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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姬柚葉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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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1-1-29 01:2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29 01:23 | 顯示全部樓層
    序章


    「嗚咪~嗚嗚咪~」
    某個假日的午後。
    炎夏的暑氣漸消,窗外開始吹起秋高氣爽的徐風。
    芙紐攤開四肢,擺出有如虎皮地毯般的姿勢趴睡在我房間的地板上。趴在窗旁向陽處中的它,一身毛皮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芙紐,感覺如何啊?曬太陽很舒服吧。」
    我蹲下來,伸手輕摸舒服地打著盹的芙紐的喉嚨。
    那股軟綿綿的觸感柔軟到教人愛不釋手。
    「嗚~咪。」
    芙紐用雙手揪住我的手指,發出睡迷糊的聲音,而且湊上臉頰磨蹭著。
    這個像是大型鼬鼠的生物,其實是一種被飼養於一千五百年前繁榮一時的公主王國,被稱為荷姆庫魯斯的人造生命體。一般都以為這樣的生物早已滅種,但今年夏天我們在海賊島上湊巧碰見了倖存的後代,而且對我們表現出親近的態度。
    它有一副長長的耳朵,額頭上長了一根精緻玲瓏的角,背上的皮膚隱隱約約可見錯綜複雜繩紋圖案。那是古代符紋。
    ……不過,一看芙紐那無憂無慮的午睡臉龐,天真無邪的模樣教人差點忘了它其實是人造生命體,我油然產生了想要摸摸它的頭的衝動。
    「嘿嘿,幫你這邊搔癢一下。」
    我遊移著手指在它的額頭到鼻樑一帶滑動。
    「嗚咪——」
    芙紐像是癢得受不了一樣打起哆嗦,左右搖頭。
    未免也太可愛了吧,不管逗弄再久都不會厭倦呢!
    ……這時,背後赫然有股直盯著我看的視線。
    我停止撫摸芙紐,緩緩地轉過頭。
    有一位少女雙手叉腰站在房間的門口,翻起白眼用嫌惡的視線瞪著。
    原來是柚葉正目不轉睛地睥睨著我。
    「幹、幹嘛啦!」
    「還好意思問幹麼!你到底在搞什麼?」
    「搞什麼?我只是在照顧芙紐而已啊。」
    「還有臉說照顧,你這令人不齒的子民!本宮在旁邊聽了許久,你竟然跟一隻寵物說『嘿嘿嘿我要搔癢羅嗚嘻嘻』這種話!這是本宮聽過最噁心的話了!渾身起雞皮疙瘩啊!」
    「你、你很吵耶。我哪有笑出『嗚嘻嘻』這種聲音呀!真是,不知道有啥好發脾氣的。」
    柚葉噘著嘴巴走進房間裡,在芙紐的身旁站定。
    「重點是,芙紐現在睡覺的地方可是本宮的臥床耶。快起來,你這只寵物。你自己去院子裡蓋一間狗屋睡覺!」
    「嗚咪!」
    瞧芙紐別過臉當作沒聽見,柚葉氣得雙手握拳咬牙切齒。
    「嗚呶呶呶呶,區區一隻寵物竟敢不把主人放在眼底,這是多麼地桀驁不馴啊!很行是不是!喂,想打架嗎!」
    「還主人咧,柚葉,你分明從來沒照顧過芙紐吧!」
    「你在胡說什麼!就算它是寵物,對貴為公主的本宮表示尊敬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柚葉抱起雙臂,理直氣壯地挺出了胸部。
    她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公主之一。在我們民間所熟悉的神話裡總共有六名公主,亦即黑暗公主、光明公主、水之公主、火之公主、生命公主、語言公主。
    然而,實際上另外有一名神話中不曾提及的公主存在,那就是死亡公主——也就是柚葉。昔日公主王國受戰火波及時,公主們為了保護國家挺身作戰;但死於戰爭的人類所發出的悲歎污染了公主,導致公主開始暴走失控,把世界推向了滅亡。
    不過,在那群公主裡面有人扮演了賦予『死亡』的角色,那個人正是柚葉。
    柚葉在毀滅了六名公主的肉體之後,為了封印一身強大的死亡之力,旋即讓死亡降臨在自己身上。
    就這樣,七名公主無一倖免全都死了。但公主們不滅的靈魂留了下來,不舍公主逝世的人們將公主的靈魂封印進了棺木裡,棺木上刻印了象徵永恆的符紋,和公主的靈魂一同被奉祀在我們所生活的菲亞娜王國的各地。
    日子久了,原本長眠中的公主靈魂,後來以棺木充當做自己的肉體復活。
    柚葉她正是被我無意間喚醒的太古公主。
    所以說呢……她的確是無比偉大的存在。照理說應該是這樣沒錯。
    「好吧,本宮也小睡片刻好了。」
    「搞什麼,連柚葉你也要睡午覺嗎?」
    「街上舉辦了甜點吃到飽的活動,本宮去吃得肚子快要撐破,連瞌睡蟲都來了。」
    打了一個大呵欠後,柚葉在芙紐的旁邊用趴睡的姿勢躺了下來,兩隻手向前伸得長長的……這姿勢怎麼讓人看起來,簡直就是芙紐的翻版啊。
    「看哪,本宮正氣質高貴優雅地打著滾哪!瞧,滾來滾去亡滾了又滾~」
    柚葉伸長手腳,左右來回翻滾。
    「如何,子民,是不是有股想跟本宮說『我要搔你癢喔嗚嘻嘻』的衝動呢?」
    「……你做夢比較快。還是說,原來你想要我幫你搔癢嗎……」
    「你、你這蠢貨!本宮是怕你心懷邪念才先挑明這麼說的!」
    柚葉怒吼的同時,不忘一邊滾動。
    一個不小心,她的身體壓到了芙紐……
    「嗚咪!」
    芙紐嚇得整個身子彈了起來,連忙逃竄到房間的角落。
    「喂柚葉,這房間很小,你動作收斂點好不好。」
    才一轉眼,柚葉就「咕嘎——」地發出安穩的鼻息代替了回答。
    有一股彷佛代表昏睡的黯淡黑霧,一如從衣服湧出似地籠罩了她的身體,漸漸凝聚成棺木的形狀。
    最後,一具黑色棺木從霧中顯現,上頭遍佈著由螺旋的繩紋圖案糾結纏繞而成的古代符紋。
    每當柚葉熟睡時,就會像這樣變回原形。
    芙紐躡手躡腳地走到柚葉棺木的旁邊,選定一個日照充沛的地方,懶洋漓地攤開四肢躺下。
    而且,還「嘶——嘶〡—」地開始發出惹人憐愛的鼻息聲。
    ……照這樣一看,這兩個傢伙還真的很像耶!




    第一章  宴之影

    「這麼一來,準備就大功告成了……好!」
    我照著桌上的鏡子,整理符紋師正式裝扮用的長袍的領子。
    望向時鐘,時間剛過下午五點。窗外的天空飄起了火紅的晚霞。
    我拿起事前準備好的符紋劍,將劍鞘懸掛在腰際,然後把裝有繪製符紋用小道具的攜帶盒,也收進了皮帶的皮革包。
    「呶喔!」
    我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回頭一看,柚葉恰巧進到了房內。
    「你、你是哪根筋不對勁了雷恩!竟然穿那麼貼身的衣服。一點都不適合你!」
    柚葉一面目不轉睛地打量我全身上下,一面走了過來,在我的面前站定。
    「……你該不會……要去跟女孩兒約會吧?」
    「才不是約會!柚葉你不是也有聽說嗎?今晚公會要舉辦穗花的歡迎宴會啊。」
    火之公主的棺木長年以來一直被供奉在符紋師公會。我的哥哥——洛依德•裡恩巴多渴望公主的力量,先前也曾打過火之公主棺木的主意,不過被我和夥伴們成功奪回。後來火之公主的棺木被我喚醒,如今化身成名叫穗花的少女。
    為了慶祝她從長眠中蘇醒,今晚將由全城市民一同舉行歡迎宴會。
    「唔呶,真沒意思啊。如果你是要去跟女孩兒約會的話,本宮就能給你忠告,那身打扮可是會笑死女生的。」
    「你這是故意在挖苦我吧!要辦歡迎宴會你不覺得開心嗎?」
    「為穗花姊姊舉辦宴會確實是件美事,不過既然要辦,本宮多希望除了姊姊以外,連我也一起歡迎呢。」
    是我喚醒穗花,以及柚葉是死亡公主的事情都被列為秘密,知情的只有極少數的夥伴。
    「要不要公開穗花的存在,好像也讓阿不列總裁煩惱了許久。畢竟不可能天衣無縫地隱瞞她醒來的事實。最後是因為與其讓人民妄加揣測而損及公主的信仰,還不如說清真相比較好,所以才決心公開的。」
    「既然如此,也公開本宮的存在不就得了。本宮也想受眾人夾道歡迎啊!」
    「以前就跟你說過了,『死亡公主』的存在沒有在我們的神話裡出現過。一旦公開你的存在,意思就等於暗示神話是不正確的,大家的信仰可能會因此受到動搖……總裁很擔心這種事情發生啦。」
    「那個沒屁用的糟老頭,盡擔心那種無聊的芝麻小事。就是這樣才會白髮蒼蒼啦!」
    「哪是啊,有了年紀誰不會長白髮——言歸正傳啦,難得的宴會就一起去吧,有準備很多美食喔!」
    「本宮從來沒有說過不去這種話。再怎麼樣,本宮也不是那種會鬧彆扭而拒絕參加的小孩子了。這種時候本宮就體諒大人的苦衷,敞開心胸去好好大吃一頓。感激吧!」
    就在我和柚葉聊著這種事的時候,房門的門縫傳來了小跑步的聲音。
    「嗚咪~~」
    芙紐就像要把頭臉都罩住一樣,全身都裹著一圈淺褐色的布。
    「哦,芙紐也換好衣服了呀!」
    「哼哼,那身打扮也太窮酸了吧。果然,寵物還是適合這種水準的打扮啊。嘿,寵物,儘量羡慕本宮這一襲時髦又華麗的洋裝吧。」
    柚葉拎起裙子的下擺,作勢誇耀般將身子繞了一圈。
    「嗚咪。」
    芙紐興味索然地別開了臉,爬到我的脖子上像領巾一樣把身體蜷了起來。
    「嘻嘻,這樣很癢啦!」
    完全被視若無睹的柚葉狠瞪了芙紐。
    「雷恩!不要太寵這傢伙了!繼續這樣放任它,小心它愈來愈得寸進尺!」
    「柚葉你也不要動不動就找碴嘛——你看,它纏上布後看起來不就沒那麼顯眼了嗎?」
    芙紐是一種名叫荷姆庫魯斯的古代生物,在我們這個時代已經銷聲匿跡了。
    話雖如此,只要像這樣用布裹住身體讓外型低調一點的話,乍見之下跟一般小動物沒啥兩樣,應該也沒有人會猜到這是古代的人造生命體吧。
    「總之大家都到齊了吧?差不多得出門了,不然有可能會遲到喔!」
    這時,馬車停車的聲音伴隨著馬的嘶鳴一同在窗外響起。
    「雷恩!你在嗎?」
    那是我在符紋師學校的同學瑪爾榭˙諾利斯的聲音。
    我站到窗邊,從打開的窗戶低頭看下方的道路。
    有一輛由單匹馬拉動的馬車停在樓下,那是我符紋師的師父赫爾斯的馬車。瑪爾榭站在載物架上搖手,同校的魯米莎•羅葛萊特就坐在她的旁邊。
    「你們要去宴會嗎?要不要一起搭車去?」
    「好啊,我們這就下樓!」
    我帶著柚葉和芙紐離開了房間。
    赫爾斯師父以一雙肌肉發達的手臂操控著馬車的韁繩。
    馬車在沿海的道路賓士,我的右手邊是被夕陽照耀得金光閃閃的遼闊大海,左手邊則是一大片林立的樹林。在前面的道路往內陸轉彎,不久便有一山坡映入眼簾,接著再往上爬,前方就是符紋師公會。
    我為了賺取學費和生活費,平時有在幫忙師父的工作。符紋師這個職業是在各種物品上描繪由圖像符號所結合而成的符紋,藉此賦予物品力量的工作。
    符紋在描繪或上色都需要用到人稱『神之血』的特殊原料。那是一種從本國地下挖掘出來、顏色為清澈紅色的奇妙液體。一般就是使用由顏料和那個液體混制而成的塗料來著色,繪製色彩繽紛的符紋。
    舉例而言,好比在石頭上繪製代表光的符紋使其發亮,抑或描繪代表風的符紋使其浮在空中。透過這一類的方式製作而成的符紋道具,在日常生活中也常被使用。
    只不過,符紋光是被畫出來並不會發揮效果;必須灌注由符紋師所製造、轉化想像力得來的能量——亦即Seed——符紋自此才能真正發揮力量。
    「不好意思,師父,煩勞您前來載我們一程。」
    我和瑪爾榭等人肩並肩坐在載物架上,朝著師父的背影道謝。
    「用不著客氣啦。可以和公主殿下一塊同行,對俺來說也是種榮耀!」
    柚葉的真實身分我們有告訴師父,當然也再一一提醒他得保守秘密就是了。
    一唔呶,看來你很清楚本宮的身價喔。唉,你竟然是雷恩這種朽木弟子的師父,簡直太浪費了!」
    赫爾斯師父一聽柚葉這麼說,便哇哈哈地開懷大笑。
    「雷恩,看來你得加倍努力修行,才能得到公主殿下的認同了喔。」
    「沒錯。麻煩你以師父的身分嚴格訓練這個毛頭小子,直到本宮可以接受為止吧!就算死個兩、三次也沒有關係!」
    「最好死掉會沒關係啦!」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吩咐,俺豈有不聽的道理?喂,雷恩,往後的工作標準會加倍嚴格喔!你要有心理準備,工作搞砸就休想回家了!現在就先做好覺悟吧!」
    「我身為學級委員長,也認為雷恩是應該更認真一點才行!」
    瑪爾榭順勢表示意見。
    「雷恩學長,讀書也一樣要更加把勁喔。」
    連魯米莎也同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
    「哎、哎唷,拜託大家手下留情啦……」
    我臉色鐵青,渾身打了個冷顫,同時氣憤地看了柚葉一眼。
    ……柚葉這傢伙,竟然還敢一邊竊笑一邊看熱鬧咧。


    等一行人抵達符紋師公會時,太陽已完全沉入了地平線。
    隱約可見五座細長的高塔聳立在泛紫的暮色中,那些是公會的建築。
    在這座符紋文化興盛的凱爾茲城裡,公會所扮演的角色不僅是符紋師職人的聯合組織和養成學校,同時也是施行城市政治的自治體和崇信公主信仰的教會。
    我們下馬車走進會場一瞧,裡頭早已擠滿了市民和貴族等許多來自城裡的人。這些人都是前來爭睹穗花的風采的。
    只不過,現場並非全然都是如此祥和的光景。有十多名令人感覺掃興、面色凝重的羅古盧軍士兵散佈在公會庭院的四周。
    那些士兵身著青銅色的輕鎧甲,腰際懸掛著月牙型的軍刀。雖然他們八成是打著警備的名號出現在此,然而他們注視市民的視線就活像在怒瞪一般,怎麼看都是在監視。
    我們所生活的神聖菲亞娜王國,目前是坐落在大陸、擁有強大軍事能力的中央國家羅古盧的附庸國,每天在街上都能撞見羅古盧軍士兵的身影。
    在人潮的推擠下,我跟柚葉就這麼跟瑪爾榭等人走散了。
    「他們到底是跑哪去了啊——柚葉,不要連你都迷路了喔!」
    庭院裡擺設了好幾張圓桌,每張桌子上頭都披蓋著一條長到要碰到地面的皺白桌巾。侍者正忙著準備烤全雞大餐。
    「咪嗚。」
    大概是受到送上桌的料理的香味的吸引,原本在我脖子蜷縮成一團的芙紐叫出了聲音。
    「不行喔,芙紐,還沒準備好呢,你乖一點啦。」
    「真是夠了,這寵物怎麼會滿腦子只想到吃。」
    「……你最好是有資格批評啦,柚葉。」
    「你胡說什麼。沒看本宮現在正規規矩矩地在忍耐嗎!莫非最想吃那道雞肉的其實是你自己?還不快老實招來!」
    「嗚……我當然偶爾也會想吃點豪華的好料啊。」
    這也不能怪我,畢竟我平時總是以土司邊果腹度日嘛。
    「——話說回來,這人數可真誇張哪。這樣下去會演變成肉食爭奪大戰的。」
    「大家又不是為了吃肉才來的,他們是想一睹穗花的風采好嗎!」
    「哼哼,那些子民最好祈禱,不要被穗花姊姊國色天香的美貌給迷得暈倒死掉!」
    ……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到頭來這個傢伙才是最仰慕白己姊姊的人嘛。
    不久,位在中央塔的禮拜堂陽臺的門敞了開來,阿不列總裁從中現身。

    「啊——正因為如此,希望不管在任何時代,我等對公主的信仰都能堅定不受動搖……」
    阿不列總裁站在陽臺上,面對數以百人的聽眾持續進行演講。
    他是一個擁有一頭白花花的長髮和鬍鬚的年邁長者,那個樣貌甚至被人戲稱為『仙人』。儘管年歲已大,他的聲音仍然充滿了活力,也許是他熟於像這樣站在人前侃侃而談的緣故吧。
    天徹底地黑了,一排排有如路燈的符紋光石燈飾照亮了庭院。
    一名身穿一襲火紅得有如烈焰的長裙洋裝的女性,出現在總裁的身旁。在她柔媚的微笑中,帶有深情注視的溫柔。
    擁有少女般可愛容顏的火之公主,就站在眾人的眼前。
    宴會的聽眾無不抬頭仰望,為她的風采癡迷。
    「好漂亮喔……」
    許多聽眾不禁語帶陶醉地開口誇讚。
    炎之巨人的事件發生在先,原本我還有些擔心民眾會不會因此對穗花心懷恐懼,如今看來似乎沒有這個疑慮了。


    甚至可以感覺得到,城裡的市民們無不以信仰穗花的自己為榮。
    穗花的身後不遠處有一名青年。
    薩伊克斯•席恩——獨立傭兵團『達那的末裔』的短劍高手。由於獲得能讓穗花蘇醒的火之戒指,來到了這座凱爾茲城;目前接受總裁的委託,持續進行有關公主棺木的諸多調查。
    齊聚一堂的民眾仰望著他們三人,仔細聆聽總裁的演講。
    只不過,當中有一個人不耐煩地大聲踩踏地面,一副十分嘴饞的模樣。
    「唔呶……老頭的廢話本宮已經聽夠了,快點給我肉吃!」
    「嗚咪~~」
    ……我錯了,另外還有一頭用饑腸轆轆的聲音啼叫、感覺十分嘴饞的動物。
    幾張圓桌已經備妥了食物,彌漫出誘人的香味。
    有提供了數種醬料的義大利面、每一口都吃得到大塊水果切片的沙拉、和連著頭部一起火烤而成的烤魚和烤蝦。至於圓桌的正中央,則擺了一盤分量十足的帶骨烤全雞。
    「……那麼,今晚我們就一同舉杯向偉大的古代文明表示敬意吧!」
    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阿不列總裁高舉了裝有紅酒的酒杯。
    宴會在「乾杯」的祝賀聲下開始了。
    「呀喝!準備大吃一頓羅!」
    柚葉火速推開四周的人潮沖到桌旁,粗魯地扯下一整只烤雞腿,張大嘴巴大口咬下。
    「嗚咪~~!」
    芙紐也興沖沖地叫了一聲從我的脖子跳走,一把抓起烤蝦,從頭一口接著一口咬碎吃進肚子裡去。
    「那是怎麼了……?」
    見那狼吞虎嚥的氣勢,四周貌似貴族的紳士淑女們都顯得有些反感掃興,圍著桌子冷眼打量那個人和那頭動物。
    ……這教人怎麼說得出口,他們倆就是偉大古代文明的真實面目呢。
    算了,反正機會難得,我也要不客氣地好好飽餐一頓了。
    「雷恩!怎樣?你有沒在吃啊?還挺美味的耶!」
    回頭一看,瑪爾榭和魯米莎捧著盛了炒牛肉的盤子走了過來。
    「哦,我才準備要吃呢……只不過那張桌子恐怕容不下我這張嘴了。」
    我苦笑著,看了那張完全被柚葉和芙紐霸佔的桌子。
    「對面也有準備很多食物。」
    魯米莎指了一張位置較遠的桌子,我們三人便移動到了那個桌旁。
    我首先拿盤子盛了義大利面試吃一口。
    「真的耶,也未免太好吃了吧!總裁舉辦這個宴會,應該砸了大筆的重金吧?」
    「再怎麼說,火之公主醒來可是公會創立以來的空前大事耶!你看那裡!」
    瑪爾榭看了禮拜堂的入口。不知不覺間,那裡冒出了三行長長的人龍,隊伍之長甚至團團包圍了禮拜堂所在的高塔。
    也有人一如祈禱似地在胸前雙手合十面向禮拜堂膜拜。
    「他們是要去晉見穗花公主。一次擠進所有人太危險了,所以才用排隊的方式,輸而進去禮拜堂和穗花公主說話。」
    魯米莎幫忙說明了狀況。
    「所以說,穗花要跟那些人一一打過招呼嗎?——看來當公主也不輕鬆嘛。」
    像穗花這種個性端莊的公主倒還好,換作是柚葉,八成馬上會腳底抹油逃走吧。
    我一邊如此心想一邊轉頭往柚葉的方向看去……
    「唔呶,臭寵物,放開你的手!」
    柚葉和芙紐分占桌子的兩端,同時抓著上面僅剩一塊奶油蛋糕的盤子,誰也不讓誰地拔河中。柚葉把上半身探到了桌上,芙紐則是用腳攀附在另一頭,整張桌子劇烈地搖晃擺動著。
    桌子上的食物幾乎所剩無幾,該不會被他們全部吃光了吧!
    「這是本宮刻意留到最後要享受的耶!休想半途搶走!」


    「嗚咪!嗚咪!」
    「吵、吵死人了寵物!反正你也沒辦法理解甜食的美味吧!」
    「嗚咪——!」
    桌上的餐具發出喀鏘喀鏘的碰撞聲,翻倒的容器則灑出了醬汁,在桌巾上頭製造了紅黑色的污漬。
    「你們在幹什麼啊,盤子會摔破的!要吃蛋糕,那邊的桌子也有啦……」
    就在我連忙趕過去用雙手扶住桌面,企圖將晃動鎮壓下來的瞬間……柚葉使勁拉扯了盤子,這一拉導致芙紐騰空飛起,桌子也猛然失去了平衡。
    我用力壓在桌上的手一口氣往下沉去,掀飛到空中的圓形桌面和桌巾朝我迎面掉下來。
    我壓根兒來不及閃避,剩餘的醬汁跟著灑到了半空……
    下一個瞬間,我被淋了滿頭的紅黑色汁液。
    「真是的,你們怎麼這麼幼稚啊!」
    在庭院的一角,我一邊打著水管的幫浦,一邊歎了口氣。
    用幫浦抽出的清水洗掉一臉髒汙後,接著用手掌搓洗衣服。
    我那件長袍從肩口到下擺沾染了一整面濃稠的肉用醬汁。
    「嘖……洗不掉嘛。這是我的正式長袍耶,可惡!」
    我放棄跟油漬搏鬥,披上濕答答的長袍站了起來。
    等我回到柚葉所在的地方,翻倒的桌子已經被放回了原位,掉到地上的盤子也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大概是宴會的工作人員幫忙善後了吧。
    「喂,柚葉,麻煩你規矩好一點……」
    我本想跑過去教訓她幾句,卻不禁停下了腳步。
    柚葉正站在桌旁……和一名男子在說話。
    ——那是誰啊?奇怪?
    背對我而站的那名男子,頭戴一頂細長的黑色高禮帽,用一件黑色斗篷披覆了全身,帽子底下可見銀色的鬈髮。
    雖然無法一眼看出他的體格如何,不過給人一種纖瘦的印象。
    銀髮男子那雙伸出斗篷的手誇張地揮來舞去,夾雜著肢體動作在說話。
    這時,柚葉捂住嘴巴噴笑了。
    沒多久,她就一副幾乎要笑到地上打滾般捧腹大笑了起來。
    等我靠近,柚葉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回頭看我。
    「哦,雷恩,你終於回來啦。都怪你礙手礙腳的,才會害本宮被芙紐搶走蛋糕啦!還不快去拿蛋糕來賠給本宮!」
    我沒有理會柚葉的話,逕行向那名男子開口問道:
    「找柚葉有事嗎?」
    男子轉過身來。有那麼一瞬間,他那銳利的視線彷佛要將我射穿般兇狠地瞪了我一眼。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我的背脊流竄而過。
    尖挺的鼻子、尖細的下巴,以及……給人病懨懨印象的眼睛。
    五官固然長得端正,卻宛若精巧人偶般,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臉我從來沒看過,年紀大概比我還要大了幾歲。
    銀髮男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重新面向柚葉,輕輕握起了她的手。
    「稍不留意就聊了好久哪。哎呀,這都是因為小姐,您是絲毫不輸給火之公主的貌美天仙,我才會忍不住……」
    那個聲音油腔滑調得很異常。
    「唔,你的嘴巴還真甜哪。什麼人家長得很美,你這人真是實話實說……」
    柚葉害羞似地身子扭來扭去。
    趁著放回柚葉的手時,男子的手輕輕地碰觸了她的側腹。
    「喂、喂,你在亂摸什麼!這樣很癢耶!」
    柚葉面紅耳赤地埋怨。可是滿臉通紅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當真在生氣。
    「是、是我冒犯了。似乎是小姐您太深具魅力,我才會一時鬼迷心竅。這只手怎麼這麼亂來呢!」
    男子用滑稽搞笑的動作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那兩人的互動簡直就像感情超好的朋友……不對,根本像是男女朋友……
    看柚葉一副笑得心花怒放的模樣,我不知怎麼地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那麼在下就此告辭了,小姐……」
    語畢,男子掉頭往禮拜堂的方向走去。
    ……沒什麼好在意的。那傢伙應該純粹是那種會在人多的地方到處搭訕看上眼的女生的輕浮公子哥兒吧。
    「柚葉,你也太誇張了。到底有什麼事那麼好笑啊?你認識那個人嗎?」
    「本宮才不認識他呢。是他主動過來詢問本宮有關宴會的參加費用,於是本宮便好心告訴他,反正這場宴會是砸臭老頭的零用錢舉辦的,可以不用擔心花費儘管吃到飽為止。就只是如此而已。」
    「是這樣嗎,看你們聊得還挺開心的嘛。」
    「唔。那男的確實是舌燦蓮花,說不定他的職業是藝人之類的。他還很風趣地告訴本宮跟


    今天大餐的雞肉相關的知識見聞呢。雷恩,真希望你也能稍微鍛鏈一下口條,好讓本宮不仰感到無聊啊。」
    「……那可真抱歉啊,我就是不會說話。」
    我忍不住冷冷地說道。
    「唔呶?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被柚葉一語道破,我連忙搖手否定。
    「我、我哪有心情不好,只是覺得柚葉會那樣哈哈大笑很稀奇啦!」
    「是嗎~~?」
    柚葉把臉貼近,眯起眼睛注視我。
    「其實是因為衣服弄髒了,所以我才會心情有些煩躁而已啦!」
    「雷恩,莫非你是在嫉妒?」
    柚葉手扶著下巴,輕輕地哼笑了兩聲。
    「什、什、什麼啦,我哪有嫉妒!」
    「是不是看到本宮跟其他男生聊得很愉快,你就怒火中燒了呢?原來你也有很可愛的地方嘛。怎樣,還不快老實招來。你這傢伙、你這傢伙~」
    柚葉用手肘抵了抵我的胸膛。
    「才、才不是那樣子呢!是因為柚葉,你太貪得無厭了我才會生氣的啦!」
    「你、你說什麼!本宮哪裡貪得無厭了!」
    「從宴會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你的腦子裡裝的就只有吃的不是嗎!」
    柚葉氣得漲紅了臉,眼角掛上淚珠。
    「你你你、你說這話也太失禮了!本宮會如此受美食吸引,還不都怪你口袋空空平時只能喂我吃土司邊嗎!本宮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忍氣吞聲吃下那種味同嚼蠟的東西耶!還不懂得感激本宮,你這沒用的子民!」
    「感激個屁!該表示感激的是柚葉你吧!」
    我和柚葉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氣喘吁吁。
    ……我們到底是在吵什麼東西啊。
    「——說到這個,芙紐跑哪去了?」
    現在回想起來,從剛才就沒見到芙紐的身影,它要是迷路那可就麻煩了。
    「喂——芙紐!你在哪裡?」
    「嗚咪……」
    我一拉開喉嚨呼喚,腳邊立刻傳來微弱的叫聲。
    我蹲下來掀開桌巾一瞧,原來芙紐瑟縮在桌子底下。
    芙紐沖出桌底跳到我的脖子上,在脖子和衣領間的範圍蜷縮成了一團。
    我輕撫它的後背,它不知怎麼地好像在直打哆嗦……
    「……你在害怕嗎?」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我和柚葉在爭執?
    可是,在我們吵架前芙紐好像就不見了的樣子……
    「喂!幹什麼!」
    突然,場上響起了和宴會氣氛不相稱的叫駡聲,我好奇地轉頭回望。
    聲音是從禮拜堂的入口一帶傳出來的。現場似乎發生了紛爭,原本好端端排隊的人們圍繞在門口的四周。
    ……瞧氣氛弄得這麼緊繃,看來可能不是單純的吵架。
    我跑到喧嘩吵鬧的禮拜堂前面後,發現了瑪爾榭和魯米莎的身影。
    「喂,瑪爾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啊,雷恩。剛才有一些人強行擠開隊伍闖進禮拜堂啦。沒想到大家抗議之後,這回連禮拜堂裡面的人都被他們轟了出來……」
    「有人插隊?」
    「那些人口頭上宣稱有事要找阿不列總裁……他們頭戴黑色帽子,身上披著斗篷……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黑帽子和斗篷……?剛剛跟柚葉交談的男子嗎?
    禮拜堂那扇綴滿了奢華裝飾的厚重金屬大門,如今關得密不通風。門的兩側有兩名羅古盧軍士兵在站崗,就像用肉身阻擋入口保護大門一樣。
    「莫非……那些黑色斗篷的傢伙是羅古盧軍的人?」
    「這我就不曉得了……」
    我回想先前在海賊島跟洛依德對峙的事。
    根據當時所聽到的消息,洛依德現在被羅古盧帝國皇帝授與了找尋並取得公主棺木的權利。
    這表示,覬覦公主力量的人不是只有洛依德,連皇帝本人也直接伸出了魔爪。
    假設那些黑色斗篷真是羅古盧派遣的人——那麼,他們在祝賀穗花復活的宴會現身,代表他們鎖定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穗花。
    「或許我應該去看看情況才對。」
    「慢著,太危險了!」
    在我正想跨步沖出去的時候,魯米莎拉住了我的袖子,指著門前的士兵示意。
    「問題是這裡是我們城的公會耶?沒有理由任憑他們撒野吧!」
    「你還是不改莽撞的行事風格哪,雷恩。」
    「還好啦……柚葉,你也跟其他人留在這裡喔。」
    「穗花姊姊碰上了危險不是嗎?既然如此本宮也非去不可。」
    「萬一對方真的是羅古盧軍,如果被他們拆穿你身為死亡公主的身分,會連你都有危險的。」
    雖然洛依德知道柚葉的真面目,但那個黑斗篷男是否知情,就沒人敢保證了。他剛才固然有跟柚葉攀談……不過也沒特別採取什麼行動就離開了,這表示至少他不認得死亡公主吧?
    「反正又不見得一定會打起來,我只是去探個究竟而已。」
    於是我留下三人往禮拜堂走去,推開圍觀的群眾朝大門前進。
    我一站到兩名士兵眼前,他們便朝我目露凶光。
    我沒予以理會繼續前進,這回他們拔出軍刀直指我的腳邊警告不准越雷池一步。
    「方才闖進禮拜堂的那些人是誰啊?他們不用受到管制嗎?」
    「不許靠近!閉嘴不要多問!」
    我豈能這麼輕易就打退堂鼓。於是我拔出腰際的符紋劍擺了個架勢想嚇嚇他們。
    「臭小子……敢反抗小心遭到逮捕!還不快把劍放下!」
    其中一名士兵緊握著軍刀大聲向我咆哮。
    「先拔刀的人明明就是你們吧,要放也是你們先放。」
    經我這麼一挑釁,其中一名士兵端起軍刀作勢攻擊,另一名則高高往上揮起刀子。
    他們兩人也太血氣方剛了吧。
    「喂,俺說那兩個老兄啊!」
    我的背後赫然傳來了不快的男子嗓音。
    「師父……?」
    原先混在群眾裡面的師父上前和士兵們怒目相向。
    「你們要是膽敢讓俺的弟子受傷,即便是個性溫厚如俺也沒辦法坐視不理喔。」
    說完,師父環視了自己的四周。
    只見有好幾個貌似同為符紋師的頑強男子,圍聚在師父的身旁。
    不單只有他們,不滿慶祝宴會被潑了盆冷水的參加者們,也以夾帶了恨意的眼神瞪著那兩名士兵。
    一旦他們群起抗爭,光靠現場的羅古盧士兵應該是鎮壓不住的吧。
    「…………嗚。」
    或許是察覺形勢對自己不利,士兵們露出死心的表情放下了手中的軍刀。
    很好,這麼一來就能進去禮拜堂了!
    就在我準備邁步前進時,師父來到了我的身旁。
    「俺來助陣吧。」
    「不勞師父瞢一心。既然不曉得裡面發生了什麼狀況,還是由我一個人前往比較妥當……」
    「是嗎,那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我向師父頷首示意後,輕輕推開了禮拜堂的大門。
    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符紋光石燈飾將禮拜堂裡面照耀得燈火通明,平時擺放在外的長椅一張也不剩地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改鋪上紅色的地毯。
    祭壇上安置了一張鑲滿了寶石的大椅子作為王位之用。
    這裡就形同一精巧的王廳,穗花本人正端坐在王位上。
    阿不列總裁和薩伊克斯則分別站在穗花的左右兩側,一如在合力保護她似的。
    然而就像在跟他們兩人對峙一樣……有三名男子背對著我站在前方。
    當中,位居中間的那名人物的背影,正是先前跟柚葉搭訕的男子。
    至於其他兩人也是穿戴著跟他一模一樣的黑色斗篷和黑色帽子。
    「雷恩!請你出去。」
    看到我進入禮拜堂,阿不列總裁出聲喝止。
    穗花和薩伊克斯也向我面露驚訝的表情,看來剛才果然有事情發生,他們的面色十分緊繃凝重。
    那三個黑斗篷男只有中間的銀髮男子轉頭回看,另外兩個一動也不動。
    我沒理會阿不列總裁的警告,逕行往禮拜堂裡面走,背後響起了大門關上的聲音。
    「外面大家都在抗議耶,很好奇裡面的人都在幹什麼啊?」
    銀髮男子向站在他右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把他攆出去。」
    直立在他身旁的黑斗篷男甚至沒有點頭回應。
    但就在下個瞬間……他的身影消失了。
    在我恍惚地眨眼的時候,一股讓人汗毛直豎的寒氣襲向了我。
    黑斗篷男並沒有消失,而是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在移動。
    霎時,我的右手邊出現了一道閃光。
    「嗚!」
    我毫不遲疑地立刻舉起符紋劍。
    銳利的刃器互擊的聲音乍響。
    一個纖瘦高個子的黑斗篷男就站在我往側面扭轉的身子前方。
    對方一聲不響地瞬間靠近,然而我卻連紊亂的呼吸聲也沒聽見。
    不僅是聽不見呼吸,對方還面無表情地用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睛對準著我。
    死人。我從那男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生命力,腦海中甚至閃過了這兩個字。
    從斗篷底下伸出的手上,裝備了三根長長的鉤爪,被我的符紋劍招架了下來。
    那個武器我有印象曾經看過,是上回去海賊島時,前來奪走水之公主棺木的羅古盧軍特殊部隊所攜帶的裝備。
    這些傢伙果然是羅古盧軍派來的爪牙嗎?
    黑斗篷男用強勁的力道使勁推擠。
    我被那股力量壓倒,膝蓋著地。
    「咿呀啊啊啊!」
    我使出渾身之力將符紋劍往上揮,把黑斗篷男的鉤爪倒推了回去。
    黑斗篷男以遊刃有餘的動作向後跳,站在距離我有數步之遙的地方。
    當我用雙手重新握穩符紋劍時,眼角的餘光掃見另一名黑斗篷男展開了行動。
    銀髮男左側的男子一如影子往上竄一樣,無聲無息地騰空了。
    他扭轉全身,動作好似飄搖不定的布塊,接著以直立的姿勢在我背後著地。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有隱約讓空氣出現了微弱的亂流。
    ……這不是人類的動作。不管再怎麼訓練或鍛鏈,人類是不可能做得出這種動作來的。
    這些人到底是……?
    我向後轉頭的同時,黑斗篷男瞬間高舉了鉤爪。
    鉤爪就要筆直朝我的背部揮下了——
    「鏗!」刺耳的金屬聲響起。
    我的背部……並沒有遭到撕裂。
    薩伊克斯竄入我和黑斗篷男之間,用左手的短劍擋下了鉤爪,那股互相推擠的力量勢均力敵,雙方的身體皆微微地發出了顫抖。
    薩伊克斯瞅了我一眼。
    「雷恩,你先把劍收回去。」
    「啊、啊啊……我知道了。」
    既然薩伊克斯都這麼說了,也只能照做。於是我把符紋劍收回劍鞘。
    「卡爾馬!你如果想交手的話我可以奉陪,你的決定呢?」
    原來那個男子名字叫卡爾馬嗎?
    「退下。」
    聽到指示,向我展開攻擊的那兩名黑斗篷男又像竄上天空的影子般騰空躍起,在卡爾馬的身旁兩側擺出直立不動的姿勢。
    薩伊克斯也收起短劍站回原先的位置。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我起身後跑到祭壇旁,交互打量對峙的兩方。
    「那麼,容我在此重新徵詢您的答覆,阿不列總裁。」
    卡爾馬開口說道。
    「問幾次答案都是一樣。老夫是不可能答應讓穗花公主殿下前往王都的。」
    「我實在很難理解您拒絕的理由呢。十天后,皇帝陛下將蒞臨王都林蒂斯法恩,當日將召開歡迎遊行;而我們希望火之公主也能列席參加該遊行活動,就僅是如此罷了。皇帝陛下由衷期待能與從長眠醒來的公主見上一面——這可是兩國關係友好的證明喔。」
    王都林蒂斯法恩是菲亞娜王國的王室所在的城市。
    只不過,這個國家的王室也因為成了附庸國,對羅古盧總是唯命是從。
    「讓穗花和羅古盧皇帝見面?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我情不自禁地高聲大叫後,卡爾馬朝我露出不快的表情。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圖謀不軌?」
    「證據?你們一定是在打公主力量的主意吧!」
    「公主的力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
    「少裝蒜了!你們這些人不就是企圖利用公主的力量,把世界……」
    「雷恩!」
    話還沒說完,薩伊克斯便大聲喝止我。
    「為什麼要阻止我啊,薩伊克斯。不然要任他們予取予……」
    我忍不住想反駁,卻登時猛然驚覺。
    太過口無遮攔,只會導致對方起疑,懷疑我怎麼能知道這麼多內幕。
    一個不小心,甚至有可能連柚葉的事情也一併說溜嘴。
    「你說我們企圖把世界怎麼樣呢?」
    「沒、沒事,沒有啦。」
    見我默不作聲,卡爾馬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重新面向總裁。
    「我再重申一次,這將會是兩國友好的證明——總裁,為什麼這座凱爾茲城的自治權能被承認,您應該再清楚也不過了吧?這全拜皇帝陛下對各位的信賴。然而,您現在卻似乎想把那份信賴踐踏在腳下。倘若往後失去了對各位的信賴,皇帝陛下派遣大軍剝奪凱爾茲的自治權,也可說是情勢所逼吧。」
    剝奪自治權——
    換句話說,那意思等同于羅古盧皇帝直接支配本城嗎?
    「問、問題是……」
    阿不列總裁滿頭大汗表情苦澀、一副像是要拚命擠出言論反駁的模樣。
    「喂!既然那麼重視友好,應該由你的皇帝大人親自來見穗花公主才對吧?」
    聽到我的主張,卡爾馬擊掌點頭稱是。
    「原來如此,這倒是不錯的主意。想必皇帝陛下也能欣然接受。」
    「對吧?那你快點回去跟你的皇帝大人報……」
    「可是照這個方案的話,考量皇帝陛下的安全,就必須讓目前進駐在這座城裡的兵力提升至五倍才行呢。保護主人也是士兵的任務嘛。」
    「你說啥……」
    被心術不正地笑著說的卡爾馬反將一軍,我啞口無言。
    一想到城市被羅古盧軍士兵佔據的畫面,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且慢。」
    始終保持沉默的穗花此時站了起來,用毅然決然的眼神注視卡爾馬。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們的皇帝希望我能親自去晉見他是吧?」
    「您說得沒錯,穗花公主。」
    卡爾馬畢恭畢敬地低頭行禮。
    「好吧,我答應前往王都。」
    「萬、萬萬不可啊穗花公主殿下……!」
    「不用擔心。再說,既然我從長眠中醒來了,就有必要增廣當今世界的見聞。實際和羅古盧皇帝見面、瞭解他的為人,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穗花向總裁投以親切的微笑。
    卡爾馬很滿意地點點頭。
    「您有這個心的話事情也簡單多了,稍後我會請部下轉達詳細的日程。另外,到王都的旅途所需也不勞費心,接送的馬車也會由我方為您準備。」
    靜聽過程的薩伊克斯走到了卡爾馬的前方。
    「這裡我有一個條件,由我來擔當穗花前往王都途中的護衛。」
    「警備的問題毋須擔心,我會指派我軍優秀的部隊——」
    「保護主人是士兵的任務,方才你是這麼說的吧?我身為一個戰士也是抱持相同的看法。」
    卡爾馬用不悅的眼神注視著薩伊克斯,半晌貌似不耐煩地歎了口氣說:
    「隨你高興吧——那麼在下就此告辭了,能達成交涉實在是可喜可賀。」
    卡爾馬掉頭轉身,率領黑斗篷部下從禮拜堂的大門離開了。
    「天啊,這下事情非同小可……」
    阿不列總裁憔悴地垮下了肩旁。
    「請您先坐下吧。」
    穗花體貼地將自己所坐的椅子讓位給總裁。
    總裁沉腰就坐,俯下了藏不住煩惱的沉重臉龐。
    我被一陣腳步聲吸引,回頭只見瑪爾榭、魯米莎以及柚葉一臉擔心地站在那裡。

