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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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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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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0-17 22:22 |
    本帖最後由 風I 於 2014-10-19 23:36 編輯

    第四卷            

    呂奉先轅門射戟

      楊大將曰:「今劉備軍屯小沛,雖然易取,奈呂布虎踞徐州,前次許他金帛糧馬,至今未與。即可令人付糧食金帛,以利其心,使他按兵不動,劉備立可擒之。先擒劉備,後圖呂布,此先除一患之計。」術喜,便令韓胤齎密書往見呂布。書曰:
      昔董卓作亂破壞王室禍害術門戶術舉兵關東未能屠裂卓。將軍誅卓送其頭首為術掃滅仇恥使術明目於當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昔金尚向兗州甫詣封部為曹操逆所拒破流離迸走幾至滅亡。將軍破兗州術復明目於遐邇其功二也。術生年以來不聞天下有劉備備乃舉兵與術對戰。術憑將軍威靈得以破備其功三也。將軍有三大功在術術雖不敏奉以生死。將軍連年攻戰軍糧若少今送米二十萬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當絡繹致。若兵器戰具他所乏少大小唯命。
      呂布看書畢,得物甚喜,重待韓胤。
      胤回告術,術遣紀靈為大將,雷薄、陳蘭為副將,進攻小沛。人報與玄德,玄德聚眾商議。張飛要出戰。孫乾曰:「今小沛糧寡兵微,如何抵敵?可修書告急與呂布。」飛曰:「那廝如何肯來!」乾曰:「不如棄小沛去投曹操。」飛不悅。玄德曰:「乾之言善。」遂修書齎呂布。書曰:
      伏自將軍垂念,令備於小沛容身,實拜雲天之德。今術欲報私仇,遣紀靈領兵到縣,亡在旦夕,非將軍莫能救之。望驅一旅之師,以救倒懸之急,不勝幸甚!
      呂布看了書云:「兩下都發書到一邊求救援一邊言休要救教我無奈何。」陳宮曰:「劉備今雖受困久後必縱橫乃將軍之患請休救之。」布曰:「袁術若並了劉備,則北連泰山諸將,吾亦在術圖中也,不得不救劉備。」遂點兵起程。
      卻說紀靈起兵,長驅大進,已到沛縣東南紮下營寨:晝列旌旗,遮映山川;夜設火鼓,震明天地。玄德縣中止有五千餘人,亦出縣佈陣安營。張飛便要出戰,玄德阻之。人報呂布引兵離縣一里西南上紮下營寨。紀靈知呂布領兵來救劉備,急令人致書於呂布。呂布折書視之書曰:
      靈聞大丈夫之志心無二意專在一圖可赴鼎鑊之烹。紀信就楚軍之戮鱄諸受吳王之殺。前者溫侯既受袁氏之禮物今復納劉備之佞言非英雄之所為也。若蒙早斬劉備永為唇齒之援共圖王霸之基。願賜片言以決去就。幸甚!
      呂布看畢笑曰:「我有一計,使袁術不恨於吾教劉備不怨於我。」高順曰:「願聞其計。」布曰:「臨期觀之難以口說。」令人往紀靈、劉備寨中,請二人來赴席。
      玄德看書大喜,便欲上馬。關、張曰:「兄長不可去。呂布必有異心。」玄德曰:「非也。吾待溫侯不薄,彼安肯害我乎?」言畢就行。關、張跟去。到呂布營寨入見布曰:「吾今特來解你之危。你異日得志,不可相忘。」玄德頓首稱謝,坐布於側。關、張按劍背後而立。人報紀靈到寨。玄德大驚,欲避之。布曰:「吾特請你二人會議,勿生疑焉。」玄德未知其意,心下不安。紀靈下馬入,見玄德在帳上坐,抽身便回,左右留之不住。呂布向前扯住紀靈之臂,如提童稚。靈曰:「將軍欲殺紀靈也?」布曰:「非也。」靈曰:「莫非殺『大耳賊』乎?」布曰:「亦非也。」靈曰:「願將軍早賜一言以決心中之疑。」布曰:「玄德乃布之弟也。今為將軍所困,故來救之。」靈大驚曰:「若此則殺靈也!」布曰:「無有此理。布平生不好鬥,惟好解鬥。」靈問曰:「何為解鬥?」布曰:「解釋兩家之戰鬥。吾有一法,從天所決。」靈曰:「將軍既言請入帳中計較。」靈入帳與玄德相見。二人各心未穩。布居中坐,靈左,備右。布教且行酒。
      酒行數巡,布曰:「你兩家看我面上,俱各罷兵。」玄德無語。靈曰:「吾奉主公之命,提十萬之兵,專捉劉備,如何罷得?」張飛拔劍在手大怒曰:「吾雖兵少,覷汝輩如兒戲耳!你比百萬黃巾如何?你敢傷我哥哥!」關公拖住飛手言曰:「且看呂將軍發落,那時各回營寨廝殺不遲。」呂布曰:「我請你兩家解鬥,須不教你廝殺。」這邊紀靈不忿,那邊張飛只要廝殺。
      布大怒,教左右:「取我戟來!」布提畫戟在手,紀靈、玄德盡皆失色。布曰:「我勸你兩家不要廝殺,盡在天命。」令左右接過畫戟去,立在轅門外,遠遠插定。布教取弓箭來。布拈弓搭箭在手,回顧與紀靈、玄德,曰:「轅門離中軍一百五十步,吾一箭射中戟小枝,你兩家罷兵;如射不中,你各自回營安排廝殺。如不遵吾言者,並力殺之。」眾皆應諾。玄德暗告天地曰:「只願射得中!」布都教坐,再各飲一杯酒。酒畢,布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滿弓,口呼:「箭中!」這的是劉玄德有福處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畫戟小枝。帳上帳下將齊喝一聲彩。後有史官題呂布射戟詩曰:
      昔日將軍解鬥時,全憑射戟釋雄師。
      轅門深處如開月,一點寒星中小枝。
      又宋賢有詩曰:
      溫侯神射世間稀,曾向轅門獨解危。
      落日果然欺後羿,號猿直欲勝由基。
      虎筋弦響弓開處,雕羽翎飛箭到時。
      豹子尾搖穿畫戟,雄兵十萬脫征衣。
      又詩曰:
      呂布當年解備危,萬軍誰敢效公威?
      早知「大耳」全無信,悔向轅門射戟時。
      又贊玄德有福詩曰:
      彎弓百步喜穿楊,休說當年有紀昌。
      射戟萬年誇呂布,誰知天佑漢中王。
      呂布見射中戟小枝,棄弓就坐。布起,執紀靈、玄德之手曰:「此乃天令汝兩家罷兵不征戰也。今日盡醉,來日各自罷兵。」紀靈曰:「將軍之言,不敢不聽。奈紀靈回去,主人如何肯信?」布曰:「吾自作書。」當日玄德暗稱「慚愧」。酒又數巡,紀靈求了書先回。布與玄德曰:「非吾,則弟危也。」玄德拜謝,與關、張回。次日,三處軍馬都散。
      不說玄德入小沛,呂布歸徐州。卻說紀靈回淮南見袁術,說呂布轅門射戟解圍之事,呈上書信。袁術大怒曰:「呂布受吾許多物,反向劉備,射戟為名,故相戲弄。吾自提淮南之兵,親征呂布、劉備。」紀靈曰:「主公不可造次。呂布當世英雄,兼有徐州之地。若布與備首尾相連,不易圖也。靈聞布之妻嚴氏有一女,主公有一子,可令人求親於布。布有女在此,必殺劉備,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袁術即日遣韓胤為媒,齎禮物往徐州求親。胤不日到徐州,見布稱說:「袁術恭慕將軍,欲求令女為兒婦,永結『秦晉之好』。」
      布受禮物,入見其妻,言袁術求親。嚴氏曰:「吾聞袁公路久鎮淮南,錢糧無數,早晚為天子。若成大事,則吾女有國母之望。只不知他有幾子?」布曰:「止有此子。」嚴氏曰:「何不便許之?縱不為皇后,吾徐州亦無疑矣。」布意遂決,請韓胤筵席,許其親事。回,備聘定禮物,送入府堂。布設筵席相待,留於館驛內安歇。
      次日,陳宮徑往館驛內探聽韓胤,坐間叱退左右,對胤曰:「誰獻此計,教公來為媒妁?意在收劉備之首否?」胤失驚,遂跪於地上實告如此,乞公台情恕。宮扶起曰:「吾已有心久矣,奈溫侯不從。此事若遲,必被他人破了。吾入見溫侯,便教送女出城就親,若何?」胤便謝曰:「再生之德,袁公若聞之,亦感厚恩矣。」
      宮乃入見呂布曰:「聞主公之女許嫁袁公路之子,此正合吾之心。徐州可保永遠之基業也!不知主公欲用何日?」布曰:「不曉。」宮曰:「古人結親,以受聘之良辰,已有定例:天子一年,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布曰:「袁公路,天賜國寶,早晚為皇帝,當為天子例。」宮曰:「不可。」布曰:「今只是諸侯例。」宮曰:「亦不可。」布曰:「依我門風俗,就卿大夫例。」宮曰:「便也不可。」布曰:「吾今雖霸徐州,未受明詔,欲教吾依庶民例也?」宮曰:「豈有此理。」布曰:「汝意欲如何?」宮曰:「方今天下,遞相征伐,威震四海。今與公路結親,諸侯有嫉妒者多矣。倘若至吉日良時,半路伏兵並起,如之奈何?其親不許,便休;既許之,趁諸侯未知,便送女去。如到壽春,公路必自擇日而成事也。」布喜曰:「公台之言甚當。」入告嚴氏。嚴氏曰:「若非公台,幾廢吾女,將軍從之可矣。」布乃贈金帛與韓胤謝媒,安排首飾器皿、寶馬香車,令宋憲、魏續一同韓胤,送女前去。鼓樂喧天,送出城外。
      有沛令陳珪在家養老,即陳元龍之父也,聞鼓樂喧天之聲,遂問左右。左右曰:「呂奉先女遠嫁袁公路之子。珪曰:「誰為媒?」對曰:「三日之前,韓胤自壽春來,想是媒也。」珪曰:「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必害玄德。」遂扶病見布。布曰:「大夫何來?」珪曰:「聞將軍死至,特來弔喪。」布驚曰:「何故出此言?」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殺玄德,公射戟解之;術來求親,其中欲公女為質,隨後便來取玄德首級。否,必來求借錢糧,或求協助,公必允之。早晚造反,公乃反賊親屬也。」布大驚曰:「陳宮誤我也!」急喚張遼引軍追趕三十里,取女歸於後堂,大罵陳宮曰:「你欲令我受萬代之罵名!」宮默然而退。陳珪曰:「且監韓胤在此。」卻令人虛答袁術女妝奩音廉未了,如辦畢便自送來。」卻將韓胤發監,人馬俱各當住。珪又說呂布曰:「可差愚男陳登為使,解韓胤赴許都,操必大喜。」布曰:「容我熟思之。」數日未決。
      人報玄德在小沛招軍買馬,不知何意。布曰:「為將軍之道,乃本分事。」正話間,宋憲、魏續至,拜罷,布曰:「我令你二人往山東買馬,近得幾匹?」宋憲曰:「買得好馬三百餘匹,回至沛縣界首,被強寇劫去一半。打聽得是劉備手下將張飛,詐妝作山賊,搶劫馬匹去了。」呂布聽信,心中大怒,隨令點軍去小沛捉殺張飛。還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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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0-18 21:53 |
    本帖最後由 風I 於 2014-10-27 23:21 編輯

    曹操興兵擊張繡

      呂布點起軍馬,來攻玄德。玄德慌忙領兵來迎。兩陣圓處,玄德出馬曰:「兄長何故領軍到此?」布指而罵曰:「我轅門射戟,救你大難,你何故奪我馬匹?」玄德曰:「備因缺馬,令人四下收買,安敢奪兄馬匹耶?」布曰:「你便使張飛奪了吾好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諱!」張飛挺槍出馬言曰:「是吾奪了好馬一百五十匹,不知是你的。」呂布罵曰:「環眼賊漢!累次渺視吾!」飛曰:「我奪你馬,你便惱;你奪我哥哥的徐州,你便就不說!」布挺戟出馬,來戰張飛,兩個酣戰一百餘合,未見勝負。玄德見呂布軍四圍漸漸裹將來,恐有疏失,急鳴金收軍入城內。呂布分軍四面圍定。
      玄德喚張飛至面前,而責之曰:「今又是你奪他馬匹,惹起事端。馬匹卻在何處?」飛曰:「都寄在各寺院內。」玄德遂令人出城說合,送還馬匹。布欲從之,陳宮曰:「今不殺劉備,久後必殺將軍也。不可退兵。」布聽之,不准,攻城甚急。玄德見布攻之太急,卻與糜竺、孫乾商議。孫乾曰:「曹操所恨者,呂布也。不若棄城而走,往許都投奔曹操,借軍破布。此為上策。」玄德曰:「誰可當先殺開此圍?」飛曰:「小弟情願死戰!」玄德令飛在前,雲長在後,備自居中保護老小。
      當夜三更,乘著月明,虛開西門搦戰,卻出北門而走。張飛在前,正遇宋憲、魏續。飛殺退二將,得出。布軍後面張遼趕來,關公敵住。沛縣有萬餘軍,只引一半出來。呂布見玄德去了,也不來趕,自回徐州,便令高順守小沛。
      卻說玄德前奔許都今隸州城府是也,到城外下寨,先使孫乾來見曹操,言被呂布追逼,特來相投。操曰:「玄德,吾弟也。可請入城,我自有委用之地。」次日,玄德留關、張在城外,自帶孫乾、糜竺入見曹操。操令人扶起,請坐,以上賓待之。玄德告訴呂布之事,操曰:「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並力誅之。」玄德感謝不盡。操設宴相待,至晚送出。
      操回府,荀彧告操曰:「劉備乃英雄之才,今不早圖之,後必為患。」操不答。彧出,郭嘉入。操曰:「荀彧勸我殺玄德,當何如?」嘉曰:「不可。主公興義兵,為百姓除暴,惟仗誠實信義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來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今困窮而來投之,若殺玄德,是以害賢為名也。如此,則志謀將士自疑,回心擇主,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操大喜,曰:「君謀正合吾心。」次日奏聞,詔劉備領豫州牧。程昱諫曰:「吾觀劉備有才,甚得民心,終不為人下,不如早早圖之。」操曰:「非可也。方今用英雄之時,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郭奉孝與吾所見同也。」昱曰:「主公有王霸之才,某等皆不及也。」遂請玄德入,與兵三千,糧萬斛,使往豫州之任,進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圍呂布。玄德至豫州,令人約會曹操。
      操點兵,欲自往徵呂布,忽流星馬報導:「張濟自關中引兵攻南陽,為流矢所中而死。濟兄之子張繡自領殘黨,用賈詡為謀士,結連劉表,屯兵宛城,商議欲興兵犯許都奪駕。」操大怒,欲起兵討之,又恐呂布攻劉備,必侵許都。荀彧曰:「此事極易。呂布乃無謀之輩,見利必喜。可差使加官賜賞,其心必安;又與玄德解釋誤會。布喜,則不思遠圖矣。」操曰:「善。」遂差奉軍都尉王則,即齎封官誥命並和解書,往徐州去訖。
      卻說曹操起十五萬兵,討張繡。軍馬三路分行,以夏侯惇為前鋒先起。時建安二年五月也。操軍至淯音育水下寨。賈詡諫張繡曰:「操兵勢大,不如舉眾投降。不可與敵,以致軍民之患。」張繡從之,使賈詡直至操寨來見操。操問詡,詡答對如流。操甚喜之,欲用為謀士。詡曰:「昔從李傕,得罪於天下;今從張繡,言聽計從,未敢棄也。」操喜。詡次日引繡見操,操待之甚厚。兵入宛城屯住,餘軍分屯城外,寨柵聯絡十餘里。一住數日,繡每日大設筵宴請操。
      一夜操醉,入寢所,視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兄子曹安民,隨操專一管衣食內事。安民知操意,乃近前曰:「小姪昨晚窺見館舍之側有一婦女,生得十分美麗,問之乃是張濟之妻。」操聞之,便令安民領五十甲兵而取之。須臾到來,操視之,果然美麗之人也。濟妻拜之,操問曰:「夫人姓甚?」婦答曰:「妾乃張濟之妻鄒氏也。」操曰:「夫人識吾否?」鄒氏曰:「久聞丞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操曰:「吾今為汝,故准張繡之降。若非如此,則滅全家矣。」鄒氏拜曰:「實感再生之恩。」操笑曰:「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今宵願同枕席,隨吾還都,必以夫人為正室。」鄒氏拜謝。是夜,共宿於帳中。鄒氏曰:「在城中久住繡必生疑,人知亦議論。」操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次日,果移於城外寨中安歇。恐各官議論,乃喚典韋就中軍帳房外安歇,提調把帳親軍二百餘人,非奉呼喚不許輒入,違者斬首,因此內外不通。操每日與鄒氏取樂,不想歸期。
      家人密報張繡,繡怒曰:「吾以操行仁義之人,今作此態,辱吾甚也!」便請賈詡商議。詡曰:「此事不可洩漏,洩漏則吾等皆死矣。來日等操出帳議事,如此如此。」次日,操坐帳下。張繡曰:「新降兵多有逃亡者,乞移屯中軍。」操許之。繡乃屯中軍於道地地名,分為四寨。數日之內,打聽操帳前有典韋極勇,使兩柄鐵戟,重八十斤,急難近傍。繡帳前一將,名胡車兒,負力五百斤,日走七百里,乃異人也。見繡不樂,問其故。繡雲前事。胡車兒曰:「臨期請典韋飲酒,灌醉了。臨散,車兒雜入他數內混進,先盜其戟,此人必無用也。」繡甚喜,預先準備弓箭甲兵,告示各寨。至期,令賈詡致意,請典韋到寨,厚加重待,慇懃勸酒。至晚果醉,送出寨門。胡車兒乘黑,雜在眾人隊裡,直入大寨。
      是夜,曹操與鄒氏飲酒。忽聽帳外人言馬嘶音西,操使人觀之,回報是張繡軍夜巡。操乃不疑。時近二更,帳前忽報寨後吶喊,草車上火起。操曰:「必是軍人不小心矣,勿得驚動。」須臾,四下裡火起時,速喚典韋。韋醉倒在帳中。典韋夢中聽得金鼓喊殺之聲,忽跳起,床邊尋雙戟不見。但聞敵軍已到轅門,急掣部卒腰間刀。見門首無數軍馬,各挺長槍,來搶寨口。典韋奮力向前,砍死二十餘人。馬軍方退,步軍又到,兩邊槍如葦列。典韋身無片甲,上下前後被數十槍,猶自大叫死戰。刀砍缺不堪用,韋棄刀,雙手挾兩個軍迎之,擊死者八九人。群賊無有敢近寨門,遠遠以箭射之,箭如雨密。韋猶死拒寨門。但聽得寨後左右賊軍已入,背後長槍徑至,韋大叫數聲,血流滿地而死。半晌無一人敢從門前而入。史官有詩贊曰:
      守護中軍帳,英雄獨典韋。聞風皆膽裂,望影總魂飛。
      猿臂持雙戟,彪軀掛鐵衣。淯河鏖戰死,千古顯神機。
      又詩曰:
      鐵戟雙提八十斤,威風凜凜鎮乾坤。
      欲將英傑從頭數,惟說當年有典君。
      《傳》云:
      三分時,帳下壯士有典韋,提一雙鐵戟,重八十斤。
      又云:
      典韋執斧,立於曹公之側,諸人不敢仰視。典韋死後,賊軍割頭,遞相傳看,而人尚驚駭。
      卻說曹操得典韋當住前門,乃得大宛馬匹。此馬名為「絕影」,日行千里。操飛身上馬,比及出行,後寨門只有安民步隨。此時未到淯水河邊,操右臂中箭,馬亦帶三箭。後賊趕到河邊,安民被賊趕上,砍為肉泥。操急驟馬衝波過河。後人有詩曰:
      孟德奸雄世莫同,南陽張繡逞英雄。
      喊聲大震三更後,烈燄爭飛滿寨紅。
      荀彧逃亡隨野渡,曹操「絕影」恨飄蓬。
      駿騎激水奔波過,堤畔仍存舊馬蹤。今舞陰淯水河邊,
      有曹公「絕影」馬跡。
      操驟馬才上岸,一箭中馬眼而死。長子曹昂以馬救操,操方得命。曹昂被亂箭射死,人馬填滿淯水。操走脫,路逢諸將,說典韋救命。張繡分兵趕操。操部將夏侯惇所領青州之兵,乘勢下鄉,劫掠人民。平虜校尉于禁,將本部軍於路剿殺,安撫鄉民。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於地,言于禁造反,趕殺本部軍馬。操大驚。後面本部軍都到,夏侯惇、許褚、李典、樂進也到。操言于禁造反,惇整兵迎之。
      禁既見操等俱到,乃引軍射住陣角,鑿塹安營。手下人報:「青州軍言將軍造反,今丞相已到,何不分辨,如何先立營寨?若軍士預告,將軍不便。」于禁曰:「今賊兵在後,不時便至。若不先準備,何以拒敵?分辨小事,退兵大事。」安營方畢,張繡軍兩路殺至。于禁身先出寨,來殺張繡。繡急退兵。左右諸將見于禁向前,各引兵擊之,繡軍大敗,追殺百餘里。繡勢窮力孤,引敗兵奔劉表去了。
      操不追趕,聚兵收將。于禁入見,備言青州之兵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殺之。操曰:「不告吾,先下寨何也?」禁以前對。操曰:「淯水之難,吾甚狼狽。將軍在亂中,能整兵討暴,堅壘有不可動之節,雖古之名將,何以加之!」賜于禁金器一副,封益壽亭侯;責夏侯惇治兵不嚴之過。操令班師回都。操與諸軍眾將曰:「吾折長子、愛姪無痛淚,獨號泣典韋也。」眾皆歎主公愛士,過於親子。遂還許都,各各賜賞。
      卻說王則齎詔至徐州,布迎接入府,開詔拜畢,封布為平東將軍,特賜印綬。布大喜。又出操私書。書中雲:
      國家無好金,孤自取家藏金以鑄印;國家無好紫綬,所取自帶紫綬以表寸心。望將軍與劉備合同,共滅袁術,大著忠誠。書不盡言,惟將軍照鑒!
      卻說呂布見王則說曹公相敬之意,好生重待。忽報袁術又遣人至,布笑而問之。使言:「袁王早晚即皇帝位,立東宮,權取皇妃早到淮南。」布大怒曰:「反賊焉敢如此!」盡殺來使,將韓胤上枷子釘了。便遣陳登為使,齎謝表,解韓胤一同王則上許都來見操。操知布絕婚奉命,覽所進表曰:
      臣呂布自誅董卓,又罹音離喪亂,寄跡山東,本欲邀駕,知曹操忠孝,奉駕許都。臣前者與操交兵,今操保轉陛下,臣為外將,有兵自隨,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進退未敢自專。近奉天寵,曲頒恩命,愧感交集。倘有徵討,願效努力,萬死不辭。謹表以聞。
      布答操書,又十分嚴謹。操看了大喜,遂斬韓胤於市曹。
      陳登密諫,操曰:「布豺狼也,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吾素知呂布狼心野子,誠難久養。非汝父子,莫能究其情,汝當與吾謀之。」登應諾。曹操贈陳珪致中二千石,登為廣陵太守。登拜辭回,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登默答曰:「丞相起兵,吾為內應。」
      登回徐州,見呂布。布問之,登言:「父贈祿,某為太守。」布大怒,拔劍而言曰:「不與吾求徐州牧?汝父教我協同曹公,絕婚公路,吾所求終無一獲。汝父子俱各顯貴,被汝父子所賣耳!」欲斬之。登大笑曰:「將軍何故甚不明也?」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見曹公,把將軍說了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曹公笑曰:『不如卿言。吾待溫侯如養鷹耳:狐兔未息,不可先飽;饑則為用,飽則颺音揚去。』某問誰為狐兔,操曰:『江東孫策、冀州袁紹、荊襄劉表、益州劉璋、漢中張魯。』」呂布擲劍笑曰:「曹公知我意也!」忽報袁術軍取徐州。呂布聞言大驚。畢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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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0-18 21:53 |
    袁術七路下徐州

