬氏為之。昭有為王之意,故使大臣以天子為名,遂請封司馬昭為晉王,諡父司馬懿為宣王,兄司馬師為景王。昭妻乃王肅之女,生二子:長曰司馬炎,人物魁偉,立發垂地,兩手過膝,聰明英武,膽量過人;次曰司馬攸,情性溫和,恭儉孝悌,昭甚愛之,因司馬師無子,過房以繼其後。昭常曰:
      「天下者,乃吾兒之天下也。」於是司馬昭受封晉王,欲立司馬攸為世子。山濤諫曰:「廢長立幼,違禮不詳。」賈充、何曾、裴秀皆是昭心腹之人,盡言曰:「長子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非人臣之相也。」昭猶豫未決,太尉王祥、司馬荀顗諫曰:「前代立少,多有亂國。王上可宜思之。」昭遂立長子司馬炎為世子,官帶中撫軍。大臣又奏曰:「當年襄武縣,日當卓午,天降一人,身長三丈餘,腳跡長三尺二寸,白髮蒼髯,著黃單衣,裹黃巾,拄藜頭杖,自稱曰:『吾乃民王也。今來報汝,天下換主,立見太平。』如此在市遊行三日,忽然不見。似此乃王上之瑞也。王上可戴十二旒冕冠,建天子族旗,出警入蹕,乘金銀車,備六馬,進王妃為王后,立世子為太子。」昭心中暗喜,回到宮中,正欲飲食,忽中風不語。次日病危,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馬荀顗及諸大臣,入宮問安。昭不能言,以手指司馬炎而死。時八月辛卯日也。何曾曰:「天下大事,皆在晉王。可立太子為晉王,然後祭葬。」是日,司馬炎即晉王位,封何曾為晉丞相,司馬望為司徒,石苞為驃騎將軍,陳騫為車騎將軍,諡父為文王。
      遷葬已畢,炎召賈充、裴秀入宮,問曰:「曹操曾云:『偌天命在吾,吾其為周文王乎。』果有此言否?」充曰:「操世受漢祿,恐人議論篡逆之名,故出此言,乃明教曹丕為天子也。」炎曰:「孤父王比曹操例如?」充曰:「文王輔魏,已歷三世,與操不同也。」炎曰:「何為不同?」充曰:「操雖功蓋華夏,下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子丕承繼大業,差役甚重,東西驅馳,無可寧歲。若宣王、景王,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歸心矣。後文王扶危除暴,功蓋萬世,始封王號,故不同操耳。」炎曰:「丕尚紹漢統,孤豈不紹魏統耶?」賈充、裴秀二人再拜而奏曰:「王上當法曹丕,紹漢故事,復築禪台,佈告天下,以即正位,何不美哉?」
      炎大喜,次日帶劍入內。此時魏主曹奐連日不曾朝,心神慌惚,舉止失措。炎直入後宮,奐慌下御榻而迎之。坐畢,炎問曰:「魏之天下,誰之力也?」奐曰:「皆晉王父祖之賜耳。」炎笑曰:「吾觀陛下,文不能論道,武不足經邦,百無一能,何不讓才德者主之?」奐大驚,口禁不能言。傍有黃門侍郎張節大喝曰:「晉王之言差矣!昔日,魏武祖皇帝東蕩西除,南征北討,非容易得此天下。今天子有德無罪,何故讓與人耶?」炎大怒曰:「此社稷乃大漢之社稷也。曹操倚仗漢相之資,挾天子以令諸侯,自立魏王,篡逆漢室。吾祖父三世輔魏得天下者,非曹氏之能,實司馬氏之功也,四海咸知。吾今日豈不堪紹魏之天下乎?」節又曰:「若此,乃篡國之賊也!」炎大怒曰:「吾與漢家報本,有何不可?」叱武士,將張節亂瓜打死於殿下。奐泣淚跪告。炎起身下殿而去。奐與賈充、裴秀曰:「事將急矣,如之奈何?」充日:「天數盡矣,陛下不可逆之!當照漢獻帝故事,重修受禪台,具大禮,禪位與晉王:上合天心,下順人情,陛下可保無虞也。」奐從之,遂令賈充築受撢台。