    「那種事情當然是甭談了!」
    聽完大致的來龍去脈,柚葉就像在尖叫般大聲嚷嚷。
    「喂,臭老頭!你怎麼會讓穗花姊姊碰上那種危險!」
    柚葉會擔心固然是人之常情……不過如果有在場目睹剛才的過程,會覺得苛責總裁其實也挺殘忍的。
    「沒關係,柚葉。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
    「穗花姊姊,那些人肯定是在貪求你的力量呀!」
    「我自然沒有把力量用在邪惡事物上的意思。」
    「對了,不然我也一起護衛你到王都吧!你說是吧,薩伊克斯?」
    我大叫提議道,薩伊克斯搖頭否決。
    「不用了,護衛我一個人來就行。人多反而難以行動,畢竟我可是……」
    「一匹狼對不對?我是沒有你那麼強啦,但好歹比孤軍奮戰的好吧!」
    「雷恩,這任務就交給他吧。你的本分不是學生嗎?不要哪邊有危險就往哪邊跑,勤勉向學才是你該做的事。」
    阿不列總裁訓斥了我,雖然他說得也沒錯啦。
    一旁當聽眾的瑪爾榭不解地提出了問題:
    「話說回來……剛才那些人以使者的身分而言,態度也太蠻橫了吧?」
    坐在椅子上的阿不列總裁貌似沉重地開口,回答了她的疑問:
    「那個男子呢……其實就是當年背叛了洛依德的人。」
    我的口腔因為總裁的一句話頓時變得乾渴。
    「背叛了……老哥……?請問是怎麼一回事?」
    「雷恩,還記得以前有聽你父親提起過,洛依德人格丕變的原因吧?」
    我點了點頭。那次是瑪爾榭被抓去當人質時,老爸告訴我的。
    「老夫藉這機會,把那件事再解釋得詳盡點好了。距今約三年前,洛依德才剛當上公會議會的議員,是個富有正義感的男子。當時,羅古盧帝國正在凱爾茲城周邊興建大規模的『神之血』採掘設施。採掘到的『神之血』統統都被送回羅古盧。對城裡的符紋師而壽,這樣的行徑等同于被外人奪走繪製符紋的塗料,並且破壞符紋文化。」
    羅古盧軍開發出了一種名為『血機關』的動力,原理是透過燃燒『神之血』的方式獲得能旦裡。
    這段日子,我也見試過不少冒著紅煙的武器和戰艦。
    為了製造那些兵器,帝國始終不曾放棄獨佔『神之血』的野心。
    「對於採掘設施,城裡自然掀起了抗爭運動。帶頭的靈魂人物就是洛依德,以及當時還支持年輕有為的他、同時也身為公會議員的卡爾馬。但設施建設排除眾議強行施工,沒多久進入了實際運作的階段,並在城裡雇用了工人工作。然而採掘現場是一個相當惡劣的勞動環境,工人們做牛做馬被當奴隸使喚。
    於是洛依德說服工人,呼籲他們抵抗羅古盧。工人們固守在設施裡,要求羅古盧改善待遇。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設施發生了意外事故。採掘設施內部突然爆炸……固守在裡頭的工人們無一倖免。那時洛依德錯愕的表情,老夫一輩子也忘不了啊——事情並未就此結束,那起事故……原來是卡爾馬刻意設計引發的。」
    「意思是卡爾馬殺了那些工人嗎?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卡爾馬他啊……其實是羅古盧帝國軍的特殊工作部隊『黑豹部隊』的人呀。他隱藏自己的身分滲透進議會,設計除掉帝國的眼中釘洛依德,以收警惕羅古盧帝國軍反抗者之效。卡爾馬的計謀乍看下成功了,這場事故是由帝國軍的走狗洛依德一手主導的謠言甚囂塵上。在議會裡,更是連續好幾天對他嘲諷漫駡,指責他的不是。他不僅被人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還有人向他砸雞蛋,而洛依德只是咬牙忍耐。那個狀態實在讓人看了於心不忍啊!」
    「沒想到那個男的竟然是如此卑鄙的傢伙!早知如此就痛毆他一頓!」
    「遭到一心信任的盟友背叛,害死好幾名工人,被前一天還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同胞不停炮轟譴責。或許洛依德的心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徹底粉碎了也說不定……」
    阿不列總裁就像要暫歇一會兒般呼了一口氣。
    「老哥他……在我的面前從來沒有展露過他低潮的一面。儘管他常常忙到我們好幾天都見不到對方,但是我卻看不出他有陷入痛苦過。」
    「或許他不想讓身為弟弟的你,看到自己軟弱無助的部分吧——不過呢,這整件事故並未完全照卡爾馬的劇本走完。後來老夫獨自調查了事故,也因此得以揭穿卡爾馬的陰謀。
    卡爾馬固然事先就巧妙地將證據堙滅,但老夫還是排除萬難收集到了極少的證據,成功在議會洗刷了洛依德的冤屈。卡爾馬大概是自覺處境危險,就此行蹤成謎,而洛依德也谷底翻身成了反抗羅古盧帝國的英雄。城裡對羅古盧的反彈聲浪因此水漲船高,最後終於達成讓採掘設施停擺的目的。老夫本以為洛依德也找回了以往的意氣風發……但他毀壞的心似乎再也沒有恢復過了。
    倘若採掘設施持續運作下去的話,將會讓羅古盧有如在無人之地自由進出……很有可能這座城市現在早已完全被納入他們的支配了。又假使當初老夫等人能更加同心協期,不要讓洛依德孤軍奮戰的話……或許就能免於讓他受到孤立的命運了——也因此,無論走入歧途的洛依德現在試圖犯下任何惡行,老夫都無法打從心底責怪他。當然,老夫也很清楚那是不對的。」
    之後,宴會就像不曾有風波發生一般,繼續照常舉辦。
    我早已提不起前一刻享受宴會的心情,只是佇立在公會庭院的角落,心不在焉地眺望著那些身著華麗衣裳的人們。
    「雷恩,本宮說什麼都不會允許穗花姊姊獨白羊入虎口的。」
    站在一旁的柚葉用譴責般的語氣跟我說道。
    「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樣啊——呐,柚葉,我想我還是得前去王都一趟。其中一個原因是萬一穗花碰上什麼意外,我可以第一時間趕去。另一個原因是……我不希望放任那個叫卡爾馬的傢伙繼續為所欲為。」
    一想到他的嘴臉,我緊握的拳頭便不自主地顫抖。
    如果不是因為他,老哥也不會誤入歧途了……
    「唔呶,本宮也跟你一起去。方才,如果不是那個娘娘腔美少年助你一臂之力的話,你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了吧?到頭來,沒有本宮,你不過只是個小家子氣的毛頭小子。」
    「反正我就是小家子氣的毛頭小子啦!」
    不過,柚葉說得也有道理呢。至今有好幾次,都是仰賴她的力量才渡過難關。
    「……我知道了啦,麻煩你多多幫忙了。」
    「哼,一開始就老實這麼說不就得了。」
    我窺察四周,確認身旁沒有其他第三者之後,壓低聲音說道。
    「可是柚葉,你自己也要小心別被人發現你是公主了。剛才那個叫卡爾馬的傢伙跟他的部下看來並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一旦被他們發現,絕對也會對柚葉動起歪腦筋的。」
    「本宮是公主的事,果然還是不方便讓人知道嗎……」
    柚葉有些落寞地垂下肩膀。
    「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聽懂了嗎?這是欺敵用的戰略性秘密行動!」
    我試著用較為專業的詞彙表示,柚葉一聽,眼睛發出了閃亮的光芒。
    「簡言之,就是避人耳目的偽裝羅!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聽起來感覺還挺酷的,不是嗎?唔呣,既然如此,那咱們何不一起堂堂正正地隱藏自己的身分呢!咯咯咯。」
    ……只不過,我看也沒有人會料到,這種性格古怪的女生竟然會是古代的公主吧。


    幾天之後,清早的公會庭院籠罩在一整片朝霧之下。
    四下鴉雀無聲,和前幾天舉行宴會時的熱鬧歡慶景象宛如天壤之別。視野所及之處盡是白茫茫的,遠方的街景在霧靄中成了模糊不清的黑色剪影。
    我和柚葉躲在塔的暗處,目不轉睛地盯著門看,有一輛由兩匹白馬拉動的大型馬車停放在門旁。
    穗花現在正準備搭上那輛馬車,四周有數名羅古盧軍的衛兵跟著。
    形式上好歹穗花是重要的貴賓,所以他們全是身著典禮用的裝飾鎧甲、身材高大且氣質高雅的士兵。然而面對笑容氣質更為出眾的穗花,衛兵們也不禁顯露出緊張的面色,態度十分謹厧。
    穗花的身後有薩伊克斯隨行,阿不列總裁則忐忑不安地目送兩人。
    衛兵們坐上馬車後,車門牢牢關上了。馬夫手上的鞭子一揮,朝霧中響起了馬嘶聲,車輪靜靜地開始轉動。
    載著穗花的馬車一晃眼便消失在濃霧裡。
    「他們終於出發了——我們也隨即動身前往王都吧。」
    「話說回來,雷恩,芙紐芙紐呢?」
    「它啊,我請瑪爾榭幫忙照顧了。總不能讓芙紐跟我們一起冒險吧。」
    「所以這趟只有本宮跟雷恩兩人獨處羅。其實你一開始就是在打這歪主意吧,你這傢伙、你這傢伙~~」
    柚葉用手肘抵了抵我的胸膛。
    「……你再廢話下去,我就要丟下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我二話不說丟下柚葉先行離開。
    既然,王都之行沒能獲得阿不列總裁的允許,那麼,我們所能使用的交通方法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聯繫這座城市和王都的旅用馬車。我們決定搭乘和其他旅客共乘的馬車前往王都。
    位在城裡最熱鬧的中心街,一棟高掛著『凱爾茲旅行社』招牌的五層樓商館,摩登的紅色磚瓦牆壁顯得格外搶眼。
    商館一樓的空間被整個打通,裡面有三頭相貌十分英俊挺拔的黑色雄馬,後頭則停放了一輛被來自戶外的晨光照耀得熠熠閃亮的黑色馬車。
    「咱們要搭那輛車子出發嗎?這馬車還挺豪華的,不是嗎?和本宮的身分十分相稱。」
    柚葉滿足地點頭說道。
    「豪華歸豪華,我們也不可能包下整台車啦。」
    我打開裝了旅費的錢包檢查後緊緊握住,穿過旅行社的大門。

    「咦,怎麼會那麼貴?」
    我不禁反問旅行社售票的老伯。
    「兩人的旅費要價一千馬克爾……本來只要三百馬克爾就夠了不是嗎?」
    售票的禿頭老伯汗如雨下地向我辯解道:
    「其實是因為羅古盧帝國的關係旅客稅上漲了,還請您見諒……」
    不會吧,羅古盧的影響力竟然滲透到這種地方來?
    我打開錢包窺看,手上的盤纏只有金幣四枚、四百馬克爾。
    這點錢別說要讓兩個人上車了,連一個人也去不成。
    「啊啊亡如果您預算只有四百馬克爾的話,那我推薦您可以採用新婚夫妻套裝方案喔。到王都二天兩夜的旅行,兩人的收費剛好只需四百馬克爾整。」
    「喂,禿頭老伯!本宮跟這個落魄的毛頭小子看起來有那麼像新婚夫妻嗎!」
    抱歉,我就是落魄的毛頭小子啦。
    「……那個新婚夫妻套裝方案不限身分都可以利用嗎?」
    「當然只限新婚夫妻使用了,因為這是特價促銷方案。」
    我唉的一聲歎了口氣,這樣的限制我們看得到也吃不到啊!
    「現在報名,我們還有特別提供高級甜點吃到飽。」
    柚葉一聽眼睛頓時發亮。
    「喂,雷恩!咱們立刻到教堂舉辦婚禮!為了甜點本宮豁出去了!」
    ……拜託你別說笑了。
    就在我無計可施的時候,有個人輕輕地從我身旁伸出手,鏗鏘一聲將一把金幣放在售票的櫃檯上。
    「請給我三張到王都的票。」
    我聽到那個耳熟的聲音,轉頭一看……
    「嗨~雷恩。」
    手提巨大旅行袋的瑪爾榭就站在我的眼前,後面連魯米莎也來了。
    這兩個傢伙該不會又想當跟屁蟲了吧?我的頭好像開始痛起來了。
    「嗨什麼嗨啦,你買票是想幹嘛?」
    「咦,我想旅行很奇怪嗎?」
    「是不奇怪啦……可是買三張票是怎麼回事?」
    「嗯?我只是在盤算要不要先買起來囤貨而已啊。身為旅行家的本小姐,可不想再吃票價上漲的悶虧呢——不過,如果有朋友窮到連出門旅行也沒辦法,本小姐倒也可以考慮伸我伸出援手喔。」
    「你乾脆老實直說『人家也想去』吧!」
    「你才老實直說『瑪爾榭女王,請可憐可憐一貧如洗的我』吧!」
    這個該死的有S傾向的瑪爾榭……
    「……瑪爾榭女王,求求您,可憐可憐一貧如洗的我……」
    瑪爾榭掛起滿面的笑容,將兩張票遞給了我們。
    「嗚咪!」
    冷不防聽到動物的叫聲,芙紐從旅行袋探出了頭來。
    「喂,瑪爾榭,你不會打算連芙紐也一起帶去吧!」
    「當然要帶去啦!你竟然把這麼可愛的小動物丟了就跑,真不敢相信!對不對~芙紐。」
    瑪爾榭抱起芙紐用臉頰磨蹭。
    「……那,魯米莎呢,你不買票嗎?」
    「我個人是很想去……可是我已經參加韃洛島的遺跡調查團了。」
    韃洛島是今年夏天我們去過的海賊島,那裡有古代海賊王所留下來的符紋船和遺跡。
    我想到放在上衣內袋裡的水之戒指,那只戒指是在島上認識的可菲託付給我保管的,可以喚醒水之公主。水之公主現在已變回棺木,被供奉在島上。
    「好吧,魯米莎也小心自己的安全喔,代我向可菲他們打個招呼吧。」
    當我們準備前往乘車場時,售票的老伯忽然叫住了我們。
    「啊——客人請留步,您是符紋師……對吧?」
    老伯大概看到了我身上佩帶的符紋劍,以及掛在腰帶上的符紋繪製用品的道具袋吧。
    「您最好小心一點喔,現在王都頒佈了符紋禁止令。」
    「……符紋禁止令?」
    我和瑪爾榭忍不住面面相覷。
    「我沒有實際去過所以詳情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在王都貿然使用符紋的話,會遭到軍隊逮捕之類的。」
    ……阿不列總裁會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不肯答應放我去王都的嗎?
    事到如今,我當然是不會因此打退堂鼓的。
    我和柚葉、瑪爾榭,以及瑪爾榭旅行袋裡的芙紐一同坐進了馬車。
    細長的車廂裡,兩人座的沙發以兩張面對面為一組整齊排列著。我們一行人來到最後面的座位坐下。
    我和柚葉比鄰而坐,瑪爾榭坐在對面。她的旁邊則是芙紐。
    觀望車內,除了我們還有其他數名乘客。有心不在焉地眺望窗外的年輕男子、攤開報紙閱讀讀新聞的中年男性、以及帶著十歲上下的小孩同行的女性,大家都是前往王都的旅客。
    車門被車掌關上後,馬車出發了。
    魯米莎在窗外揮手為我們送行。
    一開始馬車行經熱鬧的大街,過了一個小時後,外頭的建築物也慢慢變得稀疏了。
    不一會兒,馬車完全駛離了城內,悠然地在林間道路上前進。
    這一路我們將在旅行社準備的旅館留宿休息,再繼續搭乘馬車北上,全趟路程歷時約三天。
    晴朗的天空就恰似和平的象徵,我當時全然想像不到,在此之後,會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在這趟旅途上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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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29 01:2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光之女王


    「王都林蒂斯法恩位在神聖國菲亞娜的北方,在距今約一千五百年前,當時的菲亞娜國王菲恩一世選擇在此舉行建國儀式。之後,國王便在水晶塔建立了王室,目前是由莉米雅女王所統治。擁有藍光閃耀的水晶塔和四通八達的水路,將市容裝飾得華美無比,而以『藍水晶城』之姿享富盛名。此乃菲亞娜王國美麗的首都。」
    瑪爾榭在念完介紹手冊之後,碰的一聲闔上了冊子。
    出發的第二天。今天我們也是一大清早就在馬車上搖。
    馬車目前行經地勢平緩的草原街道。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偶爾可以看見草房民家零星散佈,四周則有悠哉吃草的山羊。
    「怎樣?聽完之後能想像王都的模樣了嗎?」
    「問題是那是觀光用的介紹手冊吧,我們又不是去玩的!」
    「大家都是第一次上工都吧,就算是觀光用的也一樣很有用啊。」
    「瑪爾榭說得一點也沒錯,本宮也是有備而來的你們瞧!」
    柚葉從口袋掏出了一張折疊得小小的簡介給大家看。
    上頭是占滿了整面篇幅的筆繪王都地圖,而且到處標記著密密麻麻的解說文。
    「那是啥啊……『吃遍魅惑王都大小店的美食地圖』?」
    「這是本宮在旅行社的櫃檯拿到的,是一張網羅了王都各式美食店家的地圖喔,而且還以三顆星作為評價方式。」
    「我說你啊,難道一點都不擔心穗花?」
    「本宮當然很擔心了!而且,遠比你還要掛念穗花姊姊的安危……但是,公主是不會那麼輕易就被那種土爆的黑斗篷幹掉的。」
    「土爆的黑斗篷又是啥?」
    「哼,他們根本是一群自以為穿烏漆抹黑的衣服就很帥氣的蠢傢伙,其實根本老土到不行。所以快點把他們收拾掉吧,本宮想和穗花姊姊悠哉地享受走到哪吃到哪的樂趣!」
    ……這傢伙也太缺乏緊張感了吧。不過,柚葉或許也是以她的方式在擔心穗花。想必,她懸蕩不安的心情比在場的任何人都還要強烈。
    話說回來,那個符紋禁止令真教人在意啊,真的有頒佈那種命令嗎?
    就在我思考著這事情的時候……
    「啊——我想去光顧這間店!」
    一直探頭觀看柚葉手上簡介的瑪爾榭,指著地圖大聲嚷嚷。
    「哦,那間是最高級的三星甜點店耶!本宮也有鎖定。唔呶呶,瑪爾榭,你的眼光也挺高的嘛!」
    「嗚咪、嗚咪!」
    連芙紐也被簡介吸引,在沙發上跳來跳去。
    於是兩個人和一頭動物這一天就圍繞著蛋糕店的話題聊得十分興高采烈。

    出發的第三天。數次行經旅行社安排的旅館,馬車來到了高地的平原。
    「瑪爾榭,我有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想問你。你幹嘛帶那麼大的旅行袋來啊?你引以為傲的那個可以塞進所有東西的符紋包怎麼了?」
    「我有記得帶來啊,你看。」
    瑪爾榭從旅行袋裡拿出了一個上頭畫了心形符紋的粉紅色腰包,它是瑪爾榭得意的發明品,號稱透過符紋之力,即便是龐然大物照樣可以塞到包包裡面。
    「那你乾脆把行李放到裡面不就得了?」
    「你根本沒搞懂嘛,少了行李不就沒有旅行的感覺了嗎?」


    ……我說過我們不是去觀光的!
    一旁坐在乘客沙發上的柚葉「呼啊~」地打了一個超大的呵欠。
    「唔,一直坐著好無聊啊。雷恩,說點笑話來找點樂子。」
    「還找點樂子勒。今天就要抵達王都了,你稍微忍耐一下好不好。」
    我一邊撫摸著睡在我膝蓋上的芙紐的背部一邊說道。
    「反正你只要像現在這樣,繼續噁心下流地調戲芙紐芙紐就滿足了,是吧?」
    「噁心下流是什麼意思,噁心下流……」
    「欸,你們看那個!」
    眺望著窗外的瑪爾榭忽然放聲大叫,我和柚葉也轉頭看那個方向。
    有三棟奇形怪狀的建築物並列在平原上。
    雖然就我們所在的位置看起來很小,不過就近一看的話,肯定是相當巨大的建築。
    那些建築的中心處都蓋了座顏色黯淡的灰塔,整體貌似瞭望樓。塔上有好幾根形狀彎曲的煙囪。
    煙囪吐出的紅色濃煙,一直線地竄升到雲朵飄揚的藍天。
    「什麼東西啊……那些紅煙是羅古盧的設施嗎?」
    那道紅煙無疑是燃燒『神之血』時所產生出來的。
    羅古盧發明了一種人稱『血機關』的軍用動力,而那個顏色就跟『血機關』吐出的煙一模一樣。
    「那是羅古盧帝國興建的『神之血』採掘設施,在這個地區隨處都看得到。」
    半途赫然插進了一個男性的聲音,我們不約而同地轉頭回望。
    在我們前面一排的座位,有一名男子坐在背對我們的位置上,攤開報紙閱讀。他是打從我們搭上馬車出發時,就一直坐在那裡的乘客。
    對方是一個身穿深藍色無袖背心的中年男子,他的視線仍停留在報紙上,因此看不見他的長相。
    我重新把視線投向遠方的建築物。
    「那就是採掘設施嗎……雖然,以前聽人提起過很多次,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實際見
    到。」
    『神之血』是古代公主託付給人們符紋之力的泉源——至少在我們的神話是如此告訴我們的。菲亞娜王國為避免浪費『神之血』,所以采人工作業的方式一點一滴從地底下挖掘出來,視如珍寶地拿來做為繪製符紋的原料。
    然而,羅古盧卻大肆興建那麼巨大的設施,不曉得有多少的『神之血』已經被挖出來燃
    燒,以做為兵器的動力之用呢。
    「你們知道一般人怎麼俗稱那個設施嗎?」
    中年男子持續背對著我們說道。
    「就是神的吸血鬼啊。」
    吸血鬼……從大地吸血,再轉化為帝國的養分……
    「他們為了獨佔『神之血』,甚至使出禁止我們使用符紋的卑鄙手段。」
    平坦的語調中莫名有種陰森森的感覺,我們看著那名男子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默。

    不久,馬車穿過草原,駛進了路上有堅硬岩石滾落的山路。
    左手邊可見高聳入雲的茶色山脈,至於先前所通過的遼闊草原,則景物迷蒙地坐落在我的右手邊。
    馬車一邊在山地左右蛇行,一邊慢慢往上爬。被岩場包圍的道路比想像中來的寬闊,偶爾會有其他馬車和我們擦身而過。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即使在這樣的地點我們也不覺得怎麼荒涼。不愧是通往王都的道路。
    「話說,王都真的蓋在這種山上嗎?」
    柚葉仰頭看著有白雲罩頂的山頭。
    「說山上也不對,是在翻過山的另一頭啦。這片山脈環繞成了一個圓形,然後王都就像陷進那個凹洞裡一樣坐落在中間。」
    瑪爾榭打開導覽手冊說明道。
    馬車依舊保持緩慢的步調,在山路上前進。

    等到一行人抵達籠罩在濃霧般白雲之下的山頂時,已經是黃昏時刻了。
    馬車緊接著從山頂沿著下坡的山路往被山脈環繞的內地前進。
    當馬車隨著日落穿過雲靄時,透過窗戶往下看是一大片遼闊的街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無非是一座位在城市中心,看起來如豆子般大小、宛若藍色寶石的塔。那就是王室所在、人稱水晶塔的建築嗎?
    圓形的水路一如漣漪般,以水晶塔為中心往外擴散,在路燈的照明下綻放出綠寶石的光輝。在那些被水路隔成的一塊塊區域裡,林立著眾多大小不一的石塊和紅磚蓋成的房子。
    這片街景似乎一路綿延,直到那對面遠方蒙上一層霧的山脈。
    「這就是王都林蒂斯法恩嗎……」
    泛著寧靜光輝的古都,令我不禁看得出神。
    不辱『藍水晶城』之名的光景,如今就壯闊地呈現在我的眼前。
    「喏,雷恩,你看那是什麼……?」
    柚葉不安地指著城市的一角。
    一縷細細的紅煙鑽過建築物燈火的隙縫噴了出來,那是跟採掘設施一樣顏色的煙。
    仔細一瞧,城市裡面隨處都可見那道紅煙。
    感覺就好像水晶上的紅色傷口一樣。
    「現在的王都早就完全落入羅古盧帝國的支配之下了。」
    剛才那個中年男子視線繼續盯著報紙,開口說道。
    馬車在漸漸拉下的夜幕中,朝著藍色王都緩慢前行。
    「嗯嗯——終於到了……坐得腰好痛喔。」
    下車來到旅行社外頭後,瑪爾榭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畢竟這一坐就是坐了整整三天呢。」
    感受到從車內解放的自由,我同時深呼了一口氣。
    這一帶大概位於山腰的高度,或許是因為地勢較高的關係,感覺有些冷。
    我們現在站在不知名的大馬路上。可能因為天色已晚,來往的行人十分稀疏。
    我們剛剛走出來的旅行社是一棟六層樓高的雄偉石造建築,沿途都是大小類似的商業機構。
    雖然,被警告要小心符紋禁止令。可是,就目前看來,街上的氣氛十分寧靜安祥。
    「——不知道穗花他們抵達王都了沒?」
    明天就是舉辦遊行的日子。皇帝、菲亞娜王國的女王、以及火之公主穗花都會列席參加遊行的消息已經公告出來了。
    至少在遊行前,穗花不會碰上危險吧?
    無論如何,我們也沒辦法接近戒備森嚴的王室,現在也只能相信薩伊克斯了。
    「喏,雷恩,本宮快餓扁了,咱們還是先填飽肚子再來從長計議吧!」
    「嗚咪!」
    芙紐也從瑪爾榭的旅行袋探出頭,發出聽似高興的聲音。
    「真是夠了,你們兩個真的滿腦子都是吃……」
    話還沒說完,我的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
    「嗯?你說本宮滿腦子都是吃的?剛剛肚子叫的又是誰呢?你這傢伙~你這傢伙~」
    柚葉一邊壞心眼地賊笑一邊用手肘頂我的胸膛。
    於是一行人便跨過兩條街,來到蛋糕店『普魯拉貝爾』用餐。柚葉之前是這麼掛保證的……
    「你們看!根據這份簡介﹒這間可是能品嘗到最高級蛋糕的三星優質推薦店家喔!上頭還寫說,這裡的特製花茶可是天下一品呢!」
    因此,柚葉得意揚揚地帶我們走進店裡光顧,然而……
    「唔呶……」
    坐在服務生所帶到的桌位,大口咬下送上桌的草莓塔的柚葉,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面皮根本烤得冷熱不均嘛,而且有些地方還烤焦了,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奶油。哪裡有三星的價值了,這個可惡的爛簡介!」
    柚葉用拿著叉子的手狠狠敲了一下桌子。
    「是你對高級兩個字抱有太大的期待吧?現實就如你所見。重點是,填飽肚子怎麼會選擇來蛋糕店啊,我本來是想吃肉的說。」
    瑪爾榭一邊切草莓塔喂著芙紐,一邊歪著脖子大感不解。
    「嗯——材料的品質感覺是還不壞啦……不過,我也覺得這個面皮處理得有點糟糕耶。跟這種成品相比,瑪爾榭料理長烤得還比較好呢。」
    「是吧?瑪爾榭,你也這麼認為對不對?連這種難吃的蛋糕,也能像撿到寶一樣狼吞虎嚥的人,也只有雷恩你這種窮鬼而已啦!」
    「你很羅唆耶。反正,我個人是還挺能享受這間店的氣氛的啊。」
    這是間擺了十來張桌子的別致小店,林立在店內各處的紅磚柱子上面分別高掛著油燈,在這昏暗的空間裡投射出一道道柔和的光線。
    整家店大概坐滿了一半,或許是走時尚氣氛的關係,店裡面的客人多半是年輕人。有一襲洋裝的女性客人、有貌似情侶的男女,還有四名同行的男客。那些男客的體格粗壯,還頂著鮮豔的金髮。
    雖然,那些男客有些聒噪,不過或許是走高級店路線的緣故,整體上氣氛還是非常雅致的。
    只是,原本我對這一類的店是抱持敬而遠之的態度的。該怎麼說呢,因為待在這種店必須很講究規矩,總覺得綁手綁腳非常不自在。
    然而,我現在卻能放開心胸享受店裡的氣氛,其實是有原因的。
    「請問紅茶需要續杯嗎?」
    店裡的女服務生端來茶壺,向我們詢問。
    服務生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只比我們年長了些、年輕且容貌端正的女性,一頭長髮系在腦後垂掛著。
    「啊,嗯,麻煩你了。」
    我把茶杯遞給她……順便側眼偷看她的模樣。
    這間店的女服務生所穿的制服,是那種6.ZIlt覺在有錢人家才看得到的黑色典雅女撲服。此外,那件有一圈大荷葉邊的白色圍裙感覺十分可愛。
    而其中最吸引我目光的……果然,還是那個超低胸的圍裙胸口。
    只差一點點﹒我就可以看到那個向前彎腰到紅茶女服務生的乳溝了說。
    她為我們三人倒完續杯的紅茶,說了聲「請慢用」後,便離開前往其他桌了。
    我一直盯著她的背影。因為剛才正面被圍裙遮住,所以沒有看見,從後面看才發現原來裙子短到只遮得住屁股。
    在介於黑色膝上襪和裙子之間,隱然可以看見白皙的大腿。
    店裡面的女服務生全都穿著這樣的服裝。
    有了這樣的視覺享受,就算蛋糕難吃一點,也無所謂了啦。
    「雷~恩~」
    我被瑪爾榭的聲音猛然拉回了現實,轉頭一看。
    「你剛才的表情好像還滿猥褻的耶。」
    不只是瑪爾榭和柚葉,甚至連芙紐都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
    「你、你們誤會了啦,我只是覺得那個女僕氣質很高尚而已。」
    「食欲竟然不敵色欲啊。有這種不知廉恥的子民,連本宮都感到羞愧不已。這問店終究只是仰賴像雷恩這種垂涎女僕的色狼的支持,才能獲得三顆星的。害文化倒退的兇手就是他們這種人啦!」
    ……我為什麼要被她批評得這麼一文不值啊。
    「老子問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有沒有聽懂!」
    有人冷不防鬼吼,把我們吸引得一同轉過頭。
    聲音的主人是坐在靠近店中央的座位,頂著一頭有如雞冠的金髮的年輕男子。
    同桌的其他三名同伴則臉上掛著竊笑。
    而且仔細打量他的同伴,腰上還掛著軍刀。從那個軍刀的形狀來看,難道他們是羅古盧的士兵?
    剛才的那個女服務生站在他們的桌旁,一邊鞠躬一邊拚命道歉。
    其他的女服務生則像是嚇到了一樣,縮在牆角不敢出面。
    店裡的視線都集中在鬼吼的男子身上,大家都緊張地屏息注視。
    可是,雞冠頭男用兇狠的眼神環視一圈之後,每個人都立即別開視線沉默不語。
    「老子點的又不是這個,你在瞧不起我嗎?」
    「對、對不起!可是,我記得確實聽到您說蘋果派……」
    「閉嘴!老子就是想改吃別的東西了啦!」
    「如、如果要換的話,至少請您在用餐前告知……」
    「老子就是吃完才發現不行嗎!喂,小妞。」
    雞冠頭抓住女服務生的手臂,一把拉了過來。
    「你要怎麼跟我賠罪?說啊?」
    「對、對不起……」
    女服務生一臉都快哭出來的樣子,一味拚命道歉。
    看來,她似乎是被那個男的用蠻橫不講理的理由找麻煩了。
    「到處都有這種沒品的傢伙哪,害本來就難吃的蛋糕變得愈來愈難吃了。」
    羅古盧軍的王八蛋在王都也都這麼為所欲為嗎?在我們的城市偶爾也會碰到那種喜歡沒事找事的士兵呢。
    這時一個年輕的廚師慌忙從店裡的廚房趕到外場。
    廚師跑到男子們的桌子,像是要為女服務生解危般挺身站到她的面前。
    「我、我是店長!」
    啊啊,就是這樣。對付那種奧客,就是要用堅定的態度教訓他們一頓才行。
    沒料到,店長的態度竟然跟女服務生一樣,開始跟男子們低頭賠不是。
    「拜託,道什麼歉啊。就算他們是客人,那樣的行為根本是在妨害營業了吧!」
    「這店長也未免太窩囊了吧。就是因為個性這麼懦弱,才會連個蛋糕也烤不好!」
    就在我們說風涼話的時候,雞冠頭起身抓住了店長的前襟。
    喂喂,事情好像真的開始演變得不是鬧著玩的了。
    「等、等一下!你們也太得理不饒人了吧!」
    由於事態緊急,我不由自主地大叫並站了起來。
    雞冠頭狠瞪我一眼,將店長提到半空中,朝我走近。
    「你多管閒事個屁啊!」
    說完,男子使勁把店長的身體朝我們的桌子拋了過來。
    那個瞬間,一個不祥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浮現。
    就是先前在公會舉辦的宴會上,圓桌掀起害我淋了一身的醬汁。
    我立刻一手扶著椅背,腳用力在地上一蹬高高躍起。然後,身子順勢在半空中一扭,華麗地降落在斜前方的地板上。
    下一秒,店長的身體發出「喀鏘!」的聲音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而且還掀翻了桌面。
    「哼,同樣倒楣的事我才不想碰上第二次咧!」
    不好意思啊,年輕的店長。我打死都不想再被醬汁淋得滿頭都是了。
    「…………啊。」
    我起身回頭一看,眼前一片杯盤狼藉——沾到奶油的柚葉、瑪爾榭和芙紐都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身體直打哆嗦。
    「唔奴……竟然讓本宮嘗到如此奇恥大辱……」
    「好過分……這是人家最喜歡的衣服耶……」
    「嗚咪……!」
    店長則無力地倒在垮掉的桌上動也不動。
    雞冠頭露出一臉像是才倒完垃圾的表情,一邊拍手撣掉灰塵,一邊凶巴巴地瞪著還在害怕的女服務生。
    「膽敢弄髒本宮的衣服,簡直無禮至極……雷恩!給本宮打斷那傢伙的狗腿!」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
    「喂,站住!你要怎麼賠償我們的蛋糕啊!」
    我朝雞冠頭怒吼,其實蛋糕幾乎都快被我們吃光就是了。
    「啊——?你有什麼不爽嗎?」
    雞冠頭回過身子,目露凶光地走了過來。
    其他三名同伴也起身離開位子,個個露出橫眉豎目的模樣朝我們靠近。

    雞冠頭「鏘啷」一聲拔出了軍刀,暗銀色的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發出了一道刺眼的寒
    光。
    「大家快退開!」
    我一出聲警告,客人們紛紛害怕地倉皇逃到店的牆邊。
    唯獨一個年輕女生還留在有些距離的位子上,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紅茶。
    「快點離開,很危險的!」
    我朝她大叫,但她全然無動於衷。應該不可能沒聽見,難道她生來膽識過人?
    唉,真拿那個女生沒辦法。也只好祈禱,我能儘量速戰速決地擺平對方了。
    我拔出腰上的劍,和雞冠頭展開對峙。
    劍上的符紋是以紅白兩色畫出象徵點點星光的符號,再拼組裝飾而成的光之符紋。
    此乃光之符紋劍。
    我閉上眼睛,在腦子裡想像強烈的一點光源。想像中的光輝轉化為光的符號,好幾個符號交互重疊,進而形成廣布腦內各個角落的符紋。在腦內成形的符紋圖案,化為強烈的想像奔流滿溢而出。
    把想像力轉化為能量,Seed沿著我的兩條胳臂被灌注到劍上的符紋。繪製符紋的塗料『神之血』一如獲得重生般開始閃耀著紅色。
    下個瞬間,劍刃綻放出斬開黑暗的銳利光線,將店內照耀得光彩輝煌。
    「你、你這小子!原來是符紋師嗎!」
    雞冠頭狼狽地大呼小叫。
    「使用符紋的人……全都要逮捕!」
    ……
    符紋禁止令嗎?聽說的果然沒錯。
    只不過,我也沒有理由乖乖聽從這些傢伙的命令!
    雞冠頭高舉軍刀向我沖過來。
    看來也不是什麼多厲害的對手嘛,我往前壓低上半身,用力一蹬。
    ……
    但是,下一個瞬間我立刻停止了動作。
    對手雞冠頭也跟我一樣,他繃緊了一張臉,身子一動也不動。
    我和雞冠頭的脖子分別被一個銳利的物體給抵住了。
    是短劍。兩把刀光懾人、打磨得光亮無比的短劍。
    有個女子手持兩把短劍,闖入了我和雞冠頭之間。
    女子以彷佛要將人刺穿的視線注視著我。明明眼神讓人感覺到威嚇的氣勢,她的表情卻顯
    得冷靜沉著。可能是才剛移動的關係,一頭柔順的銀髮輕盈地在半空中飛揚。
    她就是剛才那個無畏騷亂,兀自啜飲著紅茶的女子。
    ……
    速度真快。她介入我們兩人之間的動作有如疾風般迅速。
    「我還在品茶。要動手的話,能請你們到外頭開打嗎?」
    儘管語氣聽似有禮,但冷峻的聲音讓人感受到絕對性的命令。
    感覺似乎只要稍有抵抗的意思,喉嚨馬上就會被她割斷。
    「真是麻煩。喂,我們閃人吧。」
    後面的其中一名男子用不悅的聲音跟雞冠頭表示。
    「嘖,要不是現在值班的不是我們,你們就死定了。」
    四人一邊嗆聲一邊面朝著我們慢慢往後倒退,朝著出口走去準備離開。
    等我也把劍收回劍鞘,女子這才抽離短劍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後,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端起了紅茶的杯子。
    「請、請留步……
    女服務生追上前叫住了那四名男子。
    啊啊,說得也是,該付的帳單還是得叫他們付清才行吧。
    「剛、剛剛真的很抱歉!還請四位不要生氣……
    女服務生還是一副低聲下氣的模樣,不斷鞠躬賠罪。
    就算是以客為尊的服務業,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男子們不屑地嗤之以鼻,帳也沒付便直接趕著走出了店外。
    噪音的根源走了以後,店內突然變得靜悄悄的。
    「嗚……嗯。」
    壓倒桌子失去意識的店長醒了過來。
    女服務生急得有如熱鍋螞蟻趕到身旁後,跪在地上摟住了店長的身體。
    「親愛的,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
    咦,親愛的?
    「真的很抱歉,給客人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店長雙手撐在桌面上,向我們深深地磕頭倒歉。
    「不、不會啦,我們不介意。請快點抬起頭吧!」
    這裡是蛋糕店的二樓,也是店長的自宅。
    打烊後,為了清洗柚葉和瑪爾榭弄髒的衣物,店長特地招待我們上樓。
    浴室的水聲響個不停,柚葉她們正在洗澡。
    我們在小而整齊的客廳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對坐,年輕店長再三為了店裡的糾紛以及我出手解危的事情,又是謝罪、又是致謝的。
    「不僅替客人帶來困擾,還煩勞您出手相救,這教我該如何表達謝意……
    「要致謝的話,店長你還是去跟那個女生說吧。話說回來,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麼來歷呢?看那身手絕不是啥泛泛之輩,而且不知不覺間就消失不見了。」
    「她是我們店的老顧客,至於她的詳細身分我就不清楚了……
    也是啦,就算是常客,也不可能連客人的身分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追根究柢,有錯的是那幾個士兵。只不過,雖說他們是客人,也犯不著那麼低聲下氣地向他們低頭賠不是吧?而且,他們連錢也沒付耶……
    「您說得是很有道理沒錯……問題是,如果我們提出異議不成,反遭軍隊盯上的話,有可能導致經營受到不好的影響。」
    「不好的影響?」
    「現在王室權力被架空,連在王都開店營業都要通過羅古盧的許可。」
    ……
    雖然我早已略有耳聞,不過萬萬沒想到王都竟然受羅古盧的支配到這種地步。
    喀喳一聲,浴室的門打了開來。
    「嗚咪亡」
    芙紐邊跑邊跳地沖過來,霸佔了我膝上的位置。
    「哦,芙紐有人幫你洗澡嗎?變得乾乾淨淨的耶。」
    後面跟著響起腳步聲,柚葉和瑪爾榭從門後現身。
    「你們兩個也換上乾淨的衣服了吧……咦?」
    話才說到一半,我就啞口無言。
    兩個人身上所穿的無疑是店裡的制服,也就是那套特別強調胸口的圍裙,搭配超短裙子所組成的女僕服。
    「唔、唔呶……這衣服是怎麼回事……也未免太通風了吧……
    柚葉面紅耳赤地用雙手按住裙子,舉止忸怩。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變身成女僕瑪爾榭的一天……等、等一下,雷恩!你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看啦!」
    瑪爾榭也滿面通紅地遮著胸口對我大吼大叫。
    這、這個是……該說這股莫名的不相稱感,反而醞釀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性感嗎?實在很微妙……
    「不好意思,現在乾淨的衣物只剩制服了……弄髒的服裝我一定會在明天晾乾的……
    剛才的女服務生換上了便服,站在兩人的身後一臉歉疚地說道。
    等女生們也來到客廳之後,我交互打量了並肩而坐的店長和女服務生。
    女服務生的懷裡還摟著一個小寶寶。
    「話說回來,原來你們兩個是夫妻啊……
    「是的。我是哈聶爾,她是內人亞娜,那間店是我們兩人攜手創建的。」
    他們倆固然比我們年長,不過算起來是一對非常年輕的夫妻。
    瑪爾榭捂著嘴巴,像是很欽羨似地看著兩人。
    「年紀輕輕就結婚嗎,好好喔……
    「什麼啊,瑪爾榭。你不會想結婚了吧?」
    「你不覺得很令人羡慕嗎?可以每天叫老公打掃房間耶!」
    ……
    看樣子瑪爾榭還得等上很長的一段日子,才結得了婚了。
    「不過呢,你們年紀輕輕就能開店,固然令本宮感到佩服,可是烤蛋糕的技術還略嫌不夠成熟喔。別說是三顆星了,本宮是連一顆星都不會給的,你們的修業還不足!」
    柚葉臭屁地用美食評論家般的語氣說道。她還念念不忘啊!
    「是、是的,對不起……
    哈聶爾店長用微弱到快聽不見的聲音道歉。
    「不是我老公技術的問題。」
    見狀,妻子亞娜突然代丈夫辯解。
    她把懷裡的嬰兒委託丈夫照顧後,走到安置在客廳一角的物品旁。

