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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眼的夏娜22(最終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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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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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1-11-20 15:38 |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11-20 15:39 編輯




      簡介


      為了創造“徒”的理想鄉“無何有境”,“祭禮之蛇”的代行體阪井悠二與火霧戰士“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舉刀相向。

      在爭鬥的漩渦之中,刮起了一陣琥珀色的風。

      感應到吉田一美對寶具“希拉達”的祈願,“彩飄”費蕾絲現身於戰場。

      隨著轉機的出現,成為決戰舞臺的禦崎市也走向了這場波瀾壯闊的大戰終局。

      喚來費蕾絲的吉田。

      活祭品黑卡蒂、暗自竊笑的貝露佩歐露、支撐“真宰社”的修德南。

      屠殺襲來之“徒”的卡姆辛、在上空飛舞的威爾艾米娜、趕赴戰場的瑪瓊琳。

      此外,還有對峙中的夏娜和悠二。

      人類、“徒”與火霧戰士,他們的未來將在此決定。一切都取決於悠二和夏娜的去向——

      《灼眼的夏娜》最終卷,終於登場!





     目錄


      序章…………………………………………11

      1 飄風喚來之人…………………………19

      2 異邦人之夢、神之夢………………135

      3 於天涯拉開之帷幕、其名為……273

      尾聲…………………………………………401



     “我們彼此都有要做的事。”

      “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的火霧戰士

      “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


      “阪井悠二,不可以讓喜歡的女孩變得不幸。”

      “約定的兩人”之一

      密斯提斯“永遠的戀人”約翰


      “除了接受懲罰,實現計畫,我沒有其他能與夏娜一同前進的道路。”

      創造神“祭禮之蛇”的代行體·阪井悠二

      “一起齊心協力地從正面突破,才是符合我們‘極光射手’的選擇。”

      “破曉的先驅”奧翠妮亞與“夕暮的後塵”維琪妮亞的火霧戰士

      “極光射手”琪雅拉·托斯卡納


      “不——管造成多少犧——牲!從後面一口——氣追上去!!”

      研究各種怪異“實驗”的“教授”

      “探耽求究”丹塔利歐


      “像你這種危險的傢伙,不能讓別人來幹掉!!”

      “絢之羈掛”吉索的火霧戰士

      “鬼功推手”薩雷·哈布斯堡


      “是!!”

      “教授”的助手

      “磷子”堪塔特·多米諾


      “約翰,我全都做到了哦?”

      “約定的兩人”之一

      “彩飄”費蕾絲


      “我想,我大概理解費蕾絲小姐把‘希拉達’交給我的心情了。”

      阪井悠二的同班同學·吉田一美


      “經歷這次的苦難,你必會變得更加堅強。就像至今為止你做到的那樣。”

      “不拔的尖領”貝海默特的火霧戰士

      “盛裝騎手”卡姆辛·奈夫哈威


      “馬可西亞斯,事已至此,可沒法小家子氣了……!!”

      “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的火霧戰士

      “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使命消失了,我——”

      “夢幻冠帶”蒂雅瑪特的火霧戰士

      “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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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38 |
      序章

      “即便對前方一無所知,亦需前行……”
      在月夜沉眠的天山山脈南部,一條細長的河流穿過險峻陡峭的群山之間。
      那條在壯觀景色的陪襯下顯得愈發無依無靠、隨時都會斷絕的河流,卻在乾燥的黑色岩石表面形成了綠意盎然的樂園。
      “世界在變,人與‘徒’也在變……”
      只有碎石的河岸欠缺養分源泉的土壤,無法連成片的雜草稀稀落落地生長在河岸的兩側。密集的低矮灌木和疏落的樹木也零星地散佈周圍。
      月光靜悄悄地照映著那片隱秘卻確實存在的綠意。
      “所見何物,所得何人,所思所想水乳交融,所獲結果又如何——”
      在淡如薄煙的綠色中,一個引吭高歌的男人正邁著翩翩舞步向河流上游走去。他的手指撥動著古老的魯特琴,頭頂的三角帽遮住了眼睛,身穿可以算是奇裝異服的立領燕尾服。
      此人便是樂師“笑謔之聘”洛弗卡雷。
      “——”
      他的歌聲冷不防地中斷了。
      腳底感受到的河岸突然變成了堅實的土地。
      藏在帽子和衣領間的那張臉微微抬起。
      “——?”
      就算親眼目睹,他還是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只是茫然地呆立原地。
      蜿蜒曲折的河流不見了。河岸、灌木、稀疏的樹木以及兩岸的群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在異常寬廣且無暇的藍天下,出現了完全取而代之的風景。
      那是一座不可思議的公園。
      晃起的秋千、丟出的球、抬起的蹺蹺板,甚至是一粒揚起的沙全都靜止不動。這副景象與封絕發動時的情形很相似,但是地面上沒有火焰的紋路,周圍也只是張開了一個熱氣蒸騰的半球體。一幕從日常中截取的景象原封不動地呈現在面前。
      不過,所謂的不可思議之處並不是指靜止的狀態。
      而是指在這瞬間切換的場景中,缺少一種原本應當存在的東西。
      換言之,就是讓所有物體動起來的根源——人類的身影。
      《咦,被題名‘欠缺’的第二十二號捕獲了嗎。本來只是即興作品,對吧?不過,作為即興作品來說也很棒呢,很棒吧?而且和當下的主題也很合適。很合適,對吧?》
      一個絕非人類的異物像是被自己的話絆住了舌頭一般,以高亢走調的聲音向混在其中唯一的“徒”叫道。
      聽到那不知從何處響起的說話聲,總算回過神來的洛弗卡雷微微地側頭詢問。
      “請問您是哪位?”
      在等待對方回答的同時——
      (竟然能讓散發出來的氣息躲過我以範圍廣闊和感覺敏銳為傲的偵查網。)
      雖然慢了一拍,但他還是理解了自己掉入陷阱的事實。在目前的情況下,應該不會有其他的“徒”妨礙他……那麼,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種。
      (就算如此,還是讓人無法理解。)
      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抓自己這樣的小人物。正當他這樣想到時,那個高亢的聲音再次降臨。
      《我嗎?自在法‘帕拉西奧斯的小徑’,你應該明白,應該明白了吧?我把它貼在樹幹上,你沒有注意到吧?為了填補欠缺,你才會被迫走進去,沒有注意到吧?》
      那個人依然沒有講明自己的身份,還在跟他繞彎子。
      作為依據其他事物來表現自己的同道中人,洛弗卡雷非常理解那個人的心情。他深深地點了點頭,懷著坦率的讚賞之情大聲回應。
      “是啊,您精湛的技術甚至讓我沒有發現這是一幅畫——‘興趣繪手’尼可拉斯•居伊先生!!”
      《嗯嗯!就是這樣!你認出來了啊,嗯!》
      被詢問的對象認出來的喜悅溢於言表。
      那個人之所以聞名於世,其實是因為戰鬥技術,而不是畫作。不過,洛弗卡雷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爽朗地做出了回答。不僅如此,他還把手指搭在了魯特琴的琴弦上。
      “哎呀呀!請容許我用拙劣的曲調來致以贊許——”
      “到此為止吧。”
      這時,忽然響起了另一個低沉的男人嗓音。
      “現在應該不是裝模作樣地互相表演滑稽劇的時候吧?”
      “佛萊德說得沒錯,我可沒空陪你們參加什麼品評會或演奏會!”
      接下來,是一個尖細卻拼命的女人嗓音。
      兩種聲音的主人翹著二郎腿,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幾秒鐘前還沒有人影的長椅上。他們分別是一位眉清目秀、身材魁梧的瘦高男子和別在他胸前、小巧精緻的人造假花——火霧戰士“骸軀變換人”恩尼斯特•佛萊德與“應用技藝”布莉姬。
      “尼可拉斯,你負責的區域遠得很吧?有空在這兒廢話,能不能把你的精力用在碰頭上啊?”
      《等等,等一等。畫作擺心中,雙腿跑不停。這樣應該沒問題,沒問題吧?我豈能不與為我的筆鋒撩動琴弦之人傾心交談呢!沒錯吧?對吧?》
      在他慌忙接續話題時,一個老人般嚴厲的聲音插話說。
      《那便一如往常地在吾的評鑒中行進吧。首先,沙礫的描繪太膚淺了。動態線條也有些模糊。》
      《怎麼可能!絕對不會!為了不與力學產生矛盾,現在不只是拍照片,就連做動畫都要下功夫研究這個,你這老頑固!還是說你想讓我討好印象派,毀掉寫實性?》
      不知是哪一方的主意,兩人的聲音就此中斷,寂靜充斥著整個現場。
      按在琴弦上的手指靜止了幾秒後——
      “差不多半個世紀沒見了吧。兩位一向硬朗,這比什麼都強。”
      洛弗卡雷像是看開了一般歎了口氣,把魯特琴夾在腋下,打了聲招呼。在做這個動作的同時,他用指尖捏著帽檐彎下腰來,爽朗優雅地行了一禮。
      “話說回來……該回到正題上了吧?我本是小心翼翼地選擇了這條逃跑路線,能在這因果的十字路口相遇,應該不是——”
      “當然不是巧合。”
      佛萊德話聲剛落,就併攏雙腿站了起來。
      “因為有急事才會找你。”
      布莉姬從他的額頭部位尖聲補充。
      “畢竟你的偵察範圍和其他‘徒’不可同日而語。如果不是將圍住整個區域的包圍網慢慢收窄,費盡心機地把你逼近設下陷阱的地區,我們可是見不到你啊!”
      “雖說按照薩法利修總司令的指示,中亞地區的偵查網已經提前騰空了,不過主要還是因為那個炸彈狂帶走了不少人。這次沒有放跑你真是讓我長舒了一口氣。”
      微微聳肩的佛萊德露出了放下心來的苦笑。
      布莉姬還是像平常一樣,快人快語地接著契約者的話往下說。
      “蕾貝卡勃然大怒地說‘淨給那些畏縮不前的傢伙找逃跑的藉口’,但是滯留在蘇黎世的蘇菲和席拉特肯定會很高興吧!”
      聽到對方以在他看來相當大的規模搜尋區區一介“徒”的自己,洛弗卡雷的心底不由得湧起了驚訝與懷疑。
      “很高興諸位這般費心費力地尋找本人。難道是有想聽的曲子嗎?”
      “不,跟那個沒關係。”
      佛萊德態度冷淡地說出了開場白,像是在把質問的矛頭指向他一般,輕輕地伸出手指。
      “脫離了中國戰場的你正在用引以為豪的‘千里眼’注視著禦崎市的現狀吧?既然如此,你應該能猜到我們想讓你做什麼。”
      但是,受到質問的洛弗卡雷本人還是不瞭解狀況。
      “做什麼?”
      看到他這麼不開竅,布莉姬立即插口說道。
      “這種時候沒必要裝傻吧!?在我們認識的‘徒’中,可以直接找到的那一位的眷屬不就只有你嗎!”
      布莉姬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後,樂師總算徹底明白了。
      “哦哦,原來如此!不過,嗯……是這樣啊。”
      說完這句話,洛弗卡雷陷入了沉思。他原本沒有考慮到自己會被對方這樣請求。不過仔細想來,外行確實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真是傷腦筋啊……事到如今,也沒法逃走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利用自在法“千里眼”偵查周圍的情況,但“千里眼”似乎受到了“帕拉西奧斯的小徑”的妨礙,往常清晰開闊的視野籠罩著一層濃霧。這樣一來別提逃跑了,就連給對方施加障眼法的機會都沒有。由於對個人能力的過度自信,洛弗卡雷才會在眺望遠方禦崎市的情況時栽進了眼前的陷阱,他忍不住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後悔。
      (而且,對“骸軀變換人”動粗也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
      在這種情況下,讓不擅長戰鬥的他大鬧一場,根本就是聽天由命的掙扎,沒有任何意義。而且,現在比起危機感,他還有作為布莉姬口中的“眷屬”所擁有的無可奈何。
      (假如我說出來,他們會理解嗎?)
      他還在猶豫是否要把心中的感情傳達給對方。
      與此相對的,也不知有沒有看透這位“徒”的內心,佛萊德輕描淡寫地提出了一個誇張的要求,仿佛在索求一杯酒似的。
      “所以呢,拜託你說出引導神的‘神諭’吧。”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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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39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11-20 15:43 編輯

      1 飄風喚來之人

      琥珀色的風於戰場上吹起。
      (請把我的一切作為交換,讓現在的阪井和夏娜所選擇的“彼此不期望的形態”——)
      以吉田一美的願望為源泉——
      (變化為——“並非如此”吧!!)
      微風感受到她的心思,化作了風暴。
      強烈的琥珀色氣流如同發生了爆炸般迅速膨脹,推擠、拍擊並晃動著處於那一帶的所有物體。吉田一美的身體隨之震顫,隨後――現場的狀況完全如她所願地發生了變化。
      正下方,以鋼槍“神鐵如意”作為支撐的巨塔“真宰社”好不容易才免於坍塌,卻因為突然產生的龐大壓力發出了嘎吱嘎吱的碾壓聲,在封絕內部上空飛舞的無數“紅世之徒”也被狂風掀得搖擺不定。
      離她最近的“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
      (一美使用了那個寶具嗎!?)
      僅僅遲了片刻追上來的“祭禮之蛇”代行體•阪井悠二——
      (怎會這樣!在已經接近那個時刻的現在,竟然用了那個!!)
      在上空交戰的“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果然來了……她和他到底想做什麼……!?)
      除了暗自忍耐、堅持站在聳立的“神鐵如意”頂端上的“千變”修德南——
      (真是的,一個接著一個……這就是所謂的好事多磨嗎?)
      在此處戰鬥的所有人都沒來得及應對,就被瞬間彈飛。
      只有吉田一美毫髮無損地站立在爆炸的正中心。
      那陣風溫柔地輕撫著她一人的髮絲。
      《為什麼呢?》
      從遠方傳來了平靜而又深邃的聲音。
      《答案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
      感受到宛若要侵蝕身體、蒸發血肉的倦怠感,吉田抗拒地睜大了眼睛。
      被自己喚來的毫無裨益的事物——
      大概會引發兩人未曾選擇的事態吧。
      正因為如此,她才要仔細地看清楚。
      這時,那個正在迫近的有力聲音——
      《你果然也一樣。》
      聲音從她緊握胸前的希臘十字架型寶具“希拉達”中溢出。事到如今已無需再問究竟是誰在與她說話。
      《超越生命,發現愛之極致境界的人正呼喚著我。》
      把十字架型的垂飾託付給她的“紅世魔王”――“彩飄”費蕾絲。
      《此人必將重視思慕之人,以至犧牲自我。》
      如同過去把寶具交給她的時候一樣,那個聲音沒有絲毫冰冷的空洞感。
      《此人必將於心中存有堅強穩固、決不動搖的支柱。》
      與風一樣沒有止境、由悲哀和熱情轉化而成的活力,正滔滔不絕地奔湧而出。
      《或許只是偶然吧,這同時也是啟動寶具的重要條件。》
      風漸漸變強,琥珀色也愈發濃厚。
      《與從彼方吹來,從此方出發的風所向之處相似的……心靈。》
      回應的聲音也漸漸清晰,震動著她的鼓膜。
      《遵從自己的原則,利用積聚而來的力量堅定屹立的……姿態。》
      在傾聽者的少女雙肩上,不知從何時起出現了一雙似乎要從背後抱住她的手掌。
      “所以我們給那個寶具,起了――‘風見’――這個名字。”
      靠近她的右耳,臉與臉相貼。一張喃喃低語的美麗鵝蛋臉終於出現。
      “費蕾絲……小姐。”
      拼命維繫著隨時都會消散的意識,想要留下願望的吉田連連喘息。
      “拜、托了……”
      “沒關係,我已經聽到了。非常的、非常的、清楚。”
      費蕾絲將臉轉向她回答。
      “……拜、托……”
      風緩緩地將還想說下去的少女卷上了天空。
      “在大約一百年之前,也發生過同樣的奇跡。”
      那個聲音包含著諄諄教誨般的冷靜,卻不帶一絲拋棄對方的殘忍,繼續說道。
      “與當時對你一樣,我曾在把它交給一位老婆婆的時候威脅說‘用了就會死去’,但她還是啟動了寶具。那位老婆婆……把對愛慕男子的傳言交待給我之後就逝世了。”
      在輕微卻明確的聲音外層,以兩人為中心的風向流動發生了改變。
      費蕾絲的雙肩上看起來似鳥又似人的巨大臉狀裝飾品,將直到剛才都是從兩邊同時噴出的風,改成了從右邊吸入、再從左邊吐出的形式。
      “這個‘希拉達’是為了讓人類也能使用自在法而製造的寶具。它的啟動條件並非是使用者的“存在之力”。那種東西早就提前存儲在寶具中了。必需的是遠比捨棄生命更為困難的條件――亦即能與“徒”一樣使用自在法——這件事。”
      她並不是因為說的話太長,才停頓了幾次。
      費蕾絲從風中準確地捕捉到被自己出現時的爆炸吹飛的人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在用激流阻止他們穿行的同時,構建出了能讓自己自由行動的風之通道。
      “不知是好是壞,我們‘徒’能夠像呼吸般自如使用的自在法,對於人類的意識整體來說卻過於繁雜――開口念誦――哪怕是僅此而已的小事,你們都做不到。所以一般情況下,我會在把這種寶具託付給人類的時候告訴他們,為了去除自我存在這種雜念的最大根源,要付出生命以作代價。”
      費蕾絲半閉著眼睛,擺好了沖向風之前端的姿勢。
      而吉田也半閉著眼睛,拼命抗拒著昏昏欲睡的誘惑,詢問道。
      “那麼,老婆婆……為什麼、死了……?”
      “由於艱難困苦的生活而年老體衰的她,身體無法承受自在法這種異常之力的折騰。為賭上性命引發奇跡的老婆婆……我原以為不可能發生的奇跡,通過我們像是開玩笑般交給她的寶具實現了。”
      回憶著往昔而訴說的“紅世之王”感受到了少女的好奇,對她傾訴。
      “你的體內充溢著年輕的活力,因為參與到了這座城市中多次發生的戰鬥,也帶有些許對於“存在之力”的抵抗力。也就是說,你――不會死。”
      聽到總算能讓自己緊張的心情得以放鬆的最後一句話,閉上眼睛的吉田不禁開口尋求對方的溫柔。
      “你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才把寶具交給了我……”
      “正相反。”
      但是,滿不在乎且任性妄為的費蕾絲睜開眼睛答道。
      “你是在當時那個地方最沒用的存在,認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所以絕對無法喚出我。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想法,我才會把‘希拉達’交給你。”
      然後,費蕾絲向吉田露出了笑容。
      正如風的自由奔放,她的態度十分爽快。
      “即便如此,你還是在自己不被需要的時候,懷著什麼都做不到的心情呼喚了我。在一切都已決定的時刻,呼喚這個將攪亂這一切的我。”
      像是哄小孩一般,費蕾絲笑著輕搖被她抱住的吉田。
      “那就……”
      注視著從達到極限的緊張感中解放出來的少女緩緩地陷入沉眠——
      “我會回應這再次發生的奇跡,會實現你的願望,也會讓你看到現在的他和她被拆散。”
      費蕾絲用愈發響亮的聲音起誓,朝著狂風中的通道飛去。
      “然後……啊,是啊……我自己……”
      從她的口中,流淌出更加堅定、對自己立下的誓言。
      “也想實現與約翰之間、我並不期望的約定。”
      琥珀色的風穿行在用於躲避的通道中。