      以十二月甲子日,奐親捧傳國璽,立於台上,大會文武,請晉王司馬炎登台,授與大禮。奐下台,具公服,立於班首。炎端坐於台上,賈充、裴秀列於左右,執劍,令曹奐再拜伏地聽命。充曰;「自漢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漢禪,已經四十五年矣。今天祿永終,天命在晉。司馬氏功德彌隆,極天際地,可即皇帝位,以紹魏統。封汝為陳留王,出就金庸城居止,當日起程,非宣詔不許入京。」奐泣謝而去。太傅司馬孚哭拜於奐前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孚乃炎之叔公。炎見孚如此,封為平王太宰。孚不受而退。是日,文武百官再拜於台下,三呼萬歲。炎紹魏統,國號大晉,改元為太始元年,大赦天下,置立諫官。此時魏亡,人民安堵,秋毫無犯。後史官有詩歎曰:
      獻帝稱臣輦路傍,咸熙又見拜君王。
      金庸城外山河舊,受禪台前草木黃。
      魏國規模如漢代,陳留蹤跡似山陽。
      一還一報皆天理,今古今人笑幾場。
      評曰:
      古者以天下為公,惟賢是與。後代世位,立予以適;若適嗣不能,然情係私愛,撫養嬰孩,傳以大器,付托不專,必參枝族,終於曹爽誅夷,齊王替位。高貴公才惠夙成,好問尚詞,蓋亦文帝之風流也;然輕躁忿肆,自陷大禍。陳留王恭己南而,宰輔統政,仰遵前式,揖遜而撢,遂享大國,作賓於晉,比之山陽,班寵加焉。
      晉帝司馬炎,追諡祖司馬懿為宣帝,伯父司馬師為景帝,父司馬昭為文帝,立七廟以光祖宗。那七廟?漢徵西將軍司馬鈞,鈞生豫章太守司馬量,量生穎川太守司馬雋,雋生京兆尹司馬防,防生宣帝司馬懿,懿生景帝司馬師、文帝司馬昭:是為「七廟」也。大事已定,每日設朝,計議伐吳之策。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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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8 23:04 |
    本帖最後由 風I 於 2015-1-8 23:58 編輯

    羊祜病中薦杜預

      吳永安七年,吳主孫休暴病,不能言而死,群臣欲立太子孫為君。,音彎。左典軍萬彧曰:「幼不能專政,不若取烏程侯孫皓立之。」左將軍孫布亦曰:「皓才識明斷,堪為帝王。」於是丞相濮陽興入奏朱太后。太后曰:「吾寡婦人耳,安知社稷之事?卿等斟酌立之可也。」興遂請皓為君。皓字元宗,大帝孫權太子孫和之子也。當年七月即皇帝位,改元為元興元年,封太子孫留為豫章王,加丁奉左右大司馬。次年改為甘露元年;皓兇暴日盛,酷溺酒色,大小失望。張布諫之,皓斬首;濮陽興亦諫,皓殺之。立陸凱、萬彧為左右丞相,又改元為寶鼎元年,造昭明宮,大興土木。文武入山伐木,費用無度。又改元建衡元年。三年後又改鳳凰元年。丞相萬彧、將軍留平、姓留,名平。大司農樓玄,見皓無道,三人苦諫,皆被殺之。前後十餘年,殺忠臣四十餘人。皓出入,常帶鐵騎五萬。群臣恐怖,莫敢奈何。
      卻說晉帝司馬炎恢弘大度,容納直言;明達善謀,能斷大事。時咸寧二年冬十月也,徵而大將軍羊祜上表請兵伐吳。炎觀表曰:
      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吳會,庶幾海內得以休息。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其功必因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兵役無時得息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是以來十有三年矣。夫謀之雖多,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全者,謂勢均力敵耳;若輕重不齊,強弱異勢,雖有險,不可保也。蜀之為國,非不險也,皆雲:「一夫荷載,萬夫莫當。」進兵之日,曾無藩籬之限,乘勝席捲,徑至成都,漢中諸城,皆烏棲而不敢出。非無戰心,誠力不以相抗也。