    拿下蓋在上頭的布後,一個高及人的腰部、外貌有如細長籠子的鐵制裝置現身了。裝置上面有一條條糾結纏繞的透明導管,下半部則可以看到裝了紅色液體的透明容器和蛇腹幫浦。
    「那是……『血機關』嗎?為什麼一般民家會有兵器……
    「這不是什麼兵器,它是改造機關製作而成的燒烤料理用器具。」
    亞娜小姐拉下裝置上的拉杆後,裝置整體發出了振動。紅色的液體開始冒泡沸騰,幫浦劇烈地上下伸縮,熱氣充滿了整個房間,紅色液體一如血液般在導管流動。「轟」的一聲,上半部有一個灶狀的洞冒出了熊熊的烈火。
    紅色的煙從裝置的排氣口冉冉飄起。
    「唔、唔呶,本宮知道那是啥東西了,能快點關掉嗎?好噁心的味道,本宮受不了了!」
    柚葉露出交織了不快與痛苦的表情大叫。
    「啊,對不起!」
    亞娜慌忙關掉裝置。
    沒錯的話,那個『神之血』在擁有棺木之體的柚葉體內就像血液一樣在流動吧。
    所以『神之血』被焚燒,或許在她眼裡看來感覺就跟身體著火一樣。
    「請問剛才那個蛋糕,也是用這裝置烤出來的嗎?」
    我向哈聶爾先生試問。
    「以前,我使用的器材原本是請符紋師朋友製造,利用符紋之力發熱的烤爐。然而就在一年前左右,上頭禁止在王都使用符紋……至於那個裝置,就是軍隊指示我們拿來作為代替原先器材之用的設備。唯有聽命使用那個裝置,營業才能獲得認可……
    「所以,你們是被迫更換料理器材的嗎……
    「那個裝置火力確實是很強,但空有強度沒辦法做細微的調整。因此,面皮的烤熟程度也無法控制到我滿意的地步……我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味道提升到現在的水準。當然我也明白距離完美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可是我們不僅背負著店面的貸款還有小孩子得扶養,不可能停止營業……
    「王都的符紋師都在幹嘛呢?被下令禁止,他們都不抗議嗎?」
    「如果敢抗議羅古盧政策的話……
    哈聶爾先生一如心生膽怯般垂下頭,壓低了音量。
    「『會被黑豹咬』。」
    「被咬……?」
    「羅古盧軍有一隻不會在檯面上出現,專門在暗地裡活躍的特殊工作部隊。『黑豹部隊』這個名字,似乎就是源自他們趁著夜色悄悄靠近的行動模式。抵抗帝國的人會被黑豹部隊逮捕,被迫去採掘設施勞動。倒楣的話,甚至連性命也不保……
    「黑豹部隊……不就是那個卡爾馬的組織嗎?」
    方才那個女的會不會其實就是特殊工作部隊的一員?那樣的手腳和銳利的視線……簡直給人一種殺手的感覺,說不定她是在監視店的營業情況。
    只不過她既然是常客,這樣的懷疑在店長面前我自然是說不出口。
    乍看之下,王都的外表是那麼台麗繁華,然而暗地卻有著一支專門束縛民眾的特殊工作部隊。
    現在這個城市所發生的事……絕非普通。
    「嘿、嘿,難不成……
    我赫然想到一件事,看了柚葉和瑪爾榭身上的女僕服。
    「那個,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這件圍裙女僕服,也是羅古盧那些傢伙強硬規定的嗎?逼女服務生穿成這樣好讓士兵的眼睛大吃霜淇淋之類的……
    「啊啊,那個嗎……
    亞娜小姐稍稍垂低頭整張臉紅通通的,側眼看了自己的丈夫。
    「是他的興趣啦。」
    哈聶爾先生貌似害臊地搔著頭皮。
    ……原來如此……興趣……嗎?
    隔天早上,我們向好心收留我們過夜的夫妻道謝,離開了蛋糕店普魯拉貝爾。仰望天空,頭上是晴朗無雲的藍天。
    今天就就要舉辦皇帝的遊行了,我們按照哈聶爾先生告訴我們的路徑,前往遊行路線的大馬路。
    那是一條兩旁被好幾層樓高,而且擁有突出窗臺的宅邸和商行所包圍的大馬路。
    市民們就聚集在馬路兩側的人行道上,左右兩邊視線所及,全都是看不到尾端的洶湧人潮。
    可是,面臨照道理來說應該是光彩熱鬧的遊行,民眾卻被一股莫名的愁苦所籠罩。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在人行道上每隔一定的距離,就佈署了一名羅古盧軍的士兵。
    小喇叭和大鼓的音樂隨著行進的腳步聲,逐漸從馬路盡頭傳了開來。
    「好像來了耶。」
    瑪爾榭邊說,探頭望向發出熱鬧聲音的方向。
    成橫隊隊形的遊行隊伍沿著大馬路的中央前進。
    帶頭的隊伍是身穿白色制服的鼓笛隊,一邊輪流演奏著菲亞娜王國和羅古盧帝國的國歌,
    一邊從我們面前經過。
    緊接著是槍兵隊的行進隊伍,以紅色為基調的厚重胸甲上刻印有複雜的圖案裝飾分別代表了黑暗與光明、水與火、生命和言語的符紋。
    「哦哦,那些人的鎧甲把公主之力詮釋得還挺有模有樣的,不是嗎?」
    柚葉有些佩服似地說道。
    「那是菲亞娜王軍的正裝啦……表面上是這麼說,實際上那支軍隊如今幾乎可說是虛有其表,只剩擺出來好看的功能了,根本沒有和羅古盧軍正面交鋒的力量。」
    在行進隊伍中間,有一輛由五頭長了副雄偉尖角和蓬鬆毛皮的白色公牛所拖曳的牛車。車體的上半部是神轎,王座就被擺放在再更高一點的位置。
    有一名女性坐在王座上。
    身裹純白洋裝的那副身影,令人與仙女產生聯想。
    一頭長到彷佛快碰到腳的金色鬈髮輕盈地隨風向後飄。
    宛若雕像般的深邃五官,就好似會使所有人看得如癡如醉的藝術品。
    載著她的牛車一靠近,聚集在路邊的民眾一反先前的臭臉,開始搖手高聲歡呼。
    「莉米雅女王——!」
    牛車上的女性——面容仍留有一絲少女神韻的年輕女王莉米雅,緩緩環視左右兩邊的民眾,向他們投以和藹可親的微笑。
    「她就是莉米雅女王啊……
    瑪爾榭感動甚深似地說道。
    「我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菲亞娜王國的女王·莉米雅每天向國民發表的話語,我透過報紙等媒體看過無數次了,不過像這樣親眼目睹她的尊容還是頭一遭。
    「哼,看起來不過就是個普通人類少女,有什麼好高興的!」
    「話幹嘛講得那麼酸啊,柚葉。人家可是女王陛下耶?」
    「明明是保護不了國民的半吊子女王吧。」
    這點柚葉說得倒是很有道理,身為一個女王只能對羅古盧言聽計從,確實是有些窩囊沒錯。
    我重新打量從正面通過的莉米雅女王的臉。
    她的五官柔和,美麗中隱約有種虛幻的感覺。
    想必她一定是很溫柔的女王吧,只不過……
    等到莉米雅女王的牛車通過我們面前之後,接著輪到羅古盧帝國軍士兵的行進。原本歡迎女王的歡呼聲頓時沉寂了下來。
    羅古盧的士兵從頭頂到腳趾全身都包覆在閃爍著暗銀色光輝的鎧甲裡,儘管身著如此笨重的鎧甲,他們依然向前舉起右手的長槍,左手則提著一面四角的大型方盾,輕鬆地機腳邋邏。
    那是過去從來沒看過的裝備,原來羅古盧軍也有那種兵隊啊。
    夾雜在銀鎧的行進中,這回換五頭黑色的公牛拖著另一輛牛車走來,有名男性跟莉米雅女王一樣坐在神轎的王座上。
    「嗚咪!」
    原本從瑪爾榭的旅行袋裡探出頭來的芙紐,就像受到驚嚇似地把頭縮了回去。
    坐在王座的是一名高個子的老人,皮膚顏色暗沉得看似灰色一般,消瘦的胳臂連骨頭都清晰可見。他穩穩地鎮坐在椅子上,筆直注視著前方文風不動。他身穿看起來質地柔軟的綠色長袍,嘴巴彎成了ㄟ字形。
    雖然,那副容貌猛然一瞧會讓人誤以為是死者,可是他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的憔悴。還不如說,彌漫著一種威風凜凜的存在感。光只是盯著他看,就有彷佛會將全身壓垮的一股重力施壓在自己身上。
    ——
    他就是羅古盧帝國的皇帝嗎?
    恐怕現場前來觀賞遊行的人,沒有一個是歡迎皇帝的吧。
    即便如此,現在他們臉上的表情,卻被一種恐懼而非敵意的情感所支配著。彷佛只要皇帝大喝一聲,他們就會當場立刻趴在地上膜拜。
    「那傢伙究竟是……有一種超凡的氣息哪。」
    就連柚葉額頭也隱隱出汗。
    「真不愧是大國的皇帝。雖然很不甘心,可是不管怎麼看,他的存在感的確不是莉米雅女王可以比擬的……
    載著皇帝的牛車緩緩地從我們的面前經過。
    「你、你看,雷恩……!」
    瑪爾榭拉著我的袖子,指著皇帝王座的後方。
    有一名身著米色大衣的男子站在神轎上不顯眼的位置,應該就是皇帝的隨從或是護衛那類的身分吧。
    男子搖曳著一頭及肩的長髮,透過細框眼鏡高高在上地傲睨底下的群眾。
    「老哥……
    我反射性地躲進人潮裡,木然地喃喃自語。
    洛依德——我的哥哥就出現在那裡。
    「照那個樣子看來,他分明就是皇帝的直屬部下吧!老哥當真背棄自己的國家了嗎……
    有一個身穿一襲白色修女服、用頭巾遮住臉的女性坐在洛依德的身旁。
    縱使看不見她的長相,可是那個獨特的存在感不會有錯的。
    她是生命公主。總是和洛依德共同行動、予以協助的公主。
    「那些傢伙……鐵定又有什麼企圖了。」
    不過兩人並未特別強調自己的存在,只是靜靜地佇立不動。
    載著皇帝的牛車通過後,銀鎧的行進結束了。
    接下來,重新輪到菲亞娜王軍行進。漸漸可以看到由五頭白色公牛所拖動的第三輛牛車,群聚的民眾不禁開始喧騰了起來。
    「那是誰啊……?」
    大家議論紛紛的同時,一邊對牛車上的神轎行注目禮。
    站在神轎上頭的那個人,正是穗花。她一身火紅色的禮服,起身離開工座,微笑著向民眾輕輕揮手致意。
    「她是復活的火之公主嗎?」
    「感覺真的好像蠟燭的火焰喔……
    各處傳出的呢喃,就好似陶醉在那個身影中的歎息一般。
    「哼哼。見識到了嗎?你們這些子民。儘管沉浸在穗花姊姊的魅力裡吧。」
    柚葉環抱雙臂,得意地喃喃說道。
    「比起那個半吊子的女王,穗花姊姊更是高尚優雅又美麗動人,不是嗎?你們還是徹底打從內心認清這個事實吧。」
    「喂,柚葉,拜託你不要再說那麼過分的話了,被旁人聽到會不高興的。」
    好險四周的民眾現在似乎全醉心於穗花的風采。
    不過我也可以理解柚葉的意思就是了。
    舉例來說吧,若單論五官,或許是莉米雅女王比較漂亮,但是從穗花的笑容可以感受到一種遠勝莉米雅女王的美貌、能寬待包容所有事物的溫柔、以及炙熱地燃燒的堅定意志。
    那個絕對彌補不起來的存在感差距,恐怕就是身為人類的女王跟創造了世界的『公主』之間的差距了吧。
    「唉,如果本宮也跟穗花姊姊一樣參加遊行,馬上就能搖身一變成為全世界最受矚目的偶像了說。」
    「你也太有自信了。」
    「雷恩,等本宮出名才想討簽名的話那就太慢了,想要的話最好還是趁現在。挑本宮龍心大悅的時候開口,倒是可以考慮心不甘情不願地幫你簽名一下。」
    「最好是簽個名也心不甘情不願啦!我才不要。」
    薩伊克斯則站在矮了穗花一截的地方。
    看來他護衛的角色扮演得很順利,現在只能仰賴他了。
    「希望遊行可以平安無事地落幕呢。」
    瑪爾榭看著穗花說道。
    「對啊,穗花能一帆風順地回到我們城裡,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載著穗花的牛車就快通過我們的眼前。
    ……
    這時,在離我們有段距離的地方,有一個小女生踩著不穩的碎步,從人行道的人潮中跑了出來。看起來是年紀還不滿十歲的小孩,她雙手捧著一塊板子。
    小女孩來到繼續往前進的牛車旁邊站定,遞出了板子。
    那個是……畫了符紋的板子嗎?雖然,我從這麼遠的距離看不清楚那是什麼符紋,但應該只是由兩三個符號拼湊組成圖案的單純符紋。
    注意到小女孩的穗花將視線移向了她。
    小女孩用手輕輕觸碰了板子,上頭的符紋淡淡地發出了一抹桃色的光暈。
    那女孩居然也會使用Seed嗎?表示她有成為未來符紋師的資質吧。
    可是板子只是發光而已,沒有再發生任何異像。小孩子拚命觸碰板子。我看,她的問題應該是無法順利灌注Seed吧。
    遊行的隊伍沒有因為小女孩的出現而停頓下來,就這麼通過了。
    當穗花的身影即將遠去之時,符紋板終於「砰」的一聲迸發出光芒,紅藍等色彩繽紛的紙花隨風飄揚。原來是讓事先藏好的紙花突然出現的初步符紋技巧,小女孩的用意大概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歡迎穗花吧。
    穗花從牛車上轉頭回望,向小女孩投以親切的笑容。四周的民眾也像是被這樣的舉動,逗得會心一笑似地笑了出來。
    「喂!你在胡搞什麼!」
    但一聲怒吼抹滅了眾人的歡笑。
    數名原先站在人行道上警備的羅古盧士兵,上來將小女孩團團圍住。菲亞娜王軍則視若無睹般,馬不停蹄地從小女孩旁邊經過。
    「符紋是被禁止的!你有許可證嗎!」
    小女孩淚眼汪汪地搖了搖頭。
    其中一名士兵搶走符紋板,用力丟到石塊地面上砸破了。
    「那些傢伙……對年紀那麼小的女生也……
    位在小女孩附近的民眾也只是面露不安的表情冷眼旁觀。
    不對,別說冷眼旁觀了,根本就是別開眼睛置之不理。
    一名士兵用力揪住小女孩的肩膀不放。
    「她可能還有偷藏起來的符紋用具,把她帶走。」
    小女孩終於開始放聲嚎啕大哭。
    但就是沒有人願意挺身袒護她。
    「麻煩你們讓路一下!」
    我忍不住撥開人潮快步前沖。
    我跑出人行道,朝小女孩奔去,我對著那些士兵大喊。
    「我才想問你們在幹什麼咧!那不過是小孩的遊戲而已吧!放開她!」
    「你哪來的臭小子?無論是誰,都禁止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使用符紋!」
    士兵們惡狠狠地瞪著我,把我包圍住了。
    在四處都有羅古盧軍橫行的地方跟他們開打,無疑是飛蛾撲火。
    我環視四周,凡是我視線掃過的地方,人行道上的那些民眾就像在忍受暴風雨通過般,紛紛把頭垂得低低的。
    果然沒錯。昨天我在蛋糕店感受到的感覺,現在我在這裡也感受到了。
    王都的人全部都——當然也是有例外吧——是心地善良的人,就跟蛋糕店的夫妻一樣。
    但是他們不曉得抵抗,無論再怎麼被羅古盧摧殘蹂躪,他們也只會一味咬牙忍耐,等待暴風雨過去。
    真拿他們沒輒。既然如此,我就來示範該怎麼抵抗這些士兵給他們瞧瞧好了!
    事情就發生在我把手搭在符紋劍上,準備拔出來的時候。
    「呀啊啊啊!」
    忽然,一聲悲鳴隨著吵雜的喧鬧聲,從遠方響徹四周。
    悲鳴是從大馬路前端,遊行隊伍行進的方向傳來的。遊行的行列已經通過我們旁邊,可以看見菲亞娜王軍的尾巴了。
    遊行半途中止,菲亞娜王軍的士兵一頭霧水地張望前方的狀況。
    「咚轟!」馬路兩旁的建築物接連發出了爆炸聲。
    人行道上的民眾慘叫連連,堵住耳朵蹲了下來。
    我揚起脖子往上看,二樓和三樓的窗戶竄出了濃濃的黑煙。
    「發生什麼事?」
    圍住我的士兵們驚慌失措地朝傳出爆炸聲的商館奔去。
    我和小女孩一如被遺忘得一乾二淨似地都被留在原地。我快步上前,輕摸她的頭。
    「你沒事吧?」
    雙眼紅腫的小女孩朝我點了點頭。
    「火之公主很高興喔。」
    聽我這麼一說,小女孩開心地笑了。
    瑪爾榭和柚葉趕來了我的身旁。
    「瑪爾榭,遊行隊伍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剛才那個爆炸是?」
    「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到士兵大叫有刺客。」
    「刺客……?該不會是來暗殺穗花的吧?我去打探一下!」
    我把小女孩交給瑪爾榭,自己沖了出去。
    爆炸聲不分左右兩邊,一直不停零星發生。
    受到愚弄的羅古盧士兵在左右兩邊不斷來回,疲於奔命。
    隨著離遊行隊伍愈來愈近,我發現了一個在人潮中四處跳躍,忽隱忽現的背影。該名人物一邊閃避追捕的士兵一邊飛躍。
    那個背影和飄逸的銀髮我很眼熟。
    她正是在蛋糕店阻止我和雞冠頭打起來的女子。當初我就覺得她不是什麼泛泛之輩,結果她果然是羅古盧軍特殊工作部隊之流的刺客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士兵之所以追捕她,有可能只是在配合演一齣戲給街上市民看而已羅?又或者,特殊工作部隊的作戰一般士兵並不知情也說不定。
    我搶先一步趕上遊行隊伍,跑到載著穗花的牛車。
    穗花正站在牛車的神轎上,惴惴不安地轉頭環視。
    薩伊克斯則站著保護她,手中握著短劍,用警戒的眼神注意四周環境。
    「薩伊克斯!我也來幫忙!」
    「雷恩?你怎麼會在這裡?」
    薩伊克斯發現我,低頭睜大了眼睛。
    穗花也一臉吃驚的表情凝視著追上牛車的我。
    「呀啊!」
    旁邊的人行道有人發出了慘叫。
    我定住腳步轉頭回望的瞬間,有一名女子從人潮裡沖出。
    一襲將全身包得密不通風的黑色服飾,臉的上半部戴了副白色的面具。
    還有雙手拿著短劍。沒錯,是昨天的那個女子。
    她一路朝著穗花的牛車直奔而來。
    我擋在她的行進方向,拔出了符紋劍。
    兩手握穩劍柄灌注Seed之後,劍刃上頭罩了一層光。
    女刺客愈來愈近了,速度果然是飛快無比。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我高高揮起劍——彷佛要一劍將其擊垮般,朝著那名女子用力砍下。
    咻!劍暢行無阻地劈開了空氣。
    「奇、奇怪……?」
    女子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覺地憑空消失了。
    我猛然抬頭一瞧,女子就在高空飛躍著。
    她飛越過的我頭頂,降落在穗花的神轎上。
    「危險!薩伊克斯!」
    不知道是不是來不及重擺架勢的關係,薩伊克斯還是維持先前的姿勢不變,只向女子投以威嚇的視線。
    我重新舉好符紋劍,你休想碰穗花的任何一根手指!
    可是,女子卻用力一蹬再次從神轎高高躍起,跨坐在拖拉牛車的公牛背上。試圖用手中的短劍割斷系住公牛的繩子。
    「想逃嗎!我去追捕那女的!薩伊克斯你負責保護穗花!」
    「等一下,雷恩!她是……
    薩伊克斯可能是擔心我的安危而想阻止我,但是現在可沒那個閒工夫聽他把話說完。
    我拔腿衝刺,追上女子所騎乘的公牛。
    女子割斷繩子,用嘴銜住短劍,雙手抓著公牛的犄角,往肚子一踢。
    我撲到向前沖的公牛的腰上,把劍收回鞘裡,用雙手拚命抓牢公牛身上的長毛。劇烈地上下晃動的公牛腰骨,不斷將我的胸口向上頂。
    路上的羅古盧士兵被像是鬥牛般一路狂奔的公牛給嚇著,驚慌失措地退避到左右兩側。
    公牛一路往前直沖,穿過銀鎧遊行隊伍的旁邊。
    愈來愈靠近羅古盧皇帝搭乘的牛車了。
    女子仍繼續鞭策公牛前進,她設定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
    ……
    這女的該不會是把目標改成莉米雅女王了吧?
    「停……停下來!我不會讓你靠近女王的!」
    雖然,我很想把這女的從牛背上擊落……但我現在光是要設法攀在牛背上別摔下來,就使盡渾身解數了。
    幾個架起了方形大盾的銀鎧士兵擋在正面,試圖攔下失控的公牛。
    然而女子卻無視盾牆,踢擊牛肚使其往前衝鋒……
    「咚嗡嗡嗡嗡嗡!」在犄角與大盾衝撞之下,金屬板的聲音響徹了現場,整只公牛埋在一群銀鎧士兵裡面總算停止了前進。
    「嗚喔!」
    我被這一撞的衝擊力道給拋飛了出去,背部重摔在石塊路面上。
    我轉頭一看,女子踩在牛背上一蹬,朝皇帝乘坐的神轎高高跳起。
    「羅古盧皇帝!納命來吧——!」
    女子洪亮的呐喊響徹雲霄。
    …………
    咦,皇帝……
    皇帝仍坐在王座上無動於衷,一副毫不感興趣的模樣,動也不動。
    就在女子即將降落在皇帝身旁的瞬間,突然有一道小型龍捲風裹住了她的身體。
    在半空中被彈飛……女子的身體劃出一道弧線,朝著奮力從地上爬起身的我的正上方降落而來。女子所戴的面具也被落下時的風吹走。
    面具底下的那張臉……果然是昨天蛋糕店的那個女子。
    「哇啊!」
    我的身體當場成了女子的肉墊,我還差點被壓成肉醬。
    「這樣的行為不值得鼓勵喔,竟敢想妨礙國民引頸期盼的遊行盛會。」
    洛依德的身影有如一道屏障般出現在神轎上。在他那只宛如骨頭的銀色右手上,握著一塊刮起龍捲風的符紋水晶,他面露日中無人的微笑低頭俯視。
    「哦哦……想不到在這種地方也……
    洛依德好像注意到我的存在,露出了一抹冷笑。
    「那個男的手持符紋劍!兩個統統都抓起來!」
    洛依德大喊,銀鎧士兵們端起長槍,發出鎧甲摩擦的鏗鏘聲,向我們逐步逼近。
    「走為上策!往這邊逃!」
    女子迅速爬起身將短劍收回劍鞘後,拉著我的手,朝面色鐵青地圍觀的群眾跑去。
    人行道上的人潮被突然迎面沖來的女子,嚇得連忙退避讓出了一條路來。
    我們倆隨即被掩沒在那個人潮之中。
    ……
    咦,我也要一起逃走嗎?
    ——看來我們總算甩開追兵了。」
    這裡是和大馬路相隔了好幾條街的巷子,我和女刺客藏身在老舊石造樓房的夾縫之間。周遭不僅沒有路人通行,也不見羅古盧士兵的蹤影。
    我在髒亂潮濕的土地坐下,松了一口氣。
    女子站在旁邊垂下眼簾看著我,尖銳的眼神、抿成一線的嘴巴、常保冷靜沉著的那個表情,看起來感覺宛如剛才那副面具底下另有一副面具存在的樣子。
    長相固然很標緻漂亮……該怎麼形容呢,她少了種可愛的感覺。
    「叫我庫勒絲好了——你現在也被羅古盧軍追捕嗎?瞧你身上的符紋劍,你應該是符紋師吧。那就是你被迫捕的理由羅?」
    如果把洛依德是我老哥的事講出來,要交代的東西可多了。
    「算是啦……要說是那個原因也沒錯吧。啊,我名叫雷恩。對了庫勒絲,你索命的目標難道不是穗……不對,不是火之公主嗎?」
    「我有什麼理由要火之公主的命?」
    「你剛才分明直朝火之公主而去吧?」
    「我會那麼做,是因為判斷那是接近皇帝的最短路線。」
    「原來你不是因為我擋在前面才逃走的啊……
    「嗯?你什麼時候擋在我面前過了?」
    ……
    看來直到降落在我身上前,她壓根兒沒注意到我的存在的樣子。
    「不然那個爆炸是誰的傑作?」
    「爆炸是我的同志用來擾亂警備兵的作戰,別看那煙霧和聲音很嚇人,其實幾乎沒什麼破壞力,也沒有傷害到建築物——總之,雷恩,你最好小心自己的安危。只要遭到羅古盧的通緝,他們就會死纏爛打到底。」
    我從地上起身,拍掉沾在屁股上的泥巴。
    「我是凱爾茲城的人。為什麼王都會有符紋禁止令?」
    「說得更精確點,是唯有少數獲得王室認可的符紋師被准許使用符紋。據說,為此還被迫宣示效忠羅古盧就是了。」
    所以說,跟洛依德一樣服從羅古盧的人就OK,是嗎?只顧自己就好嗎?還真是自私啊。
    「可是,羅古盧為什麼要嚴格禁止符紋到那種地步?我是有聽說他們是為了獨佔『神之血』……
    「他們目的不光只是為了獨佔而已,羅古盧人是在害怕。他們強行支配菲亞娜王國的目的,是為了沉睡在王國地下的『神之血』。在他們眼中,這個國家的人純粹是可以抓去採掘設施使喚的勞工,說穿了不過只是奴隸罷了。所以,我們具有符紋之力讓他們感覺有如芒刺在背——醜話我就不想多說了,如果你是符紋師,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王都吧。」
    ……那可不行——詳情我沒辦法多說,總之我得保護某個人脫離羅古盧皇帝的魔掌。」
    一聽,庫勒絲像是被稍微挑起了興趣似地吊起眉毛。
    「哦……看來似乎有什麼隱情嘛,想跟皇帝一戰嗎?」
    「這就要視情況而定……吧。庫勒絲你呢,為什麼會攻擊皇帝?」
    庫勒絲從我身上別開視線,仰望透過建築物隙縫隱約可見的細長天空。
    「為了守護王都,我和羅古盧抗戰至今。趁黑貼近,扼殺那些與民為敵的權利者,轟是我一貫的技倆。」
    「你……是刺客嗎?」
    「只不過,我不會奪走性命。因為他們不值得我弄髒這雙手。我的目的——是奪走他們的力量。」
    庫勒絲重新注視我的臉,只手將頭髮向上撩起。
    「不殺的刺客,我不介意你這樣稱呼我。」
    ……
    那根本是自稱嘛!就算你跟我說不介意我也……
    說到這個,她的態度一直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假如你有心與羅古盧一戰,那就隨我來吧。」
    「隨你去?去哪?」
    「我的意思是加入我們抵抗羅古盧的組織。」
    「組織……感覺好像很厲害。問題是,嗯……
    我來到王都的事現在已經被洛依德知道了,而且我還大搖大擺地把明文禁止的符紋劍拿出來用。
    接著,我摸了垂掛在腰上的小袋子。身為符紋師,我總是隨身攜帶繪製符紋用的道具,看來這東西現在我得藏好不要被發現了。
    「嗚咪咪~!」
    突然有小動物的叫聲,我低頭一看地面,原來是芙紐跑到了我的腳邊。
    「芙紐!好厲害,你竟然能找到這裡來!」
    我雙手抱起芙紐後,庫勒絲突然睜大眼睛盯著它看。
    「啊,它是我的寵物啦,很稀奇的動物,對吧?」
    「這……這是……
    庫勒絲一邊顫抖著手指頭一邊把手伸向芙紐。
    「嗚喵!」
    庫勒絲的手指頭擰了芙紐的臉頰一把。
    「你、你幹什麼啦?」
    「抱、抱歉……我有一個毛病,每當看到可愛到不行的東西時,就會忍不住想擰一把。」可愛到不行這個說法……又是個跟那張冷酷的臉一點都不搭的癖好哪。
    「雷恩!」
    我聽到呼喊轉頭一看,瑪爾榭和柚葉從巷子跑了過來,大該是跟在芙紐後面趕來的吧。兩人跑到我的面前後,氣喘吁吁地狠瞪了我。
    「真是的!雷恩你到底跑哪裡去了,我們很擔心耶!」
    「居然躲在這種臭死人的地方跟女孩兒調情,你這子民眼中還有王法嗎?」
    「誰在調情了!我們是被羅古盧追捕﹒才躲到這裡來的!」
    我把被庫勒絲帶著一起逃走的事告訴了她們兩人。
    「對了,瑪爾榭,剛才那個小女孩怎麼了?」
    「後來我們在附近找到她的母親了。而士兵好像也因為遊行的騷動,完全把小女孩的事拋到腦後去了。」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不過……那女孩因為使用了符紋,惹得母親大發雷霆的樣子。」
    「這樣的母親還算得上榜樣嗎?為這種事發脾氣怎能正確教育小孩,若不是瑪爾榭阻止,本宮早就狠狠教訓那個母親一頓了!」
    「讓柚葉你說教喔……感覺反而會給了不良的示範說。」
    「你說什麼?本宮的教育方針就是每天給小孩子大量的零食和充足的睡眠,你說,本宮哪裡錯了?」
    「還敢說啥教育勒,那根本是你自己想要的吧?」
    庫勒絲靠過來打量了柚葉和瑪爾榭。