      囚禁吉田一美的“地獄鎖鏈”被切斷後,她啟動了身上的召喚寶具“希拉達”,“彩飄”費蕾絲隨之出現。
      令人措手不及的劇變相繼發生,悠二用手掌在額前遮住能夠證明當下事態的琥珀色暴風,心中無可避免地掀起了波瀾。
      (將朕的“地獄鎖鏈”輕而易舉地斬開,使那個寶具得以啟動――)
      在蛇從容不迫的感歎中,仍然殘留著悠二的理性。
      (――原來如此,是不會受到任何自在法干涉的“贄殿遮那”造成的!)
      在融為一體的意識中,仿佛代表了少女一切的大太刀從他的記憶表層浮現而出。那可謂是一件為了斬斷一切才凝練而成、名副其實的精華藝術品。
      (從這個事實中可以推測出來,夏娜已經取回了力量!就是因為神的過分自信……不,這樣做是把責任推卸給神吧?)
      在並非自己之人與自己之間搖擺不定的他不禁咋了下舌。
      (到了這個地步,還把那個傢伙召喚出來。)
      不只是在腦海中,令人不快的感覺像是從全身滲透出來一般逐漸復蘇。
      以前阪井悠二還是“密斯提斯”的時候,因“彩飄”費蕾絲而一直潛藏在自己體內的異物被喚醒後,他被逼到了存在幾乎消失的絕境。那從胸口中爬出的銀色鎧甲編織而成的恐怖,以及自己將完全變成他人的喪失感化作了比起與任何勁敵的戰鬥都更加黑暗的力量,壓迫著他的身心。
      相應而生的強烈的逃避感——
      (誰知道對方會做些什麼,必須嚴加警戒。)
      使他強調著原本無需思考就能明白的事。
      沒錯,其實他已經明白那個“紅世之王”會做什麼了。
      如果一個不小心,整個計畫都會因此停滯――不可能有破綻的,悠二這樣鼓舞著自己――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話雖如此……)
      悠二一邊留意著四周,一邊皺起眉頭。
      遮蔽了空中的一大片區域,讓人幾乎喪失上下方向感的琥珀色無序亂流風旋,阻斷了他的敏銳感官,使他無法輕易掌握裹在裡面的人現在的情況。
      (說起來,以前曾聽夏娜說起過。)
      由於狂風中積蓄著費蕾絲的氣息,她操縱的風之自在法不僅能妨礙飛行,還有著使他人難以採取與氣息和攻擊相關的行動的特點。
      (記得那個名字是“伊菲爾那”――)
      他們以前曾兩次相遇,不論哪次悠二都處在存在即將消失的極限狀態,因此他兩次都陷入了沒能確認其效果的恐慌之中。但是這一次,他一定要冷靜對待。
      “――”
      正當他想到這裡,對方出現了。
      突破眼前的風之薄壁,
      想要消滅他的人,
      並不是費蕾絲。
      “――什麼!?”
      的確出人意料。
      吉田一美被拋了出來。
      仍在沉睡的她毫無防備地向下墜落——
      如果不抓住她可就危險了。
      (吉田同學!!)
      不知是因為對於自己計畫的必要性,還是因為單純的仁慈。
      在自己都沒做出判斷的時候,悠二已經條件反射地向少女伸出了手。
      而他這只沒有拿著大劍“吸血鬼”的手——
      “捉住你了。”
      被從吉田的背後如風之輪舞般出現的費蕾絲輕盈地抓住。她的臉上浮現出——對悠二來說只會讓人恐懼——舒暢而又喜悅的笑容,隨著手的拉近向他靠去。
      “……咕!!”
      在他無可避免地渾身戰慄的那一瞬,費蕾絲以抓住的手為支點,繞到了寄宿著深愛男子的物體後方,像是要從後面推倒對方一般,把手掌輕輕地抵在悠二的背上。然後,她溫柔地喃喃低語。
      “醒來吧,約翰。”
      到這一步,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費蕾絲甚至拒絕把睡著的少女交到這個容器的手中,她憑藉手掌擊中時的反作用力,帶著吉田一口氣遠離了他的後背。正如她與少女的起誓,代行體•阪井悠二現在的形態激烈迅速、毫不留情地、正如字面意思所述的那樣――發生了變化。
      “唔、咕……”
      構成悠二形體的“存在之力”掀起了一股新的流動,仿佛被虛無侵蝕般的麻痹擴散到他的全身。刹那間,拼命抵抗著絕對不想再經歷第二次的感覺卻使他如同受到了電擊一般——
      《沒用的。不論你施展多少次“螺旋風琴”精心準備的對抗手段都無濟於事。》
      《你是……》
      與另一人做了無聲的交流。
      《沒錯,因為我已經從你的體內看到了全部。手中的牌被人看光之後,打牌的優勢也就不復存在了,這就是世間的真理吧?》
      《就算如此……怎能在這種時候……!!》
      精神力的爆發使他發動了另一人所說的對抗手段。
      換言之,就是在他的衣服下面刻於全身的刺青,那些是能夠阻止他的存在被強制轉換的多種自在式。正是因為這種自在式化作黑色的火焰從全身噴出,才勉強維持住了他身為代行體的形態。
      趁著自在式發動成功的餘勢,悠二想要追逐背後的費蕾絲而回過頭去——
      “喲。”
      “!?”
      如同鏡像一般正面相對的少年,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對吧?只要準備萬全,我就能利用你所擁有的龐大的‘存在之力’做到這樣的模仿。”
      那是一位穿著慣用的行裝,金髮隨風飄動,黑色瞳孔閃耀著光芒的少年。修長的身體鼓脹著破壞性的躍動感,宛若是對美好生命的具體體現――他就是“永遠的戀人”約翰。
      “構成了另一具身體!?”
      對只能表現出驚愕神色的悠二——
      “正是如此。把‘存在之力’用作全部的構成要素,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只要規定數量就有可能做出來。初次見面,阪井悠二……還有‘祭禮之蛇’先生。”
      約翰對他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雖然在剛剛打過招呼之後就這樣做有些不禮貌,不過,請你把這個還給我吧。”


      伴隨著他的笑容,在兩張面孔旁如同鏡面般貼合的手掌漸漸分離。

      緊接著。 

      “唔、唔!?”

      察覺到自己身體深處的重要物體動起來的觸感,悠二的背脊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僵硬起來。即使灌注猛力,他也無法剝離或是甩開合起的手掌,握住大劍“吸血鬼”的手也好,從後腦勺伸出的龍尾也好,都像是中了緊箍咒一樣感觸麻痹、動彈不得。

      在掌和掌分開大約二十釐米的間隙中,黑色和琥珀色的火焰噴射而出,又迅速地消失。

      接下來,他的眼前只留下了一個由外露的齒輪拼裝而成的東西。

      “這……這是!”

      “嗯。它和你也是初次見面,對吧?”

      那是齒輪伴隨著心跳旋轉,無止盡地咬合凹凸的永恆心臟。

      這個悠二初次親眼目睹的物體,正是能干涉時間現象的絕世永久機關。


      “寶具‘零時迷子’。”


      隨著約翰向下挪動手掌,那個東西一點一點地分離了。

      “你要搶走它麼?”

      “哈哈――‘不是挺好的嘛,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這樣說如何?”

      “唔唔……!!”

      悠二將對嘲弄的抵觸和對戰慄的抵抗轉化為力量,試圖阻止約翰。“零時迷子”是讓自己的計畫得以完成的保證,更重要的是,它也是維持自己火炬存在的根源。就算對方是這個寶具原來的主人,他也絕對不能把它拱手讓出。

      (可惡,修德南呢……)

      才思考到一半,他就理解了這是無用的要求。

      目前,瀕臨倒塌危機的巨塔“真宰社”,正由 “三柱臣”中一柱的將軍“千變” 修德南用鋼槍“神鐵如意”支撐。在這種異常的事態中,他很明顯無法離開眼下必須保護的儀式核心——“真宰社”頂部的神殿。代行體說到底不過是盟主操縱的傀儡,倘若情況不容樂觀,那麼修德南也沒有奉陪到底的理由。

      (也是。)

      並不僅僅是修德南。圍住巨塔的【化裝舞會】全軍以及從世界各地蜂擁而至的“紅世之徒”中,沒有一個人冒著危險前來拯救阪井悠二。他們信奉的人乃是位於狂風漩渦的上方,懷抱著將化作樂園“無何有鏡”的卵描繪圓環的黑蛇。

      曾經共事的人都成為了敵人,現在他的所在之處連一個真正的同伴都沒有,只剩下他孤單一人。

      (是啊,我明白的。這不是很好理解嗎?)

      面對著冷峻的事實,悠二甚至沒有感到憤怒、怨恨、寂寞或悲傷。

      (真正擔心這種意外狀況的人,也只有貝露佩歐露了吧。)

      他只是將認識到的事實當作材料,又把它們精煉為對感情控制有益的事物。

      (那麼,我現在這副慘狀到底算什麼……思考吧,行動吧……我到底是為何而戰!)

      訓斥才是使他燃起超越界限的力量所必需的導火索。

      (連這種程度的小事都無法忍受、無法克服的話……那之後又該怎麼辦!!)

      原本正在一點一點脫離的“零時迷子”在兩人手掌之間的空隙中停了下來。

      約翰的笑容中混雜著些許欽佩之意。

      “哦?還能抵抗嗎?”

      “沒錯……這才是阪井悠二。”

      像是在做自我暗示一般,悠二如此斷言。

      (沒有別人,沒有其他任何人,只有我一人――)

      就在這時,仿佛在破壞剛剛許下的誓言,那個人降了下來。

      少女以猛烈的速度,張開了耀眼的紅蓮雙翼。

      在這個世界中,出現了讓悠二出乎意料的另一個人。

      (――夏娜!?)

      在話語從口中說出之前,他已與灼眼四目相對。

      僅此而已悠二就明白了,她——也只有她來幫助自己了。

      雖然明確地表現出敵對態度,但是在這種狀況下,還是只有她一人挺身而出。

      “!!”

      浮現在夏娜背後的紅蓮之眼“審判”感應到了攻擊的預兆——在發動強襲的她的側面,狂風卷起了新的氣流。而自在黑衣“夜笠”上的另一面紅蓮之牆“真紅”也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條件反射般地立即展開。

      琥珀色的一擊以毫釐之差重重地落向“真紅”如若實體的堅固表面。

      向著就算沒有受到傷害,還是因為劇烈的衝擊力而偏離了軌跡的夏娜——

      “休想!”

      費蕾絲從不遠處揮出了用簡陋手甲固定住的右拳。而在她微微張開的左掌上方,琥珀色的風卷起了一個直徑約兩米的球體,包裹著以胎兒姿勢沉睡的吉田。

      靜止在空中的夏娜用兩隻灼眼目不轉睛地怒視著面前的兩人。

      “那是我要說的臺詞。”

      “紅世之王”把喚出自己的少女當成人質的做法使說出無畏言辭的夏娜心中燃起了激憤的怒火。她們之間原本就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並不信任對方(雖然威爾艾米娜似乎並非如此)。她知道費蕾絲是為了心愛的男人、不論是多麼殘忍的事都能放手去做的女子。因此,夏娜的怒火並不針對費蕾絲的敵對行為,而是因為擔心被捲入這場戰鬥的朋友。

      (從一美沒有拒絕的態度來看……費蕾絲一定是唆使她,說“沒錯,這樣就能幫到悠二”之類的。)

      與此同時,夏娜也有種“果然如此”的想法。

      在戰鬥開始之前從田中榮太那裡得到“阪井悠二帶走了吉田一美”的急報時,大家就已經猜到會變成這樣。有鑒於他們至今設下的縝密圈套,無論是用甜言蜜語玩弄,還是用恫嚇威脅驅使,費蕾絲一定會讓自己被召喚出來。費蕾絲回應了吉田的覺悟,在斬斷束縛她身體的“地獄鎖鏈”的瞬間出現,這才是夏娜他們判斷失誤的部分。不管怎麼說,夏娜不認為主導權還會保留在被囚禁的少女手中。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給了費蕾絲這個她早已盯上的機會……

      這些推測全都是因為她對費蕾絲的偏見而產生的,所以雖然夏娜的心情不大好,但這件事的結果與預期完全一致。

      因此,夏娜對阻擋在她面前的“王”的身姿未曾感到一絲驚訝或疑惑。他們迄今為止的合作也是為了造成現在的狀況而做的佈局,所以她不必擔心吉田,也不必感覺自己輸給了對方。當然了,她也不會為了是否要拔出大太刀“贄殿遮那”而猶豫。

      “你是想說,事到如今你還要為了那種目的利用我們,也利用一美?”