      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克取於民,倉庫盈滿;又有孫策所當玉璽,遂議稱帝,宮室、車輦、冠冕已辦,大會群下。術曰:「吾聞昔日漢高祖乃泗上一亭長耳,創四百年基業。今數已盡,劉氏微弱,海內鼎沸。吾家四世公卿,百姓所歸,吾欲應天順命,位登九五。爾諸公卿,各存忠孝之節。」主簿閻象曰:「不可。昔周氏后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曰:「吾袁姓出陳,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火,應其運也。吾字公路,讖雲:『代漢,當涂高也。』吾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臣下再多言者,決斬之!」遂建號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後。後宮美麗數百人,衣服金帛,錦繡器用,並是金玉。飲食奇珍美味。自以為成帝業矣,立子為東宮。因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兒婦,卻聞已將韓胤解送許都,被操斬訖,布已授平東將軍之職。術大怒,遂拜張勛為大將軍,統領大軍二十餘萬,分七路徵徐州:第一路,大將居中;第二路,上將橋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蘭居右;第六路,降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分撥各部下健將,剋日起行。欲命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監運七路錢糧。尚不肯從,術殺之,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使。術自引李豐、梁剛、樂就三萬軍馬為催進使,接應七路之兵。
      呂布使人探聽,回報曰:「今張勛一軍從大路上徑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薄一軍取瑯琊,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濬山。七路軍馬,日行五十里,於路劫掠將來。」呂布慌忙,急召陳珪父子商議,曰:「今日袁術軍分七路,來取徐州,當如之何?」陳宮曰:「徐州之禍,乃陳珪父子所招,巧言令色,以媚朝廷,營救爵祿,今日移禍於將軍。可斬二人之頭獻袁王,其軍自退。」布大怒,喝令簇下陳珪父子。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布問曰:「汝有何計可破之,免汝死罪。」陳珪曰:「七路之兵,將領是誰,共有幾多?」布一一說了。珪曰:「將軍兵將,共有多少?」布曰:「不過五六萬人也。」珪曰:「雖眾寡不等,我以逸待勞,四面分路應之。」布曰:「汝等罪不容誅,以言寬我,將欲逃遁耶?」珪曰:「父子良賤皆在將軍掌握之中,待走那裡去?倘將軍肯用老夫之言,徐州可保無虞矣。」布曰:「公試言之,明以教我。」珪曰:「袁術今收韓暹、楊奉以為羽翼,彼皆烏合之師,素不親信,不相維持,以正兵守之,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也。又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袁術亦可擒矣。」布又問,珪答曰:「暹、奉之依袁術,譬如鳳雞,勢不兩棲,立可擒之。袁術用人,正如積薪。今用韓暹、楊奉為左右羽翼,二人乃舊漢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依,暫歸袁術,術必輕之。若憑尺書,結連暹、奉以為內應,結連劉備以為外合,必擒袁術矣。」布曰:「汝必親到韓暹、楊奉處下書。」登曰:「目今便行。」
      布發表上許都,致書與豫州,然後令陳登引數騎,先於下邳道上來接韓暹。暹引兵下寨,登入見韓暹。暹問曰:「汝是徐州呂布之人,來此何干?」登乃笑曰:「某為大漢公卿,何謂呂布之人也?久聞將軍關中保駕,有蓋世之功,身無罪惡,乃有德清白之士。今卻佐袁術,譬如舍明珠而就泥丸,棄良玉而抱頑石,不忠不義之名罵於萬代,某為將軍恥之!豈因一時之忿,而失千古之名乎?且袁術久而多疑,後必有害於將軍。」暹曰:「吾欲歸漢,恨無門矣!」登出布書。暹覽其書。書曰:
      布聞二將軍同扶大駕,立萬世之功,偶因一時之間言,以致失身於關外。若能革故鼎新,去邪從正,同誅黨逆,共佐皇朝,以圖遠大,名書竹帛!專候回音。切希照察。
      韓暹曰:「吾已知之矣。公先回,吾與楊奉兩路縱兵擊之。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應之。」
      登辭暹,急回見呂布,報韓暹等以準備內應。遂分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引一軍,出瑯琊,敵雷薄;宋憲、魏續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勛。各與軍一萬,餘者守城。
      先說呂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張勛軍馬也到,見呂布料非敵手,退二十里,待四下兵接應。是夜上山,望見一周遭火起,勛軍自亂。韓暹、楊奉分兵到處放火為號,接應各軍入寨。呂布乘勢一擊,張勛敗走。呂布趕到天明,正撞紀靈接應。兩軍相敵,卻欲交鋒,韓暹、楊奉兩路殺來。紀靈大敗奔走,呂布引軍追殺。山背後一彪軍到,門旗兩路分開,中間一隊馬軍,打龍鳳日月旗幡,四斗五方旌幟,金瓜銀斧,黃鉞白旄;上打黃羅銷金曲柄傘,傘蓋之下,袁術身披金甲,腕懸兩刀,立馬陣前,罵布:「逆賊,背主家奴!」布怒,挺戟向前來殺袁術。副將李豐挺槍出馬來迎。戰不三合,被布戟傷其手,豐棄槍而走。梁剛、樂就雙出來戰呂布。袁術引中隊出後軍潰走,三軍大亂。呂布軍搶奪馬匹衣甲無數。術敗軍走不數里,山背後一軍出,截住去路。當先一馬乃蒲州人也,姓關,名羽,字雲長,領五百校刀手,大叫:「反賊!還不受死!待逃何方?」袁術慌逃而走。雲長趕來,紀靈敵住,餘眾四散奔走。袁術收拾敗軍,再回淮南去了。
      呂布得勝,邀請奉、暹二將,一行人馬都回徐州去了。到城中,請敘禮畢,大排筵宴,管待眾將。布保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瑯琊牧。席散,各謝而去。雲長辭歸。
      次日,布與陳珪商議,欲留一軍在徐州。珪曰:「不可。韓、楊二人據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廓皆屬將軍也。」布曰:「然。」次日,重勞三軍,送二將暫於二處屯紮,以候恩命。登問父曰:「何為不留韓、楊二人在徐州,為殺呂布之根也。」珪曰:「不然,倘或二人協助呂布,是與布添牙爪也。」登服父之高見。
      卻說袁術軍馬折其太半,乃回到淮南,遣人往江東去問孫策借兵報仇。使至江東,說袁王借兵之事,策怒:「汝僭稱帝位,背反漢室,賴吾玉璽,非義人也!吾欲加兵問罪,豈肯妄助逆黨乎!」作書以絕之。書曰:
      策聞蓋上天垂司過之星,聖王建敢諫之鼓,設非謬之備,急箴闕之言,何哉?凡有所長,必有所短也。去冬傳有大計,無不悚懼,旋知供備貢獻,萬夫解或。頓聞建議,復欲追遵前圖。即事之期,便有定月。益使憮音武然,想是流妄;設其必爾,民何望乎?曩日之舉義兵也,天下之士所以響應者,董卓擅廢置,害太后、弘農王,略烝宮人,發掘園陵,暴逆至此,故諸州郡雄豪聞聲慕義。神武外振,卓遂內殲音尖。元惡既斃,幼主東顧,俾保傅宣命,欲令諸軍振旅,於河北通謀黑山。曹操放毒東徐,劉表稱亂南荊,公孫瓚炰音袍烋音梟燕、幽,劉繇決力江、滸音虎,劉備爭盟淮隅,是以未獲承命橐音高弓戢戈也。今備、繇既破,操等饑餒,謂當與天下合謀,以誅丑類。舍而不圖,有自取之志,非海內所望,一也。昔成湯伐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罪罰重哉。此二王者,雖有聖德,宜當若世;如使不遭其時,亦無由興矣。幼主非有惡於天下,徒以春秋尚少,脅於強臣,若無過而奪之,懼未合於湯、武之事,二也。卓雖狂狡,至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聞其桀虐,攘臂同心而疾之,以中土希戰之兵,當邊地勁捍之虜,所以斯須遊魂也。今四方之人,皆玩敵而便戰鬥矣,可得而勝者以彼亂而我治,彼逆而我順也。見當世之紛若,若欲大舉以臨之,適足趨禍,三也。天下神器,不可虛乾,必須天贊與人也。殷湯有白鳩之祥,周武有赤鳥之瑞,漢高有星聚之符,世祖有神光之徵,皆因民困瘁於桀、紂之政,毒苦於秦、莽之役,故能芟音山去無道,致成其志。今天下非患於幼主,未見受命之應驗,而欲一旦卒然登即尊號,未之或有,四也。天子之貴,四海之富,誰不欲焉?義不可,勢不得耳。陳勝、項籍、王莽、公孫述之徒,皆南面稱孤,莫之能濟。帝王之位,不可橫冀,五也。幼主岐嶷,若出其逼,去其鯁,必成中興之業。夫致主於周成之盛,自受旦、奭之美,此誠所望於尊明也。縱使幼主有他改改異,猶望推宗室之譜屬,論近親之賢良,以招劉統,以固漢宗,皆所以書功金石,圖形丹青,流慶無窮,垂聲管弦。舍而不為,為其難者,想明明之素,必所不忍,六也。五世為相,權之重,勢之盛,天下莫得而比焉。忠貞者必曰宜夙夜思惟,所以扶國家之躓頓,念社稷之危殆,以奉祖考之志,以報漢室之恩。其忽履道之節而強進取之欲者,將曰天下之人,非家吏則門生也,孰不從我?四方之敵,非吾匹則吾役也,誰能違我?盍乘累世之勢,起而取之哉?二者殊數,不可不詳察,七也。所貴於聖哲者,以其審於機宜,慎於舉措。若難圖之事,難保之勢,以激群敵之氣,以生眾人之心,公議固不可,私計又不利,明哲不處,八也。世人多惑於圖緯而牽非類,比合文字以悅所事,苟以才上惑眾,終有後悔者,自往迄今,未嘗無之,不可不深擇而熟思,九也。九者,尊明所見之餘耳,庶備以予,惟所遺志。忠言逆耳,幸留神聽!此張紘所作也。
      使齎書回見袁術。術看畢,怒曰:「黃口孺子,敢以文字譏我!吾先伐之,以取江東!」長史楊大將力諫方住。
      卻說孫策自發書後,每防術來,令點軍守住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為會稽太守,便令起兵,徵討袁術。策乃商議,便要起兵。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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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會兵擊袁術