    「她們是你的夥伴嗎?」
    「是啊,她是柚葉、她是瑪爾榭。那個……她們是我符紋師學校的同學。」
    我決定暫時先隱瞞柚葉的身分。
    庫勒絲把之前對我做的那套自我介紹,也用在她們身上。
    「然後,庫勒絲問我說既然被追捕,要不要去她的秘密藏身處……」
    「秘密藏身處?好棒喔,感覺好像秘密基地耶!我們去看看嘛!」
    瑪爾榭率先眼睛發亮跳出來表示同意。
    「我先跟你說,這趟可不是去玩的——柚葉,你呢?」
    「唔呣……你叫庫勒絲對吧?本宮有件事想先跟你確認。」
    柚葉在胸前抱起雙臂,露出些許嚴厲的眼神審視著庫勒絲。
    看來她是打算監定庫勒絲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吧。
    即便平時是那種德性,好歹也是一名公主,在關鍵的時刻還是十分可靠的呢!
    「確認?什麼事?」
    庫勒絲眯起眼睛回看柚葉。
    打探對方虛實的銳利眼神隔空擦出了火花。
    「在那個秘密藏身處——你會準備零食跟甜點給本宮吃嗎?」
    「怎麼可能會準備那種東西,只有保存用的罐頭和肉乾而已。」
    柚葉用同樣嚴厲的眼神回望我。
    「雷恩,咱們完全沒有前去秘密藏身處的必要。」
    ……仰賴你的眼光是我的錯。
    「要不要來是你們的自由,我沒有意見,不過……」
    庫勒絲說罷,側眼斜睨了身後老舊宅邸的角落。
    間隔數棟之遙的宅邸一角,在我探頭望去的瞬間,有某個東西倏地躲了起來。
    只見有一塊黑色的布短暫停留在我的視線。
    那塊布讓我聯想起之前那個曾出現在穗花的歡迎宴會裡的黑色斗篷。
    「……是卡爾馬嗎?」
    「躲在那裡的人是卡爾馬的部下。在這王都,被軍隊盯上的人都會像這樣遭到監視——你知道他們?」
    「他們也有出現在我們的城市,你不怕他們現在攻過來嗎?」
    「要是敢攻擊我,我們埋伏在街上的同志是不會坐視不理的。這點他們也比誰都清楚。」
    總而言之,以現狀來說,我們似乎也只剩隨庫勒絲同行這一途可走了。
    於是,我們在庫勒絲的帶領下繼續在街道上行走。
    轉彎繞過狹小巷弄的彎道後,眼前是一條寬闊像大馬路的河流。
    不過那不是自然成形的河川,而是用方形的石塊堆砌而成的人工水道,裡頭也不見有魚兒在游水。水面倒映著青空,緩緩地流動著。
    水道彎曲的幅度很大,在空氣朦朧的遠方依稀可見有一座小橋,對岸則是一排排三角屋頂的民房。
    「同樣的路咱們已經走過好幾次了,你是打算讓咱們繼續走多久啦。」
    柚葉大發牢騷的同時,一屁股癱坐在路旁。
    王都的結構是圓形的水道以水晶塔為中心呈漣漪狀向外擴散,要在被水道隔開的區域間通行只能仰賴橋樑,複雜的程度可說是跟迷宮不相上下。
    「這麼複雜,就算參考導覽手冊感覺照樣會迷路說。」
    瑪爾榭的口氣也同樣變得很不耐煩。
    「第一次來王都的人就想繞路的話,馬上就會迷路的。」
    庫勒絲一邊獨自頭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一邊說道。
    現在大家之所以會覺得暈頭轉向,並不光是王都結構的關係。庫勒絲一直故意在複雜的小路四處拐彎繞來繞去,也是一個緣故。
    「但繞路並非全然都是壞事,你們看看後面吧。」
    「……一個人也沒有啊?」
    「沒錯,就連跟蹤我們的監視者也不見了。」
    「原來如此……原來,你是為了擺脫剛才的黑斗篷,才故意挑複雜的路走嗎?」
    「對於甩開他們糾纏的方法,我已經熟能生巧了。」
    一行人又接著走了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等渡過不知是第幾座水道橋時,一片和先前不
    同,風景略有些異樣的區域出現在我們眼前。
    路上的宅邸牆壁剝落成了灰色,隨處都看得到快塌壞的跡象。紅磚屋頂有一堆破洞,在滿是污痕的石塊地面上,到處散落著瓦礫。
    這區域充滿了如同廢墟的建築物,如果想要用一句話形容的話,那就是鬼城了。
    漫天都是乘風飄起的沙塵,空氣中隱約夾帶著一股腐臭味。
    「嘿、嘿,我們該不會是要進去這裡面吧?」
    「很不湊巧被你說中了。等一下你們務必得跟緊我,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庫勒絲兩手抽出腰上的短劍,舉到前面邁步向前走。
    「不可以離開你……裡面是有猛獸會跳出來喔?」
    我心生害怕的同時,一面張望左右兩邊半垮的廢墟。
    柚葉和瑪爾榭緊跟在庫勒絲的身後,最後墊底的則是我。
    「這個嘛,裡面沒有猛獸,倒是有鬣狗。」
    「鬣狗?」
    「你瞧瞧左邊宅邸的窗戶吧。小心別對上眼睛了!如果讓那些傢伙發現空隙和恐懼心,立刻就會撲上來。」
    我戰戰兢兢地斜瞄了左邊的廢墟。
    ——有東西在那裡。數量之多,一旦發現之後,不禁訝異為何自己先前會全然沒有注意到。
    比破破爛爛的抹布還要殘破、骯髒的衣服,跟雜草一樣亂七八糟的長髮,黯淡沒有血色的皮膚一如廢墟牆壁的保護色。
    有人攀著窗框,也有好幾隻眼睛從垮落的大門暗處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們。彷佛渾身是泥的身影男女莫辨。
    「……他們是人類吧?」
    瑪爾榭用些許顫抖的聲音說道。
    庫勒絲雙手的短劍分別指著左右,背後冒出了一股騰騰的殺氣。
    「如果沒跟上我,他們隨即會撲上來襲擊。甭提身上值錢的東西了,連身體都會被他們啃個精光。」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
    「貧民窟。失去了生活技能、流離失所的人,最終的流落之處便是這裡。就算路上有屍體
    也沒人會多看一眼。而如果有人敢在這裡穿金戴銀,在他們眼中等同於活生生的寶箱。」
    「羅古盧軍在縱容這些人嗎?」
    「不只是一般市民,連羅古盧士兵都很少靠近這個地方。配備金屬武器和鎧甲的人,反而是令鬣狗垂涎的獵物——更何況,實際上軍隊反倒是在利用這個場所。」
    「利用?怎樣的方式?」
    「他們都把那些被抓去採掘設施壓榨完利用價值的人,丟棄在這個地方。」
    「你說……丟棄?」
    「沒錯,這裡正是王都的真面貌。」
    「王都的人被欺負成這樣,竟然還有辦法默不吭聲!」
    「默默承受才是聰明的做法。只要不被軍隊盯上,就不怕會被抓去強迫勞動,也不怕會被趕到這個貧民窟來了——大多數的市民都是這麼思考的。」
    半晌,庫勒絲來到一棟位元在髒亂馬路週邊的木造小屋前面站定。
    她打開半腐朽的木門走了進去,我們也緊跟著進入。
    裡頭不見那些被蔑稱為『鬣狗』的人影。
    天花板上破了一個大洞,好像積蓄在屋頂上、有一股腐敗臭味的水從那個破洞滴落到室內。房裡大概長蟲了吧,有好幾處拍動著翅膀似的嗡嗡聲響在屋子裡飛來飛去。與其來這種鬼地方,感覺還不如睡在路邊算了。
    庫勒絲彎下身子,挪開了地上的瓦礫,一個圓形的石蓋顯露了出來。
    「這裡固然很荒廢,不過倒是有一個優點,那就是羅古盧士兵也靠近不了,拿來作為通往秘密藏身處的入口再適合也不過了。」
    庫勒絲微微抬起圓盤狀的石頭,移到了旁邊。底下是一個圓形的洞穴,大小剛好足以容納一個人通過,上頭懸掛著生銹的鐵梯子。
    底下空間光線昏暗,透過外頭的光源,只能隱約看見地下的地板。
    「好,大家輪流下去吧。我排最後一個,不然可能會有鬣狗跑來襲擊。」
    「唔、唔呶。雷恩不用客氣,你先下去吧。本宮大方把機會讓給你,高興接受吧。」
    柚葉用雙手做出驅趕的動作,催促我下樓梯。
    「為什麼是我先?」
    「你是男生耶!這種事本來就該由男生帶頭啊!」
    瑪爾榭就像在為柚葉幫腔一樣表示。
    「你們不要只會在這種時候才裝女生好不好!」
    「說啊,雷恩,你是不是在害怕?」
    「我、我哪有怕啊,只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說啊,你~是~不~是~在~害~怕~?」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下去就是了!」
    我抱著豁出去的心情下定決心,把腳搭在通往洞穴底部的樓梯上。
    樓梯很短,才踩下去不到一下子,腳就碰到堅硬的石頭地板。
    四周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可能是左右兩邊有洞穴的關係,感覺得到有一道冷颼颼的寒風緩緩吹過,而且聽得到附近有涓涓水流聲。
    「雷恩,把洞裡的油燈點亮。」
    我張望四周,樓梯旁邊的牆壁有一凹孔,裡頭放了一盞老舊的小油燈。
    那是一盞裝了符紋光石的油燈。扭開旁邊的杆子,一道黯淡的光芒籠罩了油燈。我提燈照了一下黑暗的空間,原來洞裡有一條隧道狀的地下通路,通路的中心是一條深度很淺的水道。
    接著輪到柚葉和瑪爾榭爬下樓梯。
    「裡頭很暗,要小心喔!」
    我頭一抬,打算幫她們照亮立足點而高舉油燈。
    「混蛋!雷恩,你想偷看什麼東西!」
    柚葉按著裙子,面紅耳赤地大叫。
    「真的教人難以置信耶!」
    連扛著行李的瑪爾榭也跟著一起痛駡我。
    「我、我才沒有偷看咧!」
    我提著油燈,可是連忙把眼睛別開。
    最後,庫勒絲攀著樓梯從下面把圓形石盤蓋上,堵住洞口。
    來自外頭的光線被擋住,四周的光源只剩我手上這盞油燈。
    「往這走。」
    庫勒絲從我手中接過油燈,領頭前進。
    「連地下都有水道呢。」
    「王都位處高地附近,也沒有大型的河川,為了確保水源,早在一千年前城裡的人工水道就設計得很完善了。」
    「所以說,我們現在經過的地方也是在一千年前建造好的羅?」
    瑪爾榭就像深感佩服似地看著幽暗的石壁說道。
    「水道深及地下深處,甚至包含了現今已不再使用的場所——有謠傳說,水道的最深處是一個人稱『聖域』的空間,當中藏有古代的財寶。也不乏一些有勇無謀的人前往水道深處冒險,然而那些人統統有去無回,甚至連個屍體的影子也不見。」
    叩、叩,我們四人的腳步聲在地下水道回蕩。地下水道四處遍佈著岔路,一行人爬下樓梯,深入地底更深處。我現在的心情好像在螞蟻的巢穴迷路一樣。
    不久,庫勒絲在數不清是第幾個樓梯前停下,開始往上爬。樓梯上頭是一條短通道,往裡面走有一扇小型的石門。
    庫勒絲從皮腰包掏出一把鑰匙,插進了門的鑰匙孔。
    一推開門,類似戶外光線的光明便從裡頭傾瀉而出,刺眼得讓人眼睛發疼。
    庫勒絲走進了門內,我們三個也戰戰兢兢地隨後入門。
    「……好漂亮。」
    穿過房門,我不禁發出了讚歎。
    「太教人吃驚了……真的是很華麗的地方哪!」
    柚葉也感動地環視四周。
    「好像在海中喔……」
    瑪爾榭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仰著頭觀看天花板。
    原來門內是一處挑高二層樓的大廳,地面鋪設有光鮮亮麗的白色石頭地板,裡頭可以看見一張會議用的大型長桌和椅子。
    紅土色的牆壁上有好幾扇通往鄰房的門,空下來的牆面則張貼了形形色色的單子。除了諸多報紙和雜誌的剪報以外,還有字跡潦草的備忘筆記。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天花板。
    在我們的頭頂上,可以看到飄浮在半空中的水在流動。
    用心細瞧,不難發現是流線的符紋使天花板變成透明的材質。因此,才能透過天花板看見在上頭流動的水。
    外面的光透過水流射進室內,使廳堂在明亮的光線下搖曳。
    「這間廳堂的正上方其實就是王都水道的局部。」
    庫勒絲仰頭看著上面說明道。
    「這樣的話,不就站在外面就能看光裡面了嗎?這裡不是秘密藏身處嗎?」
    「不用擔心。天花板使用的是一般石材,只是藉由畫在上頭的符紋的力量,讓它變成從內側可以看見外面而已,從上面看只是普通的石頭。」
    或許是聽見我們的談話聲,廳堂裡面的門打了開來,數名男子從隔壁走出。
    那群男子身著樸素的上衣,有肌肉發達的人,也有體格高瘦感覺個性懦弱的人,基本上都是些王都路上隨處可見的平凡年輕人。
    「庫勒絲,很高興你能平安歸來。」
    在那些年輕人之中,夾雜著一名身穿深藍色無袖背心的中年男子。
    他有一張微胖、並戴著圓眼鏡和藹可親的臉。
    中年男子一發現我們,便大大地攤開雙手,高興地投以微笑。
    「哦哦,怎麼會是你們!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與你們再會!」
    我和柚葉還有瑪爾榭不禁面面相覷。
    「……你是誰?」
    「哎呀,這大概是第一次我露出臉來吧,還記得我們坐同一部馬車嗎?」
    經他這麼一提,我才想起那個聲音。
    他就是在前往王都的馬車中,坐在前面位置看報紙的那個男子。
    庫勒絲重新面對我們。
    「歡迎來到我們獨立傭兵團『達那的末裔』本部,他們是我的同志。」
    「…………咦,獨立傭兵團?我記得那好像是薩伊克斯所屬的組織吧?」
    「你們認識薩伊克斯?」
    「別說認識,我們還並肩作戰好幾次呢。就是我收下他所擁有的火之戒指,喚醒火之公主——穗花的。」
    說罷,庫勒絲一雙眼睛瞪得更圓更大了。
    「你們究竟是……不,看來我還是先重新介紹自己比較恰當吧——我是庫勒絲·席恩,是獨立傭兵團『達那的末裔』的代表,也是薩伊克斯的……雙胞胎姊姊。」
    「唔呣,沒想到那個娘娘腔美少年的姊姊,竟然會是個帥氣美少女哪……這個世界還真小啊。」
    「……柚葉,你不要為那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佩服,好嗎?」
    話說,那個薩伊克斯有雙胞胎的姊姊,的確教人感到意外就是了。
    聽完她的自白,我才注意到庫勒絲所使用的短劍跟薩伊克斯的一樣。
    我記得,那短劍的刀刃是用利亞˙法露礦石和純銀混合而成的原料打造的,比鋼鐵還堅硬的樣子。
    我們被帶到廳堂內部的桌子就坐,跟我同一側的有柚葉和瑪爾榭,對面則是庫勒絲和那名中年男子。
    我在兩人面前談起了我們至今的遭遇。
    以最初和柚葉的邂逅為開頭,後來如何和薩伊克斯認識,以及在過去的戰鬥中喚醒穗花,之後我們又為了保護穗花而前來王都的事。
    說明中,我也坦承自己和洛依德是兄弟的關係。
    庫勒絲他們原本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直到我把水之戒指展示出來,他們才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
    「既然如此,那更需要盛大歡迎你們了。更遑論,還有公主本人親自造訪……」
    「唉,用不著那麼多禮,用平常的方式接待本宮即可。」
    柚葉已經完全露出趾高氣昂的態度仰靠在椅子上。
    「那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柚葉公主,請問您現在有特別需要什麼嗎?」
    「這個嘛,本宮想嘗嘗王都最美味的甜點。」
    「啊,人家也想吃——!」
    「嗚咪!」
    瑪爾榭和跑到桌上的芙紐一同舉手表示附和。
    庫勒絲用認真的眼神定睛注視著芙紐。
    得知芙紐是古代的荷姆庫魯斯,她一定好奇得快要無法自持了吧。
    「…………好可愛喔。」
    她伸出手擰了芙紐的臉頰一把。
    「嗚喵!」
    芙妞哀叫一聲,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抱、抱歉,我的手忍不住就……」
    庫勒絲深感歉疚似地垂下了頭。
    「柚葉和瑪爾榭,你們現在要求吃蛋糕也太強人所難了,這裡可是秘密藏身處耶。」
    「不用那麼見外,招待公主和她的夥伴也是我們的責任。」
    庫勒絲說道,向我們介紹了隔壁的中年男子。
    「他是喬諾裘,是一名篤信公主信仰的王都貴族,目前擔任我的參謀。」
    「今天能有機會拜見公主殿下的尊容,也不枉我過去付出的辛勞了。」
    喬諾裘向柚葉深深垂低了頭。
    「想要本宮的簽名儘管直說吧。」
    「哪裡的話!在下豈敢作這種膽大的要求……」
    我說柚葉啊,就算人家再怎麼信仰虔誠,你都不可以這樣強迫推銷吧!
    「言歸正傳,果然你們這一類人還是存在的呢。」
    我忽然有種很深的感慨,開口說道。
    「即使是在王都,還是找得到像你們這種試圖抵抗羅古盧的人。我本來還以為這座城市的人已經全部都變成不敢反抗羅古盧的傀儡了呢。」
    「是啊,在這裡齊聚一堂的同志也是王都的居民。他們都是為了保護公主——繼承公主的意志、保護國家才集結在一起的。」
    以前我也有聽薩伊克斯談過,這個傭兵團本來是薩伊克斯和庫勒絲的祖父為了保護能喚醒火之公主的戒指所成立的。
    「放眼當下,我們最大的敵人就是羅古盧皇帝。他為了奪取『神之血』,正準備加強對王都的支配。本來我們想藉皇帝到訪的大好機會進行暗殺的……只可惜我們慘遭挫敗。」
    「這次失敗了,下一步你們怎麼走?」
    「下一步已經想好了。明天,皇帝將在水晶塔向王都市民舉行大規模演講。」
    「大規模演講?什麼樣的演講啊?」
    「水晶塔設有演講用的投影裝置,當天會在上空投射出巨幅的演講者身影,讓聲音傳遍王都各個角落。雖然不清楚皇帝將演講什麼內容,恐怕應該是要求市民對皇帝效忠吧——當他現身演講的時候,就是下一回暗殺的良機。」
    「雖說是暗殺,你也不會奪走他的性命吧?不是自稱不殺的暗殺者……」
    「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如此,因為我們最大的目的在於解放王都——問題是,那個叫做洛依德的男人不是好惹的。先前,沒料到有那麼強力的符紋師在服侍皇帝……」
    語畢,庫勒絲就像長考般開始陷入沉默。
    「嘿,你們不介意的話,作戰期間由我負責牽制老哥如何?」
    我試著做出如此提議後,庫勒絲的目光顯得有些訝異。
    「你?不論有什麼苦衷,你們好歹是兄弟吧?」
    「就是因為是兄弟,所以才要由我來啊!只要我想辦法掀起騷動,一定能吸引老哥的注意力。一旦成功吸引他,你們就趁那機會把皇帝……」
    但庫勒絲先是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沉思,然後靜靜地搖頭否決。
    「你的提案是值得一試沒錯,但是洛依德還是交給我們來對付——聽好了,這將是一場血戰,不該把兄弟的羈絆用在這種事情上。」
    庫勒絲莫名強硬的語調,使我不禁緘默了下來。
    不過經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她的道理……倘若我終將逃不了必須和親生哥哥一戰的宿命,至少希望我們能在堂堂正正的情況下正面對決。
    話說回來,她能把話說得這麼斬釘截鐵,是不是表示她對家族懷有特別的情感呢?庫勒絲的弟弟不就是薩伊克斯嗎!
    說到這個,我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念頭。
    「我老哥跟皇帝都在水晶塔,我們不能聯絡薩伊克斯拜託他幫忙嗎?他為了保護穗花,照理說應該也在水晶塔才對。」
    「我們也希望可以取得他的協力,但他作戰時總是一個人獨自行動,不會跟我們攜手合作的。」
    「他很愛用一匹狼當理由對不對?他這人對同伴也一樣不講情面耶,真是的。」
    「啊,對了,我想到一件事……」
    瑪爾榭突然敲了一下手掌。
    「剛才遊行和雷恩失散之後,薩伊克斯先生有跑來拜託我帶話給你。」
    「瑪爾榭,這種事拜託你早點想起來好不好。」
    「耶嘿。」
    「耶嘿個頭啦!不過他既然會有話要跟我交代……這表示他也覺得我這個人值得信賴吧?再怎麼說我們都是好幾次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嘛。」
    「他有點生氣,說你怎麼擅自跑來王都啊。」
    「啊,是嗎……」
    「另外,就是今晚十點到水晶塔附近的公園找他。」
    「有辦法聯絡到我弟弟嗎?」
    庫勒絲探出身子大叫。
    「看來應該是沒錯。你有需要的話,我們幫你帶話給他好了?」
    「務必拜託你了。我們這就告訴你詳細的作戰計畫,請你將內容轉告給他。之後,再請同志為你們帶路到公園吧。」
    庫勒絲和喬諾裘向我詳細說明了明天預定進行的暗殺作戰內容。
    煽動人員的配置、庫勒絲的侵入路線,以及執行的時刻……
    他們希望我將這些細節轉達給薩伊克斯,拜託他設法引誘洛依德離開皇帝。
    「聽好了,水晶塔附近也有很多羅古盧士兵,務必提高警覺。」
    「啊啊,沒問題。感覺我好像秘密情報人員喔。」
    雖然我並沒有直接參與作戰,可是一想到我握有重要機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呢。
    「愈來愈有諜報活動的味道了哪~掌握情報,就能掌握作戰喔!」
    柚葉像個小孩一樣,露出興奮不已的表情。
    「輪到諜報員瑪爾榭小姐出動羅!」
    ……最好有那種會忘記帶話的諜報員啦。
    「柚葉和瑪爾榭別鬧了,這又不是在玩遊戲。」
    「那當然。別看本宮這樣,我可是有在偷偷收集情報的耶,仔細看好了!」
    柚葉在桌上攤開了身上持有的吃遍王都美食的地圖。
    地圖上不僅畫有箭頭,柚葉還在上面記了一些東西。
    「剛才走在街上的時候,本宮就悄悄記下了我所觀察到的街況。」
    在場的人無不發出驚呼凝視地圖。
    「你真有一套啊,柚葉。上面這個……寫了什麼?羅古盧士兵的配置?還是能提供我們作為藏身之處的地點?」
    「哼哼,才不是那種小兒科的情報呢。」
    柚葉豎起食指「嘖嘖嘖」地搖晃,然後「碰」的一聲把手放在地圖上。
    「聽了別嚇到了!此乃本宮獨自調查,內行人才知道的甜點專賣店地圖!味道誘人的店本宮一間一間查過了!你不會想到不為人知的真正名店會藏在這種地方喔!」
    ……有所期待的我,看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位在王都中心的藍色塔——水晶塔,周圍有一座綠意盎然的寬闊公園,提供市民作為平時休憩之用……的樣子。
    不過天色一黑,公園就成了情侶談情說愛的場所。有好幾對勾著手臂的男女,一如在避人耳目似地漫步在各處的樹蔭底下。
    雖然這裡不見巡邏士兵的蹤影,不過只要往水晶塔靠近的話,應該會碰到吧。
    跟我同行的只有柚葉一人。原先我是打算一個人前往的,但考慮到被羅古盧士兵發現的情況,或許有可能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找她同行的理由還有一個。現在我和柚葉都用圍巾遮住半邊的臉,勾著手走在路上。
    「喂!幹嘛貼得那麼近!不要以為咱們正在假裝約會,就想得寸進尺!」
    柚葉低聲斥喝著。
    「不過是為了避開羅古盧士兵的耳目,才假扮成情侶罷了。」
    一陣帶著秋意的微寒冷風吹拂而過,使枝葉沙沙作響。
    抬頭可以從樹枝的隙縫間看到細細長長的水晶塔,可能是內部發光的關係,水晶塔整體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藍光,在夜空中顯得格外引人矚目。
    「話說,每天住在那種地方不知是怎樣的感覺喔?」
    「哼哼,那可是你這種窮鬼一輩子都住不起的地方耶。怎麼,你就儘管覺得懊惱、不甘心吧!」
    「我才沒有不甘心咧。空間大又怎樣,清掃起來不是麻煩得要死!」
    「掃除這種事丟給傭人去搞定就行了。窮鬼就是窮鬼,盡煩惱些雞毛蒜皮之事。」
    就在我倆忙著鬥嘴的時候,附近的樹底下傳來了像是在竊竊私語的叫喚聲。
    「雷恩,我在這裡。」
    仔細一瞧,在公園路燈照射不到的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影在動。
    「薩伊克斯嗎?」
    確認四周沒有第三者的氣息後,我和柚葉火速上前。
    薩伊克斯的臉依稀浮現在樹幹旁邊,看來他是單獨前來赴會。
    「喂,娘娘腔美少年!穗花姊姊呢!」
    見柚葉壓低音量怒駡,薩伊克斯一副頭痛的表情用手扶住額頭。
    「因為有一場邀請了王都貴族的晚宴還是什麼的,穗花目前人在房間裡休息。現階段並未發生會對她造成危害的事,她被奉為最上級的貴賓。」
    「原來如此,那本宮安心了。只不過,這樣的待遇也是理所當然的哪。」
    「所以呢,你們往後有什麼打算?本來我是擔心你們會不會多此一舉幫了我倒忙,才麻煩你們跑這一趟。結果,竟然悠哉地在約會。」
    「用不著羡慕,相信你的春天也很快就會到來的。」
    「我們才不是在約會!告訴你,薩伊克斯,仔細聽好了,我們現在暫時棲身于『達那的末裔』本部,是庫勒絲帶我們去的。」
    「我姊帶你們……?」
    薩伊克斯面露些許吃驚的表情蹙起眉頭。
    我向他說明了和庫勒絲認識的來龍去脈,以及她明天預定實行的暗殺作戰。
    「所以,她希望你能配合作戰把我哥……洛依德從皇帝身旁引開……你說呢?」
    薩伊克斯在聆聽我說明的過程中,始終擺著一張撲克臉。
    「雷恩,你贊成我姊的暗殺計畫嗎?」
    「啊,我是覺得暗殺這手段有點殘暴啦,可是,庫勒絲是不殺主義……」
    「我問的不是那回事。我是問你,你認為只要殺了皇帝一人,所有的事情都能獲得解決嗎?就算消滅了皇帝,頂多也只是馬上換另一個權利者出頭罷了。然後你們要繼續暗殺下去嗎?這種計畫是能重複進行幾回?」
    「那個……你說的是沒錯……」
    「我姊她單純只是想向羅古盧復仇罷了。這種建立在復仇心理上的作戰,我是絕不會參加的。」
    「復仇?她是要複什麼仇啊?」
    薩伊克斯沒有回答,取而代之說了這樣的話:




    「反正我會用我的方式行動,你們快點回凱爾茲城去。」
    「想要自己一個人留在王都?你做夢!」
    「……我當然留在王都啊,畢竟這裡可是我出生長大的故鄉。」
    這麼說來,我確實沒聽說過薩伊克斯出身地的事。只知道他不是我們城裡出身的人……
    「如果要舉這種理由,那我也能可以說穗花是長年供奉在我們城裡的公主啊。暗殺與否另當別論,我也希望自己能貢獻點力量來幫忙穗花。」
    就在雙方各執一詞,相持不下的時候——
    有個緩緩靠近的腳步聲冷不防響起,我們閉上嘴巴停止了爭論。
    朝腳步聲的方向看去,有一個彎腰駝背、身戴頭巾,時間這麼晚了依然在外頭散步的老婆婆,拄著拐杖慢慢前進。總之,看起來並不像是跟羅古盧有關係的人。
    老婆婆一路直朝著我們所在的樹下走了過來。
    在暗夜中停下腳步,老婆婆轉動頭巾底下的眼睛向上看著我們。
    「找我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迷路了?」
    彎腰駝背的老婆婆向開口問話的我露出親切的微笑後,視線轉向了薩伊克斯。
    「……你是薩伊克斯·席恩先生吧?」
    那是個十分年輕的聲音,讓人無法相信是從那張爬滿皺紋的臉所發出來的。
    「這副模樣是喬裝出來的吧?你到底是誰?」
    老婆婆……喬裝成這副樣子的人物沒有正面回答薩伊克斯的問題,而是如此說道。
    「久仰你的大名,『達那的末裔』的鬥士。在此,我有一個誠心的請求——拜託你庇護我。」
    老婆婆把貼在臉上的膚色橡膠面具撕下了一半。
    從中顯露的是一張美麗高貴,尚有一絲少女神韻的年輕女性面孔。
    那是我在白天的遊行裡也目睹過的臉……
    「我是菲亞娜王國的女王莉米雅——明天我就要被羅古盧皇帝處刑了。」
    「太夢幻了……!沒想到地下居然有這種場所!」
    抵達傭兵團本部的莉米雅女王一臉感動地環視張望。
    相對地,傭兵團的成員見到無預警地出現、身著老婦衣物的女王,無不啞然失聲。
    「莉、莉米雅女王,您怎麼會突然來到這種地方?在下自然竭誠歡迎,可是……」
    庫勒絲和喬諾裘一同屈膝下跪,臉上都掛著困惑的表情。
    於是,庫勒絲用要求說明的眼神,看了把女王帶來的我。
    我把薩伊克斯拒絕協助庫勒絲,以及隨後莉米雅女王前來尋求庇護的始末全都告訴了她。
    「原來如此……我們傭兵團也包辦了不少王室的委託,所以女王知悉家弟的名字,倒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可是薩伊克斯必須保護穗花。因為假如女王將被處刑的事情為真,表示穗花同樣也有危險。
    因此改由我和柚葉把尋求庇護的女王帶回本部。
    「女王,您說自己將被處刑,請問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廳堂桌子最盡頭的座位被我們空下來,讓給女王使用。像這樣一看,儘管女王現在衣著樸實,還是洋溢著一種有如熠熠閃亮的燈火般的存在感呢。
    「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跟各位提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關於羅古盧皇帝來訪我國的真正目的,那就是……光明公主。」
    「光明……公主……?」
    我不禁低喃出聲,意想不到的發言令在場所有人皆面露困惑。
    「其實,光明公主早在一千年前便覺醒了。」
    「……一千年前!?」
    「覺醒後的光明公主以菲亞娜王國的真女王之姿,為國家的發展貢獻一己之力至今。但她絕不會公然出現在眾人面前,長年隱瞞白己的存在。而我們一族,就是頂替光明公主成為幕前的影之女王。我族世世代代都以女王的身分站在國民面前,代光明公主發言——所以說,我以女王身分發表過的談話,實際上都是出自于光明公主的口中。」
    「這麼說來,我國不就等同於是光明公主一手發展起來的嗎?可是,她為什麼要躲起來呢?她如果能躍居幕前,我覺得大家會更高興的……」
    「關於光明公主的苦心……恕我現在無法詳細著墨。唯一能告訴大家的是,公主十分憂心自己的力量會再次為這塊土地帶來戰火。」
    往昔,失控的公主力量曾一度令世界陷入毀滅的邊緣,想必光明公主一定是害怕那個景象又再次重現吧。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不願讓自己的存在曝光,以免有人貪圖力量。
    「光明公主就在身分沒有曝光的情況下,長年以來一直苦思讓菲亞娜王國和羅古盧帝國之間建立和平關係的方法。然而,羅古盧卻不計手段,處心積慮地以收買、恐嚇、暗殺等各種方式對王室鯨吞蠶食。一年前,連符紋也被明文禁止,羅古盧的支配變得更加強勢。
    然後,就在前些日子,光明公主終於無法再坐視羅古盧的苛政,打算現身發揮抵抗他們的力量。不過,她的計畫最終宣告失敗了。當羅古盧一知道光明公主的存在,隨即以不知名的方式封印了光明公主的力量。」
    「封印公主的力量?他們有辦法做到這種事?真是無法置信……」
    柚葉顯得瞠目結舌。
    莉米雅女王保持短暫的沉默後,像是強忍痛苦似地說道:
    「明天早上,皇帝將在大型演講宣佈和菲亞娜王國合併的消息。」
    「您說……合併?」
    我情不自禁地大叫,廳堂內的同志也慢慢開始鼓噪了起來。
    合併的話,不就包括我們所居住的城市在內的整個國家,不論名與實全都變成羅古盧的囊中物了嗎?
    「皇帝預定在得到光明公主力量的同時,在當天傍晚以反叛的莫須有罪名來處決我。我是事前察知他的計畫,在臣子的協助下脫逃出來的。」
    莉米雅女王環視了集合在廳堂的所有人的臉。
    「所以,我在此懇求,希望各位可以庇護我,並且拯救光明公主。」
    「話說,你竟然自己一個人落荒而逃向人求救,所以本宮才說你是半吊子女王。」
    柚葉用辛辣的口吻嗆聲道。
    「半、半吊子……嗎……」
    莉米雅女王意志消沉地垂低了頭。
    「拜、拜託,柚葉!你說那啥沒大沒小的話,對方可是女王陛下耶!身分很了不起的人物,說話不許那麼失禮!」
    聽我這麼一說,柚葉淚眼汪汪地怒瞪了我。
    「你、你這混蛋子民說話才沒大沒小呢!聽清楚了!本宮不厭其煩地提醒你,我可是世界創始者的公主之一喔!比起區區一國的女王要了不起太多了!」
    「啊……這麼說也有道理。」
    不好意思,我真的完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您是……公主嗎?」
    莉米雅女王面露驚訝的神情定睛注視柚葉。
    「呃、呃,她是公主沒錯。雖然,她這副德性會讓您覺得很難以置信……」
    「什麼叫這副德性!」
    柚葉狠踩我的腳。
    「不,我相信。您是柚葉公主吧。我之前就感覺到您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此外,您身上擁有和光明公主相似的氛圍。」
    「看吧、看吧!再怎麼沒半吊子,畢竟還是一介女王嘛,視人的眼光比這個窩囊的子民要高明多了。」
    柚葉笑咪咪地滿足地點了點頭。
    「當然,我逃走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對於拋下光明公主和其餘臣子自己一個人逃走這件事,我也是苦不堪言。即便我只是代為站在幕前的影子,對外仍是這個國家的女王。一旦我被處刑,意思就等同于這個國家完全落入羅古盧皇帝的手中。因此我無論如何一定得躲起來,不能被敵人捉走。」
    女王和國家生死與共。所以,賭命作戰聽起來固然感覺神勇,但對女王來說其實是十分不負責任的行為吧。
    「您的狀況我們瞭解了。羅古盧軍並不知道我們本部的存在,您只要待在這裡必然安全無虞。我等明早將動手暗殺皇帝,覬覦光明公主的不肖人士也會因此一舉殲滅吧!」
    庫勒絲向莉米雅女王用力點頭做出如此表示。
    「不過女王既然失蹤了,皇帝一定會動員所有人力尋找下落吧?這裡也難保一定安全無虞不是嗎?」
    我一打岔,庫勒絲便盤起雙臂陷入沉思。
    「確實,羅古盧軍——尤其是那支黑豹部隊的情報收集能力,絕對不容小覷……莉米雅女王,目前羅古盧軍已經發現您脫逃了嗎?」
    「他們以為我在房間就寢了,而且有臣子在門外站崗。我已經離開水晶塔的事情,今晚應該不會走漏給羅古盧知道。問題是明天一早……」
    「皇帝人演講的時候嗎?那剛好足我們出發前往執行暗殺作戰的期間……」
    庫勒絲面有難色。當這座本部的人員全數出動的同時,敵人也會發現女王失蹤了。
    「呐,信得過我們的話,就讓我們來保護莉米雅女王吧。」
    「由你們保護?可是,這是給我們傭兵團的委託……」
    「想法別那麼不知變通嘛。呐,你們也贊成吧?柚葉、瑪爾榭。」
    柚葉只要注入Seed就能發揮公主的力量,瑪爾榭也十分善於應用符紋之力,照理說她們都是能保護公主的堅強戰力。
    「這樣感覺我好像是保護女王陛下的瑪爾榭騎士喔i真的太帥了!」
    「本宮也不介意,趁這機會嚴格鍛鏈一下那個半吊子的女王。」
    ……反正,我們也不見得一定會跟羅古盧軍打起來就是了。
    「請、請不要說我半吊子了……」
    莉米雅女王有些難為情地鼓起紅紅的腮幫子,然後環視在場的眾人。
    「各位,謝謝。你們能答應我的請求,在此向你們致謝。」
    「不過,難得女王露面了卻只是躲躲藏藏的,感覺有點可惜說。」
    「慢著,雷恩!你不會想拖莉米雅女王加入戰局吧!」
    瑪爾榭劈頭就責怪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有沒有辦法讓王都的人也聽得見莉米雅女王的聲音。」
    「我的……聲音嗎?」
    「嗯,就是向王都的居民打氣,叫他們別屈服給皇帝了。如此一來﹒搞不好大家就再也不會對羅古盧言聽計從了。」
    「或許是有這個可能吧……但是,向眾多的市民呼籲,就等於以女王身分發言。而我到頭來還是幕前的影子,除了一字不漏地轉達光明公主的話語以外,嚴禁我以女王的身分發言。萬一打破禁忌,我就必須辭去現在的地位。」
    會有這樣的禁令也不奇怪,畢竟如果有兩個女王各說各話,只會招致國民混亂而已。
    永遠生活在水晶塔的光明公主,以及被禁止自行發言的莉米雅女王。
    總覺得大人物的不自由之處其實也不少嘛。
    「我們來重新研擬暗殺計畫吧。此次作戰事關光明公主的命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庫勒絲說道,在桌上攤開了水晶塔的平面圖。
    平面圖上呈圓形切片狀的樓層合計有數十層樓之譜,並且有大廳堂和零星小房間等等的標一不。
    我注意到在平面圖中,塔的中央就跟甜圈圈一樣是空的。
    「塔的正中央為什麼會是空白的呢?」
    「那裡是光明公主生活的空間。除了少數王室的人以列,沒有人知道裡面長什麼樣。」
    莉米雅女王從旁打岔道。
    「所以,她一直關在裡面生活到現在羅?一待就是一千年……」
    雖然,那個空間一定是很寬敞豪華的房間,但是要永遠待在裡頭生活嗎?
    接著,庫勒絲和擔任參謀的喬諾裘開始重新研擬暗殺的作戰程式。
    猛一看,庫勒絲那雙凝視著平面圖的眼睛裡,彷佛暗藏著對暗殺皇帝一事樂此不疲的黯淡光芒。
    「對了,薩伊克斯跟我說庫勒絲你是為了復仇才計畫暗殺皇帝的……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弟跟你說這種事?」
    「他說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不打算協助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庫勒絲離開平面圖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抒發懷舊之情似地開始侃侃而談。
    「那是八年前的往事了,那年本傭兵團的負責人還是我們姊弟兩人的父親。當時王都的街上還見不到羅古盧的影子,環境也很和平,傭兵團接受王室的委託負責護衛要人的工作。後來羅古盧的使者開始滲透王室,伸出魔掌。家父在嗅到危機的上任女王的委託之下,為了阻止羅古盧支配王室而戰。他不僅揪出了滲透到王室的間諜,並且全都予以流放。
    事情發生的那天。家父很難得地在作戰期間,帶著我們一家四口到城裡去玩——事件就是在這時發生的。光天化日之下,家父遭到黑斗篷的男子從背後偷襲而死。不只是家父,就運家母也因為捨身保護家父,跟著一同喪命了。至今,我還記得父母在看熱鬧群眾的圍觀下,倒臥在血泊中,只剩尚年幼無知的我和薩伊克斯害怕得相依的那個畫面。」
    淡淡地敘述著往事的庫勒絲表情顯得十分平靜。可是,不管怎樣我就是覺得她注視上空的眼眸中,好像有道黑影存在。
    「之後,眨眼間王室便一步步落入了羅古盧的手中。菲亞娜王軍被架空,有名而無實;數千名羅古盧士兵進駐王都,再也沒有人能與其抗衡。『神之血』的採掘設施也一座一座接連興建,我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它們開始噴出紅煙。同時在心中發誓,有一天我一定要向他們復仇。」
    說完,庫勒絲茫然地仰望著天花板上的流水。
    原本她那蒙上黑影的眼眸也恢復了光明。
    「——或許就是父母的死,促使我走上暗殺之路也說不定。」
    「原來你們姊弟有段這樣的過去啊,薩伊克斯完全沒向我提起過。」
    「別看我弟那樣,他可是很纖細的。」
    這一席壯烈的談話使得廳堂籠罩在沉默之中。就像要一掃沉重的氣氛般,庫勒絲開口說了:
    「今宵有幸得公主與女王親臨本部,可是值得紀念的人好日子,豈能一直談這些鬱悶的話題呢?今晚就舉辦派對,預祝明天的勝利吧!」
    後來,庫勒絲和同志們準備了在城中各處張羅到的美食佳餚,請我們飽餐一頓。
    柚葉和瑪爾榭,還有芙紐將所有的蛋糕一掃而空,臉上洋溢著心滿意足的表情。
    另一方面,年輕的同志們則面露羞澀,向莉米雅女王攀談。
    大家在開戰前,享受著片刻的熱鬧。
    不一會兒夜深了,我們在傭兵團的本部入睡,以備明天的作戰。
    睡著時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洛依德……我的哥哥。睡夢中,老哥他被刀刃刺傷了腹部,渾身是血的他面露痛苦的模樣跌跌撞撞地走著。是卡爾馬刺傷他的。
    城裡的市民包圍著老哥,可是大家只是遠遠地圍著觀看,沒有人想上前救他。
    『你這殺人兇手!』
    有人拉開嗓子大聲譴責,陸續有民眾跟著怒駡,把憤怒與怨氣發洩在老哥身上。
    為什麼?明明他才是快要死於他人刀下的被害者啊!
    不但遭到蛋洗,還被擲以刀刃,老哥身體的傷勢愈來愈嚴重。
    最後,老哥終於氣力放盡倒在原地。
    每個人都一臉困惑,盯著老哥的屍體。
    一人、兩人,大家接二連三地離開現場,最後只剩老哥的屍體獨留在原處。
    ——我心頭一驚,猛然醒來。
    真是令人不舒服的夢。內容綜合了我被人家問及的洛依德,還有傍晚庫勒絲所談及的自身經歷。
    不過這夢感覺莫名寫實,宛如我是透過夢境體驗發生在洛依德身上的事件一樣。
    我在傭兵團本部小房間的床鋪上睜開眼睛,晨光透過流水的天花板灑進了室內。
    「那麼,暗殺羅古盧皇帝作戰就此開始!」
    傭兵團的廳堂裡,庫勒絲站在排成一列橫隊的十名同志面前一如宣言似地大喊道。
    我和柚葉、瑪爾榭肩並肩地站在廳堂的牆邊,旁觀那個畫面。
    莉米雅女王則站在回廊上,凝望著即將上戰場的戰士們,身旁有喬諾裘隨侍。
    十名同志皆身穿皮上衣或灰色襯衫等簡樸的服飾,不過衣服底下都佩帶著短劍和炸彈,甚至有人手持用木板夾住掩飾外型的長火槍。
    「還有誰有問題嗎?」
    聽庫勒絲這麼一間,我畏畏縮縮地舉起了手。
    「不能用那把槍狙擊皇帝嗎?」
    「火槍的命中率太低了。單憑一把火槍,在暗殺中是派不上用場的。不過往後只要多加改良,想必也能成為強力的武器就是了。」
    庫勒絲回答完,又掃視了同志。
    「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沒有!」
    同志們氣勢如虹地回答庫勒絲的問題。
    「如果惹庫勒絲小姐發脾氣的話,感覺還挺可怕的耶。」
    瑪爾榭小聲地跟我咬耳朵。
    「人家好歹是傭兵團的隊長啊。」
    「雷恩要是當她的部下,大概每天會被她凶到哭爹喊娘吧。能充當溫柔體貼的本宮的一員手下,還不懂得感激。」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手下了啦!」
    就在我們鬥嘴的時候,庫勒絲轉頭望向我們。
    「今晚一起乾杯慶祝勝利吧,女王就託付給你們了。」
    「喔、喔,交給我們就對了!」
    「那麼出發吧,同志!」
    庫勒絲大聲高呼,準備舉拳振臂。
    「嗚——嗚喵——!」
    地板上的芙紐忽然豎起全身的毛髮開始低吟。
    「芙紐,安靜乖乖的!怎麼啦?」
    「嗚喵、嗚喵——!」
    芙紐不聽我的命令,就像在搗亂似地繞著我們跑來跑去,最後逃進了瑪爾榭的旅行袋裡。
    「……有人。」
    庫勒絲壓低聲音呢喃,瞪著對外的石門。
    外頭響起了彷佛在刮石門般的喀喀聲。
    「把女王帶到隔壁的房間!」
    庫勒絲大喊,喬諾裘連忙帶著莉米雅女王,小跑步趕往位在回廊內部的一扇小門。
    「雷恩,你們也快點帶著柚葉躲起來!」
    大聲警告我們後,庫勒絲兩手拔出了短劍。
    下一秒,門閂隨著爆炸聲沉甸甸地掉落到了地上。
    我們還來不及找地方躲起來,石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門後出現的是頭戴細長高禮帽,全身披掛著一襲黑色斗篷,面無表情且眼神冷漠,一如幽鬼般佇立的男子。
    從廳堂裡面能看到的人就有三個,而且門外還傳來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帶頭的男子從斗篷下面伸出右手臂……裝備在手上的銀爪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一晃眼,黑影如同疾風般橫穿了視線。
    「鏘!」耳裡響起刀劍的撞擊聲,庫勒絲以兩把短劍招架住瞬間侵入到廳堂中央的黑斗篷所擊出的鉤爪。
    「唔……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這裡……」
    在黑斗篷通過的地方後面,有一名側腹被砍傷的同志倒地呻吟著。
    「勸你們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踩著靴子發出響亮的腳步聲,一名音調油膩的男子走進了室內。
    尖尖的鼻子,銀色的鬈髮。
    卡爾馬一站定,先是輪流掃視了廳堂內所有人的臉。
    「揪出莉米雅!其他的人以反叛皇帝的罪名逮捕!統統給我綁起來!」
    入口附近的黑斗篷們一同化身成黑影在廳堂散開。
    「咕嗚!」
    那些同志還來不及拔出武器,就被陸續撲到自己身上的黑斗篷給一個個制伏了。
    我把手搭在符紋劍的握柄上。
    「慢著,雷恩!快灌注Seed給我!」
    柚葉大喊。只要我灌注Seed給她,她所身懷的公主力量就能獲得解放。
    「啊、啊啊,我知道了!那就拜託你了,柚葉!」
    當我伸手準備碰觸她的瞬間,背後猛然有一股刺人的寒意。
    我抱起柚葉的身體跳向旁邊回避。一個失足,我跌倒肩膀撞到地上。
    一名黑斗篷男站在我前一秒所在的位置,鉤爪筆直地刺向了前方。原本應該是瞄準我背部刺來的鉤爪,如今刺進了牆壁裡頭。
    「趁現在!柚葉,我要注入羅!」
    我抓住黑斗篷忙著把鉤爪從牆壁拔出的機會,用雙手觸碰柚葉的側腹。身為棺木公主的她,身上的符紋的中心就在這裡。
    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描繪柚葉戰鬥的英姿,將那想像力轉化為Seed。
    ……就在那瞬間,一陣如火花迸裂般的劇痛襲擊了我的雙手。
    一股排斥的能量環繞著柚葉的身體,導致我貼近她身髏的雙手被彈了開來。
    「怎、怎麼回事……?不能灌注Seed給你?」
    我吃驚地望著柚葉。
    這是……Seed傳輸失敗嗎?
    柚葉同樣以不可置信的表情回望我。
    「太、太奇怪了,雷恩。本宮的身體不能接受你的Seed。」
    不能接受……?
    我又嘗試把手伸向柚葉。
    但結果還是一樣,強烈的排斥力量把我的手推了回去,使Seed產生逆流。
    為什麼……這是什麼原因?為何我沒辦法把Seed灌注給柚葉?
    「可惡,這樣的話我只好……」
    就在我手握符紋劍的劍柄,準備起身的時候。
    有一股寒意突然襲向我的後頸。
    三根銳爪抵著我的脖子,稍稍刺進了肉裡。
    另一名黑斗篷降落在柚葉的身後,同樣以鉤爪抵住她的脖子。
    如果敢輕舉妄動……脖子就會被他們二話不說地刺穿。
    在廳堂的中央,庫勒絲正跟三名黑斗篷交手。
    揮舞著兩把金光閃耀的短劍﹒將攻勢猛烈的鉤爪攻擊全數彈回。
    居然有辦法不讓那迅如疾風的黑斗篷越雷池一步……真不愧是那個薩伊克斯的姊姊哪。
    可是我的佩服持續不了多久,有一黑斗篷一如自天花板落下的黑影般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她的背後。
    該名黑斗篷舉起手臂,爪尖瞄準了庫勒絲的背部。
    「快逃啊!庫勒絲!」
    雖然,她聽到我的驚呼聲而猛然回過身子,可是沒有餘力閃避攻擊。
    就在鉤爪即將觸及到庫勒絲那一頭搖曳髮絲的瞬間……
    一陣地鳴般的轟聲響徹廳堂,打在地下室的牆上形成反響。
    巨大的岩石手臂以穿牆而出之勢從廳堂的牆壁伸出,以掌心擊潰站在庫勒絲背後的黑斗篷。
    緊接著另一隻手臂則猛力橫向揮擊,把庫勒絲正面的三人給擊飛了出去。被擊飛的黑斗篷撞在對面的牆上,或許是失去了意識吧,他們一動也不動。
    手拿符紋包的瑪爾榭站在兩條胳臂的中央,從符紋包拿出來的符紋描繪清掃機一邊發出嗡嗡的低鳴,一邊在四周跑來跑去。
    「瑪爾榭!幹得好啊!」
    牆壁上由清掃機所繪製,以硬質三角與四角符號組合而成的符紋正綻放著紅色的光芒。粗壯得有如樹幹般的岩石手臂就是從那裡冒出來的。那是瑪爾榭的土靈。
    「去吧,土靈!把那男的抓起來!」
    瑪爾榭一聲令下,土靈的手臂張開了掌心試圖抓住卡爾馬。
    卡爾馬不耐煩地發出悶哼後,一聲不響地縱身躍起,在她的正面站定。
    「噫……」
    瑪爾榭渾身僵直,輕聲地哀叫。
    但卡爾馬沒有理會她,反倒跳到一旁把手放在畫了符紋的牆上。
    「呼唔唔唔——!」
    看起來就像把憋在胸口的給氣吐出一般,卡爾馬的手在施力。
    他那是在……灌注Seed嗎……?不對,只是樣子很像,但似乎是兩回事。
    卡爾馬所碰觸到的符紋變色為混濁的紫色……並且垮落了。
    當符紋的局部一消失,那兩條岩石胳臂旋即失去了力量,垮成一座瓦礫的小山。
    光只是觸碰而已,符紋就被抹除了……?
    面對臉上浮現冷笑的卡爾馬,瑪爾榭疲軟無力地在地板癱坐了下來。
    火速靠上前來的黑斗篷壓住她的背,將其制伏在地。
    「混帳東西——!」
    庫勒絲大叫著,朝卡爾馬展開衝鋒。她跨出前腳,左手的短劍往側邊橫劈,卡爾馬的閃避動作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緊接著刺出另一把短劍。
    當短劍即將命中卡爾馬胸口時,他的身影忽然憑空消失。
    卡爾馬並沒有消失不見,而是瞬間跳到了庫勒絲的正上方。
    庫勒絲向上揚起脖子的刹那,卡爾馬已經迅速地降落在背後,將她一腳踹飛。
    庫勒絲一瞬間飛起,然後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板上。一群黑斗篷宛如貪婪的禿鷹般,爭相撲向倒地不起的庫勒絲身上,伸出鉤爪抵住她。
    ——我們所有人全都被那些黑斗篷給制伏住了。
    卡爾馬環視廳堂,爬上通往回廊的樓梯後,走進了盡頭的那扇門內。
    半晌,雙手遭鎖鏈捆綁在背後的莉米雅女王被卡爾馬帶出了門外。
    跟女王一起躲起來的喬諾裘也跟在後頭。
    「放開女王!」
    卡爾馬絲毫不把庫勒絲的咆哮當一回事。
    「把他們帶走。」
    我們在雙手被黑斗篷固定住的情況下,被他們從地上拉起來強迫站定。接著雙手被旋往背後,並且銬上上鎖的鎖鏈。
    「柚葉……你還好吧?」
    我轉頭看她,柚葉茫然地睜著眼睛垂低了頭。
    「這是何故……為什麼……本宮的身體……會無法接受Seed……」
    這意思是Seed之所以灌注不成,原因是出在柚葉身上嗎?
    我想跟她說話,可是黑斗篷拖著我的手硬是將我帶走。
    猛一看,有一個男子尾隨在準備動身離開的卡爾馬的身後。
    只有他一人毫髮無傷,而且沒有遭到捆綁。
    「為什……麼……」
    庫勒絲朝著那名男子的背部開口說道。
    「我們不是……同志嗎……?」
    於是那名男子……喬諾裘轉頭回答:
    「抱歉哪——我的女兒被抓去當人質……我已經走投無路,只能出賣你們了。」
    原先張貼在傭兵團本部牆上的諸多傳單,如今就像紙屑一樣,被人撕破飄落到了地上。
    我們一行人在喝令下爬上就近的樓梯,被帶出到了路面。外頭的天氣有些陰陰的。
    這裡是某個狹小的巷弄。在暗沉的黃土色牆壁包夾的巷子裡,停了四輛馬車。領頭的是一輛黑色塗裝馬車,後面三輛則是裝設了用來運送因犯的鐵欄杆馬車。
    從左右兩邊宅邸的窗戶裡可以看見住戶惶惶不安地探頭,觀看樓下的狀況。
    我們被引渡給羅古盧的士兵。莉米雅女王被帶到第一輛馬車,朝水晶塔出發了。傭兵團的同志則是被分散坐上兩輛囚犯用的馬車。
    或許是被認定為中心人物的緣故,我、柚葉、瑪爾榭還有庫勒絲被分配到最後一輛馬車。
    我被帶進馬車的鐵板上坐下的同時往外看,遠遠地坐落在陰暗的巷子後方的水晶塔映入了眼簾。
    莉米雅女王會就這麼被皇帝處死嗎?
    這時,水晶塔的上空突然有東西發光。本以為是打雷,結果卻不是。
    在兩、三道的閃光乍現之後,羅古盧皇帝的身影浮現了。
    那是利用水晶塔的裝置投影出來的吧,竟然這麼大肆鋪張。
    「喂,皇帝陛下的演講要開始了!」
    原本忙著準備護送的士兵們停下手邊的工作,站得直挺挺的面向水晶塔。
    投射在空中的皇帝幻影開口說話了。
    『……諸君……』
    一個彷佛從肚子底部響起般,陰鬱的嗓音從王都的上空越過。
    『朕甫與創世的公主訂定永恆不滅之約,結下了友誼。朕身為創世公主的正統繼承者的名分已獲得了認定。』
    ……什麼正統繼承者啊!
    皇帝持續進行演說,不久終於下達了那個宣言。
    『朕於此刻宣告,從今起菲亞娜王國將並為我羅古盧的領地。』
    城中各處響起了民眾沸沸揚揚的聲音。
    『在此,揭示成朕的得意力量的公主之姿。』
    語畢,皇帝的幻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水晶塔的頂端湧現了一道光波。那道光波就像受到推擠似地湧到上空,形成一面綻放著白光的簾幕。
    範圍廣闊的光幕集結在中央形成塊狀……最後,變成一隻巨大的鳥類。
    鷲的兇猛羽翼和白鳥的細長脖子,下半身則是形狀貌似龍的長腳和尾巴。
    一隻擁有龍的下半身的巨大光之鳥,在王都的上空飛舞。
    「那是光明公主……露的姿態……」
    柚葉以痛苦的聲音呢喃道。
    「但……她現在被扭曲成厄運的模樣……」
    難道說,封印公主的楔子被皇帝拔掉了嗎?
    光之鳥昂首發出有如閃電般的刺耳鳴叫,大力地拍擊了一下翅膀。
    從羽翼流出的細長光束,像鞭子一樣歪曲了起來,飛越王都的上空。光束的前端一路伸長到包圍王都的山脈……
    「咻咚嗡嗡嗡嗡嗡!」局部的山脈發出讓王都全城陷入天搖地晃的地鳴坍塌了。
    滾滾濃煙一如火山噴發般竄上了高空,岩石滾落的轟然巨響不停撼動著空氣。
    包括羅古盧軍士兵的所有人,都面露恐懼的表情注視著那個景象。
    就在此刻,羅古盧皇帝終於得到公主的力量了。
    鐵柵欄的牢門關上後,載著我們四人的馬車啟程了。
    光之鳥一如睥睨著王都般,在水晶塔的上頭盤旋。
    或許是巨鳥散發強光的緣故,周圍感覺格外昏暗。
    蔽空的浮雲在強光的照射下,光亮得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柚葉、瑪爾榭、庫勒絲被迫坐在鐵板上,頭垂得低低的,一語不發。坐在對頭的羅古盧兵則盤起粗壯的雙臂,像是在監視我們一樣,目露令人戰慄的凶光。