      “是啊。”

      費蕾絲用一副“就是因為事到如今才這樣”的神情,若無其事地答道。

      “為了不讓別人靠近,我已經攪亂了周圍的風,你竟然還能飛進來。難道你那浮起的眼睛是用來探查情況的自在法?”

      作為守護男人的女子,費蕾絲滿心歡喜地等待著。作為戀人的她拼命壓抑著想要馬上抱住那個人的心情,等待著約翰取回“零時迷子”的時刻。

      夏娜也明白這一點,因此她不會馬虎大意地飛過去。

      “是的。我全都能看見。”

      作為守護少年的少女,夏娜壓抑著想要馬上沖到悠二身旁的心情。而作為戰士的她冷靜慎重地尋找著能夠躲開精力充沛又狡猾奸詐的“王”的通道。

      她們之間的對話成為了拖延至計畫成功以及尋找彼此破綻的手段。

      在黑色寶石上鑲嵌著金色圓環、掛于夏娜胸前的垂飾點燃了導火索。他就是通過神器“克庫特斯”表達意見的“天壤劫火” 亞拉斯特爾。

      “也就是說,現在這種情況正如你們所希望的那樣?”

      “是嗎,我倒是覺得更接近於約翰的期望。”

      極度的喜悅中混雜著些許感情的異物,費蕾絲答道。她眯起眼看著閃耀紅蓮的壯觀景象,用異物帶來的力量露出笑容。

      “就算我把怎樣的心情才能引發這種狀況告訴你……算了,是我太多管閒事。這樣做也不是這孩子的本意吧。比起這些……”

      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費蕾絲改為用並非異物的部分帶來的力量笑著。

      “別妨礙約翰。”

      對於費蕾絲將自己的全部都表現出來的純真喜悅——

      “我偏要。”

      夏娜只是懷著純粹的怒火與她對峙。

      然後,“噗”的一聲,費蕾絲隨意地把包裹著吉田的風球朝前方投了出去。

      風球宛若羽毛般緩慢地飄向兩人之間。是人質還是獎勵,又或者是費蕾絲打算把它當作戰鬥的障礙物,夏娜沒能判斷出她的行動意圖。

      不過,夏娜至少從費蕾絲的行動中看穿了她已經進入戰鬥狀態的事實……具體點說,是因為費蕾絲被簡陋的手甲包覆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夏娜,急躁是——。”

      “大忌……我明白。”

      亞拉斯特爾的忠告使她更加注意這條不言自明的道理。

      僅僅在尋找破綻時的鬆懈狀態已在對話中被消化掉了。

      接下來,她不得不從激鬥中把握戰機。

      兩名女性為了各自的男人計算著時機。

      與此同時,那兩位男性——

      “你說過在朕的體內看到了全部吧?”

      “說是說過,那又如何?”

      他們手持“零時迷子”對峙的姿勢絲毫未變。

      偶爾濺向寶具四周的黑色與琥珀色火花交錯而過。與其相反,那兩個人看上去卻像是把自己的核心固定在了空中的一個點上。

      悠二沒有用勸說的誠意,而是固執己見地逼迫對方讓步。

      “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我阪井悠二到底想要做些什麼吧?”

      “大概只有兩件事吧。所以呢,你想讓我說聲‘請笑納’,就把我們的‘零時迷子’交出來嗎?”

      約翰對他如同“徒”一樣的率直要求一笑了之。

      悠二燃燒的黑色瞳孔中,寄宿著仿佛能燃起火焰的力量。

      “沒錯。為了這個目的,就算是強迫也好粗暴也罷,我已經決定去做……而且下定了決心,我就一定要做到。”

      “原來如此,對這一點我也不是無法理解。誰讓我們很相似呢。”

      聽起來就像是很理解他一樣,但是約翰的表情驟然一變。

      “不過,我還是無法同意。”

      與面對面的少年同樣是“零時迷子”的“密斯提斯”的他笑容中混雜著明顯的不滿情緒。

      “先不提方法,我不喜歡那樣的結果。”

      出人意料的拒絕使悠二皺起了眉頭。

      “結果?”

      “是的。當然並不是指神那邊,而是指阪井悠二這邊的結果哦?”

      看著悠二不明所謂的面孔,約翰再次像是要撞上他的額頭般把臉湊到近處。約翰凝視著他燃燒的眼瞳,但悠二沒有絲毫怯意。

      “雖然這是一句值得欽佩的誓言,但也僅此而已。既無聊又無趣,更何況這對身旁的所有人來說都是莫大的不幸。為了這種事來幫助你,我可敬謝不敏。”

      “我可不是為了玩玩才這樣做的!!”

      認為自己被取笑了的悠二向吸住“零時迷子”的那只手注入了更強的力量。

      完全沒打算嘲弄他的約翰倒是沒有料到他的反應。於是,約翰對眼前那張認真的面孔諄諄善誘般地說道。

      “阪井悠二,你過於追求完美地解決所有的事情。正是‘我必須這樣做,不這樣做的話……’的藉口把你逼到這個境地。真是愚蠢――”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接受對自己所為的懲罰,這有什麼不對?”

      “讓喜歡的人變得不幸就不對吧。”

      “――”

      他沒能說出本應接下去的話。

      反駁也沒有意義了。這只是他主觀的意見。

      悠二這才感到自己真正的威脅就在眼前。

      他本來毫無疑問是為了夏娜才做了這一切。

      “口中說著是為了她,卻把不幸的結局推給對方。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但是,從結果上來說,他卻讓夏娜處在了逆境中。

      威脅到他的並不是強大的敵人,也不是阻止計畫的手段。

      而是這個知曉全部的外人毫不客氣的感想。

      這才是客觀的意見。

      “除了接受懲罰,實現計畫,我沒有其他能與夏娜一同前進的道路。”

      他好不容易做出的反駁,卻無法讓約翰動容。

      “呵呵,果然是懲罰與企圖這兩件事嗎。還真是一板一眼呢……不,應該說是不切實際。說不定那位可以實現別人夢想的神就是中意你的這一點。”

      悠二就算是已經自我意識到,被藉口和使命感蒙蔽的內心深處卻還是被毫不留情地挖了出來,擺在自己的眼前。的確如此,他是把從“我不得不這麼做,不然就……”這種自我強迫般的觀念中輕易得出的道理強推給了夏娜,使她被迫迎來了這樣的命運。

      “先不說懲罰,你的企圖與其說是一個宏大的計畫,倒不如說是有欠斟酌的白日夢。”

      “從剛才起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我已經這樣做了,之後也會繼續做。我沒有其他的道路可走。”

      悠二反駁的聲音緊張到了焦躁的程度。

      平時不可能接受的意見,為什麼會讓他這般動搖?

      悠二動用全部的理性去思考。

      (是因為我處於存在的根源“零時迷子”被奪走的危急狀況中,還是因為對方的指責使內心暴露在外而不知所措……不,不對……!)

      然後,他總算覺察到了。

      原因並不在於承受一切的自己這邊,而是在於對方。

      “約定的兩人”是阪井悠二在成為創造神“祭禮之蛇”的代行體之後,第一次遇到的沒有套著多餘枷鎖面對他的人。

      屬下的【假面舞會】組成人員以及其他“徒”們,並沒有深入瞭解與創造神合為一體的少年。

      把使命看作前提的火霧戰士們關注的物件也不是少年本身,而是他的企圖以及行動。

      夏娜與吉田一美則相反,她們是為了阻止作為一個少年的他,用自己的力量和決心做出努力。

      但是,約翰和費蕾絲對與“紅世”相關的人都應崇敬和畏懼的超級存在——創造神以及正在進行的創造毫不在意。哪怕是少年為了給自己正當化的理由而多重加強的藉口鎧甲,他們也能隨隨便便地闖入內側,把它弄得亂七八糟還沒有絲毫負疚感。他們根本不在乎除了彼此以外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他和她很不巧地成為了很容易交流的對象。因為不負責任而直截了當,因為與他沒有關係而說出實話,這樣的兩人出現在了這個關鍵的地方。

      悠二好不容易表示出了決心——

      “沒有其他的道路啊。”

      明明是別人的事,好奇心旺盛的約翰卻口無遮攔地說道。

      “如果說愛才是根本的理由,就算多隨著自己的性子行動也是可以的啊。”

      “夏娜不會允許這種做法。現在的她,也在戰鬥。”

      事實已被擺在眼前,悠二卻還是試圖從別的方向予以微弱的反擊。

      “你並不是在徹底證明了一切的基礎上尋求合作的吧?為了達成目的而戰鬥,卻疏忽了最關鍵的她,這又算什麼?”

      約翰並沒有進行悠二預想的三種攻擊――在這種狀況下,本來應該沒有其他可能性――而且,他的話還一針見血地擊中了悠二的要害……但是比起其他這些——

      “夏娜的頭腦很好,應該會理解你的吧?”

      “……!!”

      聽到約翰不客氣地說出夏娜的姓名,悠二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多虧他想到“零時迷子”會因為的情緒發作被奪走,悠二才以非比尋常的理性勉強將情緒控制在不太平靜的程度。

      “我可不是能夠無憂無慮地期待這種事的類型。”

      在以冷冷的聲音宣告的同時,他將駭人的力量注入到爭奪“零時迷子”的手掌中。

      “倒不如說,這樣反而可能會阻礙到‘無何有鏡’的創造。阪井悠二自身的計畫也建立在創造成功的基礎之上。即使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會冒險。”

      悠二不再用拉扯,而是以抓取的動作收攏手掌。

      而約翰似乎對他無窮無盡的渴望十分無可奈何,只是聳了聳肩。

      “有所期待也是一種危險嗎。你這傢伙還真是頑固啊。”

      就在這時——

      “說起來,哈哈……這樣啊,我明白了。”

      約翰仿佛突然醒悟了一般點了點頭。

      “總覺得與你的宏偉目標和獻身的態度相比,你對夏娜的感情倒像是倒退了兩三步吧。”

      約翰再次直呼其名,繼續加強握力的悠二又聽到了接下來的這句話。


      “你,是在小瞧愛嗎?”


      這句出人意料、也不明所以的質問使悠二不由得還口問道。

      “……你說什麼?”

      說出這句話的約翰頻頻點頭,肯定著自己的回答。他氣定神閑地保持著拉扯“零時迷子”的動作,同時追問。

      “明明有愛,卻想著‘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對方,不能給自己的行為找藉口’,讓自己陷入到作繭自縛的狀態中。你的愛,正逐漸讓世界變得狹隘吧?”

      並非說教。

      也不是嘲弄。

      這是智者在遇到無知者時產生的訝異之情。

      “其實,愛不會被你所害怕的藉口和利害關係左右。它可以成為讓人做到任何事的最強動機,是一種極其驚人的東西。”

      悠二的本性使他沒有辦法做到毫無限度的寬容。他也沒有感悟真理所需要的經驗和時間。因此,現在他也只能做出懷疑和反駁。

      “但你也只是嘴上說說,讓我怎麼相信?”

      “哈哈,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說。”

      約翰的本性使他覺得只有這才是真理。他把感受到的東西同戀人一起深化昇華,又將其作為堅定的價值觀加以定型。因此,他能夠坦然地做出評論。

      “因為你是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不,應該說是你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獲得幸福,所以拋開了確實存在的東西,一路走到了這一步。”

      “我沒有理由聽你談什麼‘走到這一步’。”

      加之對始終在激怒自己的約翰產生的憤恨,悠二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零時迷子”。

      與他繼續對峙的約翰則一臉清爽地隨口說道。

      “不管有沒有理由,我只是在自作主張地發表自己的感想。”

      正說著,約翰的耳邊響起了戀人通過風送來的聲音。

      《約翰。》

      聽著宛若枕邊話般輕柔甜美的低語——

      “這樣做也可以哦。”

      約翰輕鬆地將相互吸住的手掌――鬆開了。

      “!?”

      悠二的視線追著自己因為反作用力而彈起的手。通過現在被他握在手中的“零時迷子”,他確認了並非是自己的手鬆開,而是對方挪開了手的事實。雖然無法對真偽進行證明,但他知道。那齒輪不斷向外迴旋的心臟已變成了自己的東西。

      就在那一瞬間,整個空間發生了不穩定的晃動,而下一秒,“零時迷子”就在黑焰的包圍中消失了。

      悠二產生了一種內心深處失落的碎片被嵌回去的感觸。然後,他總算把詫異的目光投向採取了讓人難以理解的行動的少年,也就是浮在空中的“密斯提斯”。

      緩緩遠離的約翰依然在笑。

      “不用那麼懷疑,我沒有做什麼手腳。爭奪這件事也是在找到同伴之前所做的消遣。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它本來就是不再需要的東西……啊,對了。”

      說著讓人愈發無法理解的話,約翰的手指就像教鞭一樣指向悠二。

      “作為愉快對話的回禮,以及作為一名原·同居者,我就把身為模範夫妻的我們之間的情事講給你聽吧。”

      對悠二來說,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他也沒有感到贏了拔河比賽般的從容喜悅。倒不如說他還在擔心,既然自己得到“零時迷子”是因為對手的退出,那麼約翰到底有何企圖。

      “你想做什麼?”

      悠二慢慢地發問,留意著不讓自己動作的氣息洩露出去,暗中確認持有大劍的手、腦後的龍尾以及全身是否已從束縛中解脫出來。

      而約翰也無視了他的提問,只是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我深愛費蕾絲,是因為她有著能夠驅散陰霾,將一切引向遙遠廣闊之地的清風般的力量。就算是此時此刻,我們也只是把奇跡的代價喚來的風送入這個動盪不安的地方。”

      他的笑容中多了一分惡作劇的愉快。

      “換句話說,非要說我打算做什麼的話……那就是在你們已經變成頑石的現在,把你們全部吹飛!”

      “!!”

      悠二沒有回以質問,也沒有露出動搖的表情,只是讓理性驅動自己迎擊眼前的威脅。被他猛力揮動的大劍“吸血鬼”撕裂了琥珀色的風。

      面對他不由分說的斬擊,約翰只是輕盈地裹住風,面對著他。不論悠二使出多麼高速的突進,約翰都像是輕飄飄的羽毛一樣,沒有刻意地採取閃避姿勢,只是輕巧地舞動身體,躲過攻擊。

      從飛舞的風的正面,後腦勺上連續做出斬擊動作的龍尾,伴隨著強烈的衝擊力,筆直地橫飛過去。龍尾噴出的黑色火焰似乎要將羽毛燃燒殆盡。

      約翰的笑容中帶有幾分認真的神情,他用右掌展開了圓盾狀的自在式並推送出去,借助自在式和黑焰激烈碰撞的反作用力,約翰一口氣拉開了距離。

      悠二追了上去,從他的衣服袖子和影子裡,大量的銀色齒輪和鎧甲碎片如同雪崩般湧入這個空間。大範圍的沉重壓力緊緊地追逐在約翰的身後。

      揮了揮手將圓盾狀自在式消除,約翰加強了纏在身上的風的威力,將銀色的雪崩吹飛。就這樣,經過了十幾秒鐘的攻防。

      “來吧,費蕾絲!!接下來輪到我們了!”

      大概是因為一個人無法開始吧,約翰呼喚著最愛的戀人。

      雖然自己不會主動開始,但只要約翰要求,她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嗯,約翰!!”

      費蕾絲拋下了面前怒視著她的火霧戰士。

      被拋在一旁的夏娜並沒有追上去。她還在戒備費蕾絲是不是在使什麼奸計,因為就連包住吉田的風球都被留在了這裡

      費蕾絲的意圖就像風一般無法捉摸。

      但是同時,其中也包含著不論是誰都能一眼看穿的東西。

      那就是超越了喜歡、居於一切之上的愛情。

      “約翰,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完成了哦?”