      孫策欲起兵擊袁術,長史張昭曰:「術雖新敗,兵將極多,糧食足備,倘進兵不利,禍及江東。不如上書與曹操,他若南征,願為後應。兩軍相援,術軍必敗。萬一有禍,亦望操援之。」策曰:「然。」遂遣使以此意達之。
      卻說曹操至許都,思幕典韋,興立祠堂,四時祭之;遂封其子為中郎,收養在府。典韋子,名滿。忽報孫策使至,貢獻禮物尤多。操觀其書,遂要南征。人探得袁術乏糧,劫掠陳留,操遂點兵出師。此時,操自專權而行大事,然後啟奏,無有不從。操令曹仁守許都,其餘皆跟操出征,起兵三十萬,糧食輜重千餘車。
      時建安二年秋九月。操行軍之次,先發人會合孫策與劉備、呂布,比及到豫章界上分兵。玄德引兵來迎,入操營,獻上首級二顆。操驚曰:「此何人首級?」玄德曰:「此是韓暹、楊奉之首級也。」操曰:「何以得之?」玄德曰:「呂布因令二人權住沂都、瑯琊兩縣,縱使軍士搶掠徐、揚地面,人民無所不怨,因此備乃設一宴,詐請議事;比及入座,先牽了馬,擲盞為號,小弟關、張二人各殺死一人,盡收其兵士於部下。今特來請罪。」操曰:「爾與國家除其大害,勘為大功,何為罪也?」遂賞玄德,合兵到徐州界。呂布出迎,操用美言撫慰,命封左將軍之職;還許都之時,即換印綬。布大喜。操即分兵:呂布一軍在左,玄德一軍在右,操自居中,令夏侯惇、于禁為先鋒。
      時袁術知曹兵來,令大將橋蕤引兵五萬作先鋒。兩軍會於壽春界口。橋蕤當先出馬,與夏侯惇戰不三合,橋蕤被搠而死。術軍大敗,奔走回城。四下裡來報孫策發船攻江邊西面,呂布引兵攻東面,劉備、關、張引兵攻南面,操自引兵三十萬攻北面。袁術大驚,聚眾文武商議。楊大將曰:「目今壽春水旱,連年田禾不熟,人皆缺食。今又動兵,必擾於民;民既生怨,四下兵至,難以迎敵。不如留下軍馬在壽春,休戰;待彼兵糧盡,必生變矣。陛下統御林軍渡淮,一者就熟,二者暫避其銳。」術用其言,留李豐、樂就、梁剛、陳紀四人各封上將之職,分兵十萬,堅守壽春。術盡數收拾庫藏金玉寶貝上車。約二十萬人,聯絡不絕,過淮去躲。
      卻說操兵三十萬,日費糧食浩大,況諸郡旱荒,人民相食,屋宇盡皆拆毀,軍士無得掠擄。操催軍速戰,李豐等閉門不出。操軍相拒月餘,糧食將盡,致書問孫策借糧米十萬斛,不敷支散。呂布、玄德自使人運糧,不敷支散。管糧官任峻部下倉官王垕音厚跟隨出征,齎數目入稟操曰:「兵多糧少,當如之何?」操曰:「可以將小解散之,權且救一時之急。」垕曰:「兵士倘怨,如何?」操曰:「吾自有方策。」垕果以小斛分散。操卻暗使人各寨聽之,無一人不怨,皆曰:「丞相太欺眾也。」說者紛然,皆言散糧不及數。操密召王垕入,曰:「吾欲問汝借一物,以壓眾心。汝妻小吾自養之,汝自無憂慮也。」垕曰:「丞相欲用何物?」操曰:「欲借汝頭以示眾耳。」垕曰:「某實無罪。」操曰:「吾亦知汝無罪,若汝不死,三十萬人心皆變矣。」垕再欲言,操呼刀手推出門外,一刀斬之,懸頭高竿,出榜曉示曰:「故行小斛,盜竊官糧,謹按軍法,因此斬之。」而乃瞞過三十萬人,盡皆無怨。史宮雲:雖然妄殺一人,卻瞞三十萬人,免致失散。此曹公能哉,而用詐謀也。
      操知糧盡,教各寨軍:「如三日不拼力得此城者,皆斬!」操自至城下看諸軍搬土運石,填壕塞塹。忽見兩個末將將及到城邊,見城上矢石如雨,慌走急回,操掣劍親斬於城下。操自下馬,接土填坑。於是大小將士無不向前,軍威大振。城上看見,並皆失色。是夜,爭先上城者無數。操親齎賞賜,軍士並力,城池已破,縱軍入城擄掠。李豐、陳紀、樂就、梁剛皆被生擒見操。操令皆斬於市。操焚燒偽造宮室殿宇、一應犯禁之物。壽春城中,收掠一空。
      操欲進兵渡淮,追趕袁術。荀彧諫曰:「此間接連數郡,皆荒旱不收,更若進兵,勞軍損民,倘未見勝,欲退急難。不若暫回許都,待來春麥熟,軍糧足備,方可圖之。」操持疑未決。忽報馬到,稱說:「張繡依托劉表為唇齒,南陽、張陵諸縣復反。曹洪抗拒不住,連輸數陣。今被張繡殺來,恐許都有失,請丞相回。」
      操馳書與孫策,令跨江佈陣,以為劉表疑兵,表不敢妄動。「吾自復徵張繡,以絕其根。」即日兵行,命劉備與呂布結為弟兄,使相救助,再無相侵。操令玄德仍住沛城,著呂布領兵回徐州。操密與玄德曰:「吾令汝屯兵沛城,是掘坑待虎也。但汝與陳珪商議,勿令有失,音至便來接應。」話畢而退。
      卻說曹操自引大軍回許都,安撫定了,人報段煨殺李傕,五習殺郭汜,解首級前來。煨將李傕三族老小二百餘口,俱活解入許昌。操令分於各門處斬。傕、汜老小之首,相傳號令,人皆忻悅。此賊已滅,請天子升殿,會集文武,作太平筵席。封段煨為蕩寇將軍,五習為殄虜將軍,各行兵鎮守長安。二人謝恩而去。操奏:「張繡侵掠郡民,興兵伐之!」天子親排鑾駕,送操出師。
      時建安三年夏四月,操引大兵進發,留荀彧在許都調兵遣將。操行軍之次,見一路麥已蒼黃;民欲為食,聞兵來至,逃竄入山。操下寨,會集諸將,更使人遠近遍叫村人父老,及各處守境官吏來聽發放。操曰:「吾奉天子明詔,招降討逆,與民除害。方今麥熟之時,不得已而起兵。此去,大小將校,凡過麥田,但有作踐者,並皆斬首;擅自擄掠人財物者,並皆誅戮。王法無親,宜當遵守。仰居民勿得驚疑,不許流遺他界。」因此於路百姓望塵遮道而拜,稱頌聖德。凡官軍經過麥田,並皆下馬以手扶麥,遞相傳送而過,只怕麥倒在路上。
      操行於麥中,忽驚起一鳩,馬乃眼生,竄入麥中,踐倒其麥。操隨下寨,喚行軍主簿議擬自己踐麥之罪。主簿曰:「丞相之言,令也,誰敢不從!」操曰:「吾自制法,吾自犯之,何以伏眾乎?」掣所佩之劍欲刎。眾急救之。郭嘉曰:「古者《春秋》之義:法不加於尊。丞相總統大將,豈可自殘害也?」操曰:「既《春秋》有『法不加於尊』之義,吾暫記過。」乃以劍割自己之發,擲於地,曰:「割發權代首耳!」萬軍悚然,史官曰:此乃曹操能用心術耳。沿道之民,秋毫不犯。
      卻說張繡知操又引兵來,急發書報劉表,使為後應;乃遣雷敘、張先二將出城迎敵,令賈詡守城。兩軍相拒,陣勢排成,張繡出馬,指而罵曰:「汝乃假仁詐義之人,與禽獸無異!」操大怒,令許褚出馬,繡令張先出迎。只三合,許褚殺張先於馬下,繡軍大敗。操引軍趕繡至南陽城下。
      繡入城中,閉門不出。操圍城攻打。城上擂鼓不絕,炮石金汁弩箭以守之。城壕大闊,水勢尤深,急難近城。操令軍士運土填壕;又用做土布袋並柴薪草把相雜,來城邊作凳梯;又立雲梯,窺望城中。操自騎馬繞城視之。已經三日,傳令教軍士於西北角上堆垛柴薪,會集將士,就那裡上城。繡問詡,答曰:「某已知曹操之意,可將計就計,令操自棄兵而去!」繡曰:「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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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勝負賈詡談兵

      張繡問曰:「何以知操之意?」詡曰:「某在城上見曹操繞城觀看三日。他見城東南角上有二色新舊不等之故鹿角,多半朽爛,意在此處容易進城;卻虛去西北上積草,詐為聲勢,盡掣我城中之兵去守西北。今夜黑必扒東南角而進也。」繡問:「如之奈何?」詡曰:「此極容易。日間盡撥百姓穿軍衣號,虛守西北;令精壯之兵食飽輕衣,盡歸東南屋內。夜間只教百姓去西北角上吶喊,任他扒城。一聲炮響,伏兵齊起,吾一人可當一百也。此可破操矣。」繡用其計,盡教百姓穿軍衣,城上吶喊。
      雲梯上只望見西北上有人馬,軍報入中軍。操曰:「中吾計也!」精銳之兵都存留帳後,預備鍬钁扒城器具。日間只用軍攻西北角,城外城中吶喊不絕。至二更,乘鬧裡引精壯之兵來東南角上,扒過壕去,砍倒鹿角,軍人一齊扒到城上,城裡亦無動靜。只聽得西北角上喊聲大起,東南缺內火把齊明。操軍殺入,兩下伏兵齊起,軍士急退。背後張繡親驅刀手殺來,則見東南二門齊開,精兵突出。操軍大敗,一擁而退,城外壕皆填滿。殺到五更,操軍走十數里。繡收軍馬入城,所奪車馬輜重極多。操收敗軍,查得折軍五萬餘人,呂虔,于禁俱各被傷。
      詡見操敗走,急發書去教劉表絕後路。表欲起兵,忽有人報孫策兵已屯湖口,因此未敢動兵。蒯良曰:「策兵已屯湖口,乃操計,故借疑兵也。近日曹操新敗,若不乘勢剿滅,後必有患。明公乘兵勢之勝一擊,操亦可破也。」表令黃祖堅守隘口,進兵安眾地名絕操後路;一面會張繡。繡知表兵已起,同賈詡引兵去襲操。
      操軍緩緩而行,至襄城,到淯水,操馬上大哭。眾將問其故,操曰:「吾思去年將吾典韋在此折了,不由不哭耳!」眾皆下淚。操令此處就屯軍馬,弔祭亡魂。宰牛殺馬於淯河之上,祭享典韋。操再拜,痛哭,昏絕於地。眾皆扶起。大小軍校無不下淚。次祭姪曹安民,末祭長男曹昂。又祭「絕影」馬,次祭沒於此處軍士。祭畢,在營軍士皆哭聲不絕,留連不忍便行。
      忽荀彧差人報曰:「劉表助張繡,兵屯安眾,以絕歸路。」操答彧書曰:「吾雖日行數里,已知賊來追吾。吾今策度已定,若到安眾,破繡必矣。君等勿憂。」遂至安眾地界。
      劉表軍已守險要。張繡隨後引兵趕來。操令眾軍黑夜鑿險開道,暗伏奇兵。天色微明,表、繡軍會合,視之見操兵少,疑操遁去,兩軍俱入險路擊之。操縱奇兵出,破表、繡之兵,曹公得脫安眾隘口,於隘外下寨。劉表與張繡各整敗兵相見。表曰:「何期被操之奸計?」繡曰:「容再圖之。」表、繡集於安眾。
      荀彧探知袁紹欲起兵犯許都,荀彧急發書報操。書曰:
      近人自冀州來報,說田豐謂袁紹曰:「今將軍糧足兵強,曹操南征未回,宜早乘虛以襲許都,奉迎天子,號令海內。此為上策。若不乘機破之,終被他擒,雖悔無益也。」紹聽之,持疑未決。彧請丞相還都,別作區處。劉表、張繡癬疥之疾,不足憂也。望早早班師,勿失大事!
      操得書心慌,即日整兵起程。
      探細人來安眾報張繡。繡點兵追襲,賈詡曰:「不可追也,去追必敗。」表曰:「若不追之,失此機會。」表、繡引軍萬餘人追之。約行二十里趕上,曹兵接戰,表、繡軍大敗而還。賈詡引十數騎接至半途,見敗軍回。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詡曰:「可從整兵,再往追之。」繡曰:「今已喪敗,奈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急往必利;如其不然,請乃斬吾首。」繡信之,表不從。繡自引敗卒再回追擊。操兵大敗,盡棄衣甲槍刀而去。繡迤邐追趕,忽山後一彪軍出。繡收軍不趕。那彪軍當住去路。繡慌忙回來,到安眾賞軍,宴謝賈詡。表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兵,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其事不同而皆驗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操敵手。操軍雖新敗,必自為將斷其後路,以防追兵。追兵雖精銳,彼士亦銳,故知必敗,操必勝之。後未盡力而退,必國內有事。已破我軍之後,必輕車速回,縱留眾將斷後,眾將雖勇,亦非將軍之敵手,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繡服其高論。詡勸表回荊州,繡守襄城,以為唇齒。兩將各自分散。
      卻說曹操知後軍敗,再引眾將回來,正逢那彪敗軍。敗軍告操:「若非這一路軍截住中路,我等盡擄矣。」操慌問:「救軍者何人也?」那人搠槍下馬,來見曹操。畢竟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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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0-19 23:13 |
    夏侯惇拔矢啖睛

      那將軍來見操,生的身軀瘦健,筋骨軒昂,破黃巾曾立大功,封鎮威中郎將,江夏平春人也,姓李,名通,字文達。操問何來,通曰:「近守汝南,聞丞相破張繡、劉表,特來接也。」賞勞畢,加為裨將,封建功侯,守護汝南西界,以防表、繡。通謝而去。
      操還許都,荀彧出迎。操入見天子,說稱孫策有功,封為討逆將軍,賜爵吳侯,遣使齎詔江東去,令策破劉表。操回府,眾官皆聚。荀彧問曰:「丞相到安眾,何以知其必勝也?」操曰:「彼退無歸路,必用死戰。吾寬暗以圖之,此孫子之玄妙也,吾以是知其勝也。」荀彧拜服而去。
      郭嘉入,操曰:「公來何暮也?」嘉曰:「適來袁紹使人致書上丞相,欲出兵攻公孫瓚,求借糧兵。」操笑曰:「吾聞紹圖許都,今知吾歸,欲圖公孫瓚,又問吾求糧索兵。」操看書中之意,極驕極傲,令使且歸館驛安歇。操問嘉曰:「袁紹如此驕傲無狀,吾將討之,恨力不及耳。」嘉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漢祖惟智勝,項羽雖強,終被漢祖擒之,惟智勝也。如嘉竊料之,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兵雖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一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二也。漢末失政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勝,三也。紹外寬而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惟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惟才所宜,不間遠近,此度勝,四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五也。紹因累世之資,高議揖讓,以收名譽之士,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誠而行,不為虛美,以儉率下,與有功者無吝,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六也。紹見人饑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也,所謂婦人之仁耳。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之所周,無不濟也,此仁勝,七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八也。紹是非不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九也。紹好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十也。公有十勝之德,紹安可望也?」操笑曰:「如公所言,孤何德以勘之也!若此,紹可圖也。」嘉曰:「徐州呂布,實心腹之大患也。今紹北征公孫瓚,乘此人遠去,不若先取呂布,掃除東南,然後圖紹,未為晚矣。若便圖紹,呂布必來救援,許都為禍不淺矣。」操然之。
      當夜,便召荀彧入後堂,曰:「汝知袁紹動靜乎?」彧曰:「今日有使至,不知何事。」操以書令荀彧看之。看畢,曰:「紹辭語大不遜也!」操曰:「吾欲興兵討之,恨力不及耳,奈何?」彧曰:「古之成敗者,誠有其才,雖弱必強;苟非其人,雖強必弱,劉、項之存亡,足以觀矣。今與公爭天下者,惟袁紹爾。紹外貌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達不拘,惟才所宜,此度勝也。紹持重少決,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窮,此謀勝也。紹御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眾,其實難用。公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虛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咸願為用,此德勝也。夫以四勝輔天子,仗義征伐,誰敢不從?袁紹之輩,何能為用哉!」操曰:「卿頌吾德,何以當之?然此,可興兵征伐。」彧曰:「未可。今呂布見在徐州,常懷不仁;欲伐袁紹,布必乘虛。不如以書安袁紹之心,加紹顯官,許糧千斛,乘彼有事於公孫瓚之時,先滅呂布,中原十有六也。然後紹一舉可擒也。」操撫掌大笑曰:「奉孝之機,文若之智,雖陳平、張良,何可比也!」遂議東征呂布。荀彧曰:「可先使人往劉備處計會為應,待其回報,方得動兵。」次日,厚待紹使,奏加紹為大將軍、太尉之職,兼督冀、青、幽、並四州。密書報雲:「公可討公孫瓚,後當應之。」遣其使而回。紹大喜,議進兵討公孫瓚。
      不說袁紹起兵。卻說呂布在徐州設常宴待陳珪,珪父子誇獎其德。陳宮不悅,乘閒時便告呂布曰:「陳珪父子面諛將軍,恐欲害之,不可不防也。」布叱之曰:「汝獻讒言,害及忠良,誰為佞也?吾不看舊日之面,立斬汝輩!」宮歎曰:「吾忠義之心不能明,不久必受殃矣!」欲待棄之,又恐天下人笑。宮悶悶無言,帶領數騎於小沛地面圍獵。忽見官道上使飛走驛馬。宮疑之,乃棄圍場,引從騎往小路趕上,問使命曰:「汝何人使命?」使命知是呂布之人,慌不能答。宮搜使命,乃有劉備回書,徑捉來見呂布。布問之,使曰:「曹丞相差謀往沛城劉豫州處下密書,今得回書,不知何事。」宮曰:「其中有謀,可拆緘看。」布拆書視之大驚,怒曰:「教陳宮看此書何言!」書曰:
      今奉相公明命,敢不夙夜用心。備兵微將寡,不敢妄動,望相公大興王師到來,備用為前驅。呂布乃狼虎之徒,輕則猖獗矣!備嚴兵整甲,專待鈞命。
      呂布聽了,大罵曰:「操賊焉敢如此!」遂將使斬首。
      先使陳宮、臧霸結連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東取山東兗州諸郡。高順、張遼取沛城,攻劉備。宋憲、魏續西取汝、潁。布自總中軍,為三路救應。
      且說高順等出徐州,有人入小沛報玄德。玄德急聚眾人商議。孫乾曰:「可先告急於曹公,次堅守城廓。」玄德曰:「誰可去許都告急?」階下一人出曰:「某願往。」此人乃玄德同鄉之人,因來沛縣謁玄德,玄德以幕賓待之,姓簡,名雍,字憲和,慷慨飄逸,善能舌辯。玄德命簡雍行,就整頓守城器械。玄德守南門,孫乾守北門,雲長守西門,張飛守東門。因糜竺以妹嫁玄德為次妻,便以家僮十餘人,金帛糧食資給用費。玄德與糜竺有郎舅之親,故令竺並弟糜芳守護中軍,保著老小。高順軍至,玄德在敵樓上見雄兵猛將困住城池,玄德大叫曰:「吾昔與呂布無仇,爾何故引兵至此?」高順曰:「你還支吾遮飾!汝連和曹操,欲害吾主,幸是天敗!尚敢抵諱,可出就縛!」玄德不答。高順在城下大罵一日,無人出陣。
      張遼在西門攻打。雲長曰:「汝儀表非俗,何故陷身於賊之部下?」張遼低頭不言。關公便知此人有忠義之氣,相拒終日,並無惡言,亦不令軍士打城。關公令人探聽東門消息。人報張飛被辱,只要出城廝殺。關公見張遼退去,徑來東門看時,只見張飛已出城外和張遼廝殺,遼拍馬而去。張飛欲趕,關公急召入城,令士卒堅守東門。飛曰:「張遼怕我而走,哥哥如何趕我回來?」關公曰:「張遼武藝不在你我之下。是吾夜來美言說之,其人頗有歸順之心。今日不欲與汝廝殺,故拍馬而走。」飛方悟,再不出戰。玄德亦使人誡之。
      呂布見攻小沛不開,自來搦戰。玄德於城上曰:「非備之罪,乃曹丞相奉天子詔命,以書見示,不容不答。」苦苦相告。呂布頗有回顧之心,只教圍住,不使攻打。呂布權回徐州,差郝萌往淮南見袁術請罪,許女為婚。術不納,尚未准信。郝萌回,說:「若要信從,可送女來。」布持疑未決。
      卻說簡雍見操,陳說呂布斬使,見圍沛城。操急聚眾謀士商議。操曰:「吾不憂紹,但憂表、繡二賊在後,末敢動兵。」荀攸曰:「表、繡新破,勢不敢動。呂布驍勇,若是結連袁木,縱橫淮、泗,必英傑應之。今乘其初叛,眾心未服,可往破也。」操先差夏候惇、呂虔、李典為先鋒先起,操與眾謀士陸續進發,簡雍隨行。
      且說夏侯惇引兵五萬,前至徐州界。高順知許都救軍至,慌報呂布。呂布先發侯成、郝萌、曹性三將,引二百餘騎來接應。高順離沛城三十餘里,去迎操軍。玄德見高順退去,知是操軍來到,引關、張各提軍出城,止留孫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玄德在高順後下了三個寨子:玄德左,關公右,張飛前。
      先說夏侯惇挺槍出馬搦呂布戰。高順出馬大罵夏侯惇,惇大怒。兩馬相交,戰四五十合,高順敗走。惇縱馬趕去。順不敢入陣,繞陣而走。惇不捨,盡力追之。陣中曹性看見,縱馬出陣,拈弓搭箭,夏侯惇將近,性一箭正中惇左目。惇拔箭,帶出眼睛。惇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棄之!」於口內啖之,不趕高順,只取曹性,一槍搠透面門,死於馬下。史官贊夏侯惇拔矢啖睛詩曰:
      開疆展土夏侯惇,槍戟叢中敵萬軍。
      拔矢去眸枯一目,啖睛忿氣喚雙親。
      忠心為把黎民救,雪恨平將逆賊吞。
      孤月獨明勘比論,至今功跡照乾坤。
      夏侯惇殺了曹性,縱馬便回。高順卻從背後趕來,呂布軍馬一齊都上,曹軍大敗。夏侯淵救兄而走。呂虔、李典將敗軍退去濟北下寨。高順得勝,引軍回擊玄德。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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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布敗走下邳城