    ……忽然,我的手邊有某個東西在動。
    我扭過身子回頭看,原來是芙紐正在嘗試用牙齒咬斷綁住我雙手的鎖鏈。
    它應該是從一同被拋進車的瑪爾榭的旅行袋偷偷爬出來的。
    「芙紐,別強迫自己了。謝謝你啊。」
    「嗚咪——」
    芙紐從後頭繞到我的膝蓋,用不安的眼睛抬頭看我,接著轉頭輪流看了低頭不語的柚葉和瑪爾榭以及庫勒絲三人。
    「嘿,芙紐,你自己一個人逃走吧。」
    「嗚咪!嗚咪!」
    芙紐就像萬般不願似地用力左右搖頭。
    「不要耍任性了,繼續跟我們在一起……最後只會被人殺死而已。」
    「嗚咪!」
    「好了,跟大家道別吧。」
    大概是聽到了聲音吧,柚葉等人全都看著芙紐。
    「嗚,本宮原先一直當你是個狂妄的寵物……不過一想到要就此與你訣別,還是挺感傷的哪。本來還想一定要找個機會跟你比賽誰才是真正的美食家說,唉……」
    「嗚、嗚咪!」
    芙紐跑到柚葉的膝上,不停跳來跳去。
    「等你回到雷恩那間又小又髒的家,要盡情地午睡,連本宮的份也一起睡飽喔。」
    「抱歉,我家就是又小又髒啦。」
    說完,我們倆有氣無力地發出苦笑。
    芙紐無力地垂下耳朵,頭也垂得低低的。
    「人家也想再多磨蹭芙紐幾下……」
    「我也一樣……真想不要擰你臉皮,而是好好摸你的頭……」
    瑪爾榭和庫勒絲也分別向芙紐道別。
    「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過得很愉快……希望來日我們還能在其他地方相見了。」
    最後由我向芙紐說道。多希望這時至少能摸摸它的頭啊。
    「嗚咪、嗚咪——!」
    芙紐叫得比剛才更為大聲了。
    「你們一直吵得沒完沒了!給我安靜點!」
    士兵一如不耐煩似地站起身﹒從背部一把將芙紐給拎了起來。
    「請、請等一下。我有一個請求。能拜託你在這裡放一條生路給那只芙紐嗎?它只是我撿回家飼養的寵物而已,所以拜託你放它回歸自然吧。」
    「誰管你那麼多!」
    士兵破口大駡,想要把芙紐砸在我身上。
    「嗚喵!嗚喵喵!」
    被士兵一把拎住的芙紐激烈地扭動著四肢掙扎。
    「……嘖,它吵到我都快頭痛死了,只要放生它你就滿意了是吧?」
    士兵走到後面的牢門,從鐵欄杆的隙縫將手伸出外面……然後把頭部朝下的芙紐丟到了地上。
    「嗚喵!」
    芙紐嬌小的身軀在石塊地面上彈跳。
    「你做什麼啊!混帳!」
    「我只是照你說的放它走啊!」
    我的下巴被士兵灌了一拳。我滿嘴的血味,背部撞到了馬車的牆上。
    士兵隨後在原位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從鐵柵欄的窗戶往外一瞧,發現芙紐正拚了命地迫赳馬車。
    「芙紐……」
    但無論它再怎麼拚命奔跑,憑那副短短的四肢是不可能追上馬車的。
    漸漸地,芙紐的腳步開始搖晃不穩,不久便筋疲力盡地停了下來。
    「嗚咪——!嗚咪——!」
    芙紐那一路漸行漸遠的悲啼聲,一直在我的耳畔繚繞回蕩久久不曾消失。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1-30 00: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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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29 0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王都之闇


    「嗚……!」
    我被粗魯地推進狹小的監牢摔倒,臉頰擦到了硬邦邦的泥土地面。
    「等一下!你幹什麼啦!動作溫柔一點行不行啊!」
    瑪爾榭大聲抗議。
    「閉嘴!你如果有話想說,那老子陪你到那邊兩個人好好聊聊如何?」
    把我們四人關進牢籠裡的看守兵用軍刀的刀尖抵住瑪爾榭的臉頰。
    瑪爾榭忿忿不平地用眼神回敬。
    「唷,挺囂張的表情嘛。老子看上你了,嘿嘿。」
    獐頭鼠目的看守兵發出猥瑣的笑聲,抓住瑪爾榭的手臂。
    「住手!」
    我出聲喝止,用身體衝撞他。
    身著輕型革鎧的看守兵被我撞得失去平衡,撞上了石壁。
    「你這臭小子!敢惹毛本少爺!」
    看守兵面紅耳赤地破口大駡。
    當他高舉軍刀準備砍下的時候,牢籠外傳來了靴子的腳步聲。
    「在吵鬧什麼?」
    現身在鐵欄杆另一頭的,是一名裹著黑斗篷的男子——卡爾馬。
    「是因為這小子不聽話的關係!」
    「閉嘴,還不快退下。」
    「是、是的!」
    看守兵就像兩腳僵住了一樣站得直挺挺的,然後驚慌失措地離開了牢房。
    關上鐵柵欄的門並且上鎖之後,看守兵直接留在牢房旁邊站崗。
    「我的那些同志呢?」
    庫勒絲朝著卡爾馬大吼。
    「他們在接受審判後,將被帶去『神之血』的採掘設施強制勞動。」
    「強制勞動?哪門子的爛審判!反正一定是審好玩的!」
    瞧我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卡爾馬像是當我傻瓜似地笑了出來。
    「判這點程度的刑罰,對反叛罪來說算輕了。我想他們反倒該向皇帝道謝才對吧——放心,你們是不會被處以強制勞動的﹒唆使反叛的中心人物必須處死。」
    處死……雖然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可是一旦被當面如此清楚宣佈,我還是不免啞然失聲。
    一股不舒服的黏性在口中彌漫了開來。
    「慢、慢者,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三個人都是偶然被牽扯進來的而已,他們沒有反叛的意圖,請你釋放他們吧。」
    然而卡爾馬卻是對庫勒絲的說詞嗤之以鼻。
    「不要跟我裝蒜了,是吧?『死亡公主』。」
    被卡爾馬點破身分,原本低頭不語的柚葉渾身僵直了。
    「死亡公主,今後你就是屬於皇帝的東西了。」
    「……封住本宮力量的就是你吧?那不像常人的招式。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東西?」
    柚葉瞪著對方,以低沉到讓人驚恐的聲音說道。
    ……什麼東西?不是什麼人物?
    怎麼說得好像他根本不是個人類似的?
    卡爾馬沒有答腔,只是靜靜盯著柚葉好一會兒時間。
    這時,另一個黑斗篷趕來牢中,在卡爾馬耳邊竊竊私語。
    「……有一部分市民聽到合併宣言,似乎開始群起抗爭的樣子。只不過才三兩下就被鎮壓下來了呢。」
    「廢話!沒有人會認同那種單方面的合併的!」
    「那樣的思想充其量只能維持到女王被處刑前為止——我要回水晶塔了,你務必看緊牢房。」
    「了、瞭解!」
    卡爾馬向看守兵下達指示後,視線投向了在身旁待命的黑斗篷部下。
    「你也跟著一起站崗。」
    黑斗篷一語不發,連個點頭的動作也沒有,直接來到看守兵對面的牢房旁站定。
    就這樣,卡爾馬又踩著靴子發出叩叩的腳步聲離開了。
    看守兵和黑斗篷背對著我們站在鐵欄杆前。
    可惡,偏偏棘手的對象留下來了。如果只有那個看守兵留守的話,或許還能想辦法脫困的說。
    我就地坐下後,瑪爾榭不安地垮下了肩膀。
    「不曉得我們之後會怎麼樣呢﹒真的會被處死嗎?」
    「……對不起哪。如果本宮能發揮力量的話,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柚葉坐在地上低頭說道。
    「柚葉,別說那種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的話啦——話說,你剛剛提到的封印公主力量是怎麼回事?」
    「還記得他在穗花姊姊的歡迎宴會上曾貼近本宮的事嗎?那個時候,他使用了不知名的力量動手腳,讓本宮的身體變成無法接受Seed的狀態。本宮猜想,他們就是用同樣的手法封印光明公主的力量的。」
    「然後,等到光明公主落入皇帝的支配之後再解除封印。是這樣嗎?」
    恐怕皇帝心中打的盤算,就是以同樣的方式來支配柚葉的力量吧。
    在他得逞前,我們一定得想辦法逃開這裡……
    可是我們雙手被捆綁住,牢房前面還有看守兵和黑斗篷在站崗,感覺連老鼠也找不到機會爬出去。更何況武器道具全都被奪走了,該怎麼做我們才能成功脫逃?
    外頭還是白天的明亮天色,但處刑的時間一分一秒地不斷逼近。
    「那是什麼?」
    看守兵赫然發出目瞪口呆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有一隻鳥在牢房前面來回踱步。原來是一隻滿身白羽毛、頂著紅色雞冠的公雞。可是,它的下半身卻長滿了茶色的鱗片,而且形似蜥蜴的後腳與尾巴。這只奇妙的生物就用雞腳和蜥蜴腳加起來四條腿在走路。
    那是傳說中的雞頭蛇身獸•葛卡特萊斯……?
    「咕咕!」
    葛卡特萊斯遽然發出尖刺的啼聲,撲向看守兵。
    看守兵彎腰閃開攻擊,但葛卡特萊斯在迎面撞上鐵欄杆前改變方向,一邊激烈地拍動翅膀一邊繞圈跳動。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那叫聲不是普通的刺耳,現在沒辦法用雙手捂住耳朵真的很痛苦哪。
    「吵、吵死了!我要把你抓來做烤雞!」
    看守兵拔出軍刀追著它跑,葛卡特萊斯繞著圈圈逃命,然後縱身一跳,從不受騷動影響站著不動的黑斗篷頭頂跳了過去。
    來不及煞車的看守兵舉著軍刀直朝黑斗篷沖去。
    「嗚啊!還、還不快閃開!」
    但黑斗篷卻無動於衷依然直立不動。
    兩人發出骨頭撞擊在一起的沉悶聲響一頭撞個正著,看守兵和黑斗篷紛紛倒下,卷起了了塵煙。
    那個黑斗篷想不到還挺死腦筋的耶,難道他只曉得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這時,有只小動物趁著漫天的塵煙,從鐵欄杆的隙縫鑽進了牢房。
    我不可置信地凝視那個踩著碎步跑來的身影。
    跑進牢房裡的——正是芙紐。
    「芙紐……!」
    瑪爾榭輕輕地喚了一聲,調整坐姿擋住芙紐的身影。
    芙紐用嘴巴銜著一個粉紅色的物體,把它拖了進來。
    原來,那是瑪爾榭被羅古盧士兵奪走的符紋包。
    瑪爾榭用被綁在背後的雙手在符紋包裡摸索。
    「好厲害喔!我們的隨身物品全都在裡面!」
    「會是誰做這種事的?這麼重,芙紐又不可能拿得動……」
    「這次一定要成功,呸鏮呸鏮~!超高性能全自動清掃機特別版~!」
    瑪爾榭壓低音量說道,靈巧地用被捆綁住的手拿出了符紋繪製清掃機。
    「還有特別版這種東西喔,你可不可以停止使用那個狀聲詞了。」
    「那是一種感覺好嗎,感覺!」
    瑪爾榭用綁在背後的手觸碰清掃機,按下了開關。清掃機發出嗡嗡的聲響在地上跑來跑去,不過一眨眼工夫,就在地面畫出了由象徵大地的符號組成的符紋。
    這時,黑斗篷把昏迷的看守兵推開到旁邊,準備爬起身。
    那張臉筆直地望向了牢房內。
    「去吧——!」
    瑪爾榭拉開喉嚨大叫的同時,描繪在地上的符紋綻放出紅色的光輝,巨大的泥塊手臂從中現形了。
    泥塊的巨掌一口氣向前推,利用岩石般的硬度推垮鐵欄杆,並且把恰巧起身的黑斗篷壓在對面的牆上。
    被壓制住的黑斗篷儘管掙扎著四肢試圖脫逃,但土靈的手臂仍文風不動。
    「成功了!帥啊!」
    雖然雙手被捆綁住,心情上我還是擺了個勝利的手勢。
    「沒時間再磨蹭下去了!隨即會有士兵趕來的!」
    庫勒絲厲聲警告。是啊,我們得趁這大好機會逃走才行……
    可是被壓垮的鐵欄杆看起來不像有能容我們鑽過去的隙縫,何況有土靈的手臂擋著,撤回的話黑斗篷又會獲得解放。
    「瑪爾榭!雷恩學長!柚葉!大家沒事吧?」
    耳邊忽然響起耳熟、甚至讓人感覺懷念的聲音。
    一名少女從走廊跑來,站在鐵柵欄的門前,手中捧著一本題為『世界幻獸大全』的厚重書籍。
    「魯米莎……!剛才那只雞果然是你召出來的幻獸嗎?你那獨到的選怪品味還健在嘛!」
    「現在就幫你們開門,稍等一下!」
    另一名少女從旁邊探出了臉。她左眼戴著眼罩,是我們在海賊島相識的少女。
    「可菲!你怎麼會在這裡……」
    「招呼留待稍候再打!——喂,動作快點啦!」
    在可菲的催促下,一名頂著縱向螺旋狀鬈髮、鼻樑上掛了副倒三角形紅色眼鏡的少女現身了……
    「不會吧,連拉契爾都來了?」
    「我來你有什麼不滿嗎?」
    拉契爾嘟著嘴把類似鐵線的東西插進了牢房的鑰匙孔。
    「靠那種玩意兒打得開門嗎?」


    「交給我就對了。羅古盧軍的鑰匙樣式千遍一律,我馬上就能打開。別看我這樣,以前我可解開過不少鎖呢。」
    「好了不起喔,詐欺師就是不一樣。」
    「……我希望你至少能稱呼我為前詐欺師。」
    不過才短短數秒時間,牢房的鎖便「喀喳」一聲打開了。
    我們四人和芙紐跑到牢房外頭。
    拉契爾依序幫我們解開捆住手臂的鎖鏈鑰匙。
    「好險你們平安無事……」
    魯米莎或許是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吧,她眼角噙著淚珠抱住了瑪爾榭。
    走廊轉角的另一側傳來了一群人的腳步聲,是羅古盧的士兵嗎?
    「看,符紋包裡面也有你的符紋劍耶!還有庫勒絲小姐的短劍!」
    瑪爾榭貌似欣喜地大聲說道,把武器交還給我們。
    「太好了!這下幫了大忙!……話說,這些東西是誰放進去的啊?」
    「嘿嘿,是咱看這些東西被放置在倉庫,所以偷偷幫你們拿回來了。」
    可菲得意地表示。
    「前海賊果真不是蓋的!所以說,是你把東西交給芙紐送來給我們的羅。」
    「嗚咪!」
    芙紐趴在瑪爾榭肩上貌似開心地叫了一聲。
    庫勒絲手拿兩把短劍站在我們的前方。
    「我帶頭先行,雷恩,你負責護衛女生們。」
    「好,我知道了。」
    「咱也來幫你!」
    可菲反持短刀擺出架勢。
    不善正面交鋒的瑪爾榭、魯米莎、拉契爾,以及力量被封印的柚葉。我和可菲以她們四人為中心防守,以嚴加提防四周的態勢前進。
    「有人逃獄!把他們抓起來!」
    數名拔出了軍刀的羅古盧士兵,站在走廊轉角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我來對付他們!」
    庫勒絲提起短劍,蹬地躍起。
    躍上高空的她瞄準羅古盧士兵的中央揮劍砍去。
    分居左右的士兵頓時身體僵直,旋即癱倒在地。
    「他們只是失去意識而已,待在夢鄉總比看守牢房還爽快吧?」
    輕輕向上撩起頭髮,滴汗未流的庫勒絲輕鬆說道。
    「臭、臭女人!」
    在她背後的羅古盧士兵怒目相向地揮刀斬下。
    輕而易舉地向旁閃開揮下的軍刀後,庫勒絲膝蓋向上一頂撞擊對方的手臂。
    手肘被痛擊的士兵手上的軍刀掉落,一邊呻吟一邊抱著自己的手臂蹲了下來。
    或許是自覺沒有勝算,剩餘的羅古盧士兵全都掉頭逃回走廊盡頭。
    「來,趁現在!快跑!」
    庫勒絲說完拔腿就跑,我們也緊跟其後。
    在轉角轉彎後,盡頭有一扇開著沒關的門。
    穿過門一看,我們來到了戶外。外面是一整排井然有序、裝置了鐵窗的小型方形建築,那些似乎全是牢房。這裡是囚犯的收容所嗎?
    當我們來到外頭的瞬間,「當當當」的刺耳鐘聲頓時響徹四周。看來是有人跑去敲響警鈴了。
    在左手邊遠處、鐘聲傳來的方向,有一棟面積遠大於其他牢房的好幾層樓高建築。
    那裡可能是看守兵的兵營,有好幾名士兵從入口的大門跑了出來。
    「找到他們了!一個也不准逃,統統抓起來!」
    接連出現近二十名看守兵,手持寒氣逼人的軍刀朝我們逼近。
    「馬車在這!」
    可菲大聲喊叫,朝看守兵的反方向跑去。
    我們凝聚在一起,穿過兩旁都是牢房建築的收容所夾道。
    「喂,拜託放我們出去……」
    一些囚犯注意到外面的騷動,紛紛從鐵窗伸出手,向我們求援。
    「庫勒絲,這些人是……?」
    「這裡是政治犯的收容所,他們都是反抗羅古盧而遭到逮捕的人。」
    在前方牢房裡面甚至還有一名傭兵團的同志。
    問題是……我們現在實在沒有時間趁看守兵追上來前救出他們。
    「喂,拉契爾,剛才那個開門的道具用十枚金幣的價格賣我好嗎?」
    「啥?你要出那麼高的價我自然是很樂意……」
    「現在馬上賣我!錢我之後再付!」
    我邊跑邊從一頭霧水的拉契爾手中一把接過鐵線。
    我跑到關著同志的鐵欄杆,飛快地把鐵線丟進去,小心不讓看守兵發現。
    「你不要急,找到適當機會再開門。」
    我小聲地快速交代完畢後,馬上離得遠遠的。
    不久我們跑離收容所,來到了將整塊區域圈圍起來的高大圍牆前。
    可菲在圍牆前面往左拐了個彎,溜進了建築物的影子裡。
    那裡的圍牆遭到局部的破壞,開了一個足以讓人趴著爬過去的洞口。
    「咱們就從這裡逃走!」
    可菲立刻從洞穴爬出去,接著是拉契爾、魯米莎、瑪爾榭。
    柚葉先是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才爬入牆壁的洞。
    在她們爬洞逃走的期間,我和庫勒絲則是朝著那些進逼而來的看守兵拔劍備戰。
    羅古盧軍的集團就迫在眼前,體格壯碩無比的前鋒士兵發出雄叫,揮舞著大劍直朝我倆砍來。
    ——然,那巨大的身軀卻一轉眼便向面朝上後倒下,將緊跟在後方的看守兵們壓倒在身體下面。
    「我殿后就行了,你先走!」
    在倒下的士兵跟前揮舞著閃閃發光的短劍,庫勒絲說道。
    「我、我知道了。」
    我撲進建築物的陰影裡面,匍匐爬過牆壁的洞穴。
    牆壁的外頭是一片林子,茂盛的草叢有我的膝蓋那麼高,地上一排排纖細的草:V'lb;就宛如柱子一般。
    有一輛馬車停放在離外牆有一段距離的林子裡,那是一輛車廂為個人包廂的大型旅客用馬車。拉契爾坐在馬夫座上,手握兩匹馬的韁繩。可菲等人早已搭進了車廂內,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瞧著外牆的方向。
    庫勒絲從牆壁的洞穴爬出後,把強奪而來的軍刀插在洞口前。
    「好,我們快走吧!」
    我點頭回應她,一同撥開草叢奔向馬車。
    在我們後面,士兵們為了挪開插在地上的軍刀而手忙腳亂。
    等我們全員搭進馬車之後,拉契爾立刻用力揮下鞭子。
    兩匹馬的馬嘶聲響徹了林子,馬車開始在林間穿梭賓士。
    從車後,可以看見好不容易挪開軍刀從洞口爬出的看守兵,正在我們脫逃的外牆附近心有不甘地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馬車在沿著樹林的小徑上賓士了一段時間,最後從水道上的小橋駛進了城內。左右兩旁是一整排細長的淺褐色民房。
    人潮在人行道上形成了長龍。不分男女老幼,有的人扛著龐大的行李,有的人則把家當放在手推車上,朝我們馬車的方向前進。
    「那個隊伍是怎麼回事?」
    我張望著隊伍不解地問道,庫勒絲露出了有些悔恨的表情。
    「那些人正準備離開工都,甚至不惜拋棄自己的家園……我想他們也是逼不得已才離開自己習慣的城市。」
    馬車趁亂駛進小巷,放慢了行車的速度。石塊地面高低起伏的凹凸,讓車體搖搖晃晃。
    我在車內的長凳坐下,抱著總算撿回一條命的念頭松了一口氣。
    「魯米莎,是你把可菲跟拉契爾帶來的吧?」
    聽我這麼一間,魯米莎點點頭看了可菲一眼。
    「我跟可菲談起雷恩學長你們的行動之後,她就堅持要來幫忙……」
    「之前你們有恩於咱們島上,這個恩情咱說啥都想回報,所以咱就請拉契爾出船來到了王都。」
    「我才一點都不想來呢,雖說可以交給皮耶若和蒙布蘭看店就好……不過,生意人可是一刻都不得閒的耶。」
    在沒有關上的車廂門前,馬夫座上的拉契爾發著滿腹的牢騷。她八成是被可菲不由分說地押著脖子強行帶來的吧,這樣真的有她的風格,讓人不感到意外。
    「問題是,你們怎麼知道我們被抓走了?」
    「我們在昨天的遊行有發現雷恩學長你們。」
    「魯米莎,原來你們昨天有參觀皇帝的遊行喔。」
    「可惜人潮太洶湧了,我們沒能找你們說話,一下子就跟丟了……然後我們三人一起思考該怎麼找出你們。等到今天,突然聽到皇帝宣佈說要和菲亞娜合併,偏偏又找不到雷恩學長你們,正當我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
    魯米莎這回望向瑪爾榭膝上的芙紐。
    「原來是芙紐去通知魯米莎她們的啊。好厲害,竟然知道我們在哪裡。」
    「它們的嗅覺可是異常發達呢。在島上,無論咱們把糧食藏得多隱密,它們也能馬上嗅出位置吃得到處都是喔。」
    可菲看著芙紐面露有些受不了的表情說道。
    「所以說,它光憑鼻子聞一間就找到我們的所在地了喔?」
    「嗚咪!」
    芙紐得意揚揚地叫了一聲。


    如今回想起來,當初在遊行騷動之後我和柚葉、瑪爾榭走散時,也是它找出我所身處的地點……
    「芙紐,幸虧有你救了我們。」
    瑪爾榭溫柔地撫摸著芙紐的背部。
    「也不枉本宮訓練它學習特技了,本宮就破例誇獎它一番好了。」
    柚葉滿臉得意地點頭。
    「……你什麼時候訓練它學習特技了。應該說,想道謝就光明正大地道謝不就得了。」
    真是的,這傢伙怎麼這麼不坦率。
    「哦、哦哦……」
    我聽到有人發出抖音轉頭一看,庫勒絲正抖著雙手緊盯芙紐不放。
    「原來你不光是長得可愛,甚至還有那麼優秀的能力啊……如何?有沒有意思和我一起在傭兵團並肩作戰呢?」
    「嗚咪……」
    芙紐困擾似地垂垮了耳朵。
    「如果你願意加入,我答應這一整年甜食隨便你吃到飽喔!」
    「咪?嗚咪!」
    「喔喔,這樣啊!你願意加入羅!」
    庫勒絲笑容滿面,作勢用雙手擁抱芙紐……
    最後卻擰了芙紐兩邊的臉頰。
    「嗚喵!」
    芙紐忍不住逃進了瑪爾榭的旅行袋裡面。
    庫勒絲意志消沉地垂下了脖子。
    ……看來芙紐是不可能為傭兵團效力了。
    「面前的問題是,接下來我們該前往何處呢?」
    馬夫座上的拉契爾詢問。
    「我要前往水晶塔。當務之急是打倒皇帝,救出莉米雅女王。」
    庫勒絲面對拉契爾回答道。
    「我也要去水晶塔。今天的作戰消息已經走漏了,薩伊克斯和穗花都有危險。」
    「但是……那個光明公主該怎麼辦?」
    瑪爾榭從窗戶仰望天空。
    在皇帝的控制之下,發出讓人不寒而慄光芒的巨鳥,正振翅盤旋于王都的上空。那個身影一如在威嚇城裡的市民般,但同時也看似身體受到支配而深感痛苦的樣子。


    在公主的面前,人類根本是無力的存在,也只能以公主的力量相抗衡。
    問題是,現在柚葉的力量被封印住了。
    「我們唯一的對抗手段……也只剩找出穗花,拔掉她的楔子這招了吧。」
    「光明公主實力可是很強的。她是眾公主姊妹的次女,光明光主所擁有的力量遠勝穗花姊姊和水之公主……還記得一千五百年前,本宮在殺死那些暴走的公主時 一讓本宮感到非常棘手的也是光明公主。」
    「……就連穗花的力量也不敵嗎?」
    現在想想,和水之公主交手的時候,穗花光是要攔截海嘯攻擊就焦頭爛額的了。
    「既然如此,讓兩名公主協力作戰如何?」
    一直旁聽的可菲探出身子提議。
    「兩名公主?從哪裡生出另一個啊?」
    「咱們有把水之公主的棺木搬到投宿的旅館裡了。」
    「不會吧,你們從海賊島把棺木搬過來了?」
    「現在島上的同伴在幫忙把風。雷恩,你有攜帶水之公主的戒指嗎?」
    我從上衣的口袋拿出了水之公主的戒指。這是可菲託付給我的,能讓水之公主覺醒的戒指。如果能讓水之公主覺醒,肯定能成為我方很大的戰力。
    公主覺醒後,只要透過和她們柑木裡面相連結的『閘門』拔出封印的楔子,她們便會現出真實的姿態。
    「問題是由於水之公主被本宮賦予了死亡,現在正陷入沉睡,單只注入Seed是無法輕鬆喚醒她的。」
    「可是柚葉,穗花不就是被成功喚醒的例子嗎?我記得只要能在注入Seed的同時向沉睡的公主喊話,就能使她蘇醒……所以,柚葉你這次再跟水之公主喊話,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嗎?」
    「唔呣,本宮當初跟穗花姊姊感情是不錯,不過跟水之公主就……該怎麼說呢,本宮不太知道怎麼跟她相處……沒什麼自信能讓她聽見我的喊話。」
    「你們是姊妹耶,好好相處嘛?」
    「呣……」
    柚葉鼓起腮幫子沉吟。
    「可菲,說不定你比本宮還適合扮演喚醒水之公主的角色。」
    「咱辦得到這麼重大的任務嗎?」
    「你在島上不是長年用靈魂和水之公主的棺木交心嗎?況且你也具有Seed的力量。既然如此,只要你握有水之戒指,或許就能喚醒她。」
    「……好、好吧,咱就試試看好了。」
    可菲面露些許緊張的表情點頭答應。
    「那我先把水之戒指交給可菲吧。拉契爾,朝旅館出發吧!」
    我把戒指交出去,並朝馬夫座呐喊。
    「磅!」馬車的後方忽然響起爆裂的聲音,車輪附近的石子彈了開來。
    「有追兵!」
    拉契爾臉色慌張地大叫。
    往後方一看,有一輛大型馬車以飛快的速度在狹隘的石塊地面上賓士,朝我們逼近中。
    表面釘了鋼針的鐵車廂,是羅古盧軍的馬車嗎?
    士兵分別從左右兩邊的窗戶探出身子,持著長火槍瞄準這裡。
    兩個槍口再次冒出火花。其中一發命中車廂的一角,木片彈飛到了空中。
    拉契爾揮鞭策馬,我方的馬車一口氣加速。
    馬車一邊以最大的馬力在巷子衝刺,一邊左右大幅甩尾蛇行。零星的槍聲接連響起,馬車兩旁不斷有石子彈飛。
    「畜生,繼續這樣下去他們遲早也會歪打正著的!」
    「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拉契爾一邊拼命揮鞭策馬,同時發出類似悲咄的慘叫。
    我將視線轉向前方,拚命地來回張望搜尋。難道都沒有能讓我們逃進去的地點嗎……
    就在這時,在一整排屋頂的後面,有一座格外荒涼呈現半垮狀態的宅邸映入我的眼簾。
    一塊遍地有如廢墟般的建築的區域,那裡是……
    「拉契爾!就是那個地方!把馬車駛進那個廢墟之中!」
    馬車在槍林彈雨中飛奔駛離巷子,沖到了左右橫貫的水道的前方。
    水道的後方就是遍地荒涼的廢墟,剝落的瓦礫掉得滿地都是。
    「太亂來了!這麼大的馬車分明是鬣狗的上好獵物啊!」
    庫勒絲高分貝阻止。那裡正是連羅古盧軍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場所——貧民窟。
    「拉契爾你聽清楚了,進去之後絕對不可以半途停下馬車喔!一路保持這個速度,全速通過!」
    「我、我、我知道了啦!」
    馬車加足馬力卷起漫天的灰塵渡過橋樑,直闖貧民窟的大道。
    我回頭一看,羅古盧軍像是放棄追擊似地在橋樑前停下了馬車。
    「很好,這麼一來他們就無法繼續追了!」
    理所當然地,有另一個危機籠罩了四周。
    人稱鬣狗的那一群人,從所有建築物的窗戶目不轉睛地死盯著高價的馬車不放。
    或許是馬車太過招搖的關係,擠在馬路兩側的人潮比之前我們用走的那次還多。
    萬一馬車發生什麼狀況停下來,他們肯定馬上就會蜂擁而至吧。
    瑪爾榭和魯米莎害怕得摟著彼此的肩膀,遠離窗邊躲了起來。
    只不過,這輛馬車是以全速行駛,應該不用怕會被他們追上吧。只要別半途停車,就不會有危險。
    ……然而看來似乎是我放心得太早了。
    「雷、雷恩!你看那個!」
    發現異狀的瑪爾榭指著屋頂大叫。
    在高高的三角形屋頂上,有某個東西一邊快跑一邊緊跟在馬車的旁邊,並且以輕盈的身手不斷從這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
    「是黑斗篷嗎!」
    該名人物背後拖著隨風飄揚的斗篷,以超乎人類想像的速度從上方睥睨著馬車。
    而且不只一人。三人、四人……好幾個黑斗篷飛越左右兩邊的屋頂鎖定我們圍攏而來。
    其中一人朝著馬車高高躍起。
    車廂的天花板「咚」地響起撞擊聲。可惡,竟然跳到車頂上去了。
    下一個瞬間,黑斗篷便在天花板開了一例洞把手伸進車內。
    裝備在手上的三根銳利鐵爪發出了銀光。
    「嗚呶……」
    柚葉鐵青著臉注視刺穿到眼前的鉤爪。
    ……對方的目標是柚葉?
    「快趴下!」
    我抱住柚葉的頭,把她的身體按倒在地板上。
    才剛趴下,另一副鉤爪就刺破了天花板,在柚葉前一秒所身處的位置亂抓一通。
    「我去把他擊落!」
    庫勒絲說罷從馬夫座的門離開車廂,跳上了車頂。
    從天花板的破洞可以看見庫勒絲拔短劍揮出電光石火一擊的身影。
    挨了一劍的黑斗篷摔下馬車,在地面上彈跳向後滾去。
    緊接著又有黑斗篷撲向馬車,庫勒絲這回直接將對方在半空中擊落。
    但另一名藉這個機會站上了車頂,正面和庫勒絲對峙。
    趁庫勒絲忙著招架鉤爪的攻勢分身乏數,第四個黑斗篷躍上了車頭,不斷用鉤爪刺擊天花板。碎裂的木片四處飛濺,天花板的破洞變得愈來愈大。
    黑斗篷從車頂定睛俯視車廂內部。
    就在我拔出符紋劍的同時,黑斗篷跳入了車內。
    「噫!」
    魯米莎發出僵硬的慘叫聲,瑪爾榭就像要用自己的肉身保護她一樣抱住了她的頭。
    黑斗篷直朝著柚葉刺出鉤爪猛擊。
    「休想得逞!」
    我挺身站到柚葉面前,用符紋劍擋下了鉤爪。
    黑斗篷以另一隻手抓住我的肩膀,像是把礙事的東西撥開一樣把我拋飛到了一旁。
    我的身體猛力撞上後方的門,力道之大震開了門鎖,車門「磅」的一聲徹底打了開來。
    「嗚:﹒i」
    我雙腳使力在車尾站穩,並且牢握搖搖晃晃的車門的把手。
    以這麼不安定的姿勢……是沒辦法從對方的攻擊中全身而退的……
    不過就在黑斗篷展開攻擊的瞬間,進逼到背後的可菲心一橫把短刀刺進了他的側腹。經可
    菲這麼一推,黑斗篷的身體一個踉蹌往旁邊倒下,掠過我的身旁往馬車外面滾落。
    黑斗篷儘管都快摔出車外了還是不死心地扭起身子,試圖用鉤爪在我腳上劃上一刀。不過
    他並沒有得逞,鉤爪只粉碎了我腳邊的那塊地板。黑斗篷就這麼滾落到遙遠的後方。
    「糟……」
    地板破得一塌糊塗,我的腳因此失去了立足點。
    全身突然浮在半空中,我鬆手放開了勉強抓住的門把。
    「雷恩!」
    柚葉撲上前來,摟住我的身體試圖將我扶穩。
    但摔落的勁道卻是攔也攔不住。
    「嗚!」
    我從馬車摔下來背部撞到地面,而且柚葉的體重還壓在我的胸口上。
    即使全身關節隱隱作痛,我還是強忍著挺起了身子。
    往前方一看,馬車停在遠處,瑪爾榭一副努力想伸長手的樣子。
    「笨、笨蛋!不是告訴你不准停車嗎!快點開走!」
    說時遲那時快,人稱鬣狗的居民從道路的兩旁傾巢而出,像是在地上爬行似地往馬車靠近。那個數目多達了數十人。
    鬣狗一個接一個接連不停地從廢墟爬出,不禁讓人好奇他們原先究竟埋伏在哪。
    「等我!我現在就去救你們!」
    庫勒絲在馬車車頂上大叫。
    「不要過來!庫勒絲你好好保護大家!我們兩個沒事的!」
    居民打頭陣的隊伍已經逼近到馬車的兩旁。要是在這個時候下車,即便罷庫勒絲也難保不會遭到他們夾擊。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攀上車輪前,拉車的馬兒激動地發出嘶鳴,車子向前駛動了。
    沒錯,開走就對了。儘管鬣狗繼續死纏爛打,但他們終究追不上全速賓士的馬車。
    「柚葉,你站得起來嗎?」
    我伸出手想幫忙攙扶,但柚葉一個人獨力站了起來。
    「那當然,用不著借助你的援手,本宮也能自己站起來。」
    「你幹嘛這麼愛逞強啊。」
    「那是本宮的臺詞吧。要不是本宮有緊跟著你……行動那麼冒失實在教人看不下去。」
    「你可不要再逞強了喔,現在的你……」
    又發揮不了力量——我把本來想說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裡去。
    「本宮可是公主。即便力量遭到封印……本宮也不會因此拋棄應有的立場的。」
    柚葉的聲音固然鏗鏘有力,但又隱約夾雜著一絲軟弱的感覺。
    「……說得也是,碰上危機時就看你的羅。」
    聽我這麼說,柚葉回我堅定的眼神,用力點了一下頭。
    「唔呣。有本宮跟著你,你就當有座泰山靠著你,儘管放心吧。」
    「泰山靠著我是能幹嘛啦,你應該說有座泰山給我靠才對吧!」
    「呣……所以說,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是好?」
    我觀望四周。那些居民現在還在追逐馬車,不過他們應該是沒有機會追上早已跑得老遠的馬車了。
    如果我們繼續在這裡蹓躂,恐怕下一個被追殺的目標就輪到我們了。
    「總之先躲起來再說吧——往這裡走。」
    我牽起柚葉的手,跑到左側的廢墟。
    那是一棟堆疊石材搭建而成的四層樓大型樓房,牆壁的一部分已經毀損,上頭開了一個大洞。我們提起警戒從破洞進入。我抽出符紋劍一點一滴地慢慢注入Seed,利用劍的亮光照亮幽暗的內部。
    居民們大概傾巢而出全去追逐馬車了吧,裡頭空無一人。內部是一個石柱林立的廳常,天花板殘破不堪,落下來的碎片成r﹒座座瓦礫的小山。室內的空氣陰濕,並且夾雜若一股黴味,四周彌漫著一股不曉得什麼東西爛掉的刺鼻一腐臭。
    「這種鬼地方竟然能住人……」
    「荒廢成這樣,雷恩家看起來冇稍微比較整齊點了……」
    柚葉雙手抓住我的左手臂,緊跟在我的身後。
    「稍微比較整齊點是怎樣……總之你抓好羅,不要跟丟了。」
    我們一路謹慎地往前進。打開廳堂內部一扇摺葉故障的木門後,眼前是一條往右側延伸的細長走廊,可以看見最裡面有通往二樓的樓梯。
    「……看來也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我們必須小心翼翼不讓居民發現,同時一邊尋找離開貧民窟的路。
    不曉得有沒辦法用從樓上爬窗戶的方式,在樓房之間移動。
    當我們倆爬上樓梯,準備踏上二樓走廊的時候……
    有將近十名的人一語不發地盯著我們,彷佛要阻止我們繼續往前進一樣。
    他們身穿破布般的衣服,晃著一頭雜亂無章的頭髮,赤腳站在我們眼前。
    「給……我……那把劍……給我……」
    站在正面的其中一人發出沙啞的聲音,步履蹣跚地朝我們靠近。
    「居然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我們一邊在樓梯倒退一邊轉頭往後看,有幾個貌似剛從外頭回來的居民四肢著地,以野獸般的眼神抬頭向上看。
    「……嗚……啊啊……」
    那些居民用聽不清楚的聲音發出悶哼,吃力地匐匍爬上樓梯。
    「不、不要靠過來!」
    我們成了被包夾的三明治,用力狂揮符紋劍以示威嚇。
    居民們或許是被劍劃出的光線軌跡給嚇到了,稍稍退開了幾步。
    可是他們隨即又悄悄貼近。
    眼睛射出的凶光,感覺彷佛只要我們露出任何不起眼的破綻,他們立刻就會撲上來似的。
    「該、該怎麼辦,雷恩?」
    柚葉攀著我的背說道。
    問我該怎麼辦……都到了這個時候,只也能揮劍砍殺、用武力強行突破了吧。
    我握劍的手汗流不止。雖說我們陷入被包圍的危機,可是真的要砍手無寸鐵、甚至看起來無力戰鬥的人嗎……?而且這樣的人多到數不清。
    我交互衡量二樓和一樓的走廊。被人群掩沒的一樓只能放棄了。二樓人數偏少,或許還有機會可以突破。
    我下定決心提起了劍。
    「——柚葉,我要衝羅,跟緊了。」
    說完,我把Seed注入符紋劍,使其亮度大增。
    居民們頓時緊張得擺出戒備的姿勢。
    「去了喔喔喔喔喔!」
    我大聲吼叫,高高地舉起符紋劍,然後……
    ……使勁朝二樓走廊的深處丟去。
    符紋劍飛越居民們的頭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滾到一旁的牆邊停住。二樓的居民一同向發光的符紋劍湧去。
    「就是現在!」
    我牽起柚葉的手臂拔腿就跑。
    一場符紋劍的爭奪戰旋即在群聚的居民間如火如荼地展開。
    我們倆就趁著他們分心奪劍的時候從旁邊跑過。
    「很好,能來到這裡要逃走絕對沒問題……!」
    才甩開居民的集團,我們的身後便接連響起了沉悶的衝撞聲。
    「怎、怎麼了……?」
    我忍不住回頭一瞧。原本圍著搶劍的居民們被擊飛到左右兩邊的牆壁,無力地倒在地上呻吟著。
    把那些居民擊飛的人就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真是糾纏不清的傢伙。」
    一名站姿悠然的黑斗篷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們,隨手把那個髒兮兮、胸口被自己揪住的人給拋了出去。
    黑斗篷絲毫沒有注意到掉在腳邊的符紋劍,一腳踩了下去。
    我已經失去戰鬥的武器。只能用跑的逃之天天了。
    「嗚嗚……嗚……」
    其中一名倒地的居民一邊呻吟一邊爬行,一心只想奪得符紋劍。他用雙手抓住黑斗篷踩著符紋劍的腳,嘗試想要移開。
    黑斗篷向上一踢,把他擊飛到牆上。但居民不死心,繼續朝劍伸出無力的手,可以把那個動作解讀為攻擊吧。黑斗篷抬起右手,鉤爪的尖端筆直地瞄準了居民的臉孔。
    等到我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沖出去了。
    黑斗篷的手臂向下揮出——
    「住手——!」
    我用整個身體衝撞黑斗篷,牢牢抓住對方的右手使其動彈不得,鉤爪的尖端停在半空中頻頻抖動。
    忽然一記沉悶的聲音響起,黑斗篷踹擊了我的腹部。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才忍住痛楚和彷佛從肚子擠出般的作嘔感,然而腳步卻不聽使喚楚點往後倒下。
    「雷恩!撐住啊!」
    柚葉從背後抱住了我。
    可是她的力量不足以扶穩,我的身體慢慢往下滑落,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符紋劍就掉在我眼前的地上,但我的手沒辦法伸長到那裡去。
    黑斗篷站在我的正面,依然露出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俯視我和柚葉,舉起雙手兩副鉤爪直指著我們倆。
    鉤爪閃出一道冷光,撕裂空氣的聲音傳進了耳裡——我還以為是這樣子。
    隨著一記刺耳的風聲,黑斗篷的胸口有某個東西發出了藍光,下一秒,黑斗篷的身體一個彈起,被遠遠地擊飛到後方。
    「發生了什麼事……?」
    我茫然地凝望倒在走廊的黑斗篷。
    但黑斗篷旋即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
    我擠出全身的力量爬起身,拾起符紋劍。
    只不過……可惡,我的肚子還是一陣抽痛,使不上力。
    黑斗篷用力一蹬,有如一陣黑旋風般朝我以來。
    就在那個瞬間,黑斗篷再次被藍光彈飛,身體從後方的樓梯一路滾落。
    ——那是風之符紋?一種讓水之符紋和火之符紋相交,藉以操作空氣的技巧。
    我跑到樓梯旁看樓下的情況,一樓的居民們畏畏縮縮地注視著從二樓摔下來的黑斗篷,他以鉤爪恐嚇四周的居民,一邊從地上爬起。
    黑斗篷朝正上方仰頭,鎖定我為攻擊目標。
    我抖著手提起符紋劍。
    然而,就在黑斗篷的注意力被我吸引,因而缺乏防備的時候︴
    一樓的居民沒有錯過那個破綻,群起攻之地撲向了他。不過才一轉眼,黑斗篷的身影就被人群吞沒消失不見。
    瞬間全身被剝個精光的黑斗篷,就這麼再也沒有爬起來了。
    我看完全程,像是脫力了一樣跪在地上。
    話說回來,把黑斗篷擊飛的那一招。用它救了我一命的到底是誰……?
    我回頭看二樓的走廊,有一個男子站在那裡。
    健壯的身材與嚴酷的眼神。儘管身上穿著髒兮兮的無袖背心,但是和這裡的居民相比已算衣冠楚楚。