      “嗯,我知道。費蕾絲……謝謝你。”

      少年溫柔地摟著像是小孩子一樣抱住自己的戀人,把臉貼在她的臉上。

      “雖然很討厭,但是我努力了。非常、非常努力了哦。”

      “讓你做那麼痛苦的事,真是抱歉。不過,正因為如此,我也很高興呢。”

      就這樣,兩人右手和左手,左手和右手牽在了一起。

      一瞬間,仿佛湧出了無限的力量一般,風勢變得更強了。

      “最愛的,我的費蕾絲,已經沒有任何人――”

      “嗯,約翰。沒有人能拆散我們。”

      包裹住巨塔“真宰社”上部的琥珀色的風就像是被擰過了一樣變細,化作一條頂端是塔的上空,底部一直延伸到塔底的瘋狂龍捲風。

      浮在中心的“約定的兩人”鬆開了其中一隻手,一起向下方伸出。

      宛如在招待客人。

      回應著他們的動作,自在式創造出一條道路。

      那是一條以兩個人為起點伸出的道路,能看到閃耀著琥珀色光輝的地毯。

      道路一直延向正下方,最終一頭紮入龍捲風的底部。

      而在巨塔旁邊真南川的水面上,大量的水霧被卷起濺開。

      還有兩個人也被圍在龍捲風裡。

      夏娜通過自己被帶到這裡的事情經過,以及在背後燃燒的自在法“審判”的力量,推斷著兩人究竟帶來了誰,還有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事到如今還想逃跑嗎?)

      悠二把龍捲風當作攻擊的預兆,心生戒備。正當他像一如往常地根據狀況分析思考時,悠二察覺到自己體內發生了新的異常事態,便停下了攻擊的準備動作。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回應著前面那兩人,不顧後面這兩人,某個和現場毫不相稱的東西從投射出琥珀色光芒的朦朧水霧中現身了。比起咆哮,更像是無機質的引擎吼叫聲隨之響起。


      那是一輛車。


      用自在式編織而成的道路正上方駛來了一輛圓滾滾的小型貨車。

      本來應該貼著品牌標誌的平坦車頭上卻出現了一個木制的四方獸頭,就像是壁掛的裝飾品面具。獸頭的嘴哢嚓哢嚓地動著,發出了自暴自棄的男人的聲音。

      “上吧帕拉!要飛了!!”

      “是啊啊啊!”

      在駕駛席上發出丟人慘叫聲的,是一位身穿綠色制服、頭戴制帽的駕駛員。他用護目鏡和圍巾擋住了臉,純白的手套和袖口間露出的手腕就像幽靈一樣膚色陰暗。

      “人家都把路準備好了,我們可不能辜負期望啊。”

      正上方還有一個人盤腿坐在車頂上,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前方這樣說道。那是一位臉上畫著臉譜,身著輕便和服,裝扮十分奇怪的女子。她交叉抱起的胳膊不知為何摟著一把粗大的鶴嘴鎬。

      這群突然出現的人乃是“深隱之柎”牛鬼、“輿隸禦者”帕拉、和“坤典之隧”佳美娜。

      被費蕾絲說服的他們把準備對禦崎市發起強襲的夏娜一行人從紐約運到日本,又讓其中兩人秘密潛入了巨塔“真宰社”。他們就是在隱蔽和遁走方面擁有出類拔萃的才能,專屬於“徒”的客運公司——【百鬼夜行】。

      這輛小型貨車其實是帕拉操縱的“磷子”,它正迅速地沿著自在法的道路加速前進。車體左右搖擺,向著道路盡頭的“約定的兩人”沖去。

      “嘖,怎麼會這樣——!!”

      悠二暫時擱置自己身上的新異變,一邊咒駡一邊向那些看上去像是來幫忙的奇怪傢伙射出大量的黑色火焰彈。

      小型貨車的輪胎緊貼著狹窄的道路疾馳,沒有應戰。

      “唔啊啊啊啊?!”

      和他那丟人的慘叫正相反,駕駛員帕拉的技術十分過硬,雖然車子開得有些狂野,但他時而忽左忽右、時而利用速度差,在破壞性的暴雨中穿行。

      前方又有幾十枚火焰彈炸裂,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燒,擋住了去路。但車頂上的佳美娜單膝跪起,咋著舌將鶴嘴鎬一揮,開出了一個剛夠貨車通過的大洞。

      “嘖!牛鬼,快點回收!”

      位於他們突進的前端、車頭上的面具牛鬼從正在疾馳的車體側面伸出木制的異形之手,打開了側門,用尖銳的聲音向這次的雇主們大喊。

      “老大,大姐,快點上來!!”

      於是,“約定的兩人”把手從自在法的道路上鬆開。

      “謝了,費蕾絲受你們照顧了。”

      “就照之前所說的那樣,拜託你們了。”

      他們輕巧地跳進迎面駛來的汽車側門。然後,兩人轉過身,用開朗快活的聲音齊聲說道。

      ““再見!!””

      像是要去私奔一樣,他們就此道別。

      而他們道別的對象悠二察覺到了眼前這個行為的含義——

      (不是為了襲擊,而是為了逃走而會合?!)

      雖然他感到了巨大的危機感,卻沒能立刻出手制止。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零時迷子”,現在應當繼續深究根本就是不確定因素聚合體的他們嗎?但退一步講,自己還遭到了不可理解的異常的侵襲——)

      猶豫不決的他為了暫且阻擋他們腳步,再次放出了火焰彈。

      “——!!”

      火焰彈被宛如牆壁般遮住前方的巨大紅蓮手掌從極近的地方擋住了。

      面向那濺起火星的手掌——

      “夏娜。”

      “……”

      雙翼燃燒、滯留在空中的夏娜插在了悠二和勢頭不減、不斷向上方疾馳的汽車之間。她的表情堅毅,卻包含著些許和悠二一樣的迷茫。

      (……這樣做,真的好嗎?)

      她的“審判”不需要直視,就能捕捉到背後發生的一切。

      原本的直覺都演變成真。

      汽車上不光坐了“約定的兩人”,連吉田也被一起帶走。

      包裹著她的風球被車體側面長出的異形之手抓住,仿佛被怪物吞下肚一樣消失在了側門裡。而貨車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刻似的關上側門,繼續加速。

      (他們似乎不會再加害一美,而且那樣做也沒有意義……反而是帶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可以阻礙悠二的企圖,誘使他產生動搖。)

      雖然道理都很明白,但夏娜仍然無法抹去不安。

      在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的方面,“約定的兩人”完全不輸給悠二。不論威爾艾米娜如何為他們辯護,夏娜對他們的懷疑依然很嚴重。她最大的疑慮就是約翰放棄“零時迷子”的做法,會不會也是不良企圖的一環。不過……

      (現在,我讓他們走。)

      最後,她不得不得出這個結論。

      (亞拉斯特爾什麼都沒說,就是因為他認為這是在當下的情況中最妥善的策略。)

      掛在胸前的墜子的沉默無語使讓她再次確信了這個選擇的正確性。

      而且還有一個現實問題,眼下的情況沒有充裕到可以讓她為了搶回吉田而戰鬥。

      會在勝敗之際做出殘忍的行為、誘使她們產生動搖的,無疑會是【化裝舞會】一方(不管有沒有效果,他們多半會先試試看)。如果真的演變成那樣,不知悠二會採取什麼行動。情況不斷轉變,未來的發展也會變得更加不可預測。

      (所以,要讓一美遠離這裡……不管怎麼說,在這個戰場上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

      她冷靜地思考著,同時也懷抱著樂觀的預測。依據就是她已經把“審判”的機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費蕾絲,這樣做使吉田一美的安全更有保證,也可以說是一種威懾。

      與此相對,悠二面對著擋住去路的夏娜,只將視線微微向上移動,目送“約定的兩人”逃跑並帶走吉田。他只能目送。即使通過交涉打通道路,他們的逃脫也太過迅速,現在已經追不上了。

      “這也是夏娜的作戰計畫?”

      他那始終對危機保持清晰的心神,唯獨在面對兩位天敵時發生了變化。由於自己計畫中不可或缺的少女被奪走,他的表情出現些許動搖。

      “你說呢?”

      裝傻的夏娜從他的表情,從他由於變得異常而產生的龜裂縫隙中看出了一個事實。

      (——是這樣啊!)

      夏娜看出正在與她對峙的“零時迷子”的“密斯提斯”體內發生了異常。

      在他們簡短的對話期間,貨車已經沖到了龍捲風的頂端直徑變小的漩渦之中。車子一頭紮入的漩渦就像爆裂的氣球一樣向四周濺開。

      接下來便只剩下緩緩擴散、逐漸變薄的龍卷而已。

      汽車連同裡面的人一起,像出現時一樣唐突地消失了。

      他們的頭頂上再次出現了世界之卵散發出的銀色光輝和黑色蛇身。

      在這片突然裂開的空域裡,只剩下了夏娜和悠二。兩人重新拉開距離,用快要露出苦笑的表情相互對視。

      “……”

      “……”

      最先開口的人是真的露出了苦笑的悠二。

      “……發生了不可預測的事情後,我光顧著思考,一不小心出手就晚了。要在一瞬間做出判斷,我的經驗還差得遠啊。”

      對於面帶著平靜的表情分析自己弱點的少年,夏娜也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像至今為止做過無數次的那樣,給出了中肯的建議。

      “感到猶豫的時候,首先要挺身向前。只要讓身體記住這個反射,就能有很大不同。至少不會讓你像現在這樣後悔。”

      “原來如此。把這裡的覺悟,表現到戰鬥中就行了。”

      悠二用大拇指點著自己的胸口,而心中的思考卻在猛烈地打轉。

      (周圍到處都是“徒”,對方沒那麼容易突破……還追的上。)

      吉田被帶走的狀況使阪井悠二的計畫必須從奪回她開始修正。現在,頭上的銀卵已經脹大,幾乎填滿了黑蛇的圓環。包括午夜零點在內,必須做完很多事的時刻正在毫不留情地迫近。

      填滿之時的接近,這對創造神“祭禮之蛇”來說是好事。

      但是同時,對代行體阪井悠二來說卻是壞事。

      (雖然實行之時會有偏差,但還是必須有保險。)

      那輛迅速逃走的車,就讓天上地下的全軍一起去追吧。只要能讓止住這陣風,自在法“遠話”就能再次使用,只要宣佈他們是儀式的妨礙者就行了。在悠二以理性的思考接連想出對策,讓內心漸漸恢復平靜的時候——

      “悠二。”

      夏娜毫不留情地點出了從剛才起他身上產生的新變化。

      “你,失去了感知能力吧?”

      “——!!”

      本想隱瞞的秘密因夏娜的快攻而暴露,悠二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而夏娜對他笑了起來。

      她用“審判”明確地捕捉到回收了吉田的汽車在那之後做了什麼。

      製造出的幻影快速上升,而隱去身形的實體則反轉向下,兩者分頭行駛……也就是說,貨車並不是消失在了龍卷的頂端,而是正相反,去了龍卷底部的河面。

      同時,至今為止都能敏銳地捕捉到全部事態的悠二卻不知為何,完全被幻影的逃離所吸引,視線向上方移動……由此可以看出,他失去了感知能力。

      使夏娜獲得確信的理由是從兩人手拉著手鍛煉的時候起,悠二就有用大拇指確認不明確之物的習慣……換言之,奪回“零時迷子”的他身上發生了異變。

      從眼睛所見之物中找出意義,通過積累的結論得以確定。

      悠二面對著她無可辯駁的質疑,又領悟到戰鬥的不利局面——

      “真是一群過分的傢伙啊。”

      即便如此,他依然回以微笑。到了這種時候,他的覺悟才不會因為一兩個不利因素就動搖。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是因為他至少還要充充門面。

      作為男人對他的自尊表示理解的亞拉斯特爾單刀直入地詢問。

      “是‘那個傢伙’的離開造成的影響嗎?”

      “誰知道呢。如果遠話通了,你不妨問問拉米啊。”

      他表面裝傻,實則是為了給自己爭取到幾秒思考的時間,提出能夠引起對方興趣的事情和名字。他一邊爭取,一邊思考,一邊繼續開口。

      “這麼說來,記得以前聽拉米講解構造解析的時候,他好像確實把那個傢伙和原因不明的感知能力都一概算作不確定因素……算了,比起探究原因。”

      得出結論的悠二重新握好了手中的大劍“吸血鬼”。

      “嗯,我們雙方都有該做的事情。”

      夏娜也用雙手將大太刀“贄殿遮那”舉到正面。

      在混亂的局面過後,兩人又以新的形式正面相對。

      而吉田一美則完全如願以償,破壞了兩人至今為止選擇的、以完美的形式勇往直前的“彼此不期望的形態”,成功使戰局向“並非如此”的狀況……向混沌傾斜。


      隱蔽自己的存在,向相反方向的真南川水面疾馳的小型貨車斜前方,聳立著一個巨大的背影。

      那是由破壞了巨塔“真宰社”的底部,試圖將其拽倒的“盛裝騎手”卡姆辛操縱的瓦礫巨人。它把地面踏得轟隆作響、水霧四濺,在河道裡蹣跚而行。這並不是因為破壞塔帶來的疲勞所致,而是遍佈河面的“徒”們趁著琥珀色的風變薄之時,紛紛用火焰彈向他發起遠程攻擊所造成的結果。

      身上發生了各種顏色的爆炸,組成巨人軀體的“真宰社”的建材也逐漸粉碎。即使每一次攻擊都沒有太大的威力,即使那些是從距離河道很遠的地方發動的攻擊,不間斷地沐浴在數千發集中的炮火中,還是造成了它的腳步不穩。

      他們【百鬼夜行】正沖著那條火線而去。

      附在車身上、負責隱蔽的牛鬼慌張地大喊。

      “帕拉,脫離老大鋪的路也沒關係,快躲開啊!”

      “不,我們要以路和巨人作盾突破!!”

      只要事關駕駛,帕拉就成為了專家。他一眼看破在他們趨馳的自在法之路和瓦礫巨人之間,密集炮火的範圍中空出了一處微小的縫隙。

      火焰彈仍然毫不留情地傾注在徑直插向河面的自在法之路上,但約翰精心製作的逃跑路線仍舊巋然不動。帕拉做出了判斷,只要沒有遭到側面而來的直擊,他們就此突破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磷子”——也就是小型貨車隨著他轉動方向盤的動作左右搖擺車頭,躲避著襲來的火焰彈。幾秒後,車子按照計畫接近了巨人和道路之間。就在這個瞬間——


      褐色的光芒向四處散播,巨人發生了大爆炸。


      構成它巨大身體、數量龐大的建材像火山灰一樣濺了起來,傾注到周圍一帶。碎片還周到地再次爆炸,化為散彈。那些細小的碎片再帶著極大的殺傷力灑向四周。

      天上之人、地下之人,全部被予以平等的死亡,被褐色的爆炸吞沒後灰飛煙滅。河面一帶化作了沸騰炎熱的屠戮場。

      帕拉雖然對這突然的災難感到驚訝——

      (這個沒法避開!)

      卻沒有踩下刹車,而是聽天由命地繼續加速。

      也許是命運回應了他的勇氣,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偶然,汽車的前方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態。那些碎片沒有一片命中自在法之路,也沒有引發爆炸。

      一條道路在阿鼻地獄的正中打開,汽車一口氣沖向河面。

      但是,取代碎片,有一個人飛向了汽車。

      “唔?!”

      察覺到動靜的佳美娜揮起鶴嘴鎬。

      鎬的前端撞在了鐵塊上。

      “什麼人?!”

      佳美娜喊著,壓低身穿輕便和服的身體。她利用碰撞的反作用力,讓緊接著變作突刺迴旋架勢的鶴嘴鎬向另一側刺出刃口。

      但是,她再次被如岩石般的鐵塊從正面輕描淡寫地擋住了。

      打到這裡,牛鬼總算發出了叫聲。

      “等等,佳美娜!”

      “什麼?”

      佳美娜掩飾著手上的麻痹感,擺好姿勢,這才認出了那個在她的眼前落到車頂的身影。

      將鐵棒抵在車頂上的少年,正是今天暫且道別的乘客之一。

      “啊啊,打擾了。”

      巨人的操縱者“盛裝騎手”卡姆辛不慌不忙地打了聲招呼。

      掛在他手上的繩狀神器“薩比亞”中傳出了“不拔的尖嶺”貝海默特的聲音。

      “嗯,與以前不同,你們的待客方式還真是粗暴啊。”

      說話之間,貨車落在了水面上,開始逃離巨塔。卡姆辛在周圍製造出的爆炸,目前應該還能遮掩航跡。雖然潛入地下也不錯,但那樣做的話在露餡的時候會無處可逃。由於相對而言比較危險,帕拉就沒有選擇這種方法(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總之,接下來他們【百鬼夜行】在雇主滿意之前,都必須在這個充滿無數“徒”的禦崎市中逃竄。在這個當口遇到闖入者,實在是個大麻煩。

      頭目牛鬼像舞獅一樣伸出頭部提問。

      “到了現在還強行坐上來,您打的是什麼主意啊,卡姆辛翁。我們載了新的客人,必須要往別處跑了哦?”