      張遼、高順引兵擊張飛寨,布自擊關公寨,各出迎戰,玄德分兵兩路救應。呂布引軍背後殺來,關公兩路軍馬盡皆潰散,玄德引十數騎回沛城。呂布趕來,玄德急喚城上放下吊橋。呂布後到,城上要放箭,又怕射了玄德,被呂布乘勢趕入城門。甕城里數騎來迎,呂布一戟一個,殺得盡絕。把門將士都走了。布招軍馬入城。玄德見背後火起,到家不及,徑穿城而過,出於西門,匹馬逃難。
      布先到玄德門首,糜竺出迎,跪於馬前,告曰:「玄德乃將軍弟也。吾聞大丈夫冤仇,不廢人之妻子。與將軍爭天下者乃曹丞相也,量玄德何敢?望將軍愛惜。玄德常想轅門射戟之恩,一飯之間,未嘗忘也。將軍憐之!」布曰:「吾與玄德舊曾拜義,安肯害及妻子乎?汝可引一家老小,復去徐州安置。」呂布賜竺寶劍一口,但登門者,即斬之。此是呂布好處。糜竺保老小上車,移往徐州安置。
      呂布既殺散玄德軍,自投山東兗州界上,留高順、張遼屯小沛城。孫乾亦自逃出城。關、張各自收得些人馬,往山中住紮,如落草一般。
      卻說玄德匹馬往山中逃難,正行之間,背後一軍來趕,回頭視之,乃孫乾也。相抱而哭。玄德曰:「吾今二弟不知存亡,老小失散,吾將自盡矣!」孫乾曰:「不可。何不投操,以圖後計?」玄德依其言,尋小路投許都,路上絕糧,於村中求食。但到處,聞劉豫州,皆跪進粗食。忽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後生出拜,問之,乃獵戶劉安也。聞是同宗豫州牧至,遍尋野味不得,殺其妻以食之。玄德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二人飽食。天晚夜宿,至曉辭,去後院取馬,見殺其妻於廚下,臂上盡割其肉。玄德問之,方知是他妻肉,痛傷上馬,欲帶劉安去。安曰:「老母見在,不可遠行。」玄德謝了,遂取路出梁城。忽見塵頭蔽日,漫山塞野軍馬來到。玄德迎之,乃是操軍也,直至中軍旗側,下馬拜迎。操亦下馬答之。說失沛城、散二弟、陷老小,操亦下淚。更說劉安殺妻為食之事,操令孫乾以金百兩賜之。
      軍行至濟北,夏侯淵等迎接操入寨,說兄枯其一目,臥病未痊。操臨臥處視之,令先回許都調理。一面使人打聽呂布見在何處。人報雲:「呂布與陳宮、臧霸結連泰山寇,兵犯兗州。」操令曹仁引三千軍打沛城;操提二十萬軍,與玄德來戰呂布。軍至山東界口,路近蕭關,敵軍攔住,乃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三萬餘兵,四員將立於陣前。操令衝陣,許褚飛馬舞刀而去。四將一齊來迎。許褚抖擻精神,四員將抵敵不住,四散奔走。操乘勢掩殺,追上蕭關去了。
      人報呂布,布此時已回徐州。布欲往沛城救高順,布喚陳珪父子,令守徐州。布帶陳珪之子陳登同去,珪與登曰:「昔曹公曾言,東方之事盡付與汝。今布勢將敗,可力圖之。」登曰:「外面之事,兒子為之;倘呂布敗回,便請糜竺一同守把城門,休放布入,兒自有脫身之計。」珪曰:「布老小在此,必有心腹頗多。」登曰:「兒子亦有計了。」呂布臨行,登曰:「徐州四面受敵,操必死攻,先思退步:將錢糧移於下邳,倘圍徐州,下邳有糧可救。」布曰:「元龍之言是也。吾就將老小同去。」使人喚宋憲、魏續回,保老小屯下邳城,將船隻運糧草金帛。布同陳登先來蕭關救援。布到半路,登曰:「容某先去看曹操虛實,主公卻才可行。」布曰:「何謂也?」登曰:「泰山孫觀等皆有寇心,未可托也。」布曰:「登於吾有益。」布未行。
      登先到關上,陳宮、臧霸等接見。登曰:「溫侯深怪汝等不肯向前,要來責罰。」宮曰:「目今曹兵勢大,未可輕敵也。吾等緊守關隘,教主公深保沛城。」登上關望之,見操軍逼在關下。登是夜連寫三封書,拴在箭上,射下關去。次日早,辭回來。陳宮曰:「關上無妨,可教溫侯去守沛城去。」登遂飛馬來見呂布,曰:「關上孫觀等皆欲獻關,某已留下陳宮守城,將軍黃昏殺去。」布曰:「非公,則吾中計也。」先使登來約陳宮,舉火為號,內外相應。登先到,報曰:「曹兵抄下小路,已到關內,恐徐州有失,公等急回。」宮遂引眾人棄關而走。登就關上放火為號。呂布乘黑殺來,操軍搶入關中。陳宮一軍和呂布軍自相掩殺。曹兵又到。孫觀、吳敦等各自四散領軍去了。
      呂布到天明,方知是計,急與陳宮回徐州。到城邊叫門,城上亂箭射之。糜竺在敵樓上叫道:「汝奪吾主城池,今依舊還主!」布曰:「陳珪何在?」竺曰:「老賊吾已殺之!」呂布回顧宮曰:「陳登安在?」宮曰:「主公尚自執迷而問佞賊乎?」軍士中通尋陳登不見。
      布與陳宮來投沛城。行至半路,見一彪軍驟至,視之,乃高順、張遼也。布問之,順曰:「陳登來報,說主公被圍,某等急來救解。」宮曰:「此是佞賊之計也。」布怒曰:「吾必殺此賊!」進兵小沛。曹操先令曹仁引軍已襲沛城。呂布城下大罵陳登,登在城上言曰:「吾乃漢臣,安肯事反賊也!」布轉怒。忽聽背後喊聲大起,布使高順探之,見一隊人馬,當先一將,豹頭環眼,燕頷虎鬚,乃幽、燕涿郡人,姓張,名飛,字益德。高順交戰不利,退走入陣。飛衝入陣來。呂布奮怒,來戰張飛。正戰之間,陣外喊聲起處,曹軍突入。呂布倒拖畫戟,引軍東走。操兩軍殺來。呂布人困馬乏,又一彪軍攔住路,乃大刀關雲長也,立馬橫刀,大叫:「休走!」呂布自與交戰。背後張飛趕來,聲吼如雷。布慌衝走,忙奔下邳。侯成引兵接應去了。
      關、張相見,各言失散之事。關公曰:「我在海州路上藏避,打聽消息,故來至此。」飛曰:「弟在芒碭山落草為寇。」二人來見曹操,又見玄德,拜哭於地。各敘禮畢,同操入徐州。糜竺接見,言家屬無危。玄德甚喜。陳珪父子參拜曹操。操設一大宴犒勞諸將。操居中,玄德左,陳珪右,文武等官各依次坐。操言陳珪父子之功,加十縣之祿以供之。登授為伏波將軍。
      操得徐州大喜,商議起兵攻打下邳。程昱進曰:「布今止有下邳一城,可以緩緩而進;若逼太急,賊必死戰而投袁術矣。一往投之,其勢必大,極難擒獲。淮南徑路,必有能事者守之,外當袁術,內防呂布。況今山東尚有臧霸、孫觀之徒,未曾歸順,亦宜謹之。」操曰:「吾自當山東諸路。其淮南徑路,請玄德休辭。」玄德曰:「丞相將命,安敢有違。」次日,操分派各路守把軍馬。玄德留糜竺、簡雍在徐州,帶孫乾、關、張收拾軍馬,取淮南徑路,來襲邳郡。
      呂布在下邳,自為糧食足備,以資於內;泗水之險,以拒於外:「吾何憂哉?」陳宮進曰:「今操兵方來,可乘寨柵未定,以逸擊勞,無不勝也。」布曰:「吾昨累敗,不可輕出。待其來攻一擊,皆落泗水也。中吾之計策,已在掌中。」陳宮大笑而出。越五六日,各下寨柵已定,操令二十餘將,皆披全付鐵鎧,直到城下,大叫:「呂布答話!」布上城而立。操在麾蓋之下,以鞭指布。布以手答之。操曰:「近奉先結婚袁術,吾故領兵至此,實為術也。術有反逆大罪,君有討董卓之功。若能倒戈降之,共扶王室,不失封侯之位,而富貴可取,功名可立;若愚迷不省,城池一破,玉石不分,悔之晚矣!爾可察之。」布曰:「丞相且退,尚容商議。」陳宮在布側,大罵操曰:「汝是欺君之賊,反欲毀他人也!」言罷,一箭射中麾蓋。操指而恨曰:「吾誓殺汝!」遂引兵攻城。布曰:「曹丞相容我自首,當拜投於明公。」陳宮變色,大怒曰:「逆罪曹操,何等之人?今日若降,如雞子投石,豈得全乎!」布拔劍來殺陳宮。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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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門曹操斬呂布

      呂布欲殺陳宮。高順、張遼曰:「公台忠義之人,言從心出,願主詳之。」布擲劍而笑曰:「吾戲汝耳!願公台教我拒曹之策。」宮辭無計可施。布求懇之,宮曰:「只恐將軍不從。」布曰:「公之良言,安肯不從!」宮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若將軍以步騎出屯為勢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操若攻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為救於後。不過旬日,操軍食盡,可一鼓而破。此乃犄角之勢。」布曰:「公言極善。」遂議分兵。布歸府,收拾戎裝。此時冬寒,在側從人多帶綿衣。妻嚴氏曰:「君何往?」布曰:「陳宮教我為犄角之勢如此。」嚴氏曰:「昔曹操待公台如赤子,猶舍而來。今將軍厚公台不過曹操,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之妻乎?」布曰:「夫人所見如何?有言吾必從之。」遂三日不出。
      宮入見布,請曰:「操軍已大張聲勢,四面圍至,若不早出,必受其困。」布曰:「吾思遠出,不如堅守。」宮曰:「近聞曹操糧少,遣人往許都去取,早晚將至。將軍可引精兵猛將出絕糧道。此計最毒也。」布曰:「公言極善。」又入內對嚴氏曰:「曹操糧食將至,我出斷之便回,汝宜寬心。」嚴氏泣曰:「將軍自出斷糧,必然陳宮、高順守城。我聞宮、順素不和睦,將軍一去,宮、順必不同心共守城池。如有差失,將軍當以何地而立乎?願將軍詳聽,勿被宮等所誤也。妻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幸賴龐舒私藏妾身耳。今須不顧妾也?將軍前程萬里!」言畢痛哭。布愁悶不決,入告貂蟬。貂蟬曰:「將軍與妾作主,勿輕騎自出。」布曰:「汝無憂慮。吾有畫戟、赤兔馬,天下人誰敢近我!」布出,謂陳宮曰:「操軍糧至者,詐也。操多詭計,吾未敢輕動。」宮長歎而出,曰:「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
      布終日不出,只同嚴氏、貂蟬飲酒,以解愁悶。陳宮下謀士許汜、王楷求見呂布。布問曰:「二公有何解圍之策?」許汜曰:「今袁術在淮南,聲勢大振。舊曾許女為婚,將軍何不求解?術兵一至,內外攻擊,操兵必敗矣。」布大喜,遣人修書,就著汜、楷去。許汜曰:「須得一軍引路衝出,方可得去。」布教張遼、郝萌兩個引兵一千,送出隘口。許汜、王楷辭了呂布。張遼在前,郝萌在後,夜至二更,殺出城去。抹過玄德寨,眾將追趕不迭,已出隘口。張遼一半軍回,郝萌五百人馬,跟汜、楷去了。張遼回來,雲長攔住,各有顧盼之心,不肯下手。高順、侯成出城,引兵救護張遼回來了。
      且說許汜等至壽春,拜見袁術,呈上書信。術曰:「前者殺吾使命,賴吾婚姻。今復相問,何也?」汜曰:「此是操用奸計,以致如此。明上詳訖納之。」當時袁術僭號,故稱「明上」。術曰:「汝不是操軍困逼甚急,豈肯以女許吾之子?」汜曰:「明上今不救布,布必敗矣。布若一破,明上亦破矣。」術曰:「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傾國而救之。」
      汜、楷謝了,和郝萌回。到玄德寨邊,汜曰:「日間不可過。夜半吾二人當先,汝可斷後。」郝萌結束了,夜過玄德寨。正行之次,張飛出寨攔路,郝萌交馬一合,生擒過去。汜、楷已至城邊,大叫:「城上救人!」折了五百軍馬並郝萌。
      卻說張飛解郝萌見玄德。玄德問了,押往大寨見操。萌說求救袁術,許女為婚。操怒,教推出斬於軍門,喚主簿告示各寨:「如有走透呂布並將士者,亦按軍律處治。」各寨悚然,晝夜不寢。玄德至寨,吩咐關、張曰:「我等正當淮南路上衝要之處,倘有疏失,王法無親。二弟須宜用心。吾今日夜不敢卸甲矣。」飛曰:「捉了呂布健將,不賜重賞,反相唬嚇!」玄德曰:「非也。曹操統數十萬雄兵,不以軍令,何以服人?弟勿犯之。」關、張應諾而退。
      卻說汜、楷見呂布,言袁術先欲得兒婦,後起傾國之兵救援。布曰:「如何送去?」汜曰:「非將軍不可。」布曰:「今日如何?」汜曰:「今日乃兇神之辰,不可出城。明日大利,宜用戌、亥時,可以上馬。」布教張遼、侯成引三千軍馬,安排一輛小車在外:「我親送二百餘里,卻使你兩個去。」
      次日天晚,呂布將女以綿纏身,用甲包裹,布遂上赤兔馬,負女於背上,手提畫戟。時正二更,夜月微明,放開城門,布當先出城,張遼、侯成跟著。將次到玄德寨邊,一聲鼓響,雲長攔住去路,大叫:「休走!」戰不十合,布斜刺便走。張飛早引一軍來迎。布無心戀戰,只要衝路而走。玄德自引一軍又來,兩軍混戰。呂布雖勇,終是縛一女在身上,只恐傷著,不敢來突重圍。後面徐晃、許褚皆殺來,箭如雨點。眾軍皆大叫曰:「不要走了呂布!」布見軍來太急,只得回下邳。玄德收軍,徐晃、許褚歸寨,端的不曾走透一個。布歸城中,心內憂悶,只是飲酒。
      卻說曹操圍城,兩月不下。忽報:「河內張楊出兵東市,欲救呂布,部將楊丑殺之,將頭欲獻丞相,卻被張楊部將眭固殺之,反投犬城去了。」操遣史渙追斬之。眭,音錐,姓也,名固,字白兔。固殺楊丑,兵屯射犬。時有巫試固曰:「將軍字白兔,而此邑名犬兔。見犬其勢必驚,可急移去。」固不從,遂被史渙斬之。操聚眾將曰:「吾圍兩月,不克下邳,北有西涼之憂,東有表、繡之患,使吾食無甘味。幸爾張楊自滅,吾欲舍布還都,暫且息戰。」荀攸急止之,曰:「不可。某觀呂布有勇而無謀,今累戰皆敗,銳氣墮衰矣。三軍以將為主,將衰則軍無奮心。彼陳宮雖有謀而遲。今布之氣未復,宮之謀未定,速急攻之,布必可獲也。」郭嘉曰:「某有一計,勝如二十萬兵。布雖勇,不能逃也。」荀彧曰:「莫非決沂、泗之水乎?」嘉曰:「然。」操大喜,差一萬軍,即決兩河之水。諸軍皆居高原,坐視水淹下邳。下邳城中,眾軍夜聞水聲,飛報呂布。布曰:「吾有赤兔馬,渡水如平地,吾何懼哉!」痛飲美酒,以待天時。布因酒色過傷身體,容顏消減,取鏡照之,大驚曰:「吾被酒色傷矣!自今日斷之。城中但飲酒者皆斬。」
      侯成有馬十五匹,被後槽數人盜去,欲獻玄德。侯成知覺,趕上奪回,盡將後槽人殺之。諸將合禮,與侯成作賀。成釀五六斛酒,殺十餘口豬,未敢吃飲。成先將酒五瓶、豬一隻,敬詣布前,跪告曰:「托將軍虎威,追得失馬。眾將皆來作賀。釀得些酒,獵得數豬,未敢先飲食,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吾禁酒,汝釀酒召將士會飲,作兄弟同謀伐我也!推轉斬之!」高順等入告,布怒曰:「故犯吾令,理合斬之。今看諸將面,且打一百。」眾將哀告,打了五十背花。成歸,盡棄其酒肉。眾皆相謂曰:「此心變矣!」時宋憲、魏續共來探視,成潛地下淚曰:「非公等,則成死矣!」憲曰:「布只以妻為念,視我等如草芥。」續曰:「軍圍城外,水繞壕邊,吾等死無地矣!」憲曰:「東門無水,我等棄布而走,若何?」續曰:「非丈夫也。何不擒布獻之,吾等全身遠害?」成曰:「我因追馬受責。布所倚仗者,赤兔馬也。汝二人獻門擒布,吾先盜馬去而報曹公,若何?」三人商量定了大策。侯成暗來馬院觀其動靜,見槽上人皆睡,盜赤兔馬走東門。魏續放出,佯作追趕之勢。來到操寨,備言獻馬一事;宋憲、魏續插白旗為號,準備獻門。曹操得消息,押榜數十張,令軍射入城去。榜曰:
      今奉明詔,征伐呂布。如有抗拒大軍者,滿門誅滅。如城內上至將校,下至庶民,如獻呂布之首者,重加官賞。大將軍曹。押字。
      次日平明,城外將校、大小諸將,一齊吶喊,震動天地。呂布大驚,慌提畫戟上城,各門點視,來責罵魏續,走透侯成,欲待治罪。城下望見白旗插在城上,曹軍打城,勢如雨點。布自迎敵。城裡城外箭如飛蝗,炮似驟雨。從平明打到日中,城外軍退。布少憩音契樓中,坐於椅上睡著。宋憲趕退左右,先盜其畫戟。憲、續二將齊上,綁了呂布。布急喚左右,魏續殺散,把白旗一招,大兵齊至城下。魏續大叫:「已生擒呂布也!」夏侯淵尚未信。宋憲就城上擲下呂布畫戟來,大開城門,一擁而入。高順、張遼都在西門,水圍難出,城上城下將士擁出,皆被生擒。陳宮就南門邊,被徐晃捉了。操差人入城,不許劫掠良民。
      操坐在門樓上,使人請玄德同關、張至樓上。操令玄德坐於側。操令提過一干人來。呂布雖然身長一丈,被數條索縛作一團。布叫曰:「縛之太急,乞緩之!」曹操喝曰:「縛虎不得不急也!」布曰:「容伸一言而死!」操曰:「且稍解寬。」主簿王必趨進曰:「布,勍音擎虜也,其眾近在外,不可寬也。」操曰:「本欲少緩,主簿不從耳。」布見侯成、魏續皆立於側,布曰:「我待諸將不薄,安忍反也?」宋憲曰:「聽妻言,不用將計,安為厚也?」布默然。先擁高順至前,操問曰:「汝有何言?」高順不答。操怒曰:「推下斬之!」
      押過陳宮來。操曰:「公台自別來無恙?」宮曰:「汝心術不正,吾故棄之。」操曰:「吾心不正,爾如何事布?」宮曰:「布雖無謀,不似你諂詐奸雄也。」操曰:「公台自謂智謀有餘,今竟如何?」宮顧呂布曰:「但此人不從吾言!若從吾言,亦未必被擒也。」操笑曰:「今日之事,當如何?」宮曰:「為臣不忠,為子不孝,死自甘心也。」操曰:「卿如是,奈老母如何?」宮曰:「吾聞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之存亡,在於明公也。」操曰:「若卿妻子何如?」宮曰:「吾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之存亡,亦在於明公也。」操有留戀之心。宮曰:「請出就戮,以明軍法。」遂步下樓,牽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宮並不回顧。臨行,操與從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許都吾府中恩養。怠慢者斬!」後曹公養其母,嫁其女,待之甚厚。此乃曹公之德也。宮聞不言,伸頸受刑。眾皆下淚。操以棺槨盛之,遷葬許都。史官有廟祠,贊曰:
      生死無二志,丈夫何壯哉!不從金石論,空負棟樑才。
      輔主真堪敬,辭親實可哀。白門身死日,誰肯似公台!
      又詩一首,歎曰:
      亞父忠言逢霸主,子胥剜目遇夫差。
      白門樓下公台死,致令今人發歎嗟。
      又歎陳宮不識人,忠義之氣,凜然千古。其詩曰:
      不識游魚不識龍,要誅玄德拒曹公。
      雖然背卻蒼天意,誰似忠心映日紅?
      操送下樓,布與玄德見,曰:「公為坐上客,布為階下虜,何不發一言而相寬乎?」玄德點頭。操知其意,令人押過呂布來。布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布今以服,天下不足憂矣。明公為步將,令布為騎將,則天下不足慮矣。」操回顧玄德曰:「呂布欲如何?」玄德答曰:「明公不見事丁建陽、董卓乎?」操頷之。頷,音含,首肯也。操點頭而允之,布目視玄德曰:「是兒最無信者!」操遂令牽布下樓縊之。布回首曰:「『大耳兒』!不記轅門射戟時?」操大笑。忽一人大叫曰:「呂布匹夫,何怕死也!」視之,眾刀斧手擁張遼至。操教縊死呂布,然後梟首。有詩曰:
      夜讀三分傳,堪嗟呂奉先。背恩誅董卓,忘義殺丁原。
      倚仗英雄氣,不從忠直言。白門身死日,猶自望哀憐!
      宋賢有詩歎曰:
      洪水滔滔淹下邳,當年呂布受擒時:
      空餘赤兔千里馬,謾有方天戟一枝。
      縛虎望寬何太懦,養鷹休飽聽何疑。
      戀妻不納陳宮諫,枉罵無恩「大耳兒」。
      羅隱有一絕句責玄德。詩曰:
      傷人餓虎縛休寬,董卓、丁原血未乾。
      玄德既知能啖父,爭如留取養曹瞞。
      贊曰:
      焉作庸牧,以希後福。曷之負荷,地墮身逐。
      術既叨貪,布亦翻覆。
      須臾,縊死呂布。時建安三年十二月也。武士獻上呂布首級。
      操令押過張遼來。操指遼曰:「這人好面善。」遼曰:「我兩個在濮陽那裡相見,如何忘了?」操大笑曰:「你原來也記得!」遼曰:「只是可惜!」操曰:「可惜甚的?」遼曰:「只可惜火不大;若火大,燒殺你這國賊!」操大怒曰:「敗將安敢辱吾!」拔劍在手,親自來殺張遼。遼引頸待誅。曹操劍下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跪於面前。二人救張遼者乃是誰人也,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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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0-19 23:14 |
    曹孟德許田射鹿