    而且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把符紋劍。

    「因為有來路不明的傢伙和馬車一起闖來,我才好奇地下樓一探究竟。」
    向我們伸出援手的符紋師男子,將我們領進了他的房間。
    這裡是四樓,也是這棟樓房的最頂層。這間男子宣稱是自己居住的房間十分寬敞,感覺容納十個人也不成問題。房間的牆壁是灰色有些骯髒,紙屑和打破的餐具等垃圾則散落一地。儘管如此,房間內部還算是整齊,讓人無法相信這裡跟樓下的廢墟是屬於同一棟建築物。
    櫥櫃和餐桌等傢俱儘管塗裝都已斑剝,不過看起來都還很牢固耐用,而且房門也能正常開關,上頭還掛著兩副又大又牢靠的門鎖。
    「唔呣,看起來跟雷恩的房間不分軒輊哪。」
    「哪是,我的房間分明比較乾淨一點吧。」
    總而言之,這樣的環境毫無疑問是有人在生活的地方。
    符紋師男子開始說明自己的際遇給我們倆聽。
    「我本來在城裡以符紋師為職,可是後來符紋被羅古盧禁止了,我沒理會禁令,結果就是遭到了他們的逮捕。後來,我被帶到採掘設施,像個奴隸一樣每天做牛做馬。我在那裡也屢屢和監視的士兵發生衝突,有一天,他們跟我說我有新家了。也就是這塊區域。」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總覺得環境比樓下整潔太多了……」
    「在這貧民窟,愈是上層居住環境愈是良好。完全是上為天國,下為地獄的寫照。」
    男子站在窗邊低頭看著外面的大馬路說道。
    馬路上有兩個黑斗篷四處徘徊遊蕩,在尋找我倆的蹤影。
    可能是親身體驗過黑斗篷的實力,居民們也保持距離不敢貿然靠近他們。
    「可是,硬要二選一的話,其他人應該也會想住在天國吧?」
    「我來告訴你,被流放到這個貧民窟的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吧?我身為符紋師,能利用符紋的力量戰鬥,所以我就用力量鬥倒其他的傢伙爬上這個位置。那些軟弱無力的傢伙必須慢慢收集金錢與食糧貢獻給我。」
    或許是想炫耀自己的力量,男子露出了一抹冷笑。
    「相對的,我把這棟樓房當作白己的地盤,確保那些住在這裡的鬣狗能有棲身之處——光看下面那些鬣狗,應該不難理解吧。即便是在這種貧民窟,照樣有強者和弱者、富人與窮人之分的。」
    「問題是你也不是自願住在這種地方的吧?既然有力量,何不試著跟羅古盧抵抗?」
    「從以前到現在,前仆後繼地跟羅古盧宣戰的人當然多得數不清。如果想見識那些人最後淪落到什麼下場,在這貧民窟住活就對了。多的是把弱者踩在腳底下,只會在小不拉嘰的地P逞兇鬥狠,就此一蹶不振的傢伙——就跟我一樣。」
    說罷,符紋師男子一如自嘲般笑了。
    「到頭來,這個王都根本沒有所謂的英雄。」
    最後還補充了這麼一句話。
    「不過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們——在此我有另一個不情之請。你能告訴我們平安脫離貧民窟的方法嗎?」
    「用不著那麼心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耐心等那些鬣狗睡死為止。我很想親自帶你們到貧民窟的入口,不巧的是樓房以外都不是我的地盤。」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必須立刻趕到水晶塔才行。」
    「水晶塔?你們去那裡做什麼?」
    「我要去救我的夥伴……還有莉米雅女王。」
    男子頓時愣愣地凝望著我——然後捧腹大笑了起來。
    「嗚哇哈哈!不錯嘛!真有意思的玩笑!光憑一個你這種毛頭小子,是能做什麼!想救女王陛下?你當自己是英雄啊?」
    「這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與其當一個弱者,大家都該盡力當英雄才對吧!就是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沒有力量戰鬥,才會成為羅古盧的俎上肉,不是嗎?」
    「弱者再怎麼團結依舊改變不了弱的事實,所以這個貧民窟裡,鬣狗終其一生也只是鬣狗!」
    男子大聲咆哮,用力敲了記牆壁。
    「可是,如果你被樓下的居民同時襲擊的話,也很難全身而退吧?至少心裡會感到恐懼害怕不是嗎?」
    「你說我會恐懼害怕?這個難笑的笑話我可沒辦法聽過就算了。」
    「……不然那東西你要怎麼解釋?」
    我把視線投向房門上頭那兩個感覺格外牢靠的門鎖。
    「…………」
    符紋師男子或許是被踩了痛腳的緣故,怒瞪了我一眼。
    「嘖,你這小鬼還真是惹人厭——我告訴你離開貧民窟的路徑。快點滾離我的視線範圍吧。」
    在符紋師男子的帶路之下,我們來到了位在樓房後院的一間磚瓦小屋。
    小屋裡有一圓井,井中架了一把通往下方的梯子。
    「要走地下水道離開嗎?」
    我一問,符紋師男子點頭回答。
    「這個水井下面的地下水道是王都歷史最悠久的水道,時至今日水勢依然十分湍急。狹窄的路面雖然勉強容許一個人行走,可是只要失足落水就沒命了。只要爬上往西走所碰到的第一把梯子,就能到貧民窟的外面。不過,只要一迷路,能不能再從裡面活著走出來,沒人敢打包票——這麼危險的路,你還是堅持要去嗎?」
    我低頭看水井裡面,井非常深,底部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比通往庫勒絲傭兵團的地下水道還要深得太多了。
    雖然我情不自禁地咽下了緊張的口水,可是目前的現狀由不得我猶豫不決。
    所幸我還有光之符紋劍。只要讓劍發光,代替油燈使用應該不成問題。
    我和柚葉彼此相視點頭,把手搭在梯子上準備爬下水井。
    這時,我們看見門外有兩名黑色斗篷從樓房的角落現身了。
    「……他們實在是陰魂不散耶。」
    我從梯子上拿開手,握住了符紋劍的握柄。
    「你們快走,我幫你們引開注意力。」
    符紋師男子說道,舉起了劍。
    「那些傢伙在追殺你們兩個沒錯吧?繼續待在這裡,難保不會有其他追兵——況且,這裡可是我的地盤。雖然我是無緣當英雄了,至少要保護好自己的地盤。」
    「抱、抱歉,害你也受到牽連,請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語畢,我又攀著梯子爬進了井裡。
    「哼,我怎麼可能會為了你們這些小鬼賠上自己的老命——再說,他們的鉤爪看來似乎可以賣個好價錢哪。如果能拿到手,想必那些鬣狗也會很高興吧!」
    我一爬進井裡,立刻火速爬下梯子,柚葉馬上接著從上頭爬下。
    下一秒,水井上方傳來了某個東西被猛烈轟飛的打鬥聲。
    愈是往下爬感覺愈是陰暗,打鬥的聲音漸漸模糊的同時,洶湧的水流聲飄進了耳裡。
    半晌,梯子終於到底了,我們來到最底層了嗎?
    轟隆轟隆地像是嚎叫般的水流聲,在空間迴響繚繞。寒氣襲人,水滴噴濺到我的皮膚上。我把腳踩進黑暗中,腳底下是堅硬的石板。我離開梯子,拔出符紋劍注入Seed,劍泛著光,朦朧地照亮周圍的景色。
    眼前是黝暗的大型隧道,外緣有一條足以容許一個人通行的路面,旁邊就是有如污濁河流般的水道。路面沒有扶手,腳一踩空很容易就會一頭栽進湍急的水流裡。
    「原來如此……這條路的確非常危險……」
    柚葉隨後爬下了梯子。
    「嗚嗚,好可怕的地方。而且又暗又冷,快點想想辦法啊,子民!」
    「有辦法解決的話,用不著你講,我早做了!反正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
    記得是往西走,碰到的第一個梯子往上爬。我對方位的判斷已有了概念,照理說,只要沿著水道的上流前進就不會有錯。
    「那你抓穩,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唔……唔呣。」
    柚葉用力點了下頭站到我的背後,兩手緊握住我空下來的左手。
    「喂,最好是牽手啦!」
    「有、有什麼好害羞的!告訴你,你不要誤會了!本宮是因為怕少根筋的你摔到水裡,才用這種方式扶穩你的。還不曉得拜謝本宮!」
    「你這話邏輯一整個莫名其妙。」
    話說……路面這麼狹窄,也不知道誰會先摔下去就是了。
    我戰戰兢兢地跨出步伐,小心地舉步前進,柚葉跟在我身後配合我的步調。
    兩人都一語不發地向前行,大概是緊張的關係,牽在一起的手都冒汗了。
    「…………?」
    我忽然察覺到一股不穩的氣息,停下了腳步。
    「……雷恩?怎麼了?」
    我回望背後……我們兩個才剛通過的地方,將符紋劍高高舉起。
    有東西出現在那兒,一個黑斗篷以黑暗中的黑影之姿站在後頭。
    竟然追到這種地方來了……!不知那個符紋師人還平安嗎?
    可能是跟符紋師交手過的關係,黑斗篷的左半邊被削掉了,整只左手也被砍斷消失不見。紅色的血液化作一絲絲的細線從肩口流落。
    可是,那個汨汨流出的半透明紅色液體……並非人類的血液。
    自黑斗篷身體流出的紅色液體,無疑是『神之血』。
    除了柚葉她們這些棺木公主以外,我不曉得還有其他體內流著『神之血』的存在。
    那些傢伙果然不是普通人類?他們到底是什麼來歷?
    儘管身受令人不忍卒睹的重傷,黑斗篷仍然面露彷佛感覺不到痛楚般的表情好端端站著。
    「柚葉,你退到後面。」
    我想站上前,但是路面實在太過狹小,光是要交換兩人的前後位置都有困難。
    黑斗篷的身體搖晃了起來……化作一道黑色旋風襲向柚蜓。
    黑暗中,僅剩右手所裝備的鉤爪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嗚,來不及了!」
    ……下一個瞬間,黑斗篷卻停住動也不動。
    止住黑斗篷行動的,正是柚葉。
    她雙手環抱著黑斗篷的身體用力推擠,打開雙腳使勁踩穩。
    「柚葉……不可以,快放手……」
    柚葉一邊拚命推擠黑斗篷,一邊微微轉頭面向我。
    「換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吧?快趁現在……逃走啊,雷恩。他們的目標……是本宮……」
    「丟下你自己逃走,這種事我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不要擔心……本宮是公主……就算死了……靈魂也不會消滅。所以,你自己逃走吧,雷恩……快去救穗花姊姊……」
    柚葉貌似哀痛地眯細了眼睛……她哭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我握劍的手、全身都在顫抖。
    我不曉得這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抑或悔恨。
    「失去力量的公主……只能用這種方式……幫上你的忙……」
    「問題與你能幫上什麼忙無關!我……我希望的是柚葉你能陪伴在我的身旁啊!我不希望你消失,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等我發現時,身體的顫抖已經停止了。
    我雙手緊握符紋劍……朝著柚葉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
    「柚葉!把那傢伙推開然後蹲下!」
    柚葉瞬間露出驚嚇的表情,但她立刻在全身施加體重,推開了黑斗篷。可能是少了左手,平衡感變差的緣故,黑斗篷的身子霎時跌了個踉蹌。
    「咿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高高躍起,越過了蹲下身子的柚葉。
    反手握持的符紋劍直指黑斗篷。
    我整個人跨坐在黑斗篷的身l,把他壓倒在地。
    然後二話不說,刺出符紋劍貫穿了他的胸口。
    紅色的『神之血』一如鮮血般從胸口濺出,只見他的四肢抽搐不止。胸口的黑色衣服上浮現了一個紅色的符紋,那是一種貌似有脈膊在跳動的血管,甚至會讓人產生不祥預感的符紋……
    我的手就像僵硬了一樣抖個不停,額頭也汗如雨下。
    直到黑斗篷的身體一動也不動,我才抽出符紋劍,緩緩地站了起來。
    即使再也動不了,那副臉孔依然張大了眼睛,面無表情地盯著正上方。
    與其說是死掉,倒不如說是不會動了。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啊……?」
    回頭一瞧,柚葉一副氣力放盡的模樣跪在地上,只見她眼眶裡噙著淚水。
    我邁步前行,打算回到她的身旁。
    然而,下一秒我聽到有東西在石頭地上拖動的聲音,瞬間黑斗篷僵直的腳冷不防踹了我的腿一腳。出入意表的突擊使我身體失去平衡,一隻腳滑出了路面。
    就像有人拉著我一樣,我全身的體重往一邊傾斜,整個人往湍流墜下。
    當我的身體浮在半空中時,有人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
    原來是柚葉探出身子用雙手抓著我的手不放。
    黑斗篷再次停止動作,一動也不動。
    我的身體像鐘擺一樣搖搖晃晃,兩隻腳懸在半空,底下就是猛烈的湍流。
    「柚葉……快放手……會連你也一起掉下來的。」
    柚葉已經呈現整個上半身探出到外頭,只剩腹部以下勉強靠在路面上的狀態,四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她撐著。
    「雷恩,你自己不逃,卻只會叫本宮逃走……你這子民怎麼這麼自私……」
    柚葉漲紅了臉,用半哭半笑般的眼神說道。
    耳裡傳來她的身體漸漸被我的重量拖行到路面外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兩個人無疑都會一頭栽進水裡。
    「聽好,與其在這裡放開你的手……」
    柚葉的身體一點一滴、一點一滴地確實往下滑落。
    「……本宮寧可跟你一起被沖走。」
    柚葉的身體終於被整個拖出路面,我們兩人一同被急流給吞噬了。
    全身遭到冰冷水流的拍擊,儘管奮力游泳卻毫無意義,我們就像被沖走的垃圾一樣。
    我拚命抱住柚葉的身體,把臉探出水面吸氣。
    水道蜿蜒曲折,身體一再飽受撞擊,我倆就在黑暗中隨波逐流。


    在急流中,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在一處類似小瀑布的地方被沖落。
    下面是一個寬闊的池塘,水流相較之下算是比較平穩的。我只手摟著柚葉的身體,拚死踢動兩隻腳以免沉入水底,頭在水面上斷斷緶紳地呼吸,尋找可以上岸的場所。凍僵的身體讓行動變得遲鈍,抱著柚葉的那只手也漸漸使不上力,有好幾次我幾乎失去意識。


    最後,當我長長地伸出手時,掌心碰到了水面上的堅硬地面,先是將陷入神智不清、渾身乏力狀態的柚葉抬上地面後,接著我自己再爬上岸。
    掌心摸到堅硬的觸感,是符紋劍的劍柄。我將其牢牢握緊,注入Seed,又冷又濕的劍便綻放光輝,形成光源照亮四周……這把劍的用途也真是變化多端啊。
    光源範圍以外的地方全是一片黑暗,似乎是個不知名的遼闊空間。
    我左右張望,被我抬到旁邊的柚葉正面朝上倒在地上。
    「柚葉!振作一點啊!你沒事吧?」
    「嗚嗚……嗯。本宮已經喝不下了……嗚……」
    看似在痛苦呻吟的柚葉,猛然睜開了眼睛。她坐起上半身,將肚裡的水給嘔吐了出來。
    「是幻……幻覺……嗎?剛剛本宮夢到自己肚子飽到都快撐破,卻還是被人強灌一肚子冰紅茶的幻覺耶。甜食本宮已經吃到怕了……」
    ……還真是個充滿口腹之欲的幻覺啊。
    「總之,還好柚葉你看起來沒什麼大礙——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我從地上站起來,重新審視四周環境。
    在視線範圍所及的石頭地板之外,只知道是一個籠罩在黑暗之中的遼闊空間,剩下的就不曉得了。
    「我看能不能光線再變待更亮一點。」
    我閉上眼睛,試著傳輸更多的Seed給光之符紋劍。
    劍的亮度提高……泛出強烈的光芒,把周圍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亮度這麼強,別說是反而看不清楚,還把眼睛給刺痛了,調整亮度怎麼這麼難啊。
    「——總之,我們也只能走一走探探究竟了。」
    我舉起調回亮度的符紋劍,舉步直直朝水面的另一側走去。身上的衣服濕得貼住了我的身體,濕答答的鞋子「啾、啾」地發出了低沉的腳步聲。
    「這裡該不會是庫勒絲提過的『聖域』吧?」
    聽到柚葉的猜測,我無意間停下了腳步。
    「這麼說來,她確實是在帶我們走水道的時候有提起過。好像是地下深處有一個人稱『聖域』的場所,然後古代的財寶沉睡在其中之類的。」
    我們重新邁步前進了一小段路後,我的腳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一個很大的球狀物體。
    「有東西掉在地上……石頭?」
    我彎下身子,用光照那顆圓石。
    「……咦,這是骷髏頭……?」
    下巴以上的頭蓋骨掉在地上,空洞的雙眼正朝著我們。
    「是人類的屍體哪,有可能是被淹死的人吧。」
    或許是年代久遠,骷髏頭變成了淡褐色,有一半瀕臨破碎的狀態。
    我把光源往前方一移,只見滿地都是疑似軀幹的支離破碎的人骨。
    「喂、喂,柚葉……你看……」
    再往更前方一瞧,可見多達數人、不對,是好幾十人的遺體散落了一整地。
    我們走在滿地的人骨之中,到處巡視。除了大人的遺骨以外,也不乏有疑似小孩的小型人骨。身上還穿著衣服的人骨也不在少數,只不過那些衣服全變成了褐色,勉強只能認得出原形是布,大部分都燒得破破爛爛的。
    這裡不光只有遺體,往前進的途中,我們還發現到處都是疑似櫃子或其他傢俱毀損所留下來的木片以及餐具的碎片,這些明顯是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
    「感覺不太像是被水沖來這裡的耶……嗯,那具屍體是不是抱著什麼東西?」
    有一具相形之下損傷比較少的屍體懷裡捧著一本書。
    我輕輕拿起來翻開一瞧。那是紙張乾燥得硬巴巴的一本書,裡頭的內容是手寫的文章。
    「天空……?光……?……寫什麼啊,看不懂。」
    雖然跟我們使用的語言有些類似,可是結構相差甚多。我充其量只能勉強能讀懂一些單字,整篇文章的意義對我來說簡直是無字天書。
    「這是一篇古文,上頭的文字是本宮的時代——也就是一千五百年前公主統治的時代所使用的語言。」
    「……咦,所以說這些人已經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嗎?」
    柚葉捧著書開始翻頁讀起了內容。
    「這應該是本日記。這些死者呢——他們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公主們失控將世界推向毀滅之途時,為了逃離災厄,才躲在這裡生活的樣子。」
    「你說什麼?那他們會死在這裡是因為……」
    「當年失控的光明公主招來流星,也因此掀起一陣焚風……聖域固然有堅固的牆壁保護,可是裡頭的人還是承受不住熱氣與衝擊而死了。」
    「招來流星……?柚葉和那個光明公主也交手過吧。」
    「你記得很清楚嘛——這座王都不是四面環山嗎?那些山脈就是當初光明公主招來流星造成的衝擊所形成的。只是本宮也沒想到,往後居然會在這裡建立起這樣的一座城市來哪。」
    柚葉說完便闔上書本,放回了原位。
    「如果本宮可以儘早阻止光明公主的話,他們也不會……」
    我輕輕把手放在自責地垂低了頭的柚葉的肩上。
    如果不是有柚葉,我們的世界還存不存在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嗚……哈啾!」
    ……就在這傷感的時刻,柚葉打了個噴嚏,我忍不住差點噴笑。
    「有什麼好笑的?本宮到現在還是全身濕透的耶!還不快想辦法,你這沒用的子民!」
    「好、好啦,一直穿著濕衣服連我也會感冒的,如果能生火就好了……」
    說完,我伸手在腰帶的小袋裡摸索。從中掏出隨身攜帶用的符紋繪製道具,一隻小筆和一罐裝了『神之血』跟著色用的顏料的小瓶子。
    瓶子的表面難免也濕透了,不過由於是密封的,所以瓶內依然完好如初。
    「好,去收集一些地上的木片吧。盡可能挑體積大一點的,我要在上面畫下火焰符紋生火。」
    看著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燃燒的營火,讓身體感受那股溫暖之後,心理總算安定了下來。
    「混、混蛋!誰准你看這裡了色鬼子民!」
    柚葉紅著臉大叫著。
    「……色鬼子民是哪門子的子民啊,我才沒看呢。」
    我和柚葉都脫下濕漉漉的衣服,用掉在地上的乾燥毛毯裹著身體,脫下來的衣服則攤開在營火旁邊等著晾乾。
    換句話說,我們兩個現在都裸體。不過好歹冇穿—內衣褲就是了……
    另一個頭痛的問題是,比較大件的毛毯我們只找到了一件。
    所以說,現在的狀況就是……我和柚葉兩個人靠在一起比鄰而坐,然後裹在同一條毯子裡。
    「你、你剛才偷摸了我吧!是不是在對本宮的肉體打下流的歪主意!你有這個狗膽,小心本宮把你打扁踢出去!你最好脖子洗乾淨做好覺悟!」
    「我就說我根本沒怎樣嘛!明明就是手肘碰到一下而已啊!」
    「唔……若非突發狀況,貴為公主的本宮是不可能跟你這種卑賤的子民身體靠在一起的,這次可是特例!」
    「我知道啦,不用你說好不好……」
    說罷,我的腦袋忽然像是蒙上一層煙霧般意識變得模糊不清,險些失衡倒下。
    「怎麼?你累了嗎?」
    「可能是因為從早上奔波到現在,還一直注入Seed給符紋劍的關係吧……」
    「Seed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好吧,你就好好休息。你還年輕,只需小睡片刻,Seed就能恢復才是,年輕菜鳥真是教人羡慕哪。」
    「反正我就是菜啦。可是我不能休息,不早點離開這裡,莉米雅女王就有危險了……」
    我拚命使力撐住差點體力不支的上半身,拚了命維持意識。
    「你在這裡就把體力耗盡的話,就甭想救什麼女王了。還有庫勒絲在,用不著擔心。你小歇片刻吧!坐著不會很難睡嗎?躺下來沒關係。」
    如此說道後,柚葉用手壓著我的胸膛使我躺下。
    然後用裹住白己身體的毯子蓋在我的身上。
    柚葉從毯子露出的身體霎時映入我眼簾,我連忙將眼睛別開。
    「柚、柚葉……你不冷嗎?」
    「有營火可以烤身體,你不需要擔心本宮。看,讓火生大一點不就好了嗎?」
    柚葉把手邊的木片丟進火堆後,營火燒得更猛了。
    「你快點睡不要再碎碎念了,本宮來哄你睡覺吧。」
    柚葉用雙手捧起我的頭部,放在她跪坐的膝蓋上。
    「咦?等一下……」
    「這次是特別服務,你別想得寸進尺喔。」
    我心慌地趕忙抬頭往上看。可是,只要一把視線往上移,就會看見柚葉被火照得一清二楚的身體,所以處於動彈不得的狀態。我只得躺在她的膝蓋上,任由心臟不斷怦怦跳。
    「……奇怪?柚葉,這個符紋是什麼?」

    柚葉的大腿上淡淡地浮現了一個紅色的漩渦圖形。
    是描繪在她的棺木上的古代符紋的一部分。怪了,之前有這樣的符紋嗎?
    「那個嗎?那好像是因為本宮的力量被封印才浮現出來的。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本宮會失去人類的外貌,永遠變成一尊棺材吧……
    「喂、喂,這樣的話……
    「別擔心,距離那一天還久得很哪,只要在那之前把自以為帥氣的土包子黑斗篷收拾掉即可。一旦本宮被封印的力量恢復,且又能接受你的Seed的話,自然會回復正常。」
    「是、是嗎……所以只要打扁卡爾馬和皇帝就沒事了,是吧?」
    聽柚葉這麼一說我稍微安心些了。雖然不是能輕易打倒的敵人,不過我可不會認輸的。
    後來不知是因為真的太累的緣故,還是因為柚葉的大腿躺起來很柔軟,睡魔馬上向我襲
    ……我的眼皮自然而然地閉上了。
    在連有沒有做夢都不曉得的短暫睡眠過後,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柚葉似乎一直讓我躺在她的大腿上,睡到醒來為止。
    ——我睡多久了?」
    「也沒有很久啦,頂多三十分鐘左右。如何,精神清醒多了吧?」
    「是、是嗎……我有感覺腦袋變得輕盈多了,還有肚子好像也餓了說。」
    「可惜這裡沒有吃的哪。」
    「唉,也只能忍耐了。」
    「怎樣,雷恩?現在你知道睡午覺和吃點心的偉大了吧!」
    「還、還好啦。衣服也差不多快幹了吧?」
    我避免直視到柚葉裸體地坐起身,拿起攤開的衣服。雖然摸起來還是有點濕氣,不過已經可以穿了。
    我左右張望,盤算下一步該如何前進。
    「奇怪?那邊的牆壁是不是畫了什麼東西?」
    多虧柚葉加強了營火的火勢,現在的視線範圍比剛才遼闊多了。被火光反照出的牆壁若隱若現地浮現在另一頭。
    我靠近牆邊舉起光之劍,牆壁上畫滿了無數漩渦狀的圖紋。藤蔓般的線糾結纏繞,規律地相互重疊,並且排列在一起的漩渦上。
    牆壁上紅色的線條所描繪出來的無疑是符紋,好幾條平行線將分散的漩渦串連了起來,明明是歪七扭八的圖案羅列而成,卻給人條理分明的印象。
    那跟我們現代所使用的符紋的形狀截然不同,而跟畫在枯葉等公主的棺本上的種類一樣,屬於古代符紋。
    在符紋的中心有一幅小型的壁畫,似乎是說明符紋的效果之用。
    那是……從星空墜落到城市上空的球體。
    難道這就是柚葉才剛提起過的,光明公主所召來的流星嗎?
    此外,還有一把從地表射出的巨大長槍貫穿了流星。
    在壁畫下面可以看到一則利用古代文字寫成的短文。
    「柚葉,你看得懂那在寫些什麼嗎?」
    「『貫穿流星的魔槍·蓋爾波格』——上面是這麼寫的。」
    「貫穿流星……古代的人是打算擊毀被招來的流星嗎……不過,最後流星終究還是墜落了不是嗎?所以說那把魔槍沒有射出羅?」
    「你看看那邊,有一部分的符紋消失了。」
    我抬頭看柚葉指出的部分,不知是不是被塗掉,符紋缺了一塊。
    ……不對,這應該不是被塗掉的,而是還沒畫完。」
    就算看不懂符紋的意思,身為符紋師的修業者,我還是感覺得出來。
    畫在這面牆上的巨大符紋是件未完成品。
    有一把生銹的梯子掉在牆壁前面。此外,還有一個被打翻而裡頭空無一物的桶子,就像被拋出去般掉在梯子附近。
    「依我看……應該是這裡的人在符紋完成前就死亡了吧,流星在比符紋的完成早先一步墜落。」
    我轉頭環視那些浮現在營火的火光底下,在黑暗中永眠的遺體。
    「柚葉,我本來以為城裡的市民都不願奮鬥,所以才會被羅古盧隨心所欲地使喚——可是事實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來到這裡後我才弄清楚。原來大家始終沒有放棄奮鬥,從很久以前便一直努力著。」
    然後,我再一次面對牆壁的符紋。
    「不曉得完成這幅符紋的話會怎樣。」
    「你該不會想讓這符紋發動吧?」
    「我只是在假設啦,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突破迸個局勢的線索啊。例如聖域重新運作的話,某處會有出口打開之類的——不過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畢竟我又不會畫古代符紋。」
    我沒辦法解讀隱藏在古代符紋裝飾之中的意義,所以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最後留下來的空白處該畫下什麼符紋,更遑論去完成它了。
    活在現代的我,是無法承繼遙遠古人的意志的。
    「本宮可以教你古代符紋的知識喔。」
    柚葉突然開口表示。
    ……咦?」
    「意思就是說,本宮來幫你特訓,教你看懂、怎麼畫古代符紋好了。」
    「柚葉,你懂古代符紋?」
    「不要忘了,符紋說穿了就是公主的語言,符紋文化基本上就是公主傳授給人類的技術
    喔。」
    「原、原來如此,這麼說也沒錯……
    「這幅符紋看來是一路連結到魔槍所在的場所哪。」
    望著符紋,我開始思考。像這樣什麼都不嘗試,最終也只會落得曝屍荒野的下場吧。
    我重新面對柚葉,向她點頭表示決心。
    ——放手一搏吧!」
    於是我立刻著手準備畫符紋的顏料。步驟就跟方才我畫生火符紋一樣,把裝在容器裡的
    『神之血』和顏料調在一起。
    『神之血』本身沒什麼黏性、附著力很差,即使塗在物體上也會滴落。之所以要跟顏料調
    配在一起,理由不只是為了顏色,還有使其能附著在物體上。
    「好,塗料完成了。柚葉,拜託你教導我古代符紋。」
    「唔姆,本宮可是很嚴厲的,你皮繃緊一點喔。」
    ……請你手下留情了。」
    我們立起倒在地上的梯子,面對牆壁上符紋的空白處。
    也不知後來經過了多久的時間,時間好像咻一下就過去了,可是又感覺十分漫長。
    「唔呣,雖然畫得有些像鬼畫符,不過以第一次而言還算馬馬虎虎啦,勉強誇獎你一下。」
    柚葉仰望我畫好的古代符紋說道。
    「最好是勉強誇獎啦……話說回來,光是把它畫出來就夠折騰我就是了。」
    整個牆面上的符紋唯有一部分的線看起來像蟲一樣扭來扭去的,有些難堪。不用說,那邊就是我自己補畫上去的部分。
    塗料已經一滴也不剩,我隨身攜帶的『神之血』和顏料全部都用光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成果,我完成了符紋。
    「接下來只要注入Seed……這幅符紋就會發動了吧?」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走到牆壁前,把右手放在符紋上。
    閉緊眼睛,在腦海中想像。
    即便是流星也能擊墜的強力光之長槍,挺身對抗壓倒性力量的人們的思念。
    想像轉化成了Seed,透過我的手臂流向符紋。
    壁面上的巨大符紋開始綻放紅光。
    下一個瞬間,變化產生了。原本沉默的聖域就像重新注入了生命能量似的,四面的牆壁和天花板全都滿滿地浮現出了古代符紋。
    「好、好厲害啊……
    我們所在的空間被紅光照耀得十分明亮,這裡是一個有王城的腹地那麼遼闊的房間。
    嘶沙沙沙……激烈的水流聲傳進我的耳朵,聲音源自我們當初被打上的水畔邊。
    我們朝水畔邊走去,房間的其中一角是一座巨大的方形水池,牆壁的上半部有一個缺口,有道細長的小瀑布從中流下。我們大概就是從那個瀑布沖下來,抵達這個聖地的吧。
    前一刻還很穩定的水面水勢湍急地卷起漩渦,水位漸漸往下消退。
    從牆壁流出來的瀑布,也像枯竭了似地不再有流水。
    「發生了什麼情況……?」
    隨著池水的消退,通往底部的階梯出現在我們的眼前,過了片刻,池底也露出了臉來。
    在池底的深處、最前面那道牆的底下,有一扇畫了符紋的方形小門。
    原本有瀑布流下的那個洞位在很高的位置,看樣子是不可能爬上去。
    如此一來我們能走的路只剩一條了,我站在門前用手觸碰,灌注Seed
    符紋散發出柔和的光,門一聲不響地打開了,裡頭是一條長長的狹窄方形隧道。
    「這條隧道的後面會是什麼?」
    我們抱著是上天指引我們前進的念頭,鑽進了那條隧道。
    隧道的牆壁、地板、天花板全是由平滑得有如大理石般的石材鋪置而成。
    四個面全都畫上了古代符紋,淡淡地綻放著亮光,照亮了細長的通路。
    我和柚葉默默不語地走在狹長的直線通路上。
    不久,方形出口離我們愈來愈近。
    走出出口的瞬間,我們來到了一個寬廣的場所。
    抬頭一看,上頭是高到模糊看不見頂的挑高簾開。在圓形牆壁的圍繞下,中央立了一根螺旋貝狀的細長柱子。柱子上,從聖域串接到此處的符紋收發出紅光。
    更讓我感到訝異的是……罩住壁面的那個透明般的雌色,我不是第一次看過。
    那顏色就跟先前我在王都抬頭仰望的水晶塔一模一樣。
    莫非我們現在抵達了水晶塔內部嗎?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1-29 01:2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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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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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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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29 01:3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公主之念

    「這裡真的是水晶塔嗎?為什麼聖域能通到水晶塔?」
    疑似水晶塔內部的空間顯得鴉雀無聲。既然王室設在塔中,照理說應該會有不少人,然而我卻絲毫感覺不到那些人的存在。
    明明看不到半盞油燈,水晶卻閃閃發光,塔內就像充滿了光一樣十分明亮。
    往上方一看,四周的牆壁架設了一圈又一圈呈螺旋狀直通高樓的回廊。
    在這封閉的空間中,時光彷佛停止了流動似的。
    「這裡難不成是……水晶塔的中心部?」
    我回想起先前庫勒絲拿出來給我們看過的水晶塔構造圖,記得塔的中心空蕩蕩的,提供光明公主作為生活用的空間。
    我四下張望,發現在中央那根造型扭曲的柱子陰影底下有一個動也不動的人影。
    「……莉米雅女王?」
    我趕過去一看,女王倚著柱子、臉朝著下方,垂下來的長頭髮都快碰到地上了。白色禮服滿是裂痕,上頭還沾著血。
    「您沒事吧?怎麼會渾身是傷……」
    我手搭住女王的肩膀,輕輕地搖了搖她。
    「啊啊,你是……」
    莉米雅女王抬起頭,用彷佛稍微松了口氣般的虛弱眼神看著我。
    「是薩伊克斯先生把被帶往水晶塔的我救出來的。他在牢房前和包圍我們的士兵展開了廝殺……途中我和穗花公主嘗試一起脫逃,可是被敵人發現了蹤影。穗花公主為了讓我逃走,不惜犧牲自己誘敵……」
    「結果她被抓了嗎……這裡果然是水晶塔羅?」
    「被獨留下來的我,原本試圖從謠傳位在這間公主廳房地下、可以通往聖域的秘密通路逃走……可是我找遍了各處就是找不到,最後終於體力不支。」
    我不禁轉頭和柚葉相視……那個秘密通路指的該不會是……
    「我想我們剛才行經的那條通道,就足您說的秘密通路。」
    「你們是從秘密通路走來的……嗎?」
    我向莉米雅女王說明了我倆來到此地的始末。兩人掉到貧民窟的水道,一同被沖到聖域,在那裡使符紋發動,最後沿著被符紋開啟的通路前來這裡。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不過照你這樣說來﹒即使前往聖域也無法脫逃到外界了。」
    莉米雅女王抬頭見到符紋正在發光的柱子,倒抽了一口涼氣。
    「蓋爾波格……在運作……?」
    「聖域的牆壁上畫有符紋,當中也提到了魔槍蓋爾波格,請問魔槍是什麼啊?」
    「這座水晶塔其實就是光明公主在古代發明的偉大魔槍——蓋爾波格。」
    「意思是說這座塔本身就是一把魔槍嗎……?」
    「沒錯。蓋爾波格過去原是守護公主王國的長槍,同時是和光明公主直接結合、擁有強大力量的武器。後來隨著公主王國毀滅,光明公主陷入死亡的長眠,魔槍也停止了機能。直到改朝換代,後人才在被遺留下來水晶塔興建了王室。」
    「發明守護王國的兵器……感覺光明公主是個非常不得了的人……應該說是不得了的公主呢。」
    「因為,光明公主在咱們幾個公主姊妹裡面算是責任感特別強的哪……」
    「可是,一千年前光明公主覺醒的同時,魔槍的機能也跟著復蘇了。光明公主很遺憾強大的兵器還留在人世,因此她決定隱瞞魔槍的存在,以免發生魔槍毀滅世界的憾事。從此她成了幕後的女王,親自守護這個國家,不讓魔槍落入任何人的手中。之所以會把聖域藏在地下深處,應該也是不願讓魔槍的存在曝光的緣故吧。」
    所以是我注入Seed給符紋,它才又開始運作的嗎?
    「對了,有沒可能用這把魔槍阻止失控的光明公主呢?」
    柚葉的力量遭到封印的現在,一定得想出一個和受控于皇帝的光明公主作戰的替代方案。如果有魔槍蓋爾波格力量的加持,搞不好……
    不過,莉米雅女王搖頭否定了我的提議。
    「問題是目前水晶塔已經被羅古盧控制住了,連想靠近蓋爾波格的控制室都有困難。況且蓋爾波格本是專門射擊國外敵人用的長距離兵器,沒辦法和已經攻入王都的敵人作戰。」
    是嗎……再怎麼說,我們真正的敵人並非光明公主,而是羅古盧皇帝。
    「看樣子……我們已經無路可逃了……想必羅古盧軍現在也已經發現蓋爾波格的變化,馬上就會找到這裡來吧。」
    「女王果然明察。」
    我們心頭一驚往上一瞧,只見回廊上幾個人影正居高臨下地傲睨著我們。
    是那個全身密不通風地裹著黑斗篷站得直挺挺的集團。
    「想逃也只是白費力氣喔,莉米雅女王——以及死亡公主。」
    卡爾馬的表情宛若逮到了獵物的獵豹,站在一群黑斗篷的中央說道。


    嘖,竟然沒把我放在眼底!