      “比起這個,你是怎麼掌握到我們的位置的?牛鬼的隱蔽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被看破。”

      身為保鏢的佳美娜則一個勁兒地問著有關安全的問題。

      卡姆辛用草帽擋著視線,若無其事地回答。

      “是啊,破壞和擾亂祭壇附近,這些交給我的任務基本上都完成了。事先就決定了在那之後各人採取自己認為最妥善的行動,我只是照著這個決定去做而已。”

      “嗯。你們接下來要在大軍之中逃竄吧?不管是對新客人還是撿來的小姑娘,當然了,對你們自己來說也是,護衛是越多越好吧。”

      貝海默特也應聲說道,但他沒有回答最關鍵的問題……他們究竟如何掌握到汽車的位置的。

      對於自己高超的隱蔽技術擁有極強自尊心的牛鬼對此十分不悅。但對方是戰鬥力輕鬆超越佳美娜的火霧戰士元老,也沒法動用武力把他趕走。

      “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用視線阻止還想反駁幾句的佳美娜,為了確認彼此的想法而解釋說。

      “你不打算搶走小姑娘逃跑就好。因為老大和大姐好像還有事要找這個小姑娘。下車的時機就等事情辦完了再討論吧。”

      “好,那麼再一次請多指教。”

      卡姆辛說著便若無其事地揮起手中的鐵棒“梅凱斯特”。

      猛烈的威力餘波讓飛到近處的火焰彈流彈在接觸之前就炸裂了。熱浪和火焰傾注於車體上部,貨車在河面上行駛的軌跡略微搖晃。

      這時,大概是為了確認情況,在水中張開了警戒線的【化裝舞會】成員——一隻巨大的烏龜,讓頭和甲殼浮出了水面。另外還能看到幾十個從水下接近的影子。

      (嘖,對方不愧是人手充足,包圍網沒有破綻……這樣一來走地下也就危險了。)

      在牛鬼咋舌的時候,帕拉慌張地扭轉方向盤,讓車身避開那個像小島一樣浮起的障礙物。

      就算能夠隱蔽身形和氣息,但胡亂戰鬥還是會暴露他們的位置。用武力解決問題至少要在有利於掩飾車體的情況下進行,而且這種事情必須控制在最低限度之內。更何況,像這次這樣置身戰場本來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他們【百鬼夜行】充其量只是客運公司,能夠平安無事地送達客人就再好不過了。

      “別做太多顯眼的事啊,卡姆辛翁。這樣我們也得擔驚受怕。”

      面對把膽怯表露在聲音裡的老闆,保鏢非常不滿地訓斥說。

      “剛才的火焰彈如果不擊落就會直接命中。現在不光是在統一管理下行動起來的【化裝舞會】,那些以前往樂園為目的聚集而來的不三不四的傢伙們也在任性妄為。即使是最低限度,也會飄來不少火星……牛鬼,這種時候就忍忍吧。”

      牛鬼被這話噎住了,卡姆辛轉向他說,

      “是啊,正是如此。如果那邊的混亂得到了控制,對方下達了正式搜索命令的話,隱蔽行動就會難上加難。現在“徒”正從世界各地湧來,在這種情況下別提有利還是不利,我們只能從某種程度上主動深入,開闢道路前進。”

      “嗯,話雖如此,我們也不打算魯莽行動。如果能以最低限度的交戰了事的話當然再好不過,不過對手的數量那麼多,最低限度到底有多大也不好估算啊。”

      貝海默特也平靜地表明瞭陷入苦戰的決心。

      牛鬼就連“唔”的語塞聲都沒發出來。

      “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可惡!從接受大姐的委託時起,我就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那護衛方面就拜託你們了啊。”

      “好,我會專心努力。”

      卡姆辛一邊冷淡地回答,一邊考慮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的“約定的兩人”和吉田究竟在車裡做什麼。他把懷疑的眼神投向腳下。

      在風中疾馳的汽車載著卷起風的人們,在戰場上疾馳。


      就像是混沌的象徵一樣,琥珀色的風遮蔽動搖著一切。直到那風減弱為止,將軍“千變”修德南一直蹲在直立的鋼槍“神鐵如意”上方。

      可以按照他的意願隨心所欲地改變形狀和大小的寶具鋼槍,現在成了支撐被卡姆辛操縱的巨人破壞了地基、瀕臨倒塌的巨塔“真宰社”的中心立柱。

      塔頂有一個物體從進行創造儀式的神殿中央突出,那個東西比起說是柱子,不如說會讓人誤以為是另一座塔。而它就是巨大化的槍柄石突真正的尾端。

      由於體積太大,這裡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石突。修德南把腳從上面伸了出去,在心中盤算。

      (那邊想做的事情也差不多該做完了吧。)

      他在“約定的兩人”引起危險至極的騷動時一直在此待機。這當然不是因為沒有槍的他在逃避戰鬥。修德南本類來就是極其強大的“紅世之王”,只要他願意,沖進風中就一定能建起相應的戰果。

      但是,他沒有那麼做。

      理由很簡單。守護神殿比起援護代行體更加重要,僅此而已。

      他應當完成的使命是守護創造神的儀式,具體來說就是在神殿的地板上閃耀著的銀色影子。這是頭頂上以活祭品的身份進入世界之卵的巫女“頂座”黑卡蒂的存在投影,也是視覺所能及的儀式的一部分。

      如果他粗心大意地離開這裡,導致儀式受到預期之外的干涉,那就本末倒置了。而且,雖說是代行體,那個人終究不過是寄宿了盟主意識總體的道具,沒必要一遇到危險就去解救。

      (從個人的角度來講,去幫下忙也沒什麼,不過盟主大人也有需要耍帥的時候啊……我不會做那種不識情趣的事。)

      他半帶認真地想著,等待著風停的那一刻。

      (更重要的是,能夠像這樣消磨時間,對自己來說也是令人感激不盡的好事。)

      在風終於變薄,漸漸能夠看見其中浮現出來的人影時,似乎在中央制禦室中監視著這裡情形的參謀“逆理仲裁者”貝露佩歐露發來了“遠話”。

      《該說是完全被擺了一道嗎?對代行體懷有執念的少女好像被“約定的兩人”和【百鬼夜行】帶走了。》

      “你說【百鬼夜行】?哦……是這樣啊。”

      聽到這個出人意料的名字,修德南在感到驚訝的同時也想通了。如果沒有那些傢伙的幫助,卡姆辛也不可能被運進這個戒備森嚴的“真宰社”。

      “但是,那些傢伙把那個帶走到底想要做什麼?那本來就是只對盟主大人有利用價值的東西。有必要特地救出去嗎?”

      《這個嘛,我不覺得有比惹人討厭更重要的意義……算了,那邊的事盟主會處理吧。比起這個,從“盛裝騎手”的大手筆來看——》

      將軍察覺到,參謀的聲音中帶有一絲戒備之意。

      “是啊,那個只是假動作,應該還有別的潛入者吧。“威震結手”被戰敗處理的事務纏身,再從公主殿下的威信來看,不是‘悼文吟誦人’就是‘輝礫散佈人’,或是她們兩個一起吧?”

      《嗯……趁著我們以為漏洞被堵住而放鬆警惕時再次突破,這種用不同的方法採取同樣手段的做法實在讓人有些意外。根據混亂的控制情況,我這邊會再次開始塔內的搜索,至於外面就交給你了。另外,剛才的混亂造成了什麼變化嗎?》

      聽到她的問題,修德南的墨鏡開始環視整個戰場。

      少女被帶走之後,現在受到威脅的的只有代行體·阪井悠二的計畫,他們【化裝舞會】的絕對優勢並沒有絲毫動搖。

      再次出現的“約定的兩人”確實是不確定因素,但既然他們已經從事態的中心逃走,應該就不會做出什麼影響大局的事情了。

      在城市三個方向戰鬥的“大地三神”也有很久都沒有向前推進。那幾個傢伙確實是世界頂級的討伐者,但這回參與戰鬥的人數根本無法用兩位數或三位數來計算。

      至於塔的底部,終於脫離了暴風的影響,教授操縱的鋼鐵巨人也已出動。和它們戰鬥的兩名討伐者也不得不面臨相當危險的威脅。

      修德南不驕不躁地得出了簡短的結論。

      “整體來說沒有問題。需要對付的是潛入者……和不知道有什麼企圖的公主殿下。”

      《原來如此。那麼,在時限到來之前儘量施壓,讓他們把底牌全都揭開。》

      她回以點頭的氣息和隨便的要求使修德南不禁露出了苦笑。

      “你是因為待在安全的地方,才說得這麼輕巧。你那邊才是,別讓他們在裡面做出奇怪的事情哦。”

      他嘴上在抱怨,但實際上現在的狀況正沿著自己參與制定的戰爭計畫既定方向前進。他實在沒道理責備對方自大。

      在所謂的方針中,對付必將發起突襲的夏娜一派的策略,並不是用充滿城內的無數“徒”來阻擋亂戰,而是將他們引到核心場所——巨塔“真宰社”附近直接對決。

      用膝蓋想也知道,夏娜一派準備的計策一定是針對“真宰社”和創造神,還有更重要的世界之卵。如果週邊發生了亂戰,讓對方反過來利用並有機可乘的可能性很大。在明知會有無法控制的大批人群湧來的情況下就更是如此了。

      那麼,就應該讓他們像剛才打入自在式一樣,痛痛快快地將掩藏的計策全都拿出來,在時限到來之前全部用光。

      貝露佩歐露預見到了必然出現的阻礙,卻還是笑了。

      《那麼,在最後,就把不如意的東西全部推翻吧。》

      “這話痛快,不過,要先收拾眼前的事才行呢。”

      面帶著不同意味的笑容,修德南向另一個地方送出聲音。

      “所以說,我差不多也該起來了。塔的調整還沒結束嗎,教授?”

      《停——下時間!》

      一個大喊大叫的聲音通過遠話吼出了讓人不明所謂的話語。

      聲音的主人不用多說,正是“教授”——“探耽求究”丹塔利歐。

      他現在已轉移到機器控制室,為了讓巨塔在修德南拔出“神鐵如意”後也不會倒塌,他正在擺弄各個部位的結構。遠話中也傳來了背後嘈雜的機器驅動聲和蒸汽噴出聲。

      《哦哦——呵呵呵!放——置積累捆紮組合,把壞掉的東——西重新搭——建!!比以——前更加堅固,絕——對不許再——次倒塌!這——才是改造!這——才是進步!取個名——字的話,就是e——xcellentwill power——!!》

      教授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讓人根本想像不到他此時忙碌的動作。不過,他也完全沒有回答問題。修德南頓時覺得渾身無力,他一邊想著一開始就應該問另一個人,一邊向教授的“磷子”兼助手“自學的結晶優秀的28號堪塔特•多米諾”說。

      “到底怎麼樣了,多米諾?”

      《是的,將軍閣下!現在利用“星黎殿”的變形機構,已經完成了停止運轉的部位和剩餘零件的分揀,另外強度計算和模擬實驗也結束了!只要進入正常運轉狀態,即使受到較大威力的攻擊,塔身也能保持獨立好疼疼疼疼疼~》

      《多——米諾——!!你竟然讓我接——下來準備按順序解說,演出華——麗高——潮的計畫白費了,你這——樣也算是我的助手嗎?!》

      《好痛好痛痛痛,對不起,教授~》

      放著不管的話這兩人大概會一直把對口相聲演下去。貝露佩歐露催促道。

      《簡單地說,就是什麼時候都行?》

      《隨——時從什麼時候起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如果想要立刻開始的話——Switch on!!》

      啪嘰一聲,巨塔和這個奇怪的聲音相呼應,開始緩緩顫動。

      《啊,教授!將軍閣下的槍還沒……!!》

      “!”

      察覺到多米諾聲音中的迫切感,修德南立刻將“神鐵如意”恢復到通常大小。拔出槍的地方也自然變成了完全的空洞。

      但是,拔出了中心立柱的塔並沒有倒塌。

      像是某種預兆一般,巨塔不自然地僵直了幾秒。

      然後,塔底河面的波紋由四處走動、負責警戒的鋼鐵巨人帶起的微波立刻演變成了大浪。

      伴隨著搖晃,塔的輪廓像是被泡漲了似的緩緩腫起。那是由於各部分的結合暫時解除所產生的體積膨脹。不知不覺間,在裝甲板內部轟鳴的驅動聲也停止了,從縫隙中漏出的蒸汽緩緩地向周圍飄出。

      又過了幾秒。

      停頓了一下之後,零件發生了雪崩。不光是表面,甚至牽涉到內部構造的整理終於開始。雪崩也湧入了卡姆辛帶走的底部,填補了空缺,並在下個瞬間迅速組合。裝甲板不留空隙地覆蓋在外,新的構造材料從下向上依序堆積起來。只有大型部件相互摩擦的聲音妝點著它的誕生。

      然後,經過甚至不到一分鐘的變形時間,巨塔“真宰社”轉世重生。除了懸浮在周圍的岩塊群和肩並肩的鋼鐵巨人們組成的防禦機構,塔自身也被固定得更加結實,擁有更強的堅固性,巍然聳立于真南川之中。

      接著,機器控制室連同周圍的器材從塔底部突出到正側面。

      哢嚓一聲,鎖定的衝擊使待在控制室內的教授和多米諾回過神來。

      齒輪做成的雙眼咕嚕咕嚕地轉動,多米諾驚慌失措。

      “教教教授?!機器控制室露在外面了……啊,難道是忘記修正類比實驗的再構成模式好痛痛痛痛——”

      “那——種ea——sy的失誤!我怎麼會犯——”

      教授用機械手將助手拎起來,聲音頓了一下。

      “這樣做只——是因為如果把這——個控制室組——裝進去,塔的整——體強度會下——降一個等級!你應該把這說成是高潔的自——我犧牲和英明的決斷!!”

      只有聲音的氣勢讓人不由得認為他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教授高聲地叫嚷著。而躲在懸浮的岩石陰影裡看著這副情景的兩人——

      “出來了!!”

      “是啊,出來了,好突然。”

      在說話時便展開了快攻,炫目的極光一閃——這道光輝照亮了教授的眼睛,神速的狙擊沿著弧線軌跡飛來。

      “唔呀啊啊?!”

      咻咚!

      並非能量的爆炸,而是阻擋造生的衝擊襲來。在大叫的教授眼前,極光的軌跡被扭向了側面,然後被一隻閃著鮮黃色自在法光輝的手掌擋住了。

      “真是的……”

      一位不知何時飄落在控制室旁邊、戴著暗灰色高帽且身穿燕尾服的奇裝紳士——擁有著老幼莫辨的美貌、皮膚白皙的“冀求的金掌”馬蒙歎了一口氣。

      “請不要做這種太過出人意料的事讓人擔心,丹塔利歐教授。對心臟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把玩著掌心捕捉到的極光。這就是能夠把看中的東西隨心所欲地吸來抓住、或是阻擋撥開的自在法“貪恣掌”。

      多米諾那像汽油桶一樣圓滾滾的身體癱軟在地,說出了致謝的話。

      “得得、得救了,多謝‘冀求的金掌’大人~”

      “沒什麼,除了心臟以外都是舉手之勞。比起這個,那些傢伙無疑會集中攻擊這裡。你們能將塔再重構一次躲到內部嗎?”

      面對馬蒙理所當然的擔心,教授豪爽地甩起白衣保證說。

      “不——用擔心!原本機——器控、制室就是作為 ‘星黎殿’超·變·形!巨——大怪獸形態的座——艙而製造出來的!因——此防禦機構也——是準備萬全!!”