      曹操劍下,玄德攀住臂膊,雲長跪於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可容留。」雲長曰:「關某素知文遠忠義之士,吾以性命保之。」操擲劍,大笑曰:「我亦知文遠忠義之士,故相戲之耳。」此是曹公奸雄處。曹操親自釋遼之縛,自與衣穿,曰:「縱使殺吾妻子,亦不記仇。」遼遂降。操拜遼為中郎將,賜爵關內侯,使張遼招安臧霸。霸聞呂布已死,張遼投降,遂引本部軍數百人來降操。操皆賜金帛衣服。臧霸亦招安孫觀、吳敦、尹禮來降,獨有昌豨未肯歸順。操封臧霸為瑯琊相。孫觀等各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
      操將呂布妻小並貂蟬載回許都,盡將錢帛分犒三軍。操離下邳還許都,路過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請留劉使君為牧。操曰:「劉使君功勞大,必當面見君畢,回來未遲。」百姓叩謝。操馬上顧玄德曰:「待公朝畢,還徐州未遲。」玄德稱謝。操喚車騎將軍車胄權領徐州。大軍回許昌,出征人員各各封官賜賞,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獻帝設朝,操引玄德見帝。玄德具朝服,拜舞於階下。帝宣上殿,操奏前功。帝曰:「卿祖何人?」玄德不覺淚下。帝驚問曰:「卿何傷感?」玄德曰:「適蒙聖問,因此傷感先祖。臣乃中山靖王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也。先祖劉貞封涿鹿縣陸城亭侯,因此家緣流落。臣有辱先祖,所以下淚。」帝教取宗族世譜檢看,令宗正卿宣讀。譜有曰:
      漢景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勝生陸城亭侯劉貞。貞生沛侯劉昂。昂生漳侯劉祿。祿生沂水侯劉戀。戀生欽陽侯劉英。英生安國侯劉建。建生廣陵侯劉哀。哀生膠水侯劉憲。憲生祖邑侯劉舒。舒生祁陽侯劉誼。誼生原澤侯劉必。必生潁川侯劉達。達生豐靈侯劉不疑。不疑生濟川侯劉惠。惠生東郡范令劉雄。雄生劉弘。弘不仕。劉備乃劉弘之子也。
      帝排世譜,乃帝之皇叔也。帝亦下淚,請入偏殿,卻敘叔姪之禮。帝暗思:「曹操弄權,國務大事,分毫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皇天指路矣。」帝設宴待之,令曹操議定官職。操拜玄德左將軍之職,封宜城亭侯。玄德拜謝,恩畢出朝。自此皆稱為劉皇叔。
      操回府,荀彧等一班兒謀士入見操曰:「今天子認劉備為皇叔,恐無益於主公乎。」操答曰:「玄德與吾結為昆仲,安肯外向耶?」劉曄曰:「吾觀玄德世之杰士,非池中之物也。」操曰:「好亦交三十年,惡亦交三十年。好惡吾自有主意。」於是操與玄德出則同輿,坐則同席,美食相分,恩若兄弟。程昱入說操曰:「今呂布已滅,天下震動,可行王霸之機乎?」操曰:「不可。朝廷股肱尚多,未宜輕舉。吾且請帝田獵,以觀動靜。」昱曰:「丞相之見,深可見矣。」
      一日,操揀選良馬名鷹俊犬,弓矢俱備,先令聚兵城外,操入請天子田獵。帝曰:「田獵恐非正道乎?」操曰:「古之帝王,春蒐音搜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今四海擾攘之時,若出田獵,其利有四:陛下久處深宮,神力疲倦,馳騁音逞於弓馬之間,爽神暢體,其利一也。耀武揚威,以示四方,其利二也。軍閒則困,困則生疾,奔走無逸,其利三也。自天子至於公卿,不可不習射以生力,其利四也。」帝即上逍遙馬,帶雕弓、金鈚箭,排鑾駕出城。玄德、關、張各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各持兵器,引數十騎隨鑾駕出許昌。百姓見關、張跟在背後,看了人馬兵器,無不稱奇。操騎爪黃飛電馬,引十萬之眾,與天子獵於許田地名。操令軍士周回排二百餘里。操與天子只爭一馬頭,背後都是操的心腹之人。文武百官,遠遠侍從,誰敢近前。各帶一付弓箭,惟天子可帶雕弓。雕弓,赤色泥金弓也。壺中所插之箭,各有號帖,惟天子用金鈚箭箭頭嵌金也。當日獻帝馳馬到許田,劉玄德起居道傍。帝曰:「朕要看皇叔今日射獵。」玄德謝畢上馬,忽見草中趕起一兔,帝令玄德射之,一箭正中其兔。帝亦稱賀。玄德拜謝上馬,轉過土坡,忽見荊棘叢中。趕出一隻大鹿,正衝而來。帝連射三箭不中。帝覷操曰:「卿射之。」操就討天子雕弓、金鈚箭,扣滿,正中鹿背,倒於草中。眾群臣將校,皆謂天子射中,踴躍而來,同呼「萬歲」。曹操縱馬而來,遮於天子之前,以迎當之。眾皆失色。玄德背後雲長大怒,剔起臥蠶眉,睜環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玄德會其意,搖首送目,不肯令出。關公乃仁義之人,見兄如此,便不敢動。操獨視玄德。玄德慌,欠身稱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是天子洪福耳!」馬上與天子賀罷,不還雕弓,就懸帶之。老臣無不嗟呀。圍場已罷,宴於許田。天子促歸,於是駕回許都,各自歸歇。
      玄德與雲長曰:「汝今日何躁暴也?」雲長曰:「欺君罔上之賊,某實難容耳!欲與國家除害,兄何止之?」玄德曰:「『投鼠忌器』耳。操起奸計,自奏天子出許都圍獵,將帝時時窺視,與帝相離一馬之地;其他心腹之人,周回遠近圍侍,爾豈不知也?吾觀弟怒急止之,何也?乃見操心腹之賊,牙爪數多,倘失大事,而未成功,有傷天子,罪反作我等也。吾故止之。」雲長曰:「今日不殺奸雄操賊,大哥你看,後必有禍矣!」玄德曰:「慎宜秘之。」不在話下。
      卻說漢獻帝駕還許都,歸宮室,到晚泣訴與伏皇后曰:「可憐朕自即位以來,奸雄並起。先受董卓之殃,後遭傕、汜之亂。常人不受之苦,吾與汝輩當之。得見曹操以為重扶社稷之臣,今獨專國政。此賊節生奸計多端,專權弄國,分毫不由朕躬。殿上見之,有若芒刺。今在圍場上,自迎呼噪,早晚圖謀,必奪天下。欲至臨期,吾夫婦未知死於何處也!」伏皇后曰:「公卿子孫四百餘年,乃食漢祿者就無一人效股肱之力而救國難乎?」言訖,夫婦共哭於宮中。未畢,忽一人自外而入殿曰:「帝與後目下休憂。吾舉一人與帝誅賊除害,以安國家,以保社稷。」帝視之,乃是伏皇后之父、皇丈伏完也。帝掩淚而問曰:「皇丈知朕腹中之事也?」完曰:「許田射獵之事,雖不見操賊有奪天下之心,真乃是趙高也!」帝曰:「滿朝之人,非操宗族,則出門下,誰肯盡忠而討賊耶?」完曰:「若非國戚,不敢相告。老臣無權,難舉此事。車騎將軍、國舅董承可也。」帝曰:「舅氏多赴國難,朕躬素知,可宣入內,共議大事。」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賊心腹,倘有一泄,為禍不輕。臣有一計,可令董國舅盡力保駕。」其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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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0-20 22:34 |
    董承密受衣帶詔

      伏完曰:「陛下可制衣一領,取玉帶一條,暗賜董承。可於帶襯內縫一密詔以賜之,令到家見此,可以晝夜策之。」帝曰:「然。」伏完出朝,帝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令伏皇后縫於玉帶紫錦襯內,自穿錦袍,自係玉帶,令內使宣董承入。董承,乃靈帝母董太后之姪也。此獻帝之老丈也。蓋上古無「老丈」之稱,只稱為「國舅」。承見帝禮畢,帝曰:「朕躬夜來後說朕之苦,論舅之功,朝夕思慕,可伴朕於宮中散心閒步。」承頓首謝。帝引承出殿,到太廟,轉上功臣閣內,設供具。帝焚香拜畢,引承觀畫像。中間畫漢高祖容像,二十四帝繪於兩邊。帝指而問曰:「吾祖何人也?」承曰:「乃陛下開基創業漢高祖皇帝,何謂不識?」帝曰:「吾祖起身何地?如何創業?」承大驚,曰:「陛下戲臣耳。聖祖之事,安得不知?」帝曰:「卿試言之。」承曰:「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長,提三尺劍,乃斬白蛇於芒碭山中,起義兵而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成四百年大漢天下,立萬世之基業。」帝歎曰:「祖父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何大損益不同矣!」承曰:「高皇帝英雄之君,不世出也!」帝指左右輔曰:「此二相何人,立於吾祖之側?」承曰:「上首乃留侯張良,下首乃酇侯蕭何也。」帝曰:「此二人何功,立於側?」承曰:「開基創業,實賴二人之功;張良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蕭何鎮國家,撫百姓,給糧餉,不絕糧道。高祖常念其德。」帝曰:「真社稷之臣也!正當配享。」帝回顧左右較遠,密與承曰:「他日當立於朕側。」承曰:「臣無寸功,何以當此?」帝曰:「朕想西都救護之功,未嘗少忘。無可為贈,卿當衣此袍,係此帶,常如在朕之左右也。」帝解袍帶賜之。帝密語曰:「卿可仔細觀之,勿負朕意。」承拜謝,穿袍繫帶,辭帝下閣。
      早有心腹人去報與操曰:「今帝與董承登功臣閣說話。」操速入朝來看虛實。承出閣過宮門,操正來,急無躲路,立於路側,慄然施禮。操問曰:「國舅何往?」承曰:「適蒙天子命宣,賜以錦袍玉帶。」操問曰:「有何緣故,賜以衣帶?」承曰:「因某舊日西都救駕之功,故此賜之。」操曰:「解帶吾看。」承因見帝動靜,疑是密詔,恐操看破,乃作艱難之狀。操指左右急解下來。操看了,大笑曰:「果然是條好玉帶!就脫下錦袍來借看。」承心中畏懼,不敢不從,遂脫獻上。操親自以手提起裡面,望日影中細詳看之。看畢,穿在身上,係了玉帶,回顧左右曰:「長短如何?」左右稱美。操曰:「與吾穿之,別有回賜。」承告曰:「君恩不可輕也。」操曰:「汝受此衣帶,莫非其中有謀乎?」承急答曰:「小人焉敢?承當萬死!丞相如要,便當留下。」操曰:「汝受君賜,吾何奪之?故相戲耳。」操遂脫袍帶還承。
      承辭操而歸,到家將袍仔細翻復看了,並無一物。承思曰:「天子以目送我,以手指我,必有意耳。今裡外不見蹤跡,何也?」是夜不能寢,尋思良久,承曰:「尚有玉帶可觀。」其面乃是白玉玲瓏,碾成小龍穿花,背用紫錦為襯,不知其故。於桌上輾轉尋之,不覺疲倦,伏幾而寢。忽然燈花卸落於帶鞓上,燒著背襯。承驚醒,視之,燒破一處,微露素絹,隱見血跡。故取刀拆開視之,乃密詔也。承大駭。詔曰: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權臣操賊,出自閣門,濫叨輔佐之階,實有欺罔之罪。連結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皆非朕意。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元老,朕之至親,可念高皇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除暴於未萌,祖宗幸甚!愴惶破指,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負!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董承覽畢,涕淚交流,寢食皆廢,行坐不安,心中煩惱,哀憐不已,藏於袖中。
      次日,獨步至書院中,將詔再三觀看,無計可施,將詔放於幾上,自思滅操之計,忖量未定,伏幾而盹。將及半晌,忽侍郎王子服至,門吏不敢阻。子服素與董承極厚,徑入書院,見承伏幾不醒,袖底壓著素絹,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在手,藏於袖中,遂大叫曰:「你好自在!倒睡的著!」承驚覺,不見詔書,魂不附體,手腳慌張。子服曰:「汝殺曹公,吾當出首!」承泣而告曰:「若兄如此,漢室宗親並皆休矣!」子服曰:「吾戲汝耳!某祖父累受漢祿,安肯負之?願助汝一臂之力,共誅國賊!」承曰:「誠有此心,國之大幸!」子服曰:「當密室同立義狀,各舍三族為本,以報漢君。」承大喜,取白絹一幅,先書名畫字。子服即書之。書畢,子服曰:「將軍吳子蘭與吾至厚,說之必同力滅賊。」承曰:「滿朝大臣,惟有長水校尉種輯、吳碩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順矣。」
      正商議間,家僮入報曰:「種輯、吳碩來探。」承曰:「此天助也!」教子服隱於屏風後暫避之。承接入書院坐,茶畢,輯曰:「田獵回來,君懷恨乎?」承曰:「雖有怨恨,無可奈何。」碩曰:「若有協助者,吾誓殺此賊!」種輯曰:「與國家除害,至死無怨!」王子服從屏風後出曰:「汝二人殺曹丞相,國舅便是證見。」種輯怒曰:「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吾等死做漢鬼,不似你阿黨也!」承笑曰:「吾等正為此事欲見二公,今天所使,願必酬矣。」董承袖中取出詔來與輯、碩觀之。二公下淚。輯曰:「何不早圖之?」承遂請書名。子服曰:「只此少待,吾請吳子蘭來。」子服去不多時,二人並入,蘭書名。承邀入後室會飲。
      忽報西涼太守馬騰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待。」門吏回報,騰大怒曰:「我夜來在東華門外,見賜錦袍玉帶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為哺餟而來,欲見一面回西涼州去,何太薄情而外我?」門吏又報,備言騰怒。承起曰:「諸公少待,暫容承出。」承速接上廳。禮畢坐定,騰曰:「騰為西番不時入寇,特來朝賀,就因添助人馬。今欲回,想國舅是大老元臣,故來相辭,何相輕也?」承曰:「賤軀痼疾,有失接待,負罪若山海也!」騰曰:「面帶春色,非有病者。」承無言可答。騰拂袖便起,嗟歎下階,曰:「皆非柱石之才也!」承見騰言,感動再拜回坐問曰:「公笑何人非柱石之才?」騰曰:「田獵之事,吾尚氣滿肺腑;汝乃國舅近戚,猶自殢於酒色而不思報本乎?安得為皇家柱石之才也!」承恐是詐,故歎曰:「曹丞相乃棟樑也,吾何能及焉!」騰大怒曰:「汝尚以曹賊為正人耶?」承曰:「耳目較近,請公低聲。」騰曰:「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論大事!」又欲起身。承緩言相探,騰果忠義。承曰:「請公看一物,以見某之動靜。」遂邀騰入書院,取詔示之。騰毛髮倒豎,咬齒嚼唇,滿口血流。騰曰:「汝若有內助之心,吾即統西涼之兵以為外應。」承請諸公相見,取出義狀,教騰書名。騰乃取酒歃血為盟。騰曰:「吾等誓死不負所約!」指坐上六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諧矣!」承曰:「朝中大臣,少得忠義兩全之人也。若不得其人,則反相害矣。」騰教取《鴛行鷺序》來。古者,朝廷官員人家皆有一集,名曰《鴛行鷺序》,上面都有公卿姓名。騰檢到劉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議?大事必成矣!」眾皆問曰:「某等未必有人,將軍欲用誰耶?」馬騰所言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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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青梅煮酒論英雄