及劉禪請降,諸營堡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間雖險,不如劍閣;孫皓之暴,過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不於此際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於征戍,經歷盛衰,不可長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並下,荊州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楊、青、兗並會秣陵,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蕩,雖有智者,不能為吳謀矣。吳緣江為國,東西數千里,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皓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將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保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國,惟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復所保,還趨城池,去長入短,非我敵也。官軍懸進,人有致死之志;吳人內顧,各有離散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可克必矣。懸,音玄。
      司馬炎觀訖大喜,便令班師。賈充、荀勖、馮紞三人皆言未可,炎因此不行。
      至咸寧四年,羊祜入朝,奏辭歸鄉養病。炎問曰:「卿有何安邦之策,以教寡人?」祜曰:「暴虐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矣。若皓不幸而歿,倘更立賢王,陛下不能得也。」炎賜祜坐於側而問曰:「卿何以知之?」祜曰:「孫皓若亡,群臣更立一人為君,施恩佈德,深得民心,據長江之阻,陛下雖有百萬之眾,安可窺乎?」炎大悟曰:「卿可提兵一伐,若何?」祜曰:「臣年邁多病,不堪領此職。陛下選智勇之士,可也。」炎起身稱謝。祜辭炎出內,炎命祜乘王輦歸家。是年十一月,羊祜病危,晉帝司馬炎車駕幸祜家問安。炎至臥榻前,祜下淚曰:「臣萬死不能報陛下也!」炎亦泣曰:「朕深恨不能用卿伐吳之策。今日誰可繼卿之志?」祜曰:「臣凡薦人於陛下,便將奏稿焚之,只恐人知也。」炎曰:「舉善薦賢,乃美事也。卿何不令人知耶?」祜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臣所不取也。」炎歎曰:「此正直大臣也。」祜含淚告曰:「臣死矣,不敢不盡愚誠。右將軍杜預,堪可重任;若欲伐吳,須當用之。」言訖而亡。司馬炎放聲大哭,上輦而回宮中。文武多官,無不流淚。後人引管、鮑故事,有詩贊曰:
      羊祜病中推杜預,叔牙囚內薦夷吾。
      古來四海英雄輩,是個男兒識丈夫。
      司馬炎垂淚終日,敕葬高阜,贈太傅、巨平侯。即日拜社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事。南州百姓聞羊祜身死,罷市而哭。江南守邊吳將,亦皆舉哀。襄陽人思祜存日,常游於峴山,遂建廟立碑,四時祭之。往來人觀其碑文者,無不流涕,故稱為「墮淚碑」。後胡曾先生有詩歎曰:
      曉日登臨感晉臣,古碑零落峴山春。
      鬆間殘露頻頻滴,恰似當初墮淚人。