      “怪、獸……?”

      想像著己方的根據地變成機械怪物的情景,馬蒙不禁以手扶額。

      預測到教授接下來的行動而開始進行機器預備運轉的多米諾在旁邊小聲嘀咕。

      “那個變形方案明明都被參謀閣下否決了,教授卻因為想要體驗一下,就在控制室區域悄悄保留變形機構,才會發生這種錯誤的好痛痛痛痛~”

      “總——之!頂蓋閉鎖!”

      教授再次拎起助手,拉動眼前黃黑色交錯的拉杆。

      金屬的摩擦聲瞬間響起,裝甲板覆蓋了兩人所在的控制室。接著,教授運用傑出卻多餘的技術使裝甲板變得透明,透過裝甲板可以看見裡面的兩人。

      “這——樣就行了!將鋼鐵巨人們的模式從防——禦切換成攻——擊!!快——快快,將那——些積壓的可憐失——敗作解決——掉!”

      “好的!!模式切換!將‘揮拳的圈套’從防禦轉為攻擊!”

      兩人樂在其中地開始了工作。

      “嗯。那麼,我這邊也——”

      馬蒙呼出一口氣,將掌中的極光捏碎。貝露佩歐露和修德南好像一直在等著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向他的意識裡送來了遠話。

      《馬蒙,辛苦了,接下來就拜託你保護教授了。》

      《對手不弱,要十二分小心。上面的善後工作由我來做。》

      “是,交給我吧。”

      說著,馬蒙看見周圍的鋼鐵巨人們一齊劇烈地活動起來。他沒有多加留意從拳頭上產生漩渦、隨時能將任何物體送入兩界夾縫使之消滅的必殺武器“揮拳的圈套”,三角帽般的頭部轉動,將視線對焦到遠處的岩塊。變成聚光燈的雙眼一擠,猛地迸發出了鐳射。

      眼看就要擊中的那一刻。

      目標的岩石散發出鮮豔的極光,被打碎了。粉碎四散的岩石碎片擋住了相隔毫釐之差飛來的無數鐳射,隨即溶解。

      “來了啊。”

      面對和預想中一樣的反應,以及這場極有意義的戰鬥重新開始,馬蒙的臉上浮現起抽搐的微笑。

      變得熾熱飛濺的岩石,

      河面上彌漫蒸騰的水蒸氣,

      雜亂交錯地散播著破壞的鐳射,

      左右不停回轉、尋找目標的探照燈,

      將這些全部蓋過的閃耀極光,拖著一個看上去宛如戰鬥機的影子呼嘯而來。

      “雖然和計畫有少許不同,但把他們引出來的結果是一樣的吧?”

      “這樣比把破壞所有的東西輕鬆多了。”

      “雖然不管怎樣都會把所有東西破壞掉的啦!”

      他們就是騎著箭簇型神器“卓婭”的“極光射手”琪雅拉˙托斯卡納——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必須要完成賦予我們的、說不定是最重要的使命才行。”

      “在不會被壓力摧垮的範圍內,繃緊神經吧。”

      與同樣乘在神器上、舉著十字操控器型神器“連格”和“加提”的“鬼功推手”薩雷·哈布斯堡這兩位火霧戰士。

      由起風帶來的平靜狀態,經過無法稱之為“少許”的重大變化,再次被打破。


      卷起的琥珀色的風也好,巨塔“真宰社”的變形也罷,也有些人完全沒有受到它們的影響。那就是在禦崎市的北、西、東三面展開死鬥的參與者。與核心部位發生的事情相比,這裡的戰鬥雖然擁有遠超其上的規模和熾熱程度,卻終究不過是周邊的戰局。它們永不飽和、永無結果,只是不停地持續下去。

      行為本身倒是非常單純。

      換言之,就是“大地三神”與“紅世之徒”之間的廝殺,僅此而已。

      但是,當事人的一方、指揮“徒”的【化裝舞會】守備隊長們卻注意到了一件事。對手“大地三神”的行為看上去單純,但又很不自然。

      如果不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就不會注意到這一點。

      北方。

      在真南川的河面上,“滄波揮舞人”薇絲特休兒正在戰鬥。

      那裡的場景沒有亂戰這麼簡單。

      從世界各地不斷聚集而來的無數的“徒”,

      和獨自一人在其中孤軍奮戰的薇絲特休兒。

      那簡直就像是表現“鎮壓”這個詞般絕望的多對一。

      不過,當事人的情況卻從開戰時起就完全沒有改變。

      在從全方位一齊襲來的“徒”的中心,薇絲特休兒那看不出真實年齡的美麗臉龐上,依然是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微微地躍動著。

      “看我的!”

      伴隨著深沉的衝擊,咚的一聲被她輕輕踏住的水面泛起了波紋。每當波紋離開身為震源的她,振幅都不斷擴大。一開始只是腳邊的小坑,後來變成了堵在眼前的牆壁,最後化作吞沒數百之“徒”的怒濤。

      同時,她自己腳下的水面由於周圍的水升起的反作用力而向下彎曲,沉降到了接近河底的位置。從那凹下的地方向四周看去,便如同身在水族館裡一樣,周圍三百六十度的方向密密麻麻地環繞著被波濤吞沒,或是原本在悄悄靠近的眾多的“徒”。

      在他們充滿殺氣的視線注視下——

      “很疼的哦?”

      她依然擔心著根本沒打算聽她說話的對手,楚楚動人地舞蹈著。她不停旋轉,一圈一圈地帶起腳下的波紋,輕盈緩慢地撩動著空氣。

      與此相對的,水中有幾十個怪異的黑影正圍著她緩緩遊動。鯊魚群!——就在“徒”們感到威脅、背脊發涼的時候,它們突然淡化消失,只剩下了和鯊魚數量一致、閃著珊瑚色光輝的牙。

      “徒”們發自本能地感受到的不祥預感變成了現實的危機,一切都遲了。

      不只有鯊魚回應著她的舞蹈。

      真南川的水帶著不容抵抗的重量,開始旋轉。

      水流不光束縛了“徒”,還用包含其中的鋒利牙齒大肆虐殺。

      那是一個以薇絲特休兒為旋轉軸心、極其兇惡的殺戮漩渦。

      珊瑚色的牙齒將“徒”貫穿撕裂,在大漩渦中穿梭蔓延。

      在上空的“徒”們目瞪口呆的眺望中,那副場景簡直就像是驕傲盛開的巨大花朵。

      它是由被捲入之人被碾成五顏六色的火焰、變成水沫而綻放的花朵。

      當事人也有所自覺,戰戰兢兢地對搭檔說。

      “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不必在意手法,‘在波濤上跳舞的女人’。反正怎麼殺都是殺。”

      從掛在她腰間的波浪狀石制徽章型神器“提歐托爾”中,“清飄之鈴” 查秋特麗裘用穩重的女性聲音毫不猶豫地答道。

      “而且,現在也沒空談論這個吧?”

      她催促薇絲特休兒展開接下來的行動。

      正如她所說,漩渦的旋轉停止、水面恢復通常狀態後,又有大群新出現的敵人湧向她們兩人。就好像在證明全世界的“徒”都在向禦崎市集結一般,他們執拗地撲了上來。

      如果是平時的戰鬥,只要展現出殺戮的場景,應該就能帶來恐慌和潰亂。但今天在這裡進行的戰鬥卻完全不是那樣。

      即便看見幾百人被虐殺,也沒有一個人後退。

      何止如此,他們還毫不介意地繼續前進。

      為了在禦崎市創造“徒”的樂園“無何有鏡”,他們一個勁地前進,忘卻了等待、畏懼、停止、徘徊、甚至是思考,只顧前進再前進。

      集團性的感情爆發使個人放棄了對自身的控制,也失去了理性的判斷。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也許這也是一種恐慌和潰亂。

      只不過,他們發洩情緒的對象是面前的那個她。

      “真希望你們到此為止啊。”

      薇絲特休兒即便是面對著猛烈襲來、要把自己撕成碎片的無數狂熱攻擊,依然流露出了悲傷。雖然悲傷,卻仍在殺戮。因為這是自認為是神之戰士的他們的使命。

      有一群人正從靠南一點的地方,也就是在靠近“真宰社”的河面上凝視著這幅同胞被殺的淒慘景象。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化裝舞會】北方守備隊。站在前面的是隊長“獰暴之鞍”歐洛巴斯和副官“朧光之衣” 瑞拉雅。

      “瑞拉雅,你還是覺得他們有什麼策略?”

      “誰知道呢?即便有,換作是我也要再前進一點,站到能夠影響戰局的位置。”

      兩人用懷疑的目光觀察著“大地三神”之一的女性展開死鬥。

      現在,和她交戰的人沒有一個是【化裝舞會】的成員。他們全都是從封絕外面湧入、可以說是外來者的“徒”。

      歐洛巴斯他們的北方守備隊在初戰之後就立刻後撤防禦,擺出堅守的陣型。他們這樣做當然不是因為膽小,而是因為判斷出與具有壓倒性力量的“大地三神”為敵時,要採取有組織的行動來應對才是上上之策。

      因此,如果成員們在後方構築堅守陣地的時候,現在的戰亂能讓雜七雜八的人用人海戰術造成她的疲勞就好了……不過,這終究只是爭取時間的臨時手段。

      然而。

      再次出現在殺戮漩渦中的薇絲特休兒,還是沒有過來。她一直在那裡迎戰、殺戮、殺戮再殺戮,好像完成任務一樣持續個沒完沒了。

      “這次也沒有向這邊前進啊。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本想以準備萬全的姿態以逸待勞地迎接對方的歐洛巴斯毫不掩飾自己的焦躁,狠狠地吐出了這句話。

      瑞拉雅沒有理會他的激昂情緒,只是開口講述自己的感覺。

      “應該不是因為對我們心存戒備這種可愛的理由吧,她的實力已經夠強了。”

      “我好不容易準備了讓自在師擔任前衛的佈陣。真是的,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

      歐洛巴斯深感遺憾地怒吼著,把手裡的長柄斧頭插在河面上。與用自在法支撐的身體一樣,斧柄的石突敲打河面,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她該不會是想引誘我們過去吧……可是我們只要等著‘無何有鏡’創造完成就行了,他們卻必須在時限到來之前傷到盟主才行。”

      “是啊。”

      看上去熱血上湧,其實還是好好思考了呢——瑞拉雅沒有把感慨說出口,而是以副官的身份再次提醒他。

      “對方以那種蠻力一口氣沖過來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不能掉以輕心。”

      “那是當然。事到如今我們怎麼可能放鬆?”

      歐洛巴斯給出了強有力的回答,為情況的變化做好準備。

      但是,沒有來的依然沒有來。

      守備隊感到的不自然之處,就是“大地三神”完全沒有前進的事態。他們踏入覆蓋了禦崎市整體的巨大封絕內部,佔據能夠充分發揮能力的地點,然後卻滯留在原地。他們現在明明應該猛烈突進、擊破守備隊,迫擊巨塔“真宰社”才對。

      薇絲特休兒由於敵人的龐大數量而陷入了苦鬥,但那並不是單方面的折磨,她看上去也沒有被制住手腳,反倒是從容如故。然而,她卻始終只站在原地擊潰敵人,既不逃走也不行動。

      完全搞不明白。

      無法掌握對手的意圖,歐洛巴斯他們也不能貿然進攻,以免中了敵人的圈套。對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所以放著不管的話應該會主動採取行動。所以,即使強敵當前,他們也只能以這種消極的方式勉強自己嚴陣以待。

      在這種奇妙的膠著狀態中,只有戰亂在毫無意義地持續。

      西方。

      面朝住宅區的大路上,“群魔召喚手”薩斯瓦雷在戰鬥。戰況與北方相似,但瘋狂的程度更深。

      或者說,這裡儼然就是赤裸裸的地獄。

      怒吼、悲鳴、惡罵、慘叫、詛咒……包含各種負面情感的聲音從戰場中心——一棟橫倒在路上的大樓處此起彼伏地響起。倒塌的樓原本是【化裝舞會】西方守備隊設置的路障。

      而現在,薩斯瓦雷已率領死者的軍隊攻入並佔領了那裡,外來的“徒”們則從周圍發起進攻,現場呈現出和開戰時攻守交換的固守局面。在戰場的頂點,薩斯瓦雷正坐在黃金轎子中的椅子上。

      “和不害怕我可愛死者們的敵人戰鬥,這種感覺還真是新鮮啊。對吧,我的禦憑神泰茲卡特利波卡?”

      薩斯瓦雷沒有親自戰鬥,而是盤腿坐著,用手托著腮幫子。他尖瘦細長的臉龐因喜悅而扭曲,雙眼睥睨著禦崎市的街道,到處都被“徒”填滿的異常街道。

      從他掛在腰間的尖石徽章型神器“提歐托爾”中,“憚懾之筦”泰茲卡特利波卡用刺耳的怒吼聲做出了回答,仿佛是想讓充滿異常街道的“徒”也一起聽到似的。

      “好極了,好極了!這不是極其之純,無比之粹嗎,我們的同胞!要熱烈歡迎他們才是,‘指引死者之路的男人’喲?!”

      在圍住轎子的倒塌大樓上層,真正與爬上來的“徒”進行戰鬥的是死者——戴著黃金面具的泥娃娃。不光是人偶,其中還混雜著美洲虎與羊駝等等把吃掉的“徒”轉化而成的泥偶,通過讓他們肥大的身體產生分身,泥偶的數量不斷增加,簡直組成了一支無限的軍隊。

      但是,“徒”們面對著“靠近就會被啃食,湧上就會被吃光”的噩夢,依然不停地發動進攻。他們仿佛凝聚成了一個覆蓋大地的巨大生物,因此並不在意細胞的損耗。只有在臨死的瞬間,他們才會變回個體。

      即便如此,他們喊出的話語——

      “樂園。”

      “去樂園。”

      “去樂園‘無何有鏡’。”

      “去我們的樂園‘無何有鏡’。”

      全都一模一樣。

      這句話使他們結合成一個生物,在樂園前方瘋狂地舞蹈,向著希望燃燒炸裂,試圖穿越阻撓他們的地獄和噩夢。

      另外,這裡的【化裝舞會】守備隊也沒有參與攻擊。

      他們把防禦線從固守的大樓後撤到“真宰社”方向,排好佇列靜觀其變。這是基於“沒有沒要對單純的消耗戰奉陪到底”的常識性判斷。

      (我們拖住了對方,還是我們被拖住了腳步……好像兩種都不是啊。)

      做出了這個判斷的西方守備隊隊長“煬煽”哈拜利有些困惑地微微扭轉雙頭防毒面具。

      (看不出他的作戰企圖。)

      從剛才開始,援護友軍的自在法“熒燎原”就已解除,配置於後方的“磷子”的炮擊也停止了。在這種狀況下,現場已經幾乎不需要一本正經的指揮和支援。如果把力氣浪費在這種地方,以至於無法應對敵人的奇策,那就雞飛蛋打了。因此,守備隊毫不放鬆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只是靜觀其變。

      話雖如此,哈拜利的思考中還有夾帶著幾分懷疑。

      (就算他的任務是誘餌,我們也自由過頭了吧。)

      守備隊和薩斯瓦雷之間已經空出了足夠的距離,他們現在隨時都可以掉頭急行、轉而支援“真宰社”。本來,他們只是裝作拉開距離,想要試探一下敵人難以捉摸的意圖而已,結果死者的軍隊只是繼續著無聊透頂的固守,一步也沒有離開過,而哈拜利的計畫也就此失敗。

      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太大,隔在中間的無數的“徒”又太多,已經無法一口氣跨越了。就算薩斯瓦雷使用他身為“大地三神”的強大力量,也不可能讓事態發生急劇的變化。

      結果就造成了現在兩軍在戰場上沒有產生任何關聯的真空狀態。

      (在這種狀況下沒有試圖突破,只是漫不經心地戰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防毒面具內的目光再次轉向死者的軍隊。

      由於初戰的炮擊,倒塌大樓的上半部分基本化為了廢墟。頂上的黃金轎子卻仍然閃耀著光輝,時不時地晃人眼睛的閃亮物體則是薩斯瓦雷正在揮動的手杖。

      死者們聽從指揮,不斷啃食著蜂擁而上的“徒”。他們在大樓的上方排布出密集的陣勢,擋住了毫無間斷的強襲。不斷增加的分身也左一個右一個地在敵陣中呐喊,擾亂攻擊的矛頭,然後再突破壓力較弱的部分,開始大肆啃食。泥偶們用這種方法確保了足以維持艱苦抗戰的人數。

      即使與從正面根本無法抗衡、前所未有的大群敵人做對手,薩斯瓦雷的指揮依然沒有顯現出一絲動搖。

      (確實不一般。)

      同為軍團的指揮官,哈拜利率直地感歎。

      突然,有一群擅長飛行的“徒”似乎想要聚在一起發動突襲,像一群烏鴉起飛一般冒了出來。他們集合起來,從大樓的上方急速下降,同時還釋放出了火焰彈。

      對此,薩斯瓦雷只是將黃金之杖一揮,大樓四角立即有幾十個死者潰散,組成了四個棱角粗糙的巨大筒狀土陶器,在它的表面浮現出兩手交叉於胸前的直立人形,也就是火刑圖案的瞬間——

      “于高處獻上貢品!!”