      卻說董承等問曰:「公欲用何人?」馬騰曰:「見有豫州牧玄德在此,何不求之?」承曰:「此人雖漢室皇叔,今與曹操作牙爪,安肯行此事耶?」馬騰曰:「觀玄德素有殺操之心,前日圍場中,操迎萬歲之時,雲長背後欲殺之,玄德以目視之,關某遂退去。非不欲圖之,恨操爪牙多,恐力不及耳。公試求之,無不應允。」吳碩曰:「此事不宜太速,各得於心,再容商議。」眾皆散去。
      次日,黑夜裡,董承懷詔,徑往玄德家來。門吏入報。玄德出迎董承,驚曰:「國舅何來?」請入小閣坐定。關、張立於面前。玄德曰:「國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馬相訪,正當其禮;只恐曹操見疑,故黑夜相見。」玄德曰:「深荷厚意。」命取酒食相待。承曰:「前日圍場之中,雲長欲殺曹公,將軍動目搖頭而退之,何也?」玄德失驚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見,獨某立於將軍之側,足見動靜。」玄德不能隱諱,遂曰:「舍弟見操僭越,故不容耳。」承聞,掩面而哭。玄德問其故,承曰:「漢朝若得雲長心地之人為股肱,何憂不太平也!」玄德又恐是操使來試探,乃佯言曰:「曹公治國,何憂不太平也!」承變色而起曰:「公乃漢朝皇叔,故剖肝瀝膽以言之,公何足詐也?」玄德曰:「只恐有詐,故相戲耳。」於是取衣帶詔令觀之,玄德不勝悲憤。又將義狀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車騎將軍董承;二,長水校尉種輯;三,昭信將軍吳子蘭;四,工部侍郎王子服;五,議郎吳碩;六,西涼太守馬騰。玄德曰:「既公有匡扶社稷之心,備豈不效犬馬之力。」承頓首拜謝。玄德曰:「既奉明詔,萬死不辭。」承曰:「請書大名。」玄德亦書「左將軍劉備」,押了字,付承收了。承曰:「尚容再請三人,共聚『十義』,以圖國賊。」玄德曰:「切宜緩緩施謀,且行事不可輕泄。」共議到五更,承相別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謀害,就下處後園種菜,自己澆灌。雲長曰:「兄不留心於弓馬以取天下,而學小人之事?」玄德曰:「非汝所知也。」雲長但閒,看《春秋》、《左傳》,或演習弓馬。
      次日,關、張不在,玄德正澆菜,許褚、張遼引十數騎,慌入園中曰:「丞相有命,請玄德便行。」玄德問曰:「有甚緊事?」許褚曰:「不知,只教我來請玄德。」玄德只得隨二人入府。曹操正色而言曰:「在家做得好事!」唬得玄德面如土色。操執玄德手,直至後園,曰:「玄德學圃不易!」學圃,種菜也。玄德方才放心,答曰:「無事消閒耳。」操仰面大笑曰:「適來見枝頭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徵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被吾心生一計,以鞭虛指曰:『前面有梅林!』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不賞。又值缸頭煮酒正熟,同邀賢弟小亭一會,以賞其情。」玄德心神方定。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儲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對坐,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忽陰雲漠漠,聚雨將來。從人遙指天外龍掛,操與玄德凴欄觀之。操曰:「賢弟知龍變化否?」玄德曰:「未知也。」操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吐霧興雲,翻江攪海;小則埋頭伏爪,隱介藏身;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秋波之內。此龍陽物也,隨時變化。方今春深,龍得其時,與人相比,發則飛升九天,得志則縱橫四海。龍乃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世之英雄,果有何人也?請試言之。」玄德曰:「備愚眼目,安識英雄?」操曰:「休謙,胸中必有主張。」玄德曰:「備幸叨恩相,得仕於朝;英雄豪傑,實有未知。」操曰:「不識者亦聞其名,願以世俗論之。」玄德曰:「淮南袁術,兵糧足備,可為英雄。」操笑曰:「塚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手下能事者極多,可為英雄。」操笑曰:「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乾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乃疥癬之輩,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稱『八俊』,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操又笑曰:「劉表酒色之輩,非英雄也。」玄德又曰:「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操又笑曰:「孫策借父之名,黃口孺子,非英雄也。」玄德又曰:「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操大笑曰:「劉璋乃守戶之犬耳與主人死守其戶不出也,何足為英雄!」玄德曰:「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皆碌碌小人,何足掛齒!」玄德曰:「捨此之外,備實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隱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吐沖天地之志,方可為英雄也。」玄德曰:「誰當之?」操以手先指玄德,後指自己曰:「方今天下,惟使君與操耳。」言未畢,玄德以手中匙箸盡落於地。霹靂雷聲,大雨驟至。操見玄德失箸,便問曰:「為何失箸?」玄德答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一震之威,乃至於此。」操曰:「雷乃天地陰陽擊搏之聲,何為驚怕?」玄德曰:「備自幼懼雷聲,恨無地而可避。」操乃冷笑,以玄德為無用之人也。曹操雖奸雄,又被玄德瞞過。有詩曰:
      綠滿園林春已終,二人對坐論英雄。
      玉盤堆積青梅滿,金斝飄香煮酒濃。
      匙箸失時知肺腑,風雷吼處動心胸。
      尊前一語瞞曹操,鐵鎖衝開走蟄龍。
      又蘇東坡詩曰:
      身外浮雲更有身,區區雷電若為神。
      山頭只作嬰兒哭,多少人間落箸人!天下廬山最高。有修行人在上看雲,在山腰下聞霹靂之聲,上面聽得如嬰兒啼哭,正引這段故事出來。
      大雨方住,見兩人撞入後園,手提寶劍,突至亭前,左右皆當不住。操視之,乃關、張也。原來二人城外射箭方回,聽得玄德被張遼、許褚請將去了,慌忙來相府打聽,知在後園,只恐有失,故衝突而入。卻見玄德與操對坐飲酒,二人按劍不入。曹操問二人何來,雲長答曰:「聽知丞相和兄飲酒,特來舞劍,以助一笑。」操知其意,笑曰:「此非鴻門會,安用項莊、項伯乎?」玄德亦笑。操命取酒與二「樊噲」壓驚。關、張拜謝。
      須臾席散,玄德辭操而歸。雲長曰:「險些驚殺我兩個!」玄德以落箸事說與關、張,關、張不解。玄德曰:「吾之學圃懼雷,其理頗同。曹操奸雄之輩,早晚必有人在此窺覷。吾種菜之故,欲使操知我無用;失匙箸者,蓋懼操言我亦英雄矣。予未能答,忽一聲雷震,只說懼雷,使操看我如同小兒,不相害也。」關、張曰:「兄之高明遠見,瞞過曹操也!」
      操次日又請玄德扶頭。正飲間,人報曰:「滿寵去體察袁紹而回。」操召入問曰:「吾差汝去河北採訪民物如何?」寵曰:「民物如故,公孫瓚已被袁紹破了。」玄德曰:「願聞其詳。」寵曰:「瓚與紹戰不利,退守冀州,築城為圈,圈上建樓,可高十丈,名曰易京樓,積穀三十萬以自守。戰士出入不息,或有被袁紹圍者,眾將請救之。瓚曰:『若救一人,後之戰者,只指望人救,不肯死戰。』因此袁紹兵來,多有降者。瓚勢孤,求於張燕,暗約舉火為號,內應外合。正去下書,差去人被袁紹擒之,卻來城外放火。瓚自出戰,伏兵四起,軍馬折其太半。退守城中,被袁紹穿地,直入瓚所居之樓下,放火為號。瓚無走路,先殺妻子,然後自縊,遂被一火焚之。」後史官論公孫瓚,論曰:
      自帝室王公之胄,皆生長脂膄,不知稼穡,其能厲行飭身,卓然不群者,或未聞焉。劉虞守道慕名,以忠厚自牧,美哉乎季漢之名宗子也!若虞、瓚無間,同情共力,糾人完聚蓄,貢父曰:「按文『人』下少一字不成文,理當有一『眾』字。」保燕、薊之饒,繕兵昭武,以臨群雄之隙,舍諸天運,徵乎人文,則古之休烈,何遠之有!
      「今袁紹得其瓚軍。紹弟袁術在淮南驕傲過度,不恤軍民,眾皆背反。術使人歸帝號於袁紹,紹始於北方登基。紹使人取玉璽,術約親送到。見今棄淮南,欲歸河北。若二人協力,急難收復。乞丞相作急圖之。」玄德起身曰:「術若投紹,必從徐州過。備請一軍,就半路絕擊,術可擒矣。」操喜曰:「來日奏帝,便教登程。」
      次日,玄德面了君,操差朱靈、路昭引兵五萬,令玄德總督,去拿袁術。玄德辭帝,帝泣送之。玄德到家,星夜收拾軍器鞍馬,掛了將軍印,催督便行。董承趕出十里長亭送玄德。玄德曰:「國舅寧耐,某此行必有變約,自當持書奉報。」承曰:「公宜掛念,勿負帝心。」二人分別。關、張在馬上問曰:「兄今番出征,如此慌速,何也?」玄德曰:「吾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魚入海、鳥上青霄,不受羅網中之羈絆也。曹公只可同憂,不可同樂;若心一變,死無地矣。」關、張遂催朱靈、路昭軍馬速行。
      時有郭嘉考較錢糧方回,聽知曹公已遣玄德進兵徐州,慌入諫曰:「丞相令劉玄德督軍何意?」操曰:「欲截袁術耳。」程昱曰:「昔日劉備為豫州牧時,某等苦諫,丞相不聽。今日又與之兵:乃放龍入海,放虎歸山。後欲治之,其可得乎?」郭嘉曰:「備有雄才,又得民心,關、張皆有萬人之敵。以嘉觀之,非久為人之下者,其謀不可測也。古人之言:『一日縱敵,萬世之患。』今以兵與之,如虎添翼也。丞相可察之。」操曰:「吾觀劉備閒中學圃,醉後畏雷,亦非成業之人,何憂之有?」程昱曰:「學圃者,故瞞丞相;畏雷聲者,非其本情也。丞相明照天下,何被劉備瞞過?」操頓足曰:「吾被此人欺詐,何人與吾星夜擒來?」一人昂然而出曰:「某只用五百軍馬,綁縛劉備,關、張,獻於府下。」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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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雲長襲斬車胄

      要去趕玄德者,乃虎賁校尉許褚也。操大喜,遂令許褚帶領五百軍馬,連夜趕來。
      卻說關、張正行之次,只見塵頭起,謂玄德曰:「此必是曹公追兵至也。」遂下定營寨圍繞,令關、張各執軍器,立於兩邊。許褚至近,見嚴整甲兵,入見玄德。玄德曰:「校尉來此何干?」褚曰:「丞相命,特來請將軍回,別有商議。」玄德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面君,況又蒙丞相之一語乎。你回去,替我稟覆丞相:有程昱、郭嘉累次問我取金帛,不曾相送,因此於丞相前以讒言譖我,故令汝趕來擒吾。吾若是無仁無義之輩,就此處砍汝為肉泥。吾感丞相大恩,未嘗忘也,汝當速回,見丞相善言答之。」許褚觀見關、張以目視之,連聲應諾而去。
      許褚回見曹操,將玄德言語細說了一遍。操喚程昱、郭嘉,責之曰:「汝於劉備前覓金帛不從,因此含冤於心,每於吾前讒言僭之,此何理也?」程昱、郭嘉以頭頓於地曰:「丞相又被他瞞過去了。」操笑曰:「既彼去矣,若在追,恐成怨乎。不罪汝等,汝等勿疑焉。」二人辭去。此是曹公半疑半信。
      卻說馬騰見玄德去了,邊報又急,亦回西涼州去了。
      卻說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車胄出迎。公宴畢,孫乾、糜竺等都來參見。玄德回家,探視老小,打聽袁術因奢侈太過,雷薄、陳蘭皆投嵩山去了。術勢甚衰,乃作書歸帝號於袁紹。其書曰:
      漢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攜,政在家門;豪傑角逐,分裂疆宇,此與周之沒年,七國分勢無異,卒強者兼之耳。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權有四州,民戶百萬,以強,則無與比大;論德,則無與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續絕命,救已滅乎?今納上帝號,請早即帝位,共享萬世之洪基,不可失此機會!傳國璽,續當獻上。弟術百拜。
      袁紹亦有篡國之心,故令人召袁術。術乃收拾人馬、宮禁御用之物,先奪徐州來。
      玄德知袁術來到,遂引關、張、朱靈、路昭五萬軍出,正迎著先鋒紀靈至。張飛便不打話,直取紀靈。兩員將鬥無十合,張飛大叫一聲,刺紀靈於馬下。敗軍奔走。袁術自引軍來鬥。玄德分兵三路:朱靈、路昭在左;關、張在右;玄德自引兵與袁術相見,在門旗下責罵曰:「汝反逆不道,吾今欽奉明詔,前來討汝!汝當束手來降,引見曹公,免汝罪犯。」袁術罵曰:「織席編屨小輩,安敢輕我!」引兵趕來。玄德退步,兩路軍殺出,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士卒逃亡,不可勝計。又被嵩山雷薄、陳蘭劫盡錢糧草料。玄德迤邐趕來。
      袁術四下無路,欲回壽春,又被群盜所襲。術乃住於江亭,止有一千餘眾,皆老弱之輩。時當盛暑,糧食盡絕,只有麥屑三十斛,分派與軍士家。人無食,多有餓死者。術嫌飯粗,不能下喉,乃求蜜水止渴。庖人曰:「止有血水,安有蜜水!」術坐於床上,大叫一聲,倒於地下,吐血鬥餘而死。時建安四年六月也。後人有詩曰:
      漢末刀兵起四方,無端袁術太猖狂。
      不思累世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
      強暴枉誇傳國璽,驕奢妄說應天祥。
      渴思蜜水無由得,獨臥空床吐血亡。
      論曰:
      天命符驗,可得而見,未可得而言也。然大致受大福者,歸於信,順乎天;事不以順,雖強力廣謀,不能得也。謀不可得之事,曰失忠信,變詐妄生矣。況復苟肆行之,其以欺天乎?雖假符僭稱,歸將安所容哉!
      袁術已死,姪袁胤將靈柩及妻子奔廬江來,被徐璆音留盡殺之。璆得玉璽,赴許都獻曹操。操大喜,遂封徐璆為高陵太守。此時玉璽歸操。
      卻說玄德知袁術已喪,寫表申朝,書呈曹操;令朱靈、路昭回許都見曹操,說玄德留下軍馬。曹公欲斬二人。荀彧曰:「權歸劉備,二人亦無奈何。」操叱二人退。荀彧曰:「可寫書與車胄,就內圖之。」操曰:「此計有理」暗使人來見車胄,傳操鈞旨。隨即請陳登商議此事。登曰:「此事極易。憑將軍神機,何慮劉備?可令軍伏於甕城邊,只作接劉備,待馬到來,一刀斬之。某在城上射住後軍,大事濟矣。」既差人去請玄德。
      陳登回家見父,言車胄奉曹公鈞命,欲害劉使君。登父陳珪曰:「吾兒先報玄德。」登曰:「兒已定了計也。」珪曰:「玄德仁人也。」登領命,來報玄德,正迎著關、張,報說如此如此。原來關、張先回,玄德在後。張飛聽得,便要去廝殺。雲長曰:「他伏於甕城邊待你我,殺去必然有失。若兄知,必便不入徐州殺車胄。我有一計,乘夜間扮作曹公大軍到徐州,引車胄出迎,襲而殺之。」飛曰:「倘或不出,如之奈何?」雲長曰:「別作區處。」
      部下軍原有曹公旗號,衣甲都同。當夜三更,叫城上開門,城上問是誰,眾應是曹丞相部下張文遠的人馬。守門人報知車胄,胄急請陳登議曰:「若不迎接,誠恐有疑;若出迎之,又恐有詐。」胄乃城上回言:「黑夜難以分辨,平明瞭相見。」城下應曰:「只怕劉備知道,疾快開門!」看看俄到五更,城外一片聲叫開門。車胄自披掛上馬。胄生得面如紫礦音拱,手如鋼鉤,提古定刀,引一千軍出城。跑過吊橋,軍分兩邊,車胄大呼:「文遠何在?」軍中關公提刀縱馬,直迎車胄,大喝:「匹夫!安敢懷心殺玄德也?」車胄大叫,戰未數合,遮攔不住,拔馬便回。到吊橋邊,城上陳登亂箭射下,車胄繞城而走。雲長趕來,本要活捉,手起一刀,砍於馬下。雲長用刀割下首級來提回,望城上呼曰:「反賊車胄,吾以殺之!眾等無冤,投降免死。」諸軍棄甲拋戈,拜於地上。軍民皆安。雲長將胄頭去迎玄德。後人有詩曰:
      粗豪車胄運機籌,要害仁慈劉豫州。
      賴得雲長施義勇,青龍刀劈亂臣頭。
      雲長來見玄德,具言車胄欲害之事,今已斬首。玄德驚曰:「曹公若來,如之奈何?」雲長曰:「我與張飛迎之。」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百姓父老伏道而接。玄德到府尋張飛,飛已將胄全家誅殺。玄德曰:「曹公心腹之人,殺了如何肯休?若是興兵來問罪,將何以解?」陳登曰:「某有一計,可退曹公。」其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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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風I 於 2014-10-27 23:24 編輯