      咸寧五年冬十一月、晉帝降詔,分道伐吳。鎮南大將軍杜預為大都督,引兵十萬,出江陵;鎮東大將軍、瑯琊王司馬伷音宙,出涂中;安東大將軍王渾,出江西;建威將軍王戎,出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出夏口:各引兵五萬,皆聽預調遣。又遣龍驤將軍王濬、廣武將軍唐彬,浮江東下:水陸兵二十餘萬,戰船數萬隻。又令賈充為大都督,假黃鉞,以冠軍將軍楊濟副之,出屯襄陽,節制諸路人馬。充奏曰:「臣年耄衰老,不堪元帥之任。」炎曰:「卿若不行,朕當自出。」充不得已,辭帝而行。
      卻說吳主孫結荒淫無度,凡飲宴,必令群臣大醉;卻立黃門郎十人糾彈,若有過失者,或剝其面皮,或鑿其眼睛,因此中外大怨。忽邊庭奏報:「晉兵大勢,水陸並進。」皓大驚,急召丞相張悌、司徒何植、司空滕循,計議退兵之策。悌奏曰:「可令車騎將軍伍延為都督,進兵江陵,迎敵杜預;驃騎將軍孫歆,進兵拒夏口等處軍馬。臣敢為軍師,領左將軍沈瑩、右將軍諸葛靚,引兵十萬,出屯牛渚,接應諸路軍馬。」皓從之,遂令張悌引兵出城去了。皓退入後宮,有倖臣中常侍岑昏問其故,皓曰:「晉兵大至,諸路已有兵迎之。奈王濬率兵數萬,戰船無量,順流而下,其鋒甚銳,朕因此憂也。」昏曰:「臣有一計,令王濬之船,盡為粉碎。」皓大喜,遂求其計。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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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0 21:16 |
    王濬計取石頭城

      卻說中常侍岑昏,奏吳主孫皓曰:「江南多鐵,可打連環索百餘條,長數百丈,每環重二三十斤,於沿江緊要處橫截之。再造鐵錐數萬,長丈餘,置於水中。若晉船乘風而來,逢錐則破。」皓大喜,即發工匠,於江邊連夜造成鐵索鐵錐,設立停當。
      卻說晉都督杜預兵出江陵,喚牙將周旨受計策曰:「汝引水手八百人,乘小船暗渡過江,夜襲樂鄉,多帶旌旗於山林之處立起,日則放炮擂鼓,夜則各處舉火。」旨領命去了,夜渡大江,伏於巴山地名。
      次日,杜預領大軍,水陸並進。前哨報導:「吳主遣伍延出陸路,陸景出水路,孫歆為先鋒:三路迎來。」言未了,孫歆船到。兩兵初交,杜預便退。歆引兵上岸,迤邐追時,不到二十里,一聲炮響,四面晉兵大至。吳兵急回,杜預乘勢掩殺,吳兵死者不計其數。孫歆奔到城邊,周旨八百軍混雜於中,就城上舉火。歆大驚曰:「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急欲退時,被周旨大喝一聲,斬於馬下。陸景在船上,望見江南岸上一片火起,巴山上風飄出一面大旗,上書:「晉鎮南大將軍杜預」。陸景大驚,欲上岸逃命時,被晉將張尚馬到斬之。伍延見各軍皆敗,乃棄城奔走,被伏兵捉住,來見杜預。預叱令武士斬之。遂得江陵。於是沅、湘一帶,直抵廣州,守令諸郡皆望風齎印而降。預令人持節安撫,秋毫無犯。遂攻武昌,武昌亦降,杜預軍威大振,遂大會諸將,共議取建業之策。胡奮曰:「百年之寇,未可盡服。方今春水泛漲,難以久住。可侯來冬,更為大舉。」預曰:「昔樂毅濟西一戰而並強齊;今兵威既振,如破竹之勢,皆迎刃而解,無有著手處也,可乘勢而取建業。」金陵是也。遂遣人來會諸將,一齊進兵。
      此時龍驤將軍王濬,率水兵順流而下,不可當其銳。人報濬曰:「吳人造鐵索,沿江橫截;又以鐵錐置於水中,如此準備。」濬大笑,遂造大筏數十方,上縛草木為人,披甲執杖,立於周圍,順水放下。吳兵見之,以為活人,望風先走。暗錐著筏,盡提而去。又差慣熟水手,於筏上先作大炬,長十餘丈,大十餘圍,以麻油灌之,在船前行,但遇鐵索,燃炬燒之,須臾皆斷。兩路從大江而來。所到之處,無不克勝。後胡曾先生有詩曰:
      王濬戈鋋發上流,武昌洪業土崩秋。
      思量鐵索真兒戲,誰與吳王畫此籌?