    東邊的天色有些暗了下來,時間似乎已接近傍晚。
    遮蔽天空的雲也變得更加渾厚,沉重地低垂在天邊。
    巨大的光之鳥在水晶塔的上空不停盤旋,貌似痛苦地發出尖銳的啼聲。
    而我就站在光之鳥的正下方,水晶塔的頂部廣場上——正確而言,是被綁起來站著。
    藍色光滑的地板上滿滿的都是複雜的符紋,象徵群星的光之符號羅列了整面地板,廣場的兩側列隊站著十來個身披像是典禮用的藍黃色華麗裝飾鎧甲的羅古盧士兵。
    我和薩伊克斯就被鎖鏈綁在這個廣場一角的鐵樁上。
    「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再會呢。」
    儘管渾身是傷,薩伊克斯仍不改平時吊兒郎當的語調。
    不知道是他生性樂觀,還是已經對未來死心了。
    至於莉米雅女王,則是被綁在廣場中央那根釘得比我們還高、而且裝飾十分莊嚴的鐵樁上。從我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另外有一名男子……站在莉米雅女王的正前方和她面對面相對。
    披著米色的大衣,透過鏡片後面的細長眼睛凝視著女王。
    洛依德——我的哥哥。
    一襲修女服的生命公主就隨侍在他的身旁,臉上掛著令人不悅的微笑。
    在他們兩人的後方,站著一個身材高瘦的老人。他身穿從肩膀蓋到腳趾的濃綠色長袍,發線退到頭頂,臉上佈滿了皺紋。儘管老態龍鍾,他的背倒是挺得十分筆直。
    他手中有一把劍,劍尖刺入了地面,兩手交疊在握柄的上頭。
    劍刃發出了耀眼奪目的光芒,那個亮度遠比我的光之符紋劍還要強。
    ——那就是光明公主的楔子嗎?
    在皇帝的背後,亦即和我們隔著廣場的另一側,身為公主的柚葉和穗花兩人肩並肩地被綁在十字架上,簡直就像儀式的祭品一樣。
    「呶!放開,快點放開本宮!」
    柚葉一邊大叫一邊掙扎。
    另一方面,穗花則是一副飽受煎熬的表情緘默不語。不是因為自己成了階下因而覺得痛苦折磨,而是為我們被補感到痛心不舍。就是那樣r的表情。
    「喂,老哥!你臣服羅古盧皇帝是不是在快什麼鬼胎啊?」
    洛依德用指頭調整眼鏡的位置,嘴角浮堄r笑意。
    「我的理想之前應該早就說過了,而我現在是在利用公主的力量輔助皇帝陛下,實現他理想中的世界。」
    「你要的結果就是這樣嗎?只要為了皇帝,草菅人命的事你也做得出來,是不是?」
    「——我想創造的是一個不論是誰,都能得到永恆生命、沒有鬥爭與憎恨的世界。企圖反抗那個理想世界的你們才是破壞者,不是嗎?」
    「人想要永生不死根本是天方夜譚……老哥,我看你早就不再信任什麼人類了吧?所以你現在才有辦法若無其事地跟過去你恨之入骨的羅古盧軍狼狽為奸吧?」
    洛依德沒有回答,反而召來了附近的士兵。
    「讓他閉嘴。」
    士兵走過來,揍了我的臉頰一拳。
    我不但嘴破,口腔還滲出了鮮血。這一拳還真痛啊……
    洛依德面向皇帝,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禮。
    「皇帝陛下,微臣這就開始行刑。」
    皇帝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看起來像是如此。
    洛依德手撐在地上注入Seed,描繪在廣場上的符紋開始綻放出紅光。
    在水晶塔上空的光明公主下方,浮現了渾身是血的莉米雅女王的身影。
    「你、你想幹什麼……?」
    我揚起脖子看著巨大的幻影。
    薩伊克斯也跟我一樣仰頭看著幻影,一邊為我說明:
    「這裡就是先前皇帝舉辦大型演講的場所。藉由符紋的力量,可以讓位在廣場中央的人物
    的影音以幻影的姿態浮現。」
    「可是,他們這麼大費周章投影女王的模樣是為了什麼目的……?」
    「他們的目的……這我就不想從我的口中說出來了。」
    一個蒙面扛著弓箭的士兵從羅古盧軍的隊伍中出列。
    他站到女王面前,上箭拉弦。
    「他們不會是想把女王被處刑的畫面,公開給王都的市民看吧!」
    一如儀式開始的暗號般,洛依德朝天高舉那只閃爍著黯淡銀光的右手臂。
    「這就開始菲亞娜王國莉米雅女王的處刑!」
    那個聲音透過幻影發生裝置響徹了王都。
    我從塔上遠眺城裡的街景,可以看到變成小小黑點的市民零零落落地停下腳步。想必他們一定都帶著惶恐的表情,抬頭觀看即將被處刑的女王的身影吧。
    「瞄準!」
    蒙面的劊子手把細長的弓箭箭尖對準了女王。
    莉米雅彷佛接受了命運般,只是平靜地站著沒有掙扎。
    「放……」
    正當洛依德準備將右手向前筆直刺出的時候。
    上空的烏雲遽然發出轟隆轟隆的雷鳴,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旋即,堅硬的冰雹從天傾瀉而下,紛紛砸在塔頂的廣場上。受到衝擊的影響,浮空的女王幻影在一陣晃動後消失了。
    光之鳥用力拍擊翅膀,一如在出聲威嚇般,用尖銳的聲音啼叫。
    有一巨大的透明膜狀物沐浴在灑落的夕陽餘暉中,穿透雲層從天而降。那張膜變化成裙狀的極光,並且釋放出七彩的虹光,貌似水母的觸手狀足部長長地向下伸出。
    接著從雲層中顯現的上半身,則是一個和水母狀裙子連在一起的身形苗條女性。肌膚白淨透明,擁有一頭好似珊瑚的頭髮。
    「那是……什麼啊……?」
    我愣然地張大了嘴巴,望著那個美麗又巨大、擁有女性外形的水母。
    在場的所有羅古盧士兵和洛依德本人也都神色僵硬地抬頭注視那個異像。
    生命公主目露憎恨的凶光,相形之下穗花和柚葉則是笑得闔不攏嘴。
    「看啊!那就是水之公主•瑪納南!」
    這也就表示,可菲成功喚醒水之公主羅!
    就在柚葉大嚷的同時,水之公主的觸手從天竄過,和光之鳥纏在一起。巨鳥用力拍擊翅膀抗衡,以像鞭子一樣蛇行的光束抽打水之公主。
    兩股勢均力敵的巨大力量就這麼彼此互相較勁。
    ……突如其來地,我的身體獲得了解放。回頭一看纏綁在鐵樁上的鎖鏈被割斷了。
    庫勒絲蹲在我的後頭,原來是她用短劍幫我割斷鎖鏈。塔頂廣場的牆邊掛著一條附有鉤爪的繩子,她似乎就是從那裡爬上來的樣子。
    「庫勒絲……!你竟然能找到這種地方來,真的令我佩服耶。」
    「多虧暗殺計畫,水晶塔的構造我早已了若指字。足我向可菲下達暗號,請她拔出覺醒的水之公主的楔子,好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的。」
    庫勒絲從口袋掏出一根塞了閃爍不停的符文光石的小管子給我瞧。之前我去海賊島時曾見識過,是用在遠距離聯絡的航海信號。這個似乎就廷打暗號用的道具。
    「這是拉契爾借我的。另外……雷恩,這廷你的符紋劍。」
    庫勒絲將背上的符紋劍轉交給我後,隨即跑到旁邊割斷薩伊克斯的鎖鏈。
    鐵制的鎖鏈就像紙張一樣被輕鬆地一刀兩斷,號稱比鋼鐵還硬的短劍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薩伊克斯,這把短劍給你。」
    庫勒絲說道,準備將她的其中一把短劍遞出去。
    「為什麼救我?我無意跟姊姊並肩作戰。」
    「既然如此,那你更需要武器。手無寸鐵的話,我豈不是還得分心救你?」
    薩伊克斯聞言苦笑了出來,收下了庫勒絲的短劍。
    「我和薩伊克斯牽制士兵,女王交給你了,雷恩。」
    說完,庫勒絲和薩伊克斯兵分二路朝兩邊的士兵隊伍突擊。
    「死刑犯逃走了!」
    列隊的羅古盧兵察覺我們重獲自由,一同拔出了軍刀。
    女王正面的劊子手連忙重新拉弓瞄準——但他還來不及放箭,那把弓便應聲被攔腰砍斷了。隨著刀光一閃,在劊子手身旁著地的庫勒絲順勢賞了一記迴旋踢給他的後腦勺。
    劊子手身體往前倒下的同時,我跑到了莉米雅女王的身後。
    我掄起符紋劍用力往綁住她的鎖鏈揮砍,並隨著刺耳的硬質金屬聲的響起,接連揮下第二劍、第三劍。可惡,憑我的符紋劍要砍斷鎖鏈實在不是易事!
    在我的左右兩邊,庫勒絲和薩伊克斯姊弟正身手矯健地對付羅古盧士兵,將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打倒。被擊倒的士兵紛紛失去意識,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庫勒絲打斷最後一名士兵的軍刀,朝他的下巴施以猛烈的踢擊。
    接著她往前直沖,與剩餘的三人——洛依德、生命公主以及皇帝正面對壘。
    「皇帝!一切到此為止!覺悟吧!」
    原先表情兇悍、怒目圓睜的洛依德,頓然露出遊刃有餘的冷笑。
    「真遺憾,原先我是本著好意,想賞賜你們與女王一同被處死的榮耀的哪。」
    洛依德彈了一下手指,從我們身後的階梯傳來聲勢浩大的腳步聲。
    一名男子從階梯爬了上來。緊接著,約莫有二十名的黑色人影隨他現身在塔頂廣場。彷佛在包夾我們一樣,那些人在洛依德的對面排成了一隊。
    卡爾馬與黑斗篷們宛如一道黑色柵欄般悠然而立。
    「哥!你不是被這個男的背叛嗎?你居然咽得下那口氣跟他聯手!」
    我向洛依德叫囂後,他隱約露出了一個心痛的表情。
    「你也知道那個過去了嗎?不過,那些陳年往事己經足過眼雲煙,這名男子如今可是忠心耿耿地在我手下辦事——卡爾馬,這裡隨便你高興怎麼處置!」
    「……遵旨。」
    卡爾馬微微低頭行禮,接著依序環視了庫勒絲和薩伊克斯。
    「有這麼好的身手卻與我們敵對,著實令人惋惜——現在〣想起來,當初如果把你們兩個抓來好好調教一番,現在搞不好早就是訓練有素的殺人兵器了。說來真是遺憾啊。」
    庫勒絲的眼神隱約變得有些激憤。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八年前暗殺了你們父母的兇手—〡就是本人啊。直到現在我還是記得一清二楚,畢竟那是當年年紀尚輕的我,入隊以來的第一件大任務哪!」
    卡爾馬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大笑道。
    庫勒絲的手忍不住頻頻顫抖,眼眸裡燃起了恨意。
    「你……你這王八蛋——!」
    「姊姊冷靜點!那是挑釁啊!」
    儘管薩伊克斯出聲喝止,庫勒絲依然拔出短劍朝卡爾馬殺去。她從我和莉米雅女王的身旁狂奔而過,像是渾然忘我般一直線地衝鋒。
    就在她即將威脅到卡爾馬的瞬間,他的身影憑空消失了。
    卡爾馬冷不防出現在停止衝刺的庫勒絲身後,眨眼間架住她的肩膀,手臂向上一擒將其反制。
    「嗚……」
    庫勒絲被制伏,而薩伊克斯也無法貿然出手,只得僵在原地。
    我繼續揮砍符紋劍,努力試著把莉米雅女王的鎖鏈敲斷。
    「請你不要管我,自己一個人逃吧。」
    身體被束縛住的莉米雅女王背對著我說道。
    「我怎麼能丟下您自己逃走呢!」
    「……為什麼你們這麼堅持抗爭呢?」
    「堅持的人不是只有我,也不是只有庫勒絲和薩伊克斯。我後來搞懂了,其實每個人都在奮戰,王都的每個人都是,即便在此時此刻。」
    我邊說,邊不斷繼續敲打。
    鎖鏈上已出現了好幾道的裂痕……再努力一下應該就能砍斷了。
    「記得你會使用Seed對吧——我有一事相求,請你把Seed灌注到這廣場上的符
    紋,如此一來就能再把我的模樣投影為幻影。」
    「可、可是,我就快敲斷鎖鏈了……」
    「拜託你,趕快!」
    我聽從女王的要求彎下身子把I放在地上的符紋,注入Seed。符紋發出了淡淡的亮光。
    「謝謝你——請原諒打破禁忌的女王。」
    打破禁忌……?
    被綁在鐵樁上的女王身影浮現在夕陽低垂的水晶塔上空,在戰得如火如荼的光明公主和水之公主底下,迸裂四濺的光束和冰雹自幻影上方如雨般傾瀉,看起來好不耀眼奪聲。
    洛依德和卡爾馬露出詫異的目光仰望女王的幻影,好奇她有何盤算。
    趁卡爾馬疏於防備,庫勒絲掙脫了他的控制,跳開到後方擺出應戰的架勢。
    『各位……各位,你們有聽見嗎?我是菲亞娜王國的女王莉米雅。』
    女王的聲音在天色垂暮的王都上空響蕩。
    她的視線貫穿了洛依德和皇帝——投注在坐落於另一頭的遼闊市街上。
    『現在我們碰上了一個空前的危機,我們的領地就快被外人給奪取了。』
    對了,莉米雅女王之前好像有提過,扮演傳聲筒的她只能代為傳達光明公主的言論,嚴禁自行以女王的身分發言……
    她現在就是想打破那個禁忌嗎?
    「阻止她說下去!」
    察覺女王目的的洛依德開口大喊。
    『……然而,我在這裡請求各位絕對不要死心、不要放棄希望。』
    其中一名黑斗篷高高躍起,化作一道黑旋風向女王逼近。晃眼間來到她的身旁後,高舉裝備了鉤爪的手臂。
    「甭想如願!」
    我站起身揮出符紋劍,鉤爪被我的符紋劍彈開偏離了軌道。
    鉤爪的尖端劃過莉米雅女王的肩膀,三道顯眼的鮮紅傷口隨著呻吟聲留下。
    攻擊受阻的黑斗篷儘管面無表情,卻像是被惹惱似地踹了我的腹部一腳。
    黑斗篷再次鎖定女王,不僅如此,還有另一名黑斗篷從對面逼近。
    兩副鉤爪一同瞄準女王揮下。
    下一個瞬間,黑斗篷的動作停止了。
    薩伊克斯和庫勒絲分別竄入女王的兩側擋下了鉤爪。
    「豈能容你們一直禁錮我們的言論自由。」
    薩伊克斯先是怒視黑斗篷,接著看了庫勒絲的眼睛。
    「這裡不需要姊姊的幫忙,我一個人就足以應付了。」
    「怎麼啦?你們倆最憎恨的人不就是我嗎!」
    卡爾馬大聲挑釁。
    可是庫勒絲不為所動,看著薩伊克斯的眼睛說道。
    「什麼才是我們必須去保護的事物,我剛才終於被點醒了。重要的不是什麼復仇……」
    「你們不要管我的性命了!我已經打破禁忌,不再有接受保護的理由!」
    女王從旁打斷了庫勒絲的話。
    「莉米雅女王,恕子民直言,我們要保護的不是您的性命,也不是國家的存亡——」
    庫勒絲向一臉錯愕的女王繼續說道:
    「——而是您的言論。那代表了在王都生活的人的聲音。」
    接著,庫勒絲電光石火地揮出短劍擊飛黑斗篷,從鎖鏈的束縛解放了女王。
    莉米雅女王凝視著庫勒絲點點頭,再次面向王都的市區。
    她大大地張開重獲自由的雙臂,更賣力地從喉嚨擠出聲音:
    『各位!不要輸給龐大的壓力,發出你們的聲音來吧!藉此證明自己的存在。那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憎恨,而是大家活在這個世上的證據!』
    好幾名黑斗篷聯手撲向了莉米雅女王。
    「對方似乎出招羅,姊——真沒辦法,這回我就破例跟你合作吧。」
    「啊啊,我們不知有幾年沒像這樣聯手作戰了哪。」
    分別握在庫勒絲和薩伊克斯手中的兩把短劍反射了光芒。
    短劍拉出一道道的軌跡,將蜂擁而上的黑斗篷陸續擊墜。
    「——也太神了吧!」
    親眼見識到這兩人幾乎可說是天衣無縫的搭配,我不禁發出了讚歎。
    有一個黑斗篷閃開了庫勒絲的短劍,腳步卻失去平衡,薩伊克斯隨即朝他的背上補刺了一刀。
    同時,庫勒絲的短劍刺穿了企圖趁機偷襲薩伊克斯的黑斗篷的手臂。
    他們兩人原本單槍匹馬作戰的實力就很堅強,可是一旦同心協力,彷佛實力又一口氣膨脹了不知好幾倍。那不是什麼一加一等於二的強度,而是感覺就像有三、五個疾風的戰士在場奮戰一樣。
    黑斗篷一個接著一個倒地不起。
    「去死吧——!」
    氣急敗壞的卡爾馬趁隙向莉米雅女飛躍而去。
    從上空對準女王的頭部刺出兩把鉤爪。
    ——照那個衝擊的力道,沒辦法用劍完全招架住!
    我趕到莉米雅女王的面前,向自上空急墜的卡爾馬舉起符紋劍,然後注入了Seed。劍發出亮光後,我仍繼續輸送Seed以增強力量。
    周圍瞬間被強光籠罩,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卡爾馬眼睛一眯,偏離了原先的軌道,在我與莉米雅女王之間著地。
    「用強光攻擊眼睛,這招還挺有意思的嘛。」
    卡爾馬在眩光中露出淒厲的笑容。
    「——洛依德•裡恩巴多的弟弟……」
    怒瞪我的那張臉上,蘊藏著異常的憎恨感情。
    ……他在憎恨我?不對,他恨的是洛依德……?
    困惑的我一時停止注入Seed,光芒因此急速消退,只見卡爾馬揮起了鉤爪。
    就在那個瞬間,他全身凝固了。一雙眼睛睜得渾圓,顫抖不止地張開嘴巴。
    「嗄……啊……怎麼……會……」
    庫勒斯和薩伊克斯分別從卡爾馬的前後把短劍刺進了他的胸口。
    「我們是趁著強光摸進來的。」
    薩伊克斯翹起嘴角冷笑。
    「看樣子,你的眼睛似乎只能在黑暗中看見東西哪。」
    庫勒絲說罷,兩人同時拔出了短劍。
    紅色的鮮血從卡爾馬胸膛的前後噴出,他的身子在原地轉了半圈,最後呈仰臥之姿倒下。
    「這是……」
    從卡爾馬體內流出來的液體,跟黑斗篷一樣是『神之血』。
    宛如血管一樣交織錯綜的鮮紅符紋浮現在身體上。
    在太陽西垂,天色急速昏暗的霞空下,莉米雅女王的最後一句話甚至響遍了環繞王都的山腳。
    『拜託各位!讓我聽見你們的聲音吧!不受任何人制約的、充滿生命力的聲音!』
    說完的同時符紋失去了效果,女王的身影從上空消失了。
    見卡爾馬也被打敗,洛依德咬牙切齒地目露凶光瞪視。
    縱使是人稱天才符紋師的洛依德,要同時跟薩伊克斯以及庫勒絲交手恐怕也占不到便宜吧……更何況,除了他們兩個以外還有我呢。
    「現在你怎麼辦啊,老哥?先放開柚葉和穗花!」
    庫勒絲接著挺出短劍直指洛依德背後的皇帝。
    「羅古盧皇帝!現在立刻撤回合併宣言!不然……別怪我宰了你!」
    「呵!」
    洛依德發出抽搐般的聲音……
    「呵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突然高聲大笑。
    「有、有什麼好笑的!那就是你的答覆嗎!」
    庫勒絲大叫,拔腿沖向皇帝。
    但下一秒庫勒絲隨即停下了腳步。
    我、薩伊克斯、莉米雅女王,甚至連被綁在皇帝後面的柚葉跟穗花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家全都凝視著那一點。
    「這就是你日日夜夜渴望實現的事嗎?」
    洛依德奪走了皇帝所持的光之劍,筆直插進了皇帝的頭顱。
    他殺了……皇帝……?
    洛依德抽出劍後,皇帝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前倒下。
    從那具身體流出的血……是『神之血』?
    這是說皇帝跟卡爾馬一樣都不是人嗎……?
    洛依德走到了生命公主的面前。生命公主張開雙臂,使一幅金光閃閃、雕刻了無數生命體的符紋浮雕浮現在自己的正面。
    那個是……生命公主的閘門?
    「洛依德大人,這一刻我久候多時了。」
    生命公主以恍惚的表情注視著洛依德。
    「不要讓他拔出楔子!」
    聽見柚葉的大喊,我高舉符紋劍直朝著洛依德奔去。
    洛依德用單手猛力揮舞了一下光之劍,只見劍以肉眼無法跟上的速度劃下一道光跡,射出
    的光彈落在四周阻擋了我們的去路。
    洛依德將另一隻手伸入閘門,抓到東西後便一鼓作氣地從中拔了出來。
    他手上握著的是一把散發七彩虹光、由兩片刀刃纏繞成螺旋狀組成的形狀奇異的劍。
    我本以為公主力量會因此獲得解放,不料生命公主卻仍舊維持原貌,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雙手拿著兩名公主的楔子,洛依德走到了倒在地上的皇帝的身旁。
    「我過去遭到卡爾馬的背叛而失去了一切。可是,後來我得知公主身懷強大的力量,於是我前來王都探尋公主的棺木。在這裡我和生命公主邂逅,從她口中得知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說完,洛依德把螺旋劍插進了皇帝的屍體。
    「那就是人類得到不死之身的方法!」
    皇帝的屍體不停抽搐掙扎,全身被包覆在紫色的棺型光芒之中。
    然後,一隻龐然巨蟲就像破繭而出般從光芒之中現身了。
    我茫然地仰頭注視那個以夜空為背景直↓起來的黑蟲……不對,那是棺木。
    「我利用羅古盧軍力量所展開的行動,一切都是為了讓永恆的公主棺木變成屬於人類的東西。」
    那東西確實擁有棺木的形狀,是體積有人類好幾倍大的漆黑棺木。那東西的軀體有著八條又細又長、而且彎彎曲曲的腿,體內畫上了如同血管般的火紅符紋,可見無數的導管纏附在上頭。
    安裝在身體各處的蛇腹幫浦上上下下地伸縮著,隨著咻咻的蒸氣聲噴出了紅色的煙。
    「我嘔心瀝血完成的技術,就是這個以『血機關』和符紋術搭配而成,人類發明的最高結晶——人造棺木!」
    洛依德揚起脖子注視不停蠢動的人造棺木,一如深深引以為傲似的。
    「你說這是……人造……棺木?」
    「這就是我引頸期盼的永恆生命體,以我的力量催生出來、永垂不朽的不死生命體啊!」生命公主在洛依德的身旁面露陶醉的神情說道。
    人造棺木的下方緩緩裂出一條縫,像嘴巴一樣張得大大的。
    『咕嗚嗚嗚嗚嗚……』
    一個彷佛會撼動人的五臟六腑的低鳴響起。
    先前那些被庫勒絲姊弟擊昏的士兵陸續被那個聲音吵醒。
    「噫噫,有、有怪物……!」
    士兵們的臉頓時失去血色,爭先恐後地逃回塔中。
    「皇帝變成人造棺木……?這樣的話,卡爾馬他們不就……」
    「呀啊!」
    我聽見慘叫回頭一瞧,卡爾馬和那些黑斗篷的身體融化重組成小型的人造棺木從地上爬
    起,伸出軟體動物般的手臂纏繞住莉米雅女王。
    「人造棺木是個體,也是整體,是整體同時也是個體。他們是密不可分的共同體啊。」
    洛依德投向人造棺木的視線,就彷佛在注視自己的親生骨肉般。
    「莉米雅女王!」
    庫勒絲和薩伊克斯沖上前解救女王。
    「別以為你們逃得過光速劍!」
    洛依德揮出了手上的光之劍。
    以肉眼無法跟上的速度射出的光彈,直擊庫勒絲姊弟的背部,將兩人擊飛。人造棺木緊接著伸出手纏繞住了兩人。
    那些小型的人造棺木像黏土一樣不斷伸長,變成長長的胳臂攀附在皇帝的人造棺木的背
    上。
    薩伊克斯姊弟和莉米雅女王三個人全都被人造棺木的胳臂團團纏繞住。
    「未來將是擁有人造棺木軀體的不死之人的時代。獲得遴選、擁有永恆生命之人的王國即將誕生——雷恩,你不用擔心,如果你願意嘗試去理解我的世界,我也不吝將這永恆的生命分享給你。」
    我才不要啥鬼永恆生命咧!我本來想這樣嗆回去,無奈驚心動魄的人造棺本當前,我嚇得連聲音都啞了。
    「還有時間,你仔細考慮考慮,順便在一邊旁觀人造棺木完成吧。」
    「完成……?」
    「人造棺木還欠缺一道手續才算真正的完成,那個手續就是……」
    洛依德輪流掃視了柚葉和穗花。
    「吸收公主。當公主的力量吸進了體內之後,人造棺木便宣告完成。」
    聽到洛依德的宣言,柚葉和穗花皆面無血色地注視著他。
    「你這混帳……你想拿公主……拿柚葉和穗花喂這玩意兒吃掉嗎!」
    在頭頂的上空,光之巨鳥發出更為威猛的啼聲並且拍擊翅膀。
    接連從羽翼射出的貌似弓箭的光彈,一一射穿了水之公主的身體。
    水之公主美麗的身軀失去力量不穩地晃蕩著,最後,一如融化的羽衣般緩緩往王都的市區沉沒。
    ——就連水之公主也戰敗了嗎?
    洛依德高聲大笑。
    「我這就處死女王,讓菲亞娜的合併落幕!這個國家……不對,世界往後將臣服在光明公主的膝下,重生為由人造棺木供給生命的國家!」
    正當洛依德大聲咆哮的時候,有一個士兵驚慌失措地從樓梯跑了上來。
    「大、大、大事不妙了……!」
    士兵一爬上塔頂廣場,目睹奇妙的畫面不禁啞口無言。
    「幹什麼,有話快說!」
    洛依德煩躁不耐地催促。
    「是、是的……街上有市民叛亂……」
    「叛亂……?」
    洛依德蹙起了眉頭。
    我低頭俯瞰了環繞水晶塔四周的王都市容。
    夜幕低垂的王都。
    城裡每一條路都可見微小的光點,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那些光點掩沒了市區的大馬路,緩緩地朝水晶塔前進。
    ——那些光點原來是群眾手持的火炬。
    在女王的號召下,凝聚了民眾的信念。
    那是即便是強大的光之巨鳥也無法吹熄,渺小卻不失強韌的光芒。
    數目不是只有十或二十,也不是一百兩百;那個數字不斷急速攀升,不知不覺間形成了好幾千道光芒的漩渦。
    那個龐大的漩渦一如為王都所身陷的黑暗帶來光明的光源,又彷若散落在夜空上的星海。
    緊接著又有其他士兵陸續沖進了廣場。
    「貧、貧民窟有暴動發生……!附近的武器庫遭到襲擊……被流放到貧民窟的符紋師帶頭作亂,一發不可收拾!」
    貧民窟的符紋師……?是我們半途認識的那個男子嗎?
    「收容所的因犯集體逃獄了……!他們煽動附近的市民,騷動有擴大的趨勢!」
    好幾名士兵輪番沖上廣場,向洛依德報告在王都延燒開來的混亂情況。
    ……不對,這不是混亂。
    這正是發自王都市民心中的呐喊!
    「喂,你聽見了嗎,老哥?」
    我向洛依德大聲嚷嚷。
    「不管你有什麼邪惡的計畫,就算你殺了我們,王都的人一樣不會跪下來臣服於你的!你理想的世界永遠不會降臨的啦!」
    「閉嘴!」
    洛依德厲聲喝斥,命令站在廣場中央的士兵們。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下去鎮壓!」
    「但、但是市民人多勢眾,我們壓不住……」
    「不分男女老幼全給我殺光!只要血洗,還怕他們不安靜下來!火槍隊和銀鎧部隊也投入鎮壓的行列!」
    「是、是的!」
    接獲命令,士兵們連忙爬下樓梯。
    我沖到水晶塔的邊緣俯視下方。
    人潮湧到了環繞水晶塔的公園,一邊和試圖阻攔的羅古盧士兵發生推擠衝撞,一邊舉拳振臂高呼莉米雅女王的名字。
    這時塔的正門開啟,列隊行進的銀鎧部隊提著驚人的長槍和大盾從中出現。
    此外,水晶塔所有的窗戶都悄悄地挺出長長的槍枝,瞄準了塔下的民眾。
    這樣下去,王都會化成血海的。
    「洛依德!你夠了,住手!」
    我掄起符紋劍,沖向洛依德。
    可是,人造棺木的手臂從洛依德身後揮來,將我重重地擊倒在地。
    「死心吧,憑你是不可能打敗人造棺木的。」
    我一邊咳嗽,一邊用手拄著地板撐起身子。
    「……畜生,那傢伙真的死不了嗎?怎麼可能啊?」
    瞧我伏趴在地上怨歎著,洛依德不知是否因為很高興有機會可以暢談引以為傲的人造棺
    木,表情較先前稍微柔和了些。
    「你有興趣了嗎,雷恩?或許你很難接受,但你所看到的都是事實。」
    「可是……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皇帝跟死了又有什麼不一樣!」
    「那你就錯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垂老的皇帝長年以來最懼怕的莫過於是自己的死
    亡。羅古盧就算不窮兵黷武,遲早有一天還是能奪取全世界。問題是白己是否能活到那個時候,成為全世界的王?他擔心的就是這個。見他老人家那麼煩惱,我才做了提議。那就是能得到不死生命的人造棺木的計畫。」
    「就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你把皇帝改造成了人造棺木嗎?」
    「一聽到永恆的生命,那個愚蠢的老糊塗馬上就中計了!他是我最求之不得的實驗物件
    了。好處是只要用我的Seed操縱改造後的皇帝,我便可以在他的保護傘下自由行使權利。」
    「到頭來,你還不是為了一己之力才改造皇帝的!什麼永恆的生命講得那麼好聽,做的事倒是挺小家子氣的。」
    「你錯了!我是為了人類的進步才對皇帝動手的!」
    洛依德大聲跟我叫囂。
    他的自白響徹了天際。
    「…………?」
    洛依德似乎這時才注意到那股不對勁的感覺。
    沒錯,洛依德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天空。
    他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地被投射在水晶塔的├簾。
    在他身旁蠕動的人造棺木也一併被投射在其中。
    「……臭小子,你做了什麼……?」
    洛依德用兇狠的眼神垂下視線瞪我。
    我的手放在符紋上頭……繼續注入Seed。
    我沒有回答他的疑問,而是拉開喉嚨大叫。現在我的聲音應該也能傳遍王都各個角落才
    是。
    「羅古盧的士兵,你們都聽見了嗎?命令你們的人,可是這種冷血的傢伙!你們能容許自己為了這種怪物殺害平民百姓的生命,又讓自己的夥伴陪葬嗎?」
    「給我住口——!」
    洛依德踹了我的頭部一腳。
    這一踢使我頭破血流。由於Seed的輸入半途中斷,符紋不再發光了。
    「怎麼了?你們還不快鎮壓暴動!」
    「噫……噫!」
    洛依德狠狠一瞪,廣場上的士兵紛紛露出恐慌的神情逃進了塔內。
    街上市民和羅古盧軍的廝殺聲……無論時間過了多久,也不再聽聞響起了。
    「老哥,看來你的部下一口氣全跑光光了哪,我們終於有機會一對一好好聊聊啦。」
    瞬間,洛依德沖上前來痛擊我的下巴,拚命毆打我。
    「雷恩!夠了!」
    柚葉的叫聲在我的背後響起。
    「你已經盡力奮戰了!了不起!是本宮能抬頭挺胸引以為榮的子民!所以……你不要再說刺激他的話了!就算只有你一個人也好……快逃吧!」
    雙眼紅腫的她大叫著。
    我拄著符紋劍,用顫抖不已的雙腳站起。
    不曉得是否對叫聲產生反應,黑色的手臂滑溜溜地伸向了柚葉,手臂纏住她的身體,扯斷了十字架。
    「柚葉!」
    「呵呵,幹得好,就是那樣。人造棺木啊,就先吸收那個大嗓門的公主當開胃菜吧!」
    聽到洛依德的話,人造棺木一邊把柚葉拖向自己,一邊張大了嘴巴。
    「永別了……雷恩。本宮實在不希望讓你看到最後這麼淒慘的模樣就是了……」
    柚葉神情悲傷地朝著我微笑。
    不希望讓我看到?
    我也一樣,根本不想看你這副模樣好不好!
    不過就算看到了又怎樣,我絕對不會同意這就是結局的!
    我握緊了符紋劍。
    腳用力蹬地,沖了出去。
    將手中的符紋劍高舉,砍擊那只黑色的手臂。
    人造棺木發出宛若哀鳴般的低沉聲音,粗魯地甩動挨劍的手臂。
    柚葉的身體硬生生地被摔在地上,動也不動地陷入了昏迷。
    我騎到人造棺木的手臂上,不斷揮劍猛刺。
    「無謂的掙扎!」
    背後響起洛依德的叫聲,感覺得到他似乎揮起了光速劍。
    ……不過,我並沒有遭受到攻擊。
    「雷恩!不要停手!」
    庫勒絲的叫聲令我回頭觀望。
    她割斷抓住自己的手臂成功脫逃,正在拚命承受洛依德的劍擊。
    我繼續把劍刺入人造棺木的手臂。細得跟纖維一樣的絲被我一根根刺斷,就在不知第幾次刺入的時候,手臂終於「啪」的一聲斷掉飛了出去。
    扭動掙扎的斷臂不一會兒失去了力量,柚葉虛弱的身體倒在地上。
    不敵光速劍的庫勒絲在我的身後發出了呻吟。
    人造棺木的手臂重新卷住了庫勒絲。
    另一方面,被我砍斷的手臂就像菌類一樣,又冒出了完好如初的手臂。
    「這是再……再生嗎?」
    我趕去抱起柚葉,將她從人造棺木旁拖開。
    再生後的手臂似乎逼近到了我的正後方……卻突然停止不動。
    彷佛感到迷惘似地,手臂的前端躊躇不前。
    「……怎麼了,人造棺木?——我想起來了,死亡公主的力量被卡爾馬封印還沒恢復哪。那你就先吃掉火之公主吧。」
    洛依德面露喜色,把視線投向了穗花。
    該死的畜生,這回竟然把魔爪伸向了穗花……
    我把柚葉安置在廣場的一角後,擠出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
    「雷恩……別再去了……」
    柚葉出聲說道,她虛弱地倒在地上看著我。
    「可是,穗花她……柚葉你也希望能救她吧?」
    「穗花姊姊也希望你能活下去。咱們兩個公主的心願,你還不肯聽嗎……?你這人真的是……蠢到無可救藥……」
    一道淚水從柚葉面朝上空的眼眶滑落。
    我彎下腰,輕輕幫她拂去眼淚。
    然後,我仔細查看她那被人造棺木摧殘過的身體。
    整身衣服滿是瘡痍,平坦的腹部一覽無遺地露了出來。
    腹部上頭……可見她棺木上的紅色符紋浮現。


    那個顏色比先前在聖域看到時還要濃豔。記得她有說過,如果被封印的力量一直無法複元,將會永遠變回棺木的姿態。
    都已經打倒卡爾馬了,怎麼力量還回不來!
    一股懊惱的心情油然而生,連我都有衝動想哭。
    浮現在柚葉身體上的符紋,要是我可以把Seed注入到那裡的話,問題就解決了。
    我按照往例把手放在符紋中心所在的側腹,柚葉像被我搔到癢處般變得面紅耳赤……
    注入這個側腹……
    「…………咦?」
    偶然發現的畫面使我睜大了眼睛。
    「……符紋中斷了?」
    柚葉側腹上的符紋明顯少了一部分。
    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符紋不全,柚葉的力量才會被封住的嗎?
    柚葉有跟我提過,她的力量是在穗花的歡迎宴會上,被卡爾馬碰到才被封印的。
    此外,卡爾馬在攻入傭兵團本部時,也只是摸了瑪爾榭的符紋就將其抹除了。
    簡而言之,柚葉的符紋有一部分被卡爾馬抹除了嗎……
    「柚葉,是不是只要把這個符紋修好,你就能找回力量了?」
    「呶……這就不曉得了……本宮也沒有那個經驗……」
    「你願意讓我試畫看看嗎?」
    「能提供本宮動力的可是高度的古代符紋,你畫得出來嗎?萬一失敗了,本宮也不敢保證身體會發生什麼狀況喔。」
    「消失不見的只有一小部分符紋。況且,在聖域時我還經過柚葉大師的嚴格指點呢。」
    當然,說不會不安是騙人的……但是,豈能就這麼坐視柚葉被那樣的怪物給吃掉!
    「那……你就放手試試看吧。」
    我點點頭,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
    「——糟糕,畫符紋用的塗料已經沒了。」
    塗料在聖域畫符紋的時候全部用光了。
    可惡,還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一線希望了。我在躺下的柚葉旁邊大失所望地垂下了頭。
    「用血。」
    柚葉突如其來地擠出話來。
    「你忘了嗎?本宮的體內流的是『神之血』。」
    「可、可以嗎……?」
    「不過,不要使用被他們弄傷所流的血。如要使用本宮的血,雷恩,用你的那把劍……割傷本宮。」
    我吞下口水,注視我所持有的符紋劍的刀鋒。
    然後,我輕輕拎起柚葉的無名指。
    「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吧。」
    我用劍尖輕輕劃過柚葉的指腹,清澈的紅色液體從指腹上的紅線滑溜溜地流出。
    問題是光只這樣還不夠,『神之血』的黏著力太弱了不足以描繪符紋。
    我把劍反持,這回劍尖刺進了我的無名指。
    隨著一股刺痛,濃稠的鮮血流了出來。
    接著我和柚葉將兩根指頭靠在一起……使神之血和人之血交融在一起。
    我用沾了血水的指甲尖端抵住柚葉的側腹,沿著缺損的符紋移動。
    「咕……嗚:⊥
    不知是覺得痛,還是苦悶難受,柚葉弓起背部發出了呻吟聲。
    我只是不停移動指尖。
    必須在穗花被吃掉、還有被洛依德發現我們的行動前畫完才行。
    我回憶柚葉所教的古代符紋,一邊使那個形狀具體浮現在腦海。
    「只差一點了……符紋就快……完成了……」