    曹公分兵拒袁紹

      卻說陳登曰:「曹操所懼者袁紹。紹見今虎踞冀、青、幽、並四郡,帶甲軍士有百萬,文官武將不可勝數。可作急寫書呈,差人往翼州袁紹處下書求救,可敵曹操。」玄德曰:「雖識此人,未嘗有恩。今又並了他兄弟,如何肯相助?」登曰:「此間有一養老官人,恒帝朝為尚書,乃康城高密人也,姓鄭,名玄。此人乃與袁紹三世通家。若得此人一書,必相助耳。」玄德遂同陳登親到鄭玄家,拜求書信。鄭玄欣然寫之。玄德即差孫乾往袁紹處下書,見袁紹。紹備細問徐州之事,孫乾遂一一說了一遍,呈上書。紹拆開,其書曰:
      伏聞漢道凋零,奸臣強暴,外無匡扶之柱石,內無伏策之棟樑。賊臣曹操幽帝許都,社稷傾危,生靈塗炭。唯明公世居相府,天下仰之,若大旱而望雲霓,似久澇以思天日。倘與劉玄德協力同心,共立伊尹、周公之跡,名垂青史,萬代不磨!區區之志,願聽察焉!
      紹覽畢曰:「劉備滅吾弟,當復其仇!」孫乾曰:「此乃曹公之所使,不得不從耳。」紹曰:「吾聞玄德世之杰士,吾當救之。」
      遂聚文武官僚商議興兵,徑取許昌,保駕勤王,誅滅曹操反賊。一人出班諫之,其人英傑,見識高明,巨鹿人也,姓田,名豐,字元浩,乃帳下第一個謀士。豐曰:「兵起連年,百姓疲弊,倉廩無積,賦役方殷,此國家之深憂也。宜先遣人獻捷天子,務農逸民;若不得通,乃表稱曹氏隔我王路。然後盡提兵屯黎陽,潛營河內,增益舟船,繕置器械,分遣精兵,屯紮邊鄙,令彼不得安逸。三年之中,大事可望而定也。」又一謀士曰:「不然。」紹視其人,忠烈慷慨,相貌端莊,魏郡之人也,姓審,名配,字正南。配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則能戰。今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強暴,以伐曹賊,易如反掌,何必區區遷延日月?不取,後難圖也。」又一謀士,廣平人也,姓沮,名授,出曰:「蓋救亂除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兵義無敵,驕者先滅。曹操迎天子,安營許都,今舉兵南向,於義則違。且妙勝之策,不在強暴。曹操法令即行,士卒精練,豈比公孫瓚坐受困者不同。今棄萬安之策,而興無名之兵,竊為明公懼之!」言未畢,謀士郭圖出曰:「非也。昔武王伐紂,名曰不義。況且軍士精練,將帥奮勇,若不及時早定大業,慮之失也!天與不取,反招其禍,此越之所霸,吳之所亡。監軍之計,計在持牢,而非見時,知其應變也。願主公從鄭尚書之言,請與劉備共仗大義,剿滅曹賊,上合天心,下順人意。明公詳之。」田豐、沮授堅執不肯興兵,審配、郭圖力勸起兵。四人爭論未定,忽然許攸、荀諶二人自外而入。紹曰:「許、荀二人多有見識,且看二人如何主張。」二人禮畢,紹曰:「鄭尚令我起兵救劉備,滅曹操。起兵是?不起兵是?」二人素與田豐、沮授不和,卻與審配、郭圖最好。以目觀之,田豐、沮授低頭不語,審、郭以目送之。二人應聲言曰:「天與不取,反受其殃;若不動兵,操亦至矣!」紹曰:「二人所見,正合吾心。」便商議起兵。此一節,可見紹有謀無斷。手下謀士互相不和,安有不敗之理?紹令孫乾先回:「我便一面起兵,你那裡亦作準備。」孫乾回報玄德。
      紹令審配、逢紀為統軍,田豐、荀諶、許攸為謀士,顏良、文丑為將軍,起馬軍二萬,步兵八萬,共精兵十萬,徐徐養力,遙望黎陽進發。
      卻說曹操在許都,人報劉備殺了車胄,據住徐州,結連袁紹,今起兵前來攻許都,可作急拒敵。操急聚謀士商議。此時北海太守孔融升為將軍,見在許都隨朝,聽知袁紹兵來,亦到相府上言曰:「紹勢大,不可輕敵。不宜加兵,只可求和。」操問謀士曰:「和與戰,孰利?」荀彧曰:「袁紹無用之人,何必求和。」融曰:「先生錯矣。吾觀袁紹,士廣民強。田豐、許攸,為智謀之士;審配、逢紀,盡忠臣也;顏良、文丑,勇冠三軍;其餘沮授、郭圖、高覽、張郃、淳於瓊等輩,皆當世之名士。先生何以袁紹為無用之徒乎?」荀彧笑曰:「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紹兵雖多,而法不正。況有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無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此後必生內變。顏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戰而可擒也。其餘者皆碌碌等輩,縱有百萬,何足道哉!如是,以知袁紹為無用之徒耳。」孔融默然。操乃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所料也。」遂喚前後兩營軍官聽令,差前軍劉岱、後軍王忠同引兵五萬,詐打丞相旗號,去徐州擒劉備。操乃自引大軍二十萬進黎陽,拒袁紹。程昱曰:「只恐劉岱、王忠不稱其使。」操曰:「吾豈不知非劉備敵手,權為虛張聲勢。」卻吩咐:「不可輕進,待我破了紹,再勒兵來破劉備矣。」劉岱、王忠領命去了。
      卻說曹公自引兵離許都,至黎陽,兩軍隔八十里,各自深溝高壘,密護不戰。操亦不敢輕進。自八月守至十月。袁紹處原來許攸不平審配領兵,沮授又恨紹不用其謀,遞相不和,遂不圖進取。袁紹心懷疑惑,亦不思進兵。因此,曹公喚呂布手下降將臧霸守把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令曹仁總督。操乃自引一軍回許都。
      卻說劉岱、王忠引了五萬軍馬,離徐州一百餘里下寨。中軍將操旗號帳幔虛張,未敢進兵,只打聽河北消息。曹公差人催劉岱、王忠攻徐州。原來玄德也不知操在何處,未敢擅動,只等河北消耗。劉岱、王忠在寨中商議。岱與忠曰:「丞相催並攻城,你可先取。」王忠曰:「丞相先差你。」岱曰:「我是主將」忠曰:「我和你一般名爵,同引兵去。」二人相推。使曰:「你兩個拈鬮音鳩,拈著的便去。」王忠拈著「先」字,卻分兵一半,來攻徐州。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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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張擒劉岱王忠

      玄德在徐州,聽知曹公軍馬到來,離城不遠,請陳登商議。玄德曰:「袁本初雖有十萬軍馬在黎陽,爭奈謀臣不和,因此不進。操又不知在何處。黎陽軍中無操認旗,此城外卻有他帳幔,未見端的。」登曰:「操詭計百出,必以河北為重,親自監督,故不建旗號,在此設帳,中間必無曹公。」玄德曰:「兩兄弟,誰可探聽虛實?」飛曰:「小弟願往。」玄德曰:「汝為人躁暴,不可去。」飛曰:「便是有曹操,也拿將來!」玄德曰:「不然。操雖漢賊,托天子明詔,徵進四方,名正言順。我若與他抗拒,便是造反。」飛曰:「若如此論時,只束手待他來!」玄德曰:「非也。如今袁本初未見相助之力,倘惡了他,盡起大兵來,我等死無門路矣!」飛曰:「長別人銳氣,滅自己威風!」玄德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知己不知彼,一勝一負。不知己,不知彼,百戰百敗。此萬古不易之理也。吾料自己城池無糧食,且軍士皆操先領者,非操之勁敵也。所恃者,惟袁本初耳。未勝,不敢妄動。」雲長曰:「亦不可坐守待死,弟親往觀其動靜。」玄德曰:「雲長若去,我卻放心。」於是雲長引三千人馬,出徐州來敵王忠。
      王忠先自怯戰,又值初冬,陰雲布合,雪花亂飄,軍馬皆冒雪佈陣。雲長驟馬提刀而出,陣前與王忠答話。忠曰:「丞相到此,緣何不降?」雲長曰:「請丞相出陣,我自有話說。」忠曰:「丞相豈和你一般。」關公大怒,縱馬向前。王忠挺槍來迎。兩馬相交,關公拔馬刺斜便走。王忠趕來。轉過山坡,關公拔馬便回,大叫一聲,舞刀直取。王忠攔截不住,拔回馬走。關公左手倒提寶刀,便用右手揪住勒甲縧,拖下鞍鞽,橫擔於馬上,回歸本陣。兩軍吶喊。王忠軍走,諸軍趕上,奪得馬百十匹,其餘奔走。關公叫休趕,綁縛王忠回徐州來見玄德,押在廳下。玄德曰:「爾乃何人?見為何職?敢詐稱『曹丞相』!」忠曰:「焉敢有詐。奉命教我虛張聲勢,以為疑兵。丞相並無在內。近在黎陽催並前來,忠實非將軍之對手。」玄德教與衣服酒食,且暫監下,待捉了劉岱,一併商議。
      關公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來獻之。」玄德曰:「吾恐益德躁暴,殺了王忠,故不教去。此等人殺之無益,留之可以解和。」張飛曰:「二哥捉了王忠,我去生擒劉岱來。」玄德曰:「劉岱昔為兗州刺史,虎牢關伐董卓時,也是一鎮諸侯。今日為前軍,不可輕敵。」飛曰:「量此等之輩,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將來便了。」玄德曰:「只恐你壞了他性命,誤我大事。」飛曰:「如殺了,我償他命!」玄德遂與三千軍跟去,飛引兵前進。
      卻說王忠被生擒,劉岱知道,堅守不出。張飛每日在寨前叫罵,岱知是張飛,越不敢出。飛守了數日,見岱不出,心生一計,教手下傳軍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柵。日間卻在帳中飲酒,詐推醉,尋軍士風流罪過,痛打一頓,縛在營中。張飛曰:「待我上馬,將來祭旗!」暗使左右故意寬鬆。軍士得脫,偷走出營,徑報劉岱。飛卻使人暗地裡窺視。望見去了,飛即分兵三路,中間使三十餘人劫寨放火;兩路軍卻裹出寨後,看火起為號。劉岱見降卒身體皆損,並聽其說,遂虛紮空寨,岱卻在寨外埋伏。是夜,飛自引精兵,先斷後路,中路三十餘人搶入寨放火。劉岱埋伏軍入,卻不見人。張飛二路一擊,劉岱自亂,正不知飛兵多少,各自潰散。劉岱引一隊敗殘軍馬,奪路而走,正撞見張飛。狹路相逢,急難迴避,交馬之一合,活捉劉岱。餘皆投降。使人先報入徐州。玄德聞之,與雲長曰:「益德自來粗鹵,今亦用智謀,吾無憂矣。」玄德親自出廓迎之。飛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語激爾,如何肯使機謀!」飛大笑。
      玄德見縛劉岱過來,慌下馬解其縛,曰:「小弟張飛誤有冒瀆,恕罪。」迎請入徐州,放出王忠,一同管待。玄德曰:「昨因車胄欲害劉備,不容不誅。丞相錯見,疑劉備反,故遣二將軍前來問罪。備前日受丞相大恩,常思報答,恨無用命之處,安敢反朝廷耶?二將軍至許都,望用片言替備分訴,備等之幸也。」劉岱、王忠拜謝曰:「深荷使君不殺之恩,當於丞相處方便,以某兩家老小保使君無反心也。」玄德拜謝。
      次日,盡還原領軍馬,送出廓。劉岱、王忠行不上十餘里,一棒鼓響,張飛攔路,大喝曰:「我哥哥忒無分曉,捉住賊臣,如何又放了?」唬得劉岱、王忠在馬上發顫。張飛睜眼挺槍,欲要動手,背後一人飛馬大叫:「休得無禮!」視之,乃云長也。劉岱、王忠方才放心。雲長曰:「既然兄長放了,汝又如何不遵法令?」飛曰:「今番放了,下次又來。」雲長曰:「待他再來,殺之未遲。」劉岱、王忠連聲告曰:「便丞相誅我三族,也不敢來了。望將軍寬恕。」飛曰:「便是曹操自來,殺他片甲不回!今番我且寄下你兩顆頭!」劉岱、王忠抱頭鼠竄而去。
      雲長、益德自回。此乃玄德之計耳。關雲長見玄德曰:「曹操必然還來。」孫乾與玄德曰:「徐州受敵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下邳,為犄角之勢,以防曹操。」玄德用其言,令雲長守下邳,就將甘、糜二夫人送下邳。甘夫人乃小沛人也,劉禪之母,後封皇后。糜夫人乃糜竺之妹也。糜竺、糜芳、孫乾、簡雍守徐州。玄德與張飛屯小沛。
      卻說劉岱、王忠回見曹公,盡言劉備不反之事。操大怒,罵:「辱國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斬了報來。劉岱、王忠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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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禰衡裸體罵曹操

      曹公命推出斬之,忽孔融至,教留人,見曹公曰:「劉岱、王忠非劉備敵手,故遭彼擒之。若斬此二人,恐失將士之心,人亦謂丞相不明也。」操遂教免死,黜罷爵祿。操欲自起兵伐之,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動兵,待來春未為晚也。張繡、劉表亦可使人招安,此二人必來降矣。」操然其言,破劉備且待凍消春暖,先遣二使招安劉表、張繡。操遣劉曄為使,往說張繡。
      劉曄至襄城,先見賈詡,陳說曹公盛德,有漢高祖之風。賈詡大喜,留劉曄於家中。次日來見張繡,說曹公遣劉曄招安之事。正議間,忽報袁紹有使至。命入,投下書信,亦是招安張繡。詡問使曰:「近聞興兵破曹,勝負如何?」使曰:「隆冬之時,權且罷兵。荊州劉表與將軍有國士之風,故來相請耳。」詡大笑曰:「汝可便回,見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相容,何能容天下國士乎!」當面扯碎書,叱退使。張繡曰:「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詡曰:「不如去從曹操。」繡曰「先與操有仇,何能收留乎?」詡曰:「若從曹操,其便有三:曹公奉天子明詔,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袁紹雖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曹公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惟願將軍無疑焉。」張繡曰:「聽君之言,請劉曄相見。」詡回家,請劉曄與繡相見。曄稱曹公之德:「若說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於是盡醉。張繡並賈詡等往許都降曹公。繡拜於階下。操慌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於心。」繡再拜。操與繡盡日飲宴,封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
      卻說荊州使命回,說劉表懷疑不決,未肯歸順。繡曰:「某作一書,可請能言快語之士,前事必諧矣。」孔融曰:「某家有一人,乃平原人也,姓禰,名衡,字正平,才學極高,只是不能容物,出語傷人。幾番欲薦於丞相處,誠恐冒瀆。舊和劉表交遊甚厚,可令此人去。」
      操教喚至。禮畢,操不命坐。禰衡仰面歎曰:「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數十人,當世之英雄也,何謂無人?」衡曰:「願聞一一言其才能。」操曰:「荀彧、荀攸皆機深智遠之士,雖蕭何、陳平不可及也。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不可當,岑彭、馬武不可比也。呂虔、滿寵為從事,於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之奇才,曹子孝世間之福將:安得無人也?」衡笑曰:「公言差矣!以此等人物,吾盡識之: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守墳看墓。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招,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食糟飲酒。於禁可負版築牆,徐晃可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之書,無一不通;三教九流之事,無所不曉。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為孔、顏。胸中隱治國安民之方,豈可與俗子之論乎?」時止有張遼在側,掣劍欲斬之。操曰:「不可。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可令禰衡充此職。」衡不推辭,應聲而去。孔融亦惶恐而退。遼曰:「此等小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操曰:「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今日殺之,天下人言孤不能容物耳。禰衡自以為能,故令為鼓吏以辱之。」
      時建安五年八月初。朝賀,操於省廳上大宴賓客,令鼓吏撾鼓。舊吏曰:「朝賀撾鼓,必換新衣。」禰衡穿舊衣而入,遂擊鼓,為《漁陽三撾》,音節殊妙。坐而聽之,莫不慷慨。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當面脫下破舊衣服,裸體而立,渾身皆露。坐客掩面。衡乃徐徐著褲,顏色不改,復擊鼓三撾。至今有《漁陽三撾》,自衡始也。操叱曰:「廟堂之中,何太無禮?」衡曰:「欺君罔上,以為無禮。吾露父母之形,以顯貞潔之人!」操曰:「汝為清潔之人,何為污濁?」衡曰:「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吾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是猶陽貨害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欲成王霸之業,而如此輕人,真匹夫也!」左右皆欲斬之。操笑曰:「吾殺豎子,是殺鼠雀耳。令汝往荊州為使,如劉表來降,便用汝為公卿。」衡曰:「不往。」操教備馬三匹,令二人扶衡而去;卻教手下文武,整酒於東門外送路,以顯威權。
      荀彧曰:「如禰衡來,不可起身。」衡至,下馬入見,眾皆端坐。衡放聲大哭。荀彧問曰:「汝為何吉行而哭之?」衡曰:「行於死柩之中,如何不哭?」眾皆曰:「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衡曰:「吾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眾欲殺之。荀彧急止之,曰:「丞相向者比鼠雀之輩而不殺,吾等空污刀斧耳。」衡曰:「吾為鼠雀,尚有人性;汝等真蜾蟲耳!」眾恨而散。
      衡至荊州,見劉表畢,雖誦德,失譏諷。表不喜,令去江下見黃祖。祖不通經典,心性甚急。有人問表曰:「禰衡戲謔主公,何不殺之?」表曰:「禰衡數辱曹操,操不殺者,收天下之心;故令作使於我,欲借我手以殺之,以為我害賢,而陷我於不義也。吾今遣去見黃祖,使操知我有見識也。」蒯越、蔡瑁盡稱其善。
      時袁紹亦遣使至,令使下於館驛。次日,問眾文武曰:「袁紹又遣使至,曹操又差禰衡在此,當從何便?」從事中郎將韓嵩進曰:「今兩雄相持天下也,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乘此破敵可也;如其不然,將軍擇其善者而從之。今曹公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然後移兵江東,恐將軍不能御也。莫若舉荊州以附曹公,曹公必然重待將軍。此乃萬全之策也。」表狐疑未決,語嵩曰:「汝且去許都觀其動靜,卻作商議。」嵩曰:「聖達節,次守節。『達節』者,殷、紂暴虐,伯夷不食周粟而死,聖人能變通,故曰『達節』。『守節』者,食人之祿,不避其難,至死不變,故曰『守節』。嵩,守節者也。夫君臣各有定分,以死守之,有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將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賜嵩一官,若不獲歸,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則嵩守天子之命,義不復為將軍死也。望三思之,無以負嵩。」表曰:「汝且先往觀之,吾別有高論。」
      嵩遂辭表,到許都見曹操。操拜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遣回荊州,說劉表。荀彧曰:「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禰衡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操曰:「禰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何必再問也?」彧服其高論。嵩回見表,稱頌朝廷盛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懷二心也!可斬之!」嵩大叫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耶!」蒯良曰:「嵩未去時,先有此言。」劉表遂放之。
      人報黃祖斬了禰衡。表問其故,來人對曰:「黃祖與衡二人共飲,皆醉。祖問衡曰:『君在許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除此二人,別無人物。』祖曰:『似我如何?』衡曰:『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應。』祖大怒曰:「汝以我為泥土偶人耳!』遂斬之。衡至死大罵不絕。」胡曾詩曰:
      黃祖才非長者儔,禰衡珠碎此江頭。
      今來鸚鵡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
      贊曰:
      情志既動,篇詞為貴。抽心呈貌,非雕非蔚。
      殊狀共雕,同聲異氣。言觀麗則,水監淫費。
      劉表聞衡死,亦嗟呀不已,因此不順曹操。
      操在許都,聽知禰衡受害,大笑曰:「舌劍反自誅矣!」便欲興兵問罪於劉表。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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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孟德三勘吉平