      卻說東吳丞相張悌,令左將軍沈瑩、右將軍諸葛靚,來迎晉兵。二人見晉兵順流而下,勢不可當,慌忙回報悌曰:「東吳危矣,何不去之?」悌曰:「國家將亡,賢愚共之!今若君臣皆降,無一人死於國難,不亦辱乎!」靚曰:「存亡自有天數,非公一人可支吾也。何故自取其死?」悌曰:「吾自幼食吳祿,今位至丞相,得其死矣。吾若合死,安可求生,以遺不義之名耶?」諸葛靚大哭而去。張悌與沈瑩卻欲揮兵抵敵,晉兵一齊圍之。周旨、羅尚首先殺入吳營。張悌自奮力搏戰,死於亂軍之中。沈瑩被周旨一力斬之。
      吳兵四散敗走。飛報吳主孫皓,皓大驚失語。殿中數百人叩頭奏曰:「今日之禍,皆岑昏之罪,請陛下殺之!臣等出城決一死戰。」皓曰:「量一中貴,何能病國?」內一人大叫曰:「陛下豈不見蜀之黃皓乎?」孫皓曰:「且將此人為奴可也。」眾皆入宮中,碎割岑昏,生啖其肉。於是陶濬率御林諸軍,沿江迎敵,前將軍張象,率水兵下江迎敵。不想西北風大作,吳兵旗幟皆不能立,盡倒豎於舟中;兵又不肯下船,四面奔走,只落張象一人。
      卻說晉將王濬,揚帆而行,過三山,舟師曰:「風波甚急,船不能行;且待風勢少息行之。」濬大怒,拔劍叱之曰:「吾目下欲取石頭城,何言住耶!」遂擂鼓大進。吳將張象引從人請降。濬曰:「若是真降,便為前部立功。」象回到本船,直至石頭城下,叫開城門,接入晉兵。人報孫皓,皓欲自刎。中書今胡衝、光祿勳薛瑩奏曰:「陛下何不效安樂公劉禪乎?」皓從之,亦備輿櫬,自縛,率諸王文武,詣王濬軍前歸降。濬自扶起,釋其縛,焚燒其櫬,諸將大喜。濬請皓入軍中,以王禮待之。皓將璽綬並圖籍皆納下。於是東吳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三縣,戶口五十二萬三千,官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老幼二百三十萬,米穀二百八十萬斛,舟船五千餘只,後官五千餘人,皆歸大晉。大事已定,出榜安民,盡封府庫倉稟。次日,陶濬兵不戰自潰。瑯琊王司馬伷並王戎大兵皆至,見王濬成了大功,心中忻喜。次日,杜預亦至,大犒三軍已畢,開倉庫賑濟人民。
      於是吳人安堵,遂遷吳主孫皓赴洛陽面君。行至洛陽,時太康元年夏五月,皓登殿稽首以見晉帝。帝賜坐,曰:「朕設此座,待卿久矣。」皓曰:「臣於南方,亦設此座以待陛下。」帝大笑。賈充問皓曰:「聞君在南方,鑿人目,剝人面皮,此何等刑耶?」皓曰:「人臣弒君及奸回不忠者,則加此刑。」充默然,甚愧。帝命設筵,勞賞吳之君臣,封皓為歸命侯,子孫封中郎,隨降宰輔皆封列侯。丞相張悌陣亡,封其子孫。天下大定。封王濬為輔國大將軍。其餘各詣封賞。後史官有詩歎東吳曰:
      憶昔孫堅創業時,東南王氣覆江湄。龍盤虎踞才安穩,地裂天崩又改移。
      洋子江中沉鐵索,石頭城上豎降旗。可憐錦片東吳地,一旦翻成晉地基。
      後主劉禪亡於惡太康七四年,魏主曹奐亡於太康元年,吳主孫皓亡於太康四年:三主皆善終。自此三國歸於晉帝司馬炎,為一統之基矣。後人有古風一篇,歎曰:
      高祖提劍入咸陽,炎炎紅日升扶桑;光武龍興成大統,金烏飛上天中央;
      哀哉獻帝紹海宇,紅輪西墜咸池傍!何進無謀中貴亂,涼州董卓居朝堂;
      王允定計誅逆黨,李催、郭汜興刀槍;四方盜賊如蟻聚,六合奸雄皆鷹揚;
      孫堅孫策起江左,袁紹袁術興河梁;劉焉父子據巴蜀,劉表軍旅屯荊襄;
      張燕張魯霸南鄭,馬騰韓遂守西涼;陶謙張繡公孫瓚,各逞雄才占一方。
      曹操專權居相府,牢籠英俊用文武;威挾天子令諸侯,總領貔貅鎮中土。
      樓桑玄德本皇孫,義結關、張願扶主;東西奔走恨無家,將寡兵微作羈旅;
      南陽三顧情何深,臥龍一見分寰宇;先取荊州後取川,霸業圖王在天府;
      嗚呼三載逝升遐,白帝托孤堪痛楚!孔明六出祁山前,願以隻手將天補;
      何期曆數到此終,長星半夜落山塢!姜維獨憑氣力高,九伐中原空劬勞;
      锺會、鄧艾分兵進,漢室江山盡屬曹。丕、睿、芳、髦才及奐,司馬又將天下交;
      受禪台前云霧起,石頭城下無波濤;陳留歸命與安樂,王侯公爵從根苗。
      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夢,一統乾坤歸晉朝。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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