      “連同火焰的飛沫!!”

      怒吼仿佛變成了烈火,陶器中噴出了猛烈的象牙色火焰。

      襲擊者們紛紛撲進那火焰中,被烤成焦炭,接著又化成泥塊,像沉重的黑色雨點一樣落在大樓的四周。即便是躲過了火焰直擊的人,也被如同火山灰一樣混在其中的幾百個黃金面具咬成了碎片。除此以外,黃金面具還在收集濺向空中的泥塊以構成身體,最終形成展開雙翼發起襲擊的新死者。

      象牙色的火焰和黑色的土塊中混雜著悲鳴,在這幅遮天蔽日的地獄景象中,薩斯瓦雷和泰茲卡特利波卡又加入了幾聲哄笑和咆哮。

      “哈哈哈哈哈!這個也好那個也好,全都攙和在一起,真是絕佳的景色啊!”

      “嗯!!這正是適合裝點今天這個好日子的盛大煙花!!”

      半損的大樓中死者們蠢蠢欲動,在噴射的奇怪火焰的照明下,這裡在“徒”們的眼中簡直就是邪教的祭壇。也正因為如此,不論對方如何炫耀武力,不論被啃食多少,聚集在此地的“徒”都不會離開。不將它破壞擊潰,他們就不會停止前進。

      哈拜利不由得想到,這或許只是一場無謂的爭鬥。

      東方。

      在市區某處,“星河喚手”伊斯特艾基正在戰鬥。

      他完全不顧別處的戰況,只是在唱歌。

      “我等,在今日。”

      “將達成一事。”

      從他掛在腰間的圓石徽章型神器“提歐托爾”中,“啟導之籟”奎茲特克用朗朗的歌聲與他對答。

      他們孤獨佇立的廣場原本是禦崎市車站背後的繁華商店街。在稍遠處燃燒著星星點點青瓷色火焰的瓦礫堆,便是車站大樓的殘骸。原來的廣場已成為了將在場的所有事物悉數打碎吹跑、一無所剩的破壞痕跡。

      明知這幅情景象徵的意義,“徒”們依然蜂擁而上。不論被破壞多少、被殺死多少,他們都毫不介意,只是憑著熾熱的感情包圍湧上。

      在他們腳下——

      “化為雄壯的大地猛獸。”

      “狂野地奔跑、戰鬥。”

      應和著兩人的歌聲,以伊斯特艾基為中心、半徑幾百米的地面瞬間變成了奢華的星空。

      那並不是幻術,而是將一定空間內的光凝縮產生,形成了雖然架在空中卻擁有真正力量的星星。光的結晶不只是把地面,也把歌唱的兩人和奔跑的“徒”們的下半身一併捲入。乘著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歌聲——

      “我等今日,亦將化為飛鳥。”

      這一切像是銀河一樣旋轉著飛上天空。

      “面對生之艱難,奮力振翅。”

      星星在飛翔途中將碰到的東西全部炸碎,並接連迸發光芒。它們轉化了死者的“存在之力”,點燃了青瓷色的火焰之海。

      在這其中,唯有伊斯特艾基一人把烈火當成皮毛斗篷披在肩上,再次現出身形。他的姿勢沒有改變,甚至看不出運動的痕跡,不過他站立的位置和星星誕生之前相比發生了改變。看來他是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在隱去身形的期間進行了轉移。

      只有低沉卻嘹亮的歌聲在火焰之海中回蕩。

      “我等居住的星球太過渺小。”

      “從群星的世界眺望,在心中確認。”

      奎茲特克回答的歌聲也沒有影響到破壞的優先順序。

      這兩人,只是不停地、一刻不停地殺戮著湧來的“徒”。他嚴厲的面相好似披著用岩石鞣制而成的皮革,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表情,只有嘴唇用最小限度的蠕動編織出歌聲。

      “於是我等,在星空中放聲大笑。”

      回應伊斯特艾基的歌聲,空中再次出現壯大的銀河。

      “再次飛馳而下,站立在所愛的大地上。”

      回應奎茲特克的歌聲,從空中襲來的“徒”被碾成了齏粉。

      這一次輪到空中的青瓷色火焰爆炸噴湧,與地面上還在燃燒的火焰混在一起,形成了宛如要將一切燃燒殆盡的狂暴颶風。

      在“真宰社”下方的臨時陣地、車站對面商店街的一棟高樓頂上,東方守備隊隊長“驀地祲”利維佐,正咋著舌眺望眼前的慘狀。

      “嘖,他到底要殺成什麼樣才肯滿意啊。而且,那麼頻繁的移動,果然……”

      “嗯。是在提防我的‘邪神’吧。要是能毒到像他那種等級的火霧戰士,我們也算是賺到了。不過,像他現在這樣四處遊走的話,我也無可奈何。結果還是沒什麼機會出手啊。”

      站在他身旁的副官“蠱溺之杯”波索因像是在表示舉手投降一般搖了搖頭。

      他們所屬的東方守備隊與敵人剛剛接觸後就退到了大後方。

      理由就是現在他們眼前的情景……換言之,就是與在“大地三神”中也算是擁有最強破壞力的伊斯特艾基發生正面衝突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如果到了必須發動積極進攻的時候(幸好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防守)他們沒有周密的計畫部署,那就只會徒增傷亡,取得不了任何戰果。

      因此,利維佐和波索因制訂了利用不斷加入的外來的“徒”與伊斯特艾基打消耗戰,然後瞄準時機一舉打倒對方的作戰方針。

      但這也只是截止到幾分鐘之前的想法。

      利維佐不是以指揮官的身份,而是作為一名戰士,對事態的發展打心底感到遺憾。

      “正因為一直抓不到機會,我才一直在準備各種各樣的圈套啊。”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剛開始沒有費盡心思地制定計劃就好了。”

      波索因也不禁為這差到極點的情況歎了口氣。

      就在幾分鐘前,一份搜查令被送到這位副官的眼前。

      那是對一個有著高明的隱蔽手段,玩弄多種掩人耳目的把戲,而現在正潛伏於“真宰社”附近或準備逃走的團體——【百鬼夜行】以及“約定的兩人”進行搜索的命令。

      波索因惡名昭著的自在法“惡靈”是最適合對付他們的方法,因此上級才會下達這道命令。而且波索因還曾經和利維佐一起雇傭過【百鬼夜行】。

      對於身為東方守備隊的指揮官,所以無法抽身的利維佐來說,自己的副官被高層因為完全不相干的任務支走,這實在讓他很惱火。不過同時他也知道,帶著不滿的情緒把自己的部下送去執行任務是很愚蠢的行為。為了事後不要給雙方留下麻煩,這種時候就應該乾脆俐落地道別。

      “現在也就只能抱怨一下這不盡如人意的戰況了。”

      然後,利維佐那張很難看出表情的甲蟲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像他現在這樣,只要制定好對策就能搞定。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儘量讓他以為我們這邊進攻受阻來拖延時間。你執行任務時可別出什麼紕漏。”

      波索因捕捉到利維佐那很難看懂的笑容,也笑了起來。

      “您也不要背負上只要我不在就會幹出蠢事的惡評哦。哈拜利大人和馬蒙大人都很大度,所以不會多說什麼,不過我們在之前的撤退戰中丟了臉卻是事實。”

      “哼,有時間在這裡耍嘴皮子,還不如快點去為盟主效力。如果沒有你,可抓不到那群棘手的傢伙啊。”

      對利維佐話中的某個詞,波索因感到了一絲彆扭。在現在的狀況下,那個傢伙對自己到底有沒有命令權——這樣的疑慮從他的語氣中流露出來。

      “盟主、啊……”

      “別這麼說。不管是因為什麼樣的機緣,總之那傢伙是出於自身的意願而站在了現在的立場上。要是不能回應他的覺悟,我們也會受到神罰吧。”

      “嗯,聽您這麼一說,確實讓我釋然了幾分……”

      在青瓷色火焰的照映下,波索因輕輕地碰了碰老好人搭檔的腳。

      “別死啊,利維佐。”

      “嗯。事到如今,我可沒有那個打算。”

      利維佐也敲了一下不坦率的搭檔的頭,然後和他簡單地道了別。


      此處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是兩人一體的一個人,就算現在琥珀色的風已經完全停止,她依然被隔離在事件的核心場所。

      她們就是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以及與她訂下契約、給予她力量的“紅世魔王”——“夢幻冠帶”蒂雅瑪特。

      現在,這兩人正被囚禁在一個和裹住吉田一美一樣形狀、但是大小和強度卻高出許多的風球內。對方大概是認為只要她有心的話,就能強行打破這個風球吧。但現在的威爾艾米娜被束縛在牢籠裡,一動也不能動。

      她被束縛的並不是力量,而是內心。

      (又是這樣。)

      無論自己如何堅定覺悟,一切都沒有改變。

      無論自己如何不懈奮戰,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又被拒絕了。)

      她面具下方的表情一如往常地產生了動搖。

      而這份動搖,到現在也沒有停止。

      (我明明不是那樣的,但是為什麼……)

      在戰場上吹起琥珀色之風的那個瞬間,她就被這個風球捕獲了。

      緊接著,菲蕾絲對她說了一句令人百感交集的傷人之話。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讓我做?)

      那是仿佛能將背叛的重壓徹底粉碎的——


      《——對不起,威爾艾米娜——》


      溫柔卻又痛苦、悲傷卻又堅決的拒絕。

      (我理解你那時候之所以會背叛的理由。)

      想要大聲喊出來的衝動伴隨著像是要將整顆心撕裂的痛楚趨馳全身。

      儘管如此,只是因為這一句話,她就完全失去了行動的力量。

      (就算是剛才……沒錯,就算是你們剛才的舉動,我也能理解。)

      菲蕾絲被召喚出來後的事態發展——約翰的復活、兩人一起隱遁——就算是被囚禁在這風球之中,威爾艾米娜也能憑藉微弱的氣息流動和自己是被【百鬼夜行】送進來的事實做出判斷。畢竟她曾和那兩人一起同甘共苦地旅行了兩年。

      正因為如此,威爾艾米娜全都明白。

      (不對,你們兩個……)

      他們“約定的兩人”只會注視著對方,為了彼此之間的愛會不惜利用所有人和事。因此,他們才絕對不想把威爾艾米娜置於現在這種狀況中。

      (才、不是那樣。)

      那兩人並不想利用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他們之所以會像這樣把她隔離起來,只是為了按照自己的方式保護朋友。

      這些她都明白。

      (只要對我說出來,我也會盡力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不知從何時起,威爾艾米娜所戴的面具型神器“佩爾蘇娜”上出現了裂痕。

      就像是掩飾內心的牆壁即將被淚水打破的前兆一般,面具開始龜裂。

      (但是、但是為什麼?)

      無力感向她襲來。

      總是、總是、像這樣哭喪著臉。

      雖然拼命伸出手,但卻還是夠不到。

      雖然拼命地奔跑,但卻還是夠不到。

      明明都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

      殘酷的亂局、艱難的別離、無法回避的死亡、解不開的詛咒,

      恬靜的喜悅、開心的相遇、寶貴的愛、熾熱的戀,

      不斷地奔跑、不斷地伸手,

      好不容易終於追上了,

      接近到了能夠最終結出果實的距離,

      而這時,對方卻堅決地說。

      對不起,再見了。

      (不,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根本就做不到。)

      仿佛在與激烈情感對抗的一絲理性向她冷酷地宣告。

      現在,又和幾年前一樣,和幾百年前一樣,自己的心情沒有被傳達出去。

      (我總是這樣,什麼都想抓住,最後卻什麼都得不到。)

      理性毫不留情地揭露出她的弱小,以及弱小的她應得的結果。

      無論自己說過什麼,留下了什麼,這些最後還是會消失——結果就是這樣。

      (所以大家都認為“不能牽連她,不能給她增加負擔”,然後就離開了自己。)

      實際上,現在的她也方法打破束縛。

      這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立即將風之牢籠打破,然後看清自己身旁的事物,選擇自己所期望的道路。

      僅此而已。

      但是,儘管只是如此,她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我又因為自己的負擔而裹足不前了。)

      她無法漫不經心地選擇那條自己所期望的道路。

      因為對她來說,正確的道路並不只有這一條。

      是一句誓言讓她參與了這場戰鬥。感受不到負擔的沉重,唯一值得自己賭上生命,而且是自己原本應該立即選擇的誓言——

      (——“為了讓我們養育的少女按照自己選定的道路前進而戰鬥”——)

      她無意識地將手伸向了面具。

      面具上的裂紋更多了。

      就好像心中所洋溢的感情已經無法抑制了一般。

      (對,早就已經決定了……但我卻總是不長記性地犯糊塗。)

      她用手掌握住假面,然後微微施力。

      龜裂嘎吱作響,然後面具化為了片片碎塊掉落下來。

      宛如要徹底捨棄掉自己的猶豫不決一般。

      (那兩人會擔心和疏遠這麼搖擺不定的我也是當然的——)

      向著面具即將破裂的她——

      “自由。”

      “——!?”

      簡短的兩個字從她頭頂拋落下來。

      聲音的來源自不必問,正是威爾艾米娜頭上通過冠帶來表達意見的蒂雅瑪特。自從她們被囚禁到風之牢籠裡之後,這還是比平常變得更加沉默的蒂雅瑪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使命消失。”

      “使、命。”

      聽到似乎完全瞭解自己煩惱的搭檔說出的簡短忠告,威爾艾米娜反復回味了一番後終於醒悟了。朋友的拒絕和悲傷,對所有事物的無力感和苦悶,對誓言的珍視和焦躁等等,讓自己屈服的根本就不是這些,而是一個更為根本的理由。

      “使命、消失了。”

      至今為止,無論發生什麼樣的突發狀況,都有一個促使她勉強向前邁步的原動力,都有一根向她指示正確方向的指標存在。

      那就是火霧戰士的使命。

      但是,這個使命卻隨著創造神提出的大命而煙消雲散。

      現在的她,已經是可以真正選擇任何道路的自由之身。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呆立在原地。

      在自己存在依據的縫隙間,她的雙手被友情與愛情扯住,在虛空中失去了立足之所,獨自一人背負著重要的情感,不住地迷茫。

      “我……”

      現在,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已經無法再把火霧戰士“萬條巧手”的使命當作護盾,逼迫自己向前走了。

      但是。

      最終,她還是被逼著向前走去。

      被她至今為止所構築起的另一道羈絆。

      這與蒂雅瑪特丟下來讓她直面現狀的鑰匙不同。

      它是向散發著與她不相稱的爽快感、嶄新道路前進的邀請。


      “事情我大致都瞭解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威爾艾米娜驚訝地抬頭看去。風之牢籠的氣流開始紊亂起來,隨即被打破。

      深藍色的圓形自在法將風之漩渦彈了開來,餘光中出現了一位火霧戰士的身影。



      那是坐在一本漂浮在空中、有如畫板大小的書上,正收回施展了自在法的手掌,戴著一副平光眼鏡的美女——“悼詞詠唱者”瑪瓊琳·朵。

      而那本吵吵嚷嚷的書型神器則是“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

      “嘻哈哈哈!我們順利搞定遺留問題,現在過來會合了!!”