      操欲便興兵,荀彧諫曰:「袁紹未平,劉備未滅,而欲領兵江漢,是猶捨心腹而顧手足耶。可先滅袁紹,後滅劉備,江漢可一掃而平矣。」操從之。
      且說董承自從劉玄德去後,日夜與王子服等商議,無計所施。自元旦朝賀處見曹操傲慢公卿,因此感病回家,一臥不起。帝知國舅染病,命隨朝太醫前去醫治。此人乃洛陽人也,姓吉,名太,字稱平,人皆呼為吉平,亦當時之名醫。平來到董承宅上,用藥調治,數日漸可。平旦夕不離,常見董承長吁短嗟,不敢擅問。
      時值元宵,吉平辭去,承留住,二人共飲。飲至數十杯,承覺困倦,就和衣而睡。忽報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諧矣!」承曰:「願聞其說。」服曰:「劉表結連袁紹,起兵五十萬,從北殺來。馬騰結連韓遂,起兵二十萬,從西涼殺來。見今曹公盡起許昌軍馬,分頭迎敵,城中空虛。何不起五家童僕,可得千餘人,乘今日府中大宴,慶賀元宵,不可失此機會,將府圍住,突入殺之,萬民亦相助矣。」承曰:「願從君言。」隨即傳令,喚家奴各人收拾戰器,承亦自披掛,綽槍上馬,約定都在內門前相會,同時進兵。夜至二鼓,眾兵皆至,董承手提寶劍,從步直入,見操設宴後堂飲酒。承大叫:「操賊休走!」一劍剁去,隨手而倒。霎然覺來,乃是南柯一夢,口中猶罵「操賊」不止。一人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開目視之,乃吉平也。承驚懼不能答。吉平曰:「國舅休慌。某雖出於曹公之門,心中未嘗忘漢。某終日見國舅嗟呀不已,不敢動問。卻才夢中之言,以見真情,幸無藏匿。倘有用某之處,雖滅九族,亦無後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使汝來試我,吾不敢盡情告之!」平遂咬下一指,以為盟誓。承方驚,取出衣帶詔,令平視之,備細說了:「今謀望不成者,乃劉玄德、馬騰各自去了,無計可施,因此感而成疾。」平曰:「亦不消諸公用心,操賊一命,只在某手裡,早晚必取之!」承問其故,平曰:「操賊常患頭風,痛入腦髓,才一舉發,便召某醫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藥,必然死矣,何用動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力救漢家社稷者皆君也。」吉平辭而歸之。
      承心中暗喜,忽然步入後堂,見家奴秦慶童共侍妾雲英在於暗處私語。承大怒,喚左右捉下,欲殺之。夫人勸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將慶童鎖於冷房內。慶童恨承,夤夜將鐵鎖扭斷,跳牆而出,徑入曹操府中告有機密。操喚入靜室問之,慶童雲:「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馬騰、劉備六人商議,必然謀害丞相。承將出白絹一方畫字,不知寫道甚的。近日吉平咬指為誓,我也曾見。」曹操留慶童於府中藏之,董承將謂逃亡他方去了。
      次日,曹公詐患頭風,召吉平用藥。平自思曰:「此賊命合休矣!」暗藏毒藥入府。操臥於床塌之上,令平下藥。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教取銀銚,當面煎之。藥已半乾,平使上毒藥,親自送上。操知有毒,故遲慢不服。平曰:「乘熱服之,少汗即可。」操起曰:「汝既讀詩書,必知禮義。」平曰:「安得不知。」操曰:「汝知君有疾而飲藥,臣先嘗之;父有疾而飲藥,子先嘗之。汝為心腹之人,何不先嘗?汝若不嘗,必然有毒。」平知事泄,縱步向前,扯操而灌之。推蹇於階,磚皆迸裂。操未及言,左右將平執下。操笑曰:「吾豈有疾!試汝果有此心否?」遂喚二十個精壯獄卒,執平來後園拷問。操坐於亭上,將平縛倒而問之。吉平面不改容,略無懼怯。操笑曰:「量汝是個醫人,托身於吾門牆,安敢下毒害我?必是有人唆使你來。你說出那人,吾便饒你。」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賊,天下誰不欲殺之,豈獨我乎!」操再三磨問,平怒曰:「我欲殺汝,故托身於汝門下,安有人使我?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獄卒痛打。平亦不叫。打到兩個時辰,皮開肉裂,血流滿階。操恐打死,無可對證,令獄卒揪去靜處,權且將息。
      傳令次日請大臣等赴宴。惟董承托病不來。王子服等皆恐生疑,俱至。操於後堂設宴。酒行數巡,操曰:「筵中無可為樂,權於眾官醒酒。」教二十個獄卒:「與吾牽來!」眾官只見一具沉枷,枷吉平於階下。操曰:「眾官不知,此人結連惡黨,欲反背朝廷,謀害曹某。今日天敗,請聽口詞。」操教先打一頓,昏絕於地,噀水噴面。吉平睜目切齒而罵曰:「操賊不殺我,更待何時!」操曰:「據此情,非汝所為,可速指出,吾免你罪。」平曰:「汝情過王莽,佞勝董卓,天下人民皆欲爭啖汝,何止吉平一人乎!」操怒曰:「先有七人,和你共八人耶?」平只是大罵。王子服等面面相覷,如坐針氈。操教一面痛打,一面水噴。平並無求饒之意。操見不招,且教牽去。操起出外,使人回報曰:「眾官且散,留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體。
      眾已散去,操再回,請四人入。操曰:「本不相留,爭奈有事相問。」四人下階。操曰:「汝四人不知與董承商議何事?」子服等皆諱。操教喚出慶童對證。子服曰:「汝於何處見來?」慶童曰:「你迴避了眾人,在一處畫字,如何賴得。」子服曰:「此賊與國舅侍妾通姦,被責誣主,不足聽也。」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為誰?」子服等皆言不知。操曰:「今晚自首,尚猶可恕;若待事發,其實難容。」子服等皆言並無此事。操怒,叱左右監下。
      操次日領千餘人,徑投董承家來探病。承只得出迎。操曰:「緣何夜來不赴宴?」承曰:「微疾未痊,安敢輕出。」操曰:「此是憂國家病耳。」承愕然。操坐定曰:「國舅近知吉平乎?」承曰:「不知。」操冷笑曰:「國舅如何不知?」喚左右:「牽來與國舅起病。」承舉措無地。須臾,二十獄卒推至階下。此三勘吉平,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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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勒死董貴妃

      吉平於階下大罵曰:「欺君逆賊!」操指曰:「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矣,吾已拿獲了下廷尉。尚有一人,未曾捉獲。」承不敢問。操問吉平曰:「誰使汝藥吾來?」平曰:「有。」操曰:「吾今便於此處放了你。」平曰:「天使我來殺逆賊!」操怒,教打。身上無容刑處。承在座觀之,心如刀切。操又問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為誓,誓殺國賊!」操教取截刀來,就階下截去九指。操曰:「一發截了,教你為誓!」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賊!有舌,可以斬賊!」操令割其舌。平曰:「勿割吾舌。今熬不過了,只得從實告之。」操曰:「如此,亦留你殘疾之軀。」平曰:「汝釋吾縛,吾自捉同謀之人獻出。」操曰:「釋之何礙。」平欠身望闕拜曰:「臣不能與國家除此賊,乃天數也!」拜畢,撞階而死。操令分其肢體號令。時建安五年正月也。史官有詩曰:
      奮然興義膽,應不為功名。嚼指圖曹賊,捐身救董承。
      有謀親進藥,豈懼獨遭刑。至死心如鐵,誰人似吉平!
      操見吉平已死,教左右牽過秦慶童至面前。操曰:「國舅認得此人否?」承怒,欲殺。操曰:「不可。他首告謀反,今來對證,何敢如此?」承曰:「丞相何故聽逃奴一面之言,以誣董承耶?」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證明白,汝尚抗拒乎?」承曰:「丞相何以言相逼也?」操喚左右拿下,既差二十人去董承臥房內搜尋。不多時,搜出衣帶詔並義狀。操看了,笑曰:「鼠賊安敢如此!全家良賤盡皆監下,休教走透一個。」
      操回府,聚眾謀士。操出詔,令荀彧看。彧曰:「明公今欲何如?」操曰:「據此情理,正合誅其君而弔其民,擇有德者而立之。」彧曰:「主公威鎮四海,號令天下者,蓋有漢家苗裔故也。徵討有名,賞罰有制;古往今來,以絕議論。」操曰:「欲將董承等四家誅之,必欲得正惡以示眾。」彧曰:「丞相之意若何?」操曰:「不誣之人,豈得誅族乎?」彧與操曰:「事已至此,釋之恐難。」操意遂決,連夜收王子服等老小入官,明正反逆之罪。次日,押送各門處斬。良賤死者七百餘人。城中官民無不下淚。
      曹隨即帶劍入宮,來殺董貴妃。妃乃董承親女,帝幸之,有五月身孕。當日帝在後宮,正與伏皇后論董承之事,並無音耗,不知如何。忽見曹操帶劍而入,帝驚得魂魄離體。操曰:「董賊如此謀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誅了。」操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乃戰慄曰:「朕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詔!」帝不能答。操令武士去擒董貴妃。操曰:「一人造反,九族皆誅!」怒喝牽去斬之。帝告之曰:「董妃五個月孕,望丞相見憐。」操叱之曰:「若非天敗,吾已滅門矣。尚留此女為吾後患!」帝又曰:「貶於冷宮,待分娩了,殺之未遲。」操曰:「汝欲留此逆種與母報仇?」帝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令彰露。」操教取白練於面前。帝曰:「卿於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訖,淚下如雨。操怒曰:「猶作兒女之嬌態!」速令武士推出,勒死於宮門外。操隨喚監官囑曰:「但有外戚內族,不曾稟奉於吾,輒入宮門者,腰斬之。守禦不嚴者,罪同。」曾與董承來往者黜退,重者類入逆黨論。似此不可勝數,皆被其害。自此,許都內外大小官員人等莫敢交頭接耳。曹公撥心腹人三千充御林軍,令曹洪總領之。
      操與荀彧曰:「今戮董承等千餘人,去吾心腹大患。尚有馬騰、劉備,亦在此數內,不可不誅。」彧曰:「馬騰見屯兵於西涼,未可輕取;但以書慰勞,勿使生疑焉,徐徐誘入京師,圖之可也。劉備見在徐州,分佈犄角之勢,亦不可輕敵。」操曰:「何為未可也?」彧曰:「與明公爭天下者,袁紹也。今紹屯兵官渡,常有圖許都之心。一旦若東征劉備,備必求救於袁紹。若紹乘虛而襲,何以當之?」操曰:「非也,彼劉備乃人傑人也。若不擊之,待其羽翼養成,急難動搖,必為後患。袁紹雖有大志,事多懷疑不決,必不動也,何必憂乎!」彧曰:「紹雖不才,田豐、沮授、審配、郭圖、許攸、逢紀之輩,皆有奇謀遠見,倘紹信之,為禍不輕矣。」操猶豫未決,忽見郭嘉自外而入。操問曰:「吾欲東征劉備,爭奈有袁紹之憂,未敢動也。」嘉曰:「紹性寬多疑,遲慢未決,手下謀士,各相妒忌,何必憂乎。劉備目今新整軍兵,眾心未服,丞相引精兵一戰而可定也。」操大喜曰:「此機正合吾意。」遂起大軍二十萬,東征劉備。勝負畢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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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0-22 19:20 |
    玄德匹馬奔冀州

      卻說曹公分兵五路,來取徐州。細作探知,報入徐州。孫乾徑來下邳,先報關公,次日去小沛報知玄德,玄德慌與孫乾等商議,乾曰:「必須求救於袁紹,方可解圍。」玄德即時修書,便遣孫乾。
      乾至河北,見田豐,具言此事。豐曰:「明日見主公,即當商議。」次日,引孫乾入見紹。紹出,形容憔悴,衣冠不整。豐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紹曰:「我將死矣!」豐曰:「主公縱橫天下,何故出此言也?」紹曰:「吾今命在旦夕,豈暇論他事也!」豐曰:「主公如此之言,是何意故?」紹曰:「吾生五子,惟最小者極快吾意。今患疥瘡,將欲垂命,吾有何心用兵乎?」豐曰:「目今操起兵東征,許昌空虛,若將義兵乘虛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為民除害也,誠國家之萬幸!諺語雲:『天與勿取,反招其咎!』某願明公詳察焉。」紹曰:「吾亦知如此,最好爭取,奈我心中恍惚,去之不利。」豐曰:「何恍惚之有?」紹曰:「五子之中,惟有此子生得最異,倘有疏虞,悔之晚矣!」紹與孫乾曰:「汝回見玄德,可言此事。但不如意,便來相投,吾自有相助之處。」田豐以杖擊地曰:「可惜錯過!」又歎曰:「遭此難遇之時,惟有嬰兒之病,失此機會!大事去矣,可痛惜哉!」以腳頓地而去。
      孫乾見紹不肯起兵,連夜回小沛見玄德,具言此事。玄德乃哭曰:「似此若何?」張飛曰:「兄弟獻一妙計,必破曹兵。曹兵若來,必然困乏;不等他來下住寨,先去劫寨。」玄德曰:「素以汝為一勇夫。前者捉劉岱,果有此妙策;今獻此計,吾弟亦按兵法,甚好,甚好!操若遠來,必用此計,當晚卻去劫寨。」商議已定。
      卻說曹公引大軍往小沛來。正行之間,狂風驟至,曹公馬前忽一聲響亮,大風吹折牙旗一面。操曰:「作怪!」便教軍馬且住,喚謀士問吉凶。操已自有主張了,只看謀士所見同與不同。操言風吹折牙旗之兆。荀彧曰:「風自何方來?吹折甚顏色旗?」操曰:「風自東南方來,吹折角上牙旗桿。單旗為角,雙旗為門。旗乃青紅二色。」彧曰:「不主別事,今夜劉備必來劫寨。」操點頭。忽毛玠入見曰:「適才東南方牙旗被風吹折,今夜必主有人劫寨。」操曰:「天報應,吾當亦自防之。」當時分兵九隊,只留一隊向前虛紮營寨,餘眾四面八方埋伏。
      是夜,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張飛在右,分兵兩隊。只留孫乾守小沛。
      且說張飛自以為神妙之計,領輕騎在前,突入操寨,但見零零落落,無多人馬,一聲炮響,四邊火光大明,喊聲一舉。張飛知是中計,急出寨外,正東,張遼殺來;正西,許褚殺來;正南,於禁殺來;正北,李典殺來;東南,徐晃殺來;西南,樂進殺來;東北,夏侯惇殺來;西北,夏侯淵殺來:八路軍馬,團團圍定。飛在核心,左衝右突,前遮後擋。張飛軍兵原來舊是曹公管的,盡皆過去了。飛見軍去了太半。飛在忙中,正逢徐晃。兩馬相交,戰到十餘合,後面樂進趕到。張飛殺條血路,突圍而走,只有十數騎跟定。欲還小沛,大軍截住去路;徐州、下邳,卻被曹公自引精兵當住。飛尋思無路,望芒碭山而走。
      卻說玄德引軍正去劫寨,將近寨門,喊聲大震,後面衝一軍,先截了一半人馬。夏侯惇又到。玄德突圍而出,後面夏侯淵趕來。玄德回顧,止有三十餘騎跟隨。望見小沛城中火起,玄德棄小沛,欲往徐州,隔河望見軍馬,漫山塞野。玄德自思無路可歸,想:「袁紹有言:『倘不如意,可來相投』,今投袁紹,暫且依棲,別作良圖。」徑尋青州路而走,正逢樂進攔住。玄德匹馬落荒正北而走。樂進趕來,玄德從騎去了。
      只說玄德匹馬投青州,一日行三百餘里。當晚到青州城下叫門,門吏問姓名了,來報刺史。刺史乃袁紹之長子袁譚。譚素敬玄德,聞知匹馬到來,速即開門出迎,至公廨,問其故。玄德說:「曹公勢不可當,故棄城及妻子逃命至此。」袁譚乃再拜,留於館中住紮,發書報父袁紹。紹知徐州已失,玄德在青州,遂引兵五萬來迎接玄德。袁譚將本州人馬送至平原界。袁紹離鄴郡三十里,來接玄德。玄德拜伏於地,紹慌答之曰:「昨為小兒抱患,有失救援,其心怏怏不安。今幸得相見,大慰平生渴望之思。」玄德答曰:「孤窮劉備久欲投門下,奈何機緣未遇。今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將軍容納四方之士,故不避羞慚,敬來相投。望乞收錄,誓當補報!」紹大喜,父子相敬甚厚,同居冀州。
      且說曹公當夜搶了小沛,隨即進兵攻徐州。糜竺、簡雍守把不住,只得棄了。陳登獻了徐州。操軍馬入城,安民已了,喚眾謀士商議取下邳。荀彧曰:「雲長並劉備老小死據此城,務要速取。如若遲慢,恐被袁紹所竊耳。」操曰:「當用何計,可取下邳?」彧曰:「丞相坐鎮徐州,撥一軍馬誘之,若關公出戰,既分投襲之;若城一陷,關公必擒矣。」操曰:「吾素愛關公人才武藝勇冠三軍,吾欲得之以為己用。」郭嘉曰:「吾聞關公義氣深厚,必不肯降。若使人說之,恐被其害。先以兵圍之,若事危急,彼必降矣。」帳下一人出曰:「我與關公有一面舊交,某親往下邳說之使降,若何?」眾視之,乃張遼也。程昱曰:「文遠雖與雲長有舊,吾看此人非可以言詞說也。某有一計,使此人進退無門,則用文遠說之,關公自然歸於丞相也。」必用何計以降之,畢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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