    萬一有任何畫錯的地方,沒人曉得柚葉身上會發生什麼事。
    我滿頭大汗,謹慎地移動指尖。
    ——於是,最後的一條線終於連起來了。
    混合了我和柚葉鮮血顏色的線條,帶著一股異樣的存在感,摻雜在柚葉身上的符紋當中。
    覆蓋了她身體的符紋瞬間綻放出刺眼紅光……然後就像急速凋零一樣消失了。
    「……發生了什麼事?你沒事吧?柚葉?」
    赫然,柚葉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一雙眼睛睜得渾圓。
    「哦、呶哦哦哦哦哦……」
    張開的嘴巴發出了分不清是叫聲還是呻吟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或許是察覺到事有蹊蹺,洛依德在背後出聲大喝。
    「雷恩……閘門開啟了……拔掉……本宮的楔子……」
    柚葉一說完,火紅的符紋浮雕出現在她仰臥的身體上頭。
    那個符紋的形狀十分不可思議,讓人與壯大的宇宙銀河產生聯想……
    一把劍的握柄從中出現了,形狀歪曲的冥刀握柄。
    只要被它碰到,即便是神也難逃一死的強大力量。
    「嗚喔喔喔喔!」
    我雙手握緊冥刀的握柄,用力拔出。
    「把他們抓起來!」
    人造棺木的手臂隨著洛依德的吼聲逼近背後,我在轉身的瞬間順勢揮出冥刀。
    被刀尖劃過的瞬間,黑色手臂分解成了沙塵飛散。
    籠罩在柚葉四周的強烈光輝,集聚凝結成棺木的形狀。
    下一刹那,光輝凝聚而成的棺木四分五裂,從中躍出了一名少女。
    泛著紅光的眼睛,黑色的烏鴉翅膀,以及佈滿雜亂羽毛的禮服。
    雙手提著兩把冥刀。
    「我乃……」
    我向前伸出掌心,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都這個時候還在做自我介紹,也未免太見外了吧,死亡公主——帕弗•卡赫小姐啊。」
    死亡公主看著我輕聲笑了出來。
    柚葉站到我的前方,定睛注視人造棺木。
    接著只見她蹬地躍起,加足馬力直朝人造棺木的軀體奔去。
    我則往旁邊,朝著抓住穗花的手臂跑去。
    來到纏住穗花的手臂,我揮下冥刀砍擊其根部。手臂被我粉碎後,穗花的身體應聲摔在地上。
    柚葉竄進人造棺木的旁邊,將兩把冥刀刺進棺狀的直筒身體。
    『咕喔喔喔喔喔喔!』
    人造棺木的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聲,身體漸漸化作一道黑霧粉碎。
    遍佈身上各處的無數導管裂的裂斷的斷,『神之血』被噴灑得四周到處都是。
    洛依德自始至終只能傻眼地注視人造棺木的崩潰。
    原先被抓捕的薩伊克斯、庫勒絲以及莉米雅女王都被拋落到了地上。
    「大家都沒事吧?」
    我趕上前救他們起來。
    原本震耳欲聾的人造棺木叫聲變得愈來愈微弱,過了半晌終於停止。
    徒留洛依德和生命公主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
    只見一顆疑似人造棺木局部部位的紅色小水晶,從地上一路滾到洛依德兩人的身後。
    我趕到柚葉的身旁和洛依德對峙。
    「結束了,老哥!我勸你還是解放光明公主,乖乖束手就擒吧!」
    「結束了……?」
    「沒錯!你沒看到將這座塔團團包圍住的群眾嗎?」
    「有啊……就是那些對我恨之入骨的人……」
    「你錯了!這些人的模樣,不正是老哥你一直以來希望展現給羅古盧瞧瞧的精神嗎?所以這一切都結束了!現在大家就像過去奮戰不懈的老哥一樣,起身對抗了啊!」
    「我希望……展現的精神……」
    洛依德凝望群聚在水晶塔四周、成千上萬的民眾手持的火炬所發出的光明。
    「雷恩……你相信人類嗎……?」
    「沒錯,王都必然會復興。那才是老哥你最想看到的面貌,不是嗎?」
    洛依德頹然跪下,手中的光速劍再也握不牢,失手掉到了地上。
    「洛依德大人!」
    生命公主趕忙上前扶住差點倒下的他。
    「我這些日子……到底在幹什麼……」
    洛依德就像失神了似地喃喃自語。
    ——異變就在下一秒發生了。
    滾到洛依德倆後面的紅色水晶急速噴出漆黑的霧,霧氣一晃眼形成漩渦,不斷膨脹變大,好幾條胳臂冷不防從霧中冒出。
    「什麼?人造棺木失控了……!」
    黑色手臂將洛依德往側面擊飛得遠遠的,並且纏住了生命公主。
    「不要要要要!洛依德……大人……」
    當柚葉發現苗頭不對沖上前的時候,生命公主已經被吸進漩渦之中了。
    「雷恩!那顆紅水晶就是心臟!我用冥刀粉碎外殼!你負責殺死心臟!」
    柚葉縱身躍起,兩把冥刀直指漩渦自上空急降。
    看來沒有摧毀那顆紅水晶是不行的樣子——這次定要徹底粉碎!
    我用力握緊冥刀,朝漩渦奔去。
    可是,就在柚葉的冥刀揮出之後——
    一個螺旋狀的符紋浮雕突然在漩渦的周圍浮現。
    柚葉的身體被那個符紋一舉彈回到了半空中。
    漩渦慢慢凝固變化成一定的形狀,最後形成巨大的黑色棺木。那是人造棺木的外形……
    「柚葉的冥刀為什麼會沒有效果?」
    柚葉降落在睜大眼睛喊叫的我的身旁。
    「看來棺木在占取生命公主之後,似乎吸收了可以抵銷冥刀所賦予的死亡的能力。」
    「原來所謂吃掉公主,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休想得逞!」
    庫勒絲大喝,和薩伊克斯一起站到穗花面前保護她。
    不料,人造棺木的數條手臂卻像是橡皮筋般長長地伸到了上空。
    手臂抓住在上空盤旋的光之巨鳥後,一鼓作氣將自己的身體往上提。
    人造棺木的手臂一圈又一圈地團團纏繞住巨鳥的身體,兩者四周不斷有雷光迸現,巨鳥痛苦的悲鳴在夜空回蕩。只是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無功,轉眼間光明公主的身體就被吸進全身扭轉得跟黏土一樣的人造棺木裡面。
    人造棺木的體積一口氣膨脹了好幾十倍以上,四周泛著紅黑色的光,聚積成一團浮在上空。
    接著人造棺木竄升到高空,穿破雲層,朝滿天繁星的夜空飛去。
    「……跑走了?」
    變成不受控制的脫韁野馬,而跑到沒人知道的地方去了嗎?
    洛依德從地上爬起,悵然若失地仰望人造棺木消失的天空。
    一路支持自己到最後一刻的生命公主也失去了,不知當下他做何感想呢?
    莉米雅女王跑來撿起地上的光速劍。劍早已喪失了光輝,只剩生銹般的紅褐色裹住刀刃。「嗚咪!」
    我聽到芙紐的聲音回頭一瞧,只見瑪爾榭、魯米莎、可菲以及拉契爾等人緊接著芙紐從塔內爬樓梯來到了廣場。
    「雷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瑪爾榭跑上前大聲問我。
    「羅古盧士兵不知怎麼地沉寂了下來,我們就跑來一探究竟了。」
    魯米莎跟在後頭跑來。
    我傷透腦筋也想不到該如何回答,於是開口如此說道:
    「反正都結束了,一切都——」
    我還沒來得及說完,洛依德便開始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對、就是這樣!這樣就對了!把所有的一切破壞殆盡吧!像這種墮落的世界最好連根徹底淨化!」
    洛依德宛如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一樣,仰望著天空大笑不止。
    一邊大笑一邊往後倒退的洛依德在塔頂廣場的外緣站定。
    「你們會悔不當初,為何沒衷心接納我的世界的!雷恩,這是我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你深信的人們所走上的末路吧!」
    洛依德說完,就面朝著我從高聳的塔頂一躍而下。
    「……!」
    有一刹那,我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世界彷佛靜止不動了。然後我匆忙趕上前去,手攀在洛依德跳下去的地點俯瞰下方。
    「為什麼……為什麼要……」
    只是,再也沒辦法從遙遠下方那一大片的地面上找到洛依德的身影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我的喃喃自語聲在顫抖著。
    這麼久了,我不只一次覺得白己被老哥背叛;然而現在卻有一股遠比過去任何一次的經驗都還要強烈、彷佛遭到他人背叛般的苦悶心痛,壓迫著我的胸口。
    我的眼角忽然湧出熱淚,忍不住哭了。
    奇怪?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戰勝了老哥啊,我明明粉碎了老哥的陰謀啊。
    「雷恩……」
    瑪爾榭呼喚我的名字,輕輕地把手搭在我的背上。
    柚葉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
    魯米莎、薩伊克斯、庫勒絲、穗花、可菲和拉契爾、莉米雅女王,以及芙紐。在場嗨所有人全都圍繞在我的身旁。
    我擦乾淚水,從地上站起。
    「失態了,我沒事啦。如此一來,王都也平安無事了。這樣的場合一點都不適合沉浸在悲傷吧。」
    說完,我平靜地向大家投以笑容,大家也回我安心的微笑。
    ——就在這個瞬間,一股從來不曾感受過的寒意閃過了背脊。
    在場的大家似乎也都感受到了。每個人都面帶緊張,左顧右盼想找出原因——然後一同抬頭注視上空。
    在上空的一點,有一顆像是紅黑色太陽的球體懸掛在漩渦狀雲層的中央,描繪著圓形。
    人造棺木在吸收了光明公主之後,變成龐大的能源體,體積膨脹得十分雄偉。
    不對,不只是體積膨脹而已。
    人造棺木正往下墜落——以驚人的速度。
    那樣的龐然大物一旦墜地……王都肯定會被夷為平地。
    「該、該怎麼辦才好啊……」
    「——方法只有破壞心臟。那枚水晶恐怕是高密度的『神之血』濃縮凝聚而成的不變存在;若不毀滅它,那個棺木應該會永無止盡地再生吧。」
    張開黑色翅膀眺望上空的柚葉如此說道。
    「問題是,你的冥刀對那傢伙已經失效了……」
    「吃掉公主產生變化的只限人造棺木的外殼,至於心臟的部分,基於不變的性質,照理說應該無法吸收公主的能力。」
    「所以得再一次打散那個軀殼才行嗎?而且,還在空中飛耶……」
    可是除了柚葉的冥刀以外,上哪找那麼強力的武器……
    「——不知魔槍能派得上用場嗎?」
    大家不約而同地注視如此說道的莉米雅女王。
    蓋爾波格的控制室就位在塔頂廣場的正下方、水晶塔頂層的中心部。
    一個被藍色水晶外牆和挑高天花板所環繞的圓形空間,天花板就跟傭兵團本部的一樣,可以從內側看到外面遼闊的夜空。
    空間的中央坐落著一顆形似長槍刀刃、並且銀光閃耀的巨石。那顆巨石的高度不僅有一般人的數倍之譜,表面還密密麻麻地畫有古代符紋。
    糾結的漩渦符紋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列,平行的無數條直線則負責將其串接起來。
    「聖域的符紋已注入Seed,現在魔槍已進入發動狀態。石頭左右兩旁的操縱杆分別是調整縱橫兩方向之用,只要在瞄準之後提供炮擊所需的Seed,就能射出蓋爾波格了。」
    莉米雅女王向眾人說明。
    「這邊的操縱杆由我來操作好了。」
    庫勒絲自告奮勇地走向巨石右邊的操縱杆。
    操縱杆和地板連在一塊有人那麼高,看起來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操作。
    「那另一邊就讓我來吧。」
    薩伊克斯走到了另一邊的操縱杆。
    魯米莎在巨石附近打開備忘錄,在上頭列出算式計算。
    拉契爾則蹲在一旁的地上,操作著一個附設了類似量角器的板子的小型裝置。看來她把航海用的測量儀器也帶來了。
    「使用費算你們十枚金幣就好,事後我會確實跟你們收款的。」
    「有沒搞錯還要收費!你還是不改獅子大開口的本色嘛——你現在在計算什麼?」
    「人造棺木的方向,利用這裝置就可以正確瞄準。」
    魯米莎代為回答,並把拉契爾提供的數值寫進算式。
    有三根讓人與鳥爪產生聯想的尖柱圍繞在巨石的四周。
    「這是提供魔槍能源的裝置。同時輸送Seed給三根柱子,就能化作蓋爾波格的光彈。」
    莉米雅說明完後,拉下牆壁上的操縱杆。
    整座塔忽然開始微微地晃動。
    包圍空間的牆壁與天花板緩緩地轉動了起來,還冒出了規律狀排列的直線裂痕。
    天花板和牆壁順著龜裂的痕跡裂開,水晶塔的頂部打開成了花瓣狀,外頭的風灌入了室內。
    王都的夜景籠罩在一分一秒逼近的人造棺木的紅黑色光芒下,環列在我們的四周。
    飄蕩著如極光裙子的水之公主˙瑪納南飄浮在水晶塔的左側。
    宛若火焰紋身的騎士的巨人——火之公主苟維奴則站在水晶塔的右側。巨人不w擁有可與水晶塔匹敵的身高,右手還提著一把烈火熊熊的大劍。
    目的是讓兩名公主同心協力,盡可能地防止人造棺木墜地。
    王都的民眾也對即將發生的事感到憂心忡忡,無不露出惶恐的神情靜觀其變。
    由於我得使用柚葉的冥刀,所以剛才代我拔出穗花楔子的,正是瑪爾榭。
    「瑪爾榭和可菲,你們兩個不要太勉強自己喔!公主的楔子會消耗Seed的!」
    特別是第一次拿極炎劍的瑪爾榭被烈焰嚇得快魂不守舍。
    「小、小事一樁好不好!火燒得這麼猛正適合熱血瑪爾榭姊姊了!」
    ……如果對你來說真的是小事一樁那就好。
    「咱也一樣還應付得了啦!」
    手持水龍劍的可菲一如要趕走疲勞般說道。
    兩人分別站在不同的爪柱前,負責注入用來供應能源的Seed。
    莉米雅女王朝第三根柱子跨出了步伐。
    「最後一根柱子就讓我來負責吧。」
    「咦,莉米雅女王,您也會使用Seed?」
    「我好歹也是被授與女王職位的人呀。」
    仔細想想,女王畢竟是光明女王的代理人嘛,擁有能使用Seed的力量也不足以為奇吧。
    最後,我和柚葉比鄰站在中心的巨石前面。
    準備萬無一失,現在只需等我把Seed注入到這把魔槍,蓋爾波格就能射出。
    計畫是先讓蓋爾波格擊破人造棺木的外殼,緊接著再由柚葉搶在再生開始前殺死人造棺木的心臟——這就是我們孤注一擲的作戰了。
    「魯米莎!距離人造棺木墜地還有多久的時間?」
    魯米莎抬頭觀察體積,看起來遠比剛才大上了一輪的紅黑色太陽。
    「距離預測落地時間還有五分鐘。」
    五分鐘後,這座王都的命運就要決定了。
    「好,大家準備開始!」
    在我的發號施令下,瑪爾榭和可菲各自舉起手上的劍。
    藍色的水流和紅色的火焰同時從劍尖竄出。
    以此為信號,水晶塔左右兩側的水之公主和火之公主分別朝上空伸出觸手般的手臂,以及
    將大劍高舉至頭頂。水柱與炎柱直入雲端形成了漩渦,水與火焰交融,產生了大量的水蒸氣。那些水蒸氣進而演變成厚重的雲量,包覆住了人造棺木。
    被突如其來產生的厚重雲層纏住,人造棺木落下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些。
    『咕嗚嗚嗚嗚嗚嗚……』
    人造棺木所發出的痛苦般低沉呻吟聲響徹了雲霄。
    接著,人造棺木開始以光速自轉,一如要甩開糾纏不清的雲似的。
    只見有幾個光塊從棺木的軀體射出——穿破了身上的雲。
    一個、兩個,緊接著多達十個、二十個的光球開始往下墜落。那些光球不斷進行分裂的動作,宛如流星雨般朝著王都傾盆落下。
    「市區危險了!」
    火之公主揮起大劍,水之公主甩出觸手。
    強烈的冷熱氣在水晶塔的上空相互衝擊,刮起了龍捲風般的疾風。
    流星雨被捲進龍捲風裡攪拌,再以剛猛的勁道被甩飛到遠方。
    「咚隆!咚隆!」偏離了軌道的流星雨和環繞王都的山脈發生激烈的衝撞,爆炸的聲浪不絕於耳,冒出了翻騰的火柱。
    近距離目睹那個破壞力,王都的居民同聲發出悲鳴。
    有人倉皇奔跑想逃到遠方避難,也有人不知是否放棄了求生只是站在原地。如今大禍當前,不分王都市民還是羅古盧軍,所有人只是此起彼落地發出害怕與驚恐的慘叫聲。
    「這是最後的觀測值了!」
    拉契爾讀取觀測器的刻度,將數值轉告給魯米莎。
    「計算完成!經度方向三度、緯度方向八度!雷恩學長,請在六十秒整後注入Seed射擊!」
    魯米莎將視線從算式上頭揚起,大聲向我告知。
    「OK!大家各就各位了!」
    接獲指示,我拉開嗓子下達作戰開始的信號。
    「瞭解!要拉羅,薩伊克斯!」
    「我知道啦,姊!」
    庫勒絲和薩伊克斯同時拉下操縱杆。尖銳的巨石緩緩傾斜,前端鎖定著狙擊人造棺木的天空。
    「看本姑娘的厲害吧吧吧——!」
    「交給咱就對了!」
    「這就注入Seed!」
    瑪爾榭和可菲、莉米雅女王同時碰觸爪形的柱子,灌注Seed。柱子的尖端一邊散發出刺眼的光芒,一邊迸出閃電。
    三根柱子鐳射四射,在巨石的前端發生衝突,進而製造出光球。頻頻飛濺的鐳射逐漸膨脹成一顆巨大的光球。
    我注視著光球,站到了巨石的符紋前方。
    據稱是光明公主所發明的魔槍。無論是被人造棺木吞噬、朝著王都落下的光明公主,還是準備將她擊落的光球,本是同源。是絕望也會是希望,一體兩面的光芒。
    「柚葉,看你的啦——明天我們要一起大飽美食喔!」
    比鄰而站的死亡公主•柚葉用紅色的眼眸注視著我——感覺她彷佛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低頭望向腳邊,芙紐跑過來忐忑不安地仰頭看我。
    「芙紐也是,回家後我再買一堆甜食喂飽你吧。」
    「嗚咪!」
    人造棺木終於突破了雲的包圍。
    膨脹的幅度彷佛要將整個天空吞噬,夾帶不祥氣息、紅光熠熠的火勢顯得愈來愈烈。
    魯米莎開始倒數。
    「十……九……八……」
    我把右手放在符紋上面闔起眼睛。
    一點一滴地在腦海製造Seed。
    Seed是一種能把想像力轉化為能源的力量。
    形形色色的事物浮現在我的腦海。
    符紋的形狀、冒險過的土地、相知相惜的人們、家族,以及曾並肩作戰的戰友。
    「三……二……一……」
    還有……某一天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如今也陪伴在我左右的柚葉的身影。
    「炮擊!」
    我讓腦海中的影像、強度不亞於巨大光球的思念一口氣炸裂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的手臂和掌心就像著了火一樣發燙。
    整只手燙得感覺快烤熟了,且疼痛得彷佛快支離破碎一般。
    但我不討厭那個感覺,我覺得我能咬牙撐過。
    只因為……那是我從這一路的歷險中得到的痛楚,也是教導了我許多經驗、彌足珍貴的痛楚。
    巨石的符紋綻放出燦爛的紅光,密度持續增加的光球被壓縮得扁扁的。
    人造棺木垂降到上空不遠處,掀起一陣擠壓地表的狂風。
    正圓軌道的人造棺木分毫不差地被魔槍的尖端鎖定了。
    在那一瞬間,魔槍的光球消失,四周籠罩在紅黑色血的光輝之下……
    下一秒,類似雷電的一道閃光隨著波動朝天釋放了。
    柚葉一鼓作氣飛上天空,沿著閃光的周邊攀升,一轉眼間身影就消失不見。
    閃光的前端撞擊到人造棺木的正面——破裂的閃光使整片天空被光籠罩住了。
    白茫茫的天空四處可聞震耳欲聾的雷鳴,雷光四射。
    風壓強壓我的全身,我岔開雙腳拚了命地站穩,同時持續注入Seed給魔槍。
    咚咚咚咚轟轟轟轟轟轟轟…………
    下一個瞬間,一陣天崩地裂般的轟聲如雷貫耳地響起。
    抬頭一看,有那麼一瞬間,我彷佛看到了黑色刀鋒的亮光出現在滿天的白光中。
    震天價響的轟聲慢慢消退。
    就在聲音漸漸沉寂下來的同時,遮蔽了整個天空的光也跟著淡薄了。
    原本又厚又廣的雲層這時也煙消雲散,滿天的星空露出了臉來。
    星空上……已不復見那個發出紅黑色光芒的巨大人造棺木的蹤影了。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人發出了洋溢著解脫感的大叫聲。
    那個叫聲一晃眼傳遍王都,舉城歡騰。
    「柚葉……」
    我耳裡聽著王都的歡呼,眼睛持續看著寂靜的夜空。
    「你聽見城裡的聲音了嗎!這是獻給你的聲音!是讚揚死亡公主的歡呼喔!」
    在默默地佇立於寂靜中的點點群星裡……我看見了一對上下拍擊的黑色翅膀。
    柚葉一聲不響地,緩緩降落在我的眼前。
    她的懷裡捧著一尊黑色的棺木。
    「這是光明公主的棺木。」


    柚葉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千年前覺醒的光明公主,此刻又陷入死亡的長眠。
    魔槍蓋爾波格失去了光輝,上頭的符紋就像被強大的能量給燒毀了似地,變得殘缺不全。


    終章

    戰鬥落幕數天后,這一天是個晴空萬里的大好天氣。
    這一天我也溜出旅館,一早就獨自一個人在水晶塔四周的公園蹓躂。
    「怎麼一個人跑出來散步,雷恩?」
    忽然被一個耳熟的聲音叫住,我回頭一瞧,原來是柚葉。
    「這麼勤勞該不會是想偷窺在公園打情罵俏的情侶吧?怎麼會有如此猥瑣的子民!令本宮忍不住想搖頭歎息啊!」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咧。」
    「……不然是在找你的哥哥羅?」
    連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想幹嘛。或許我是在找老哥沒錯,也或許不足。
    「老哥是不是死了啊?」
    「屍體不是沒有找到嗎?」
    「今天早上我四處打聽,可是聽說完全沒有找到疑似的人物。」
    「……你希望哥哥還活著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老哥他……老哥在變成這個模樣之前所期盼的城市面貌終於回來了。所以我希望他也能親眼看見。我總覺得,那傢伙在看到這樣的面貌之後,就會變回以前的老哥了。」
    戰鬥的翌日,羅古盧帝國下達了文書,撤回了皇帝所發表的合併宣言。文書中宣稱,由於當時皇帝實際上早已喪命,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的人造棺木,所以照理說他發表的宣言應該是無效的。
    ——只不過根據坊間傳聞,真正的理由是因為那天親眼見到市民的反抗,羅古盧判斷統治並非易事才放棄的。
    「不曉得生命公主後來怎樣了呢?」
    「本宮也很掛念……殺死人造棺木的時候,遺留下來的只有光明公主的棺木。公主即使死了靈魂還是不滅,照理說生命公主的棺木也必然存在於某處才是。」
    我也沒聽說那個棺木有在哪裡被人發現。
    另一方面,光明公主的棺木好像重新被放回水晶塔的中心部安置了。至於魔槍蓋爾波格,則是在光明公主變回棺木的同時符紋剝落,停止了運作。
    有一輛馬車駛來停在我們的前面。是我們從收容所脫逃出來時所搭乘的那部馬車,坐在馬夫座上的人是拉契爾。
    馬車後方的門打了開來,可菲和魯米莎從中下車。
    「唷,雷恩!咱們差不多得回島上去了,所以想來跟你打聲招呼。」
    四面環山的王都沒有港口設施,所以她們似乎是想搭乘馬車到鄰近港村的樣子。
    「你們要回去了嗎?謝謝你們這趟專程來幫忙。」
    「客氣什麼,朋友有難自當兩肋插刀。有問題再隨時找咱幫忙吧。」
    可菲拍拍胸口表示。
    「這次的經費喔,日後我再跟你們催討喔。」
    拉契爾面露了一個彷佛要大賺一票的微笑。
    「拜、拜託你算便宜一點喔——魯米莎,你也要跟她們一起回去嗎?」
    「嗯,我得回島的調查團報到。再過十天就回來了。」
    這時,我發現柚葉不知怎地一直躲在背後不肯出來。
    「……怎麼了啊,柚葉?說再見的時候你會害羞,也太不像你了吧?」
    柚葉的表情悶悶不樂,感覺非常尷尬似的。
    一個穿著輕飄飄藍色裙子的少女從馬車裡跳了出來。
    一個身高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綁著短髮貌似個性開朗的小女孩。
    「……誰?」
    我向可菲詢問,她有些傷腦筋似地露出了苦笑。
    「她是水之公主啦。咱喚醒棺木之後,就變成這個少女的模樣了。」
    「咦,那是……水之公主……?可是她不是柚葉和穗花的姊姊嗎?」
    「吱吱吱——!」
    水之公主聽聞我的說法,左右搖了搖食指……吱?
    「公主的長相跟年齡沒有關係吱!別看米拉摩長得這麼矮,其實成熟得很吱!」
    米拉摩似乎就是她的名字。
    「啊——柚葉吱!我找到你了吱!」
    米拉摩一步步慢慢走過去,把柚葉的頭夾在腋下開始弄亂她的頭髮。
    「啊嗚!米拉摩姊姊,拜託你住手啦!」
    柚葉擺動雙手掙扎。
    「柚葉吱,我們好久不見了吱!每次看你都一副臭臉吱!米拉摩來幫你變得跟我一樣有精神吱!看,咕哇吱——!咕哇吱——!」
    「啊——嗚——!哎、哎唷雷恩,你別光看好戲,來救救本宮啊——!」
    頭髮被抓成一團鳥窩的柚葉,淚眼汪汪地掙扎著。
    ……柚葉有說過自己跟水之公主感情不好,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後來我和柚葉來到了哈聶爾與亞娜夫婦所經營的蛋糕店『普魯拉貝爾』。據說,今天是裝潢煥然一新的開幕日。
    戰後,王都符紋師團結一致拿出強硬的態度要求羅古盧解除符紋禁止令,礙于情勢,羅古盧也只得硬著頭皮接受了。
    於是蛋糕店也得以再用符紋烤爐製作糕點,也找回了本來的美味。
    「討厭耶,雷恩你遲到了啦!遲到這麼久,我們剛才差點就要自己先點餐了耶!」
    坐在六人座位的瑪爾榭生氣地罵了我一頓。
    「抱歉、抱歉。我們稍微在街上晃了一圈。」
    除了瑪爾榭以外,穗花、薩伊克斯還有芙紐也都就座了。
    我和柚葉也坐進了同一張桌位。
    店裡可見哈聶爾先生和亞娜小姐正忙得不可開交。
    「唔呣,真教人期待。終於有機會嘗到三星級的甜點了。」
    「嗚咪~」
    柚葉和芙紐兩個一起摩拳擦掌,露出了引頸期盼的表情。
    「真是的,瞧你們兩個都露出一樣的表情。不必慌張啦,蛋糕又不會自己長腳逃走。」
    穗花發出了和婉的笑聲。
    「穗花姊姊也要好好品嘗那個美味喔,明天咱們倆要一起去吃遍人氣套餐亡」
    「話說回來,竟然連薩伊克斯也來了,稀客耶!你該不會喜歡吃蛋糕吧?」
    我向坐在窗邊眺望外頭景色的他說道。
    「我是來當穗花的隨扈的。再怎麼說,我的工作就是保障她能平安無事地回到凱爾茲城的呀。」
    接著我觀望了一下店內。儘管店裡坐了幾桌的客人,唯獨不見那個人的身影。
    「——庫勒絲沒來嗎?記得她是這間店的常客耶。」
    「我姊說她今天有工作。」
    她好歹是傭兵團的領導者。才剛歷經那麼大的一場騷動,應該有不少瑣事留待她去處理吧。
    「請問……方便我跟你們並桌嗎?」
    我們轉頭往聲音的方向一看,有一個頭巾戴得低低的、手邊攜著一根拐杖的老婆婆站在那裡。
    「呃,這副打扮……你是莉米雅女王?」
    女王在嘴巴前面豎起食指示意大家安靜。
    「我喜歡穿上這副裝扮,私底下造訪各種店。」
    莉米雅女王來到空位坐下,同時露出了淘氣的微笑。
    「唷,半吊子女王也會下鄉到處吃透透啊?如果你有推薦的好店,本宮可以勉為其難地聽你介紹一下。來,不用客氣,告訴本宮吧!」
    柚葉攤開美食地圖趾高氣昂地表示。
    「我介意的是,那個綽號真的不能換掉嗎……」
    莉米雅女王氣餒地垂低了頭。
    「好了,來決定要吃什麼吧!」
    瑪爾榭興沖沖地打開菜單,柚葉和芙紐也探頭一起看。
    「本宮決定要吃這個叫做巧克力塔的東西了!」
    「嗚嗚咪!」
    恰巧就在這時,店裡的女服務來到了我們的桌旁站定。
    「歡迎光臨!請問您決定好要點餐了嗎,主人!」
    那個聲音顯得年輕且朝氣蓬勃,是新來的女服務生嗎?
    一想到那套高暴露度的制服,我心頭有些小鹿亂撞地把視線投往她的方向。
    「…………咦?」
    和女服務生對上眼睛,在場所有人全都僵住了。
    穿低胸短裙女僕服、面掛生澀笑容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庫勒絲。
    「庫勒絲……?你在幹嘛……」
    「那、那個……因為,現在傭兵團還滿清閒的……想說找個新工作……」
    「可是,為什麼要來這間店……而且還穿上那套制服……」
    庫勒絲按住胸口和裙擺,整張臉紅通通的,樣子顯得忸忸怩怩。
    「我、我想穿穿看……這套可愛的衣服啊……不行喔……」

    面對啞口無言的眾人,庫勒絲露出不知是開心還是害羞的表情,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盤啊扭的,扭個不停。
    自王都回城約莫十天后,符紋師公會的阿不列總裁找我和柚葉見面。我們進入執務室時,總裁正忙著把換洗的衣服和資料塞進袋子裡。
    「怎麼了?您要去旅行嗎?」
    「明日要啟程前往王都,老夫得離開一陣子。穗花公主暫時煩勞你關照了,雷恩。」
    「唷唷,老頭你也要去吃透透嗎!要去的話,本宮可以考慮借你本宮特製的吃透透美食地圖啦,連內行人才知道的名店都一舉網羅了喔!」
    「唉,柚葉你啊,真的一整天走到哪吃到哪呢。」
    阿不列總裁身旁的穗花苦笑道。
    上次她好像被柚葉拉著做了一趟王都各家蛋糕店的巡禮的樣子。
    「我才受不了呢,一點都沒考慮到擔任護衛的我有多辛苦。」
    薩伊克斯在穗花身旁露出吃不消的表情聳起肩膀。
    「不、不是的,柚葉公主殿下,老夫這趟並不是要去大口吃遍美食……
    總裁拗不過強塞吃透透地圖的柚葉,面露困擾的表情。
    「總裁,您這趟該不會是跟王室有關吧?」
    光明公主變回棺木後,始終不為人知的菲亞娜王國的真女王就此消失了。
    此外,來自羅古盧皇帝的壓力也一併消除,在這百廢待舉的時刻,王室為了重建王都,重新任命莉米雅女王為正式的女王了。
    「王國各城的城主打算齊聚一堂支援莉米雅女王。女王不僅年紀尚輕,至今也只有代光明公主殿下轉達話語的經驗而已,所以需要大家的支援。」
    阿不列總裁說完看了柚葉的臉。
    「此外,老夫還聽聞一個消息……現在王都的坊間似乎都在盛傳,當時阻止人造棺木墜地、救了城裡所有人一命的是一個謎樣的公主……
    「唔,畢竟本宮的英姿受到眾人的注目嘛亡真可惜沒能讓大家在更近的距離欣賞哪。」
    「老夫也在想,是否是時候讓國民認識柚葉公主殿下的存在了。」
    「您決定要跟民眾發表柚葉是死亡公主的消息了嗎!?」
    我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回問總裁。
    柚葉將像當初召開穗花的歡迎宴會一樣,以公主的身分廣為人知並受到尊敬嗎?
    「怎麼了,雷恩?瞧你一臉樂不可支的模樣。」
    「啊,沒事……只是覺得這樣好不適合柚葉喔……
    「本宮哪裡不適合了!一旦本宮是公主的消息曝光,走在街上就會被人討簽名和要求握手,還必須一一揮手回應路人的聲援喔!」
    原以為柚葉會二話不說點頭答應總裁的提議,不料她卻盤起雙臂開始思考。
    「不過呢……唔,宣佈本宮身分的事,現階段還是暫緩吧。」            
    阿不列總裁難掩訝異的神情注視柚葉。
    「那、那又是為什麼呢?如果,您是因為前些日子的派對感到不滿,為了柚葉公主殿下,老夫也可以籌集國內的甜點舉辦豪華派對呀!」
    「呶,那個派對是該舉辦沒錯,不過本宮的立場還是維持不變即可。」
    「你是吃錯了什麼藥啊,柚葉?真不像你的風格耶。」
    「生命公主的下落讓人掛念,況且還有其他還沒發現的棺木。所以,本宮認為現在公開本宮的存在時候尚早,此乃大人的苦衷啊。」
    「原來如此,柚葉公主殿下所言甚是。那麼,柚葉公主殿下的立場就與先前一樣維持不變……
    聽到總裁的決定,我不知何故莫名感到安心。
    「老頭,就算不公開 一豪華甜點派對還是要即刻舉辦,說好了喔!」
    「問、問題是,那本來是設定好要做為向國民公開發表柚葉公主殿下存在的場合……
    「什麼?原來,你覺得舉辦甜點派對能展現出對公主的信仰嗎!很好,本宮借你特製的美食吃透透地圖作參考!感激涕零地接受吧!」
    喂,你沒看阿不列總裁都一個頭兩個大了啦。
    感覺要事也交代完了,於是我輕聲往房門走去,打算悄悄離開執務室。
    「對了,雷恩,我有件事差點忘記跟你說了。」
    總裁就像突然想起事來一樣,別過頭回望我。
    「是、是的,還有什麼事嗎……?」
    「雷恩,以前也跟你說過,學業才是你的本業。撇開結果不談,這回你又未經許可擅白前往王都,絕非值得嘉獎的行為。這一趟蹺課了好幾天,不是嗎?」
    「但、但是瑪爾榭和魯米莎還不是一樣,怎麼都光罵我……
    「我來了~你叫我嗎?雷恩。」
    「雷恩學長,找我有事?」
    身穿公會學校制服的瑪爾榭和魯米莎推開門走進了執務室。
    「你們兩個怎麼會跑來啊?」
    瑪爾榭跟魯米莎各自持著一疊厚重的檔走到總裁面前。
    「韃洛島古代遺跡的相關報告我整理好了。」
    魯米莎說道,遞出了文件。
    她明明才結束遺跡調查回來而已……那些全是她整理出來的報告?
    「我以菲恩一世的政治為中心,針對王都歷史寫了論文。」
    瑪爾榭也跟著提出文件。她是什時候完成那些東西的調查啊?
    阿不列總裁翻閱了兩人的報告,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看來這兩份都寫得非常不錯。老夫會在王都之旅上找時間仔細看完的,你們兩個可以好好期待本學期的成績了。」
    語畢,阿不列總裁接著又看了我的臉。
    ……反倒是雷恩,你有在補回休學期間的進度嗎?」
    「那、那當然了!我也有在整理令人歎為觀止的報告……如果整理得出來那就好了……
    阿不列總裁的眼神變得嚴厲了起來。
    「老夫早就猜到是這麼一回事。」
    如此說道的總裁從書桌裡搬出了一疊有瑪爾榭和魯米莎兩人的報告加起來那麼厚的紙,碰的一聲交到了我的手上。
    ……請問這是什麼?」
    「特製符紋學習題。在老夫回來前,你要全部完成,聽到了嗎?」
    我雙手捧著沉甸甸的問題集,整張臉蒼白得跟白紙一樣。
    「那麼,今天本宮也來優雅地放鬆一下好了~」
    假目的午後,柚葉慵懶地趴在我房間地板上,四肢徹底舒張開來。
    「嗚咪~」
    芙紐大概是看柚葉背部這塊地點採光不錯,也攤開四肢趴在上頭。
    「你要午睡沒關係,可是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吧。功課這麼多,根本是叫我每天都要讀書嘛。」
    我坐在書桌前,一邊和堆積如山、而且絲毫不見減少的問題集搏鬥,一邊唉聲歎氣道。
    「少抱怨了,用不著擔心。本宮會連你的份也一起放鬆的。」
    「嗚咪~」
    「你少說風涼話了啦——喂,柚葉,你為什麼要婉拒阿不列總裁公開你身分的提議?真的是因為掛念其他公主棺木的關係嗎?」
    「這個嘛……一旦本宮的身分曝光,不就沒辦法像這樣每天悠悠哉哉地過了嗎?本宮覺得這樣的生活再享受一段時間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柚葉「咕嘎」的打呼聲和芙紐「嘶嘶」的鼻息聲演奏起微妙的和聲,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轉頭一瞧,柚葉和芙紐像一對烏龜母子一樣,疊在一起睡著了。
    柚葉身上留有我畫的符紋。好像是因為這個緣故,柚葉的身體出現了幾個微小的變化。雖然大部分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變化,不過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即使睡著也不會變回棺木的模樣了。
    所以,柚葉還是維持著少女的外表,感覺非常舒服地打呼著。
    我從椅子上起身,輕輕地為他們蓋上毛毯。
    接著,我望向滿溢著秋天陽光的窗外。
    洛依德雖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我的父母相信他還在某處活著。
    我的直覺也是這樣告訴我的。
    自從和柚葉認識以來,就發生了大大小小的風波。好事、壞事都有。
    可是到頭來,我的生活並未因此有太大的變化。
    我還是一樣窮得苦哈哈,被學校的課業和幫忙師父的工作搞得蠟燭兩頭燒……
    不過,我感覺得出來有種無形的東西確實地產生了變化。
    雖然我沒辦法用言語描述那是什麼……如果套用柚葉的說法,那就是——
    這樣的生活其實也挺不錯的——我現在已經會這麼想了。
    「呼啊~」
    傍晚,當我讀書暫告一段落待在廚房,午覺睡醒的柚葉和芙紐邊張大嘴巴打呵欠邊走了進來。
    「今天拚命放鬆之後,肚子餓了~」
    「嗚嗚喵~」
    ……你們兩個只對睡覺跟吃東西有興趣嗎?」
    柚葉眼尖地發現這時我手上提著的木箱。
    「喂!雷恩,那是什麼?聞起來味道好甜喔!」
    「庫勒絲送來的唷!好像是那間蛋糕店的新商品。」
    木箱裡面裝了十個表面塗上了巧克力的烤糕點。
    「喔喔!好時尚的甜點哪亡此時不吃更待何時?」
    柚葉把身子探出到桌上,芙紐也爬上了桌子。
    「唉,別那麼猴急啦。狼吞虎嚥很可惜耶,慢慢享用好不好。來,一人一個,大家一起來享用。」
    我拿出三人份的糕點,替自己和柚葉以及芙紐一人各分配一個。
    「那麼,我要開動了~」
    三人手拿糕點,一同張開了嘴巴。
    一咬下去,甘甜中帶有一絲苦味的味道在口中化了開來。
    ……哦,還滿好吃的耶。口味不至於過甜,感覺挺不賴的。」
    「嗚咪,咪~」
    「芙紐也喜歡嗎?我覺得整體算是偏有點成熟的味道吧……柚葉,你呢?」
    只見柚葉單手拿著吃了一口的糕點,不知怎地眉頭深鎖。
    ……不合你的胃口喔?」
    聽我這麼說柚葉露出心頭一驚的表情,額頭開始汗如雨下。
    「啥、才、才沒有不合本宮胃口啊!真的很好吃!瞧!」
    柚葉把剩下的糕點一口氣塞進嘴裡。
    才咬了一口,柚葉就停止咀嚼渾身僵直。
    「呶……
    柚葉的臉失去了血色冷汗直流,用手扶著臉頰。
    「柚葉,你怎麼了?」
    「沒、沒事,本宮很好……
    一邊揉著臉頰,柚葉一邊像是在拚命隱瞞什麼一樣搖了搖頭。
    「柚葉,你……該不會牙痛吧?」
    聞言,柚葉背部抽搐了一下。
    「被我說中了喔!你啊,就是太愛吃零食才會蛀牙啦!勸你還是早點治療比較好。」
    「你、你在胡說什麼,本宮好得很哪!快,再讓本宮吃一個!」
    我從伸長手的柚葉面前一把搶過了糕點箱。
    「不行,等你先治好蛀牙再說了——可是不快點吃完,品質又會變差說,該怎麼辦咧……
    我和芙紐對望。
    「乾脆我們兩個吃光好了。」
    「嗚咪!」
    柚葉滿頭大汗,身體頻頻發出短促的顫抖。
    「你、你們兩個……別以為本宮會默許這種事情發生!」
    「不然還能怎樣嘛!到時蛀牙惡化怎麼辦!等蛀牙治好我再買給你吃啦!」
    「我不管、我不管!把甜食拿來!」
    臉頰腫得紅通通的柚葉撲向了我。
    「喂、喂!你想一個人獨佔喔!嘿,芙紐,接好傳球!快逃啊!」
    「嗚喵、嗚嗚喵~!」
    柚葉揪著我的胸口,淚眼汪汪地追著嘴叼木箱逃之天天的芙紐跑來跑去。
    「還不快給本宮站住!你們、你們這兩個、不、不知好歹的無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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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29 0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


    大家好,我是田口一。
    若提到本作的吉祥物角色,那便是古代荷姆庫魯斯的『芙紐』了。
    芙紐真的好可愛喔亡芙紐。上一集甚至還跑到問卷明信片客串插花呢!
    如上一集登場的情況所述,芙紐有許多同是荷姆庫魯斯的夥伴。不知道它們平時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又都做什麼樣的對話呢?
    因此這回我請到『芙紐與它的夥伴們』召開特別座談會!
    「嗚咪?」 「嗚咪!」 「嗚咪~嗚……」 「嗚!嗚咪!」 「嗚喵——!」 「嗚喵,嗚喵!」「嗚咪!」「嗚咪咪……」 「嗚咪!」
    ……雖然座談會長達十頁左右的篇幅,不過感覺編輯大人好像正在用可怕的視線瞪我,很遺憾地只好到此為止。

    芙紐現在被飼養在雷恩家。不曉得各位讀者有無飼養過寵物的經驗呢?
    我小時候有養過幾次寵物,只不過我養的不是貓狗,而是天竺鼠和金魚之類的小動物。
    啊,還有在附近的池塘用魷魚絲當餌,釣到的美國螯蝦。
    雖說只是小動物,不過實際養起來會發現動物有許多不可思議的行動。
    比方說,天竺鼠不知何故動不動就咬房間的電線;路邊攤撈回來的金魚後來不知怎麼地長得非常大只;養在水槽的美國螯蝦,莫名其妙一下子就開始互相殘殺掠食同類……
    養寵物真的是非常辛苦呢!

    本集也負責提供插畫的をん老師。不只是女孩子,連芙紐也畫得十分可愛!很開心這次的彩色插圖變得更加豪華了。
    「要不要嘗試加入吉祥物角色?」這樣建議我的責任編輯和編輯部、以及Media Factory出版社的工作同仁,本集也承蒙各位的關照了。
    負責出版、物流的人員,還有書店的工作人員,雖然我還是一個每逢新書上市就會緊張地到處巡店的膽小鬼,不過今後還是請您們多多指教。
    此外,最不能忘記致上謝意的,就是本集也願意賞光捧場的各位讀者了。本系列能平安無事地出版到第三集,全是托各位的福。
    那麼,在此由衷期盼有機會與各位再見了!

    田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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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用戶從未簽到

    發表於 2011-1-29 19:37 | 顯示全部樓層

    還滿可愛的畫風呢
    有空來看看這部好了
    話說
    為啥中間一段文字得字型跟其他的不一樣?
    真有特色呢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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