      “實在是順利地無以復加~雖然那些到處都是的垃圾讓我多花了點時間,不過因為那傢伙簡明扼要的說明,總算是彌補回來了。”

      “明明是不止一次被幹掉的對手,還真是個熱心的孩子呢、哈哈。”

      “嗯,也是為了後來幫助的那個傢伙……

      與馬可西亞斯像往常一樣你一言我一語的瑪瓊琳看到那抬頭望向自己的茫然視線,像是感到“果然不出所料”一般,輕輕地歎了口氣。

      “……稍微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啊,給點反應不行嗎?現在的狀況可沒時間讓你這麼毫無幹勁。”

      “對啊對啊,這可是我那不中用的拉車馬、瑪瓊琳·朵苦心思考出來的計策唔噗!”

      瑪瓊琳用手掌拍了一下自己的搭檔讓他閉嘴,然後放棄了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地說道。

      “反正多半是你想幫‘約定的兩人’做點什麼,但又不得不去幫那個小不點夏娜的忙,然後就在這裡猶豫不決。剛才被關起來的時候,你就很失落吧?”

      “哈哈,就好像對方說了‘才不需要你的幫忙’,對吧?”

      一針見血。

      直到現在,威爾艾米娜還是很失落。她正在一邊將那些說她不可靠的話語拼湊到一起,一邊糾正自己以前對“誠實”的認知錯誤。

      “發生的順序錯了是也……他們用道歉拒絕了我的幫助……在那個裡面。”

      “那……在我們弄開這玩意兒之前,你就一直呆站在那裡?”

      “在戰場中心還敢這麼幹,你的膽子真是不小。”

      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並沒有表現出指責的態度,而是冷靜地瞭解情況。然後這兩人一起開始思考怎麼才讓這位再次陷入低落的朋友振奮起來,最終——不需要對答案,他們自然而然地想出了對她最有效的方法。也就是——

      “雖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現在這裡可是僵立不動就會有危險逼近的博弈場啊。至少已經開始行動的‘千變’那傢伙肯定是這麼想的。”

      “!”

      用不可避免的敵人作為引線。

      “要是你不想讓她死的話,就只有親自行動。”

      “!!”

      然後將她要守護的東西放到面前,使她覺醒。

      “而且,你現在到底是不是處在可以做出選擇的悠閒立場上呢?在【百鬼夜行】出現的時候,事情的走向就已經很明確了吧?就算你想為他們做些什麼,但他們本人……你看,已經連一絲氣息都捕捉不到了。”

      “一美小姑娘也被那個老頭子帶著,現在都不知道跑去哪裡了。那麼,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吧?”

      最後,誘導她掌握戰況。

      於是,終於——

      “果斷即行。”

      蒂雅瑪特的一句話鎖定局面,威爾艾米娜終於打破了束縛自己的牢籠,帶著沉重的迷茫從靜止的空洞中緩緩地飄向外面。

      瑪瓊琳像是在給她鼓勁兒一樣大聲喊道。

      “好啦,快點出發!你也不想在自己迷茫的時候失去什麼吧?”

      “明白是也。”

      在瑪瓊琳的催促下,威爾艾米娜從原來的漂浮變得如同滑行般迅速,原來的緩慢變得如同穿刺般強勁。她悄悄地把掌心的面具覆蓋一層櫻色的火焰,將上面的裂紋全部消除掉了。

      (現在不能迷茫,要行動……如果不想失去什麼的話。)

      對於她的煩惱來說,這個答案是一條極為簡單的道理,不過此刻,它卻像是木柴般在她心中點起了熊熊火焰。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開始了行動。

      同行的瑪瓊琳也披上了戰衣“托卡”,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這是給失去了優先目標的討伐者的忠告——顧慮往往比危機本身更加可怕。”

      “在這個世上,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派上什麼用場呢,嘻哈哈!”

      不顧馬可西亞斯的笑聲,兩位火霧戰士飛了起來。

      向著本該戰鬥的地方。


      黑色大蛇懷抱中的世界之卵正堅實地向著“無何有境”的創造步步邁進。

      以成為活祭品的巫女黑卡蒂為核心,一重又一重的“大命詩篇”纏繞在外,形成了銀色的外殼,距離孵化出觸及蛇身圓環的樂園已經用不了多久了。

      在它的光輝下方,還有兩道糾纏飛舞的火焰光芒。

      燃燒著耀眼紅蓮的夏娜與濺起黑暗般黑焰的悠二。

      在巨塔“真宰社”至近之處展開的空中戰——兩人一個開拓、一個阻撓通往世界之卵道路的戰鬥,充分地展現出了如同命運般的紛繁激蕩。不過,與其說是美好的協調,倒不如說錯亂繁雜的成分更多。

      一邊激烈迴旋一邊改變高度的夏娜與抑制她的勢頭、頑強阻擋住她的悠二在經過無數次的交鋒後,逐漸顯現出了優勢劣勢。

      夏娜佔優勢,而悠二處於劣勢。

      “哈啊啊啊啊啊!”

      夏娜扇動噴射著耀眼火焰的紅蓮雙翼,將大太刀“贄殿遮那”高舉過頭頂。

      “喝!!”

      悠二也用宛如會將刀身折彎般的猛力揮下了大劍“吸血鬼”。

      擦出的火花在一瞬間閃過。

      夏娜利用交鋒的反作用力,在刀刃觸及就會造成傷害的“吸血鬼”發動特性之前,使自己的身體拉開了距離。這是將交手雙方的力道和軌跡全部提前猜透才能使出的精湛技術。

      悠二原本就不打算在劍技上與夏娜抗衡。剛才那一記只要砍到就能一擊必殺的斬擊,說到底也不過是誘餌而已。在斬擊的動作之後,由腦後的龍尾釋出的一擊才是他的原本意圖。儘管如此,這一招的目的也只是起到牽制作用,他根本沒指望能命中。

      經過剛剛那次交鋒,夏娜已經對他的套路爛熟於胸。為了躲避緊隨著斬擊而來的龍尾,她能選擇的唯一路線就是閃避到正下方的軌道——

      “——咻!”

      在這個瞬間,紅蓮雙翼中的一隻猛然向上揮動,夏娜在原地急速地旋轉起來。

      悠二的直覺告訴他即將發生某種變數。

      “!”

      宛如洪水一般,他的衣服袖口中飛濺出無數的“銀”之碎片。螺絲、齒輪、裝甲碎片等等卷成了漩渦並擴散開來,在他面前極近的距離展開了一面寬闊的護壁。

      在悠二的正面,夏娜放出的火焰之波“飛焰”伴隨著高壓,與護壁猛烈地撞在一起,灼熱的餘波將這一帶的空氣撕裂引燃,又立刻發生了爆炸。

      與此同時——

      通過附著在護壁上、由相同性質的存在之力構成的自在式,悠二用分身的知覺察覺到,有數個混在火焰中的物體以超過子彈的速度撞上了護壁,隨後護壁便如銀色的煙花般濺開了。

      (把那個封入了“大命詩篇”的戒指——)

      他完全沒有空閒用語言概括“飛過去了嗎”之類的思考。護壁當即破裂四散,構成了數百個“銀”。這一臨時手段,形成了阻擋夏娜上升的物理障壁。由各種零件組成不完全形態的西洋鎧甲群正向下方伸出手來回扭動,縫隙中有無數眼睛窺探著異變的有無,卻又在一瞬間被燃燒殆盡。

      被阻擋住的夏娜已經借由剛才“飛焰”的放射和爆炸的反作用力脫離了,兩者完全沒有產生接觸。她不斷觀察著四周以尋找發動新攻勢的機會。

      在狂暴的熱風中總算承受住連續攻擊的悠二——

      (沒有繼續追擊。)

      謹慎地確認了一下周圍的狀況之後,終於開始流出冷汗。沖著身體而來的斬擊、吞沒視野的火焰波、能夠扼殺世界之卵的寶具戒指……這些接踵而至的威脅使他不禁冷汗直流——不過,在這其中——

      (把控制火翼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原來那道強力的火焰波就是這樣構成的啊。)

      他運用起自己的真正武器,也就是在艱難的局面中做出更加透徹的思考。他拼命地克制,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籌莫展的樣子。

      (全憑自己一個人去判斷力量的流動,居然會如此困難……而且,如果掌握的感覺太過模糊,察覺的時機也總是只能勉強趕上,這樣實在太危險。)

      而且,對於這場戰鬥,夏娜肯定不會放水。

      悠二此時從心底感到了一陣刺痛。

      (不過,能夠把戰鬥時極其自然的感覺當成訣竅記住也算是聊勝於無。)

      使出全力的火霧戰士少女毫不猶豫地向對手的弱點——敏銳感知能力的喪失——這一點發動了猛攻。在這場生死較量中,使用最有效率的手段將敵人打倒,對她來說是再尋常不過的打鬥方式。

      但不湊巧的是,正因為對方是她,悠二才不抱有對方會手下留情的幻想,動員起自己全部的理性與感性來與她對戰。

      (差不多夏娜也要破解我把“銀”當作障礙物使用的手段了,要是不改變下招數的話……雖然學過其他障壁自在法,不過突然一下子就應用到這樣的實戰中,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地使出來……)

      雖然創造神“祭禮之蛇”可以通過感覺來獲知自在法,但是因為要從模糊的記憶中追溯出具體方法,它並不適用於快速的應對。

      而且“祭禮之蛇”對戰鬥之類的小事並沒有興趣。他之所以會將計畫基本上都交給悠二來實行,就是因為他現在正專心進行樂園“無何有境”的創造……簡單來說,也就是除此之外的事隨悠二怎麼做都行。悠二簡直就是“為此而創造出的代行體”。

      “不過我也沒什麼理由抱怨。”

      悠二像是想要特地用自己的聲音確認一遍般地說道,又飛速地甩了甩胳膊。

      在戰鬥中使用新自在法的預習說不定還能獲得造成對方動搖的額外效果,悠二抱著這樣的念頭,在兩人正中間的位置創造出了一個物體(這種自在法要是使不出來,說不定就會妨礙到自己的願望,所以他曾經好好練習過。)

      向下方旋轉了一圈後再次與悠二相對的夏娜也注意到了這個東西、

      “!”

      那是一個與人一般大小、十分簡樸的沙漏。

      它的四周環繞著字體古老的數位,準確地傳達出了不斷減少的剩餘時間。上面寫著——

      《5531

      黑色火焰形成的顏色深淺不一的容器和銀色碎片的沙子包圍在不斷減小的數字周圍,沙漏就以這樣的形態漂浮在空中。此刻,沙漏上方的銀沙已經所剩無幾,而下方則堆積得像座小山一般。這並不是以某個特定的時刻為基準形成的時間,而是帶著表演的性質,為了表示距離樂園“無何有境”創造成功,現在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而創造出來的。

      悠二想用這個沙漏向夏娜展現出危急的現狀,誘使她產生焦躁的情緒。

      隨後——

      像是被沙漏所象徵的核心吸引了一般,數道火焰向著兩人飛去。

      渾濁的紫焰襲向兩人之間的最近處,也就是朝沙漏突進的夏娜的灼眼。

      與此同時,深藍色與櫻色的光輝撲向正在編織自在法並等待夏娜的悠二的黑瞳。

      搶先一步的鋼槍“神鐵如意”擦過悠二的臉頰。

      “休得無禮!”

      鋼槍欲將從沙漏的陰影中飛出的夏娜打飛而伸長。

      夏娜的手腕卻在同一時間被緞帶纏住了。

      “救援來遲。”

      緞帶將夏娜從迫近的槍矛前拉開,拋在了由深藍色火焰變化而成的野獸背上。

      早就料到這一擊會被躲開的修德南將四肢中沒有握著槍的另外三肢化為了巨大的龍首,向對方發動了攻擊。三個龍首分別放出無數火焰彈、火焰射線和咬噬等攻擊。

      在空中飛速賓士的瑪瓊琳同樣從托卡的手上放出無數火焰彈,將對方的攻擊悉數擊落。緊隨其後的威爾艾米娜則用旋轉的緞帶將火焰射線彈了回去,最後才由夏娜以“真紅”形成的拳頭,把露出尖利牙齒的龍首擊碎,成功擊退所有攻擊。

      在戰場上火花四濺地打了招呼後,眾人相對于沙漏中心的位置全都發生了改變,但是所在的高度沒有變化。瑪瓊琳曾試圖趁著混亂突破到上空,卻被修德南的攻擊攔了下來。

      對方有強力火霧戰士前來支援、我方卻依然能維持局面,這使悠二不禁稍稍松了口氣,然後向著給予他這份些從容的將軍道謝。

      “謝謝你來幫忙。”

      修德南已經發覺現在的代行體更偏重悠二的人格,不過他裝作沒有發現。因為這樣做才比較有趣。

      “處理完那邊的事之後總算是趕過來了。不過,果然那個就是實際存在的威脅啊。”

      “是啊。但是現在連瑪瓊琳小姐都來了……貝露佩歐露怎麼說?”

      看到並不只是虛張威勢,而是拼命努力思考的悠二——

      (就算一直在進行激戰,他的心思還是細膩縝密。)

      修德南在心中暗自佩服,然後向著悠二畢恭畢敬地答道。

      “雖然出現的場所只是在‘真宰社’之外,但是具體情況還不清楚。貝露佩歐露認為‘儀裝的驅手’等人的潛入是為了設置某種機關。”

      “調查呢?”

      “正在進行中。”

      悠二點了點頭。為了完成賦予代行體的任務以及實現自己的願望,他揮起大劍,準備不惜一切代價地繼續戰鬥。他這副樣子確實是十分真摯,也十分頑強。

      修德南對自己的古怪想法微微自嘲了一番,便與盟主一同舉起了武器。

      在他的槍尖所指的方向,夏娜正抓著托卡令人意外的柔軟背部,而掛在她胸口的亞拉斯托爾忽然開口詢問己方的計畫。

      “‘悼詞詠唱者’,你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

      馬可西亞斯張開如同新月般的大嘴,與瑪瓊琳一起笑著保證說。

      “嗯,全都完美地解決了。”

      “嘿嘿,之後就可以盡情鬧騰了,我的魔神大人啊!”

      然後,瑪瓊琳又反過來問了夏娜一件事。

      “剛剛那個傢伙出現了,沒問題吧?”

      夏娜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正在一旁沉默飛行的另一位火霧戰士。

      威爾艾米娜用比面具更加僵硬的聲音事務性地答道。

      “剛才,在我們入侵‘星黎殿’時,她毫無保留地提供了有助於作戰計畫的情報,而且還向我們提供了本次作戰的關鍵,也就是由約翰託付給她的、改變‘大命詩篇’的秘訣。退一百步來看這個問題,對方應該沒有敵對的意圖。”

      “暫時信任。”

      對於蒂亞瑪特簡潔的結論,夏娜點了點頭。

      “……”

      然後,她又下意識地瞟了一眼。

      戴著面具的威爾艾米娜正和自己一同飛行。

      雖然戴著令人看不見表情的面具,但她展現出了身為火霧戰士的超絕技藝。

      即便如此,對方畢竟是撫養自己長大的親人,夏娜仍然察覺出她的模樣有異。

      看穿了眼前微妙的氛圍,馬可西亞斯戲弄人般地輕聲笑道。

      “看到這傢伙在那裡茫然地團團轉,我們就把她強拉過來了。”

      “我們作為朋友能做的也就這些,之後就是你們的事了。”

      瑪瓊琳也跟著說道。

      “嗯。”

      夏娜鬆開了抓著托卡的手,跳了起來。紅蓮的雙翼在背上熊熊燃燒,接著夏娜飛到了威爾艾米娜和瑪瓊琳之間。兩人沿著相同的軌跡飛行,但夏娜沒有伸出手。從火星飛舞的炎發中,夏娜用那雙散發著明亮光芒的灼眼專注地凝視著對方。

      “走吧,威爾艾米娜。”

      夏娜只是向威爾艾米娜笑了笑。接著,紅蓮的雙翼猛然加速,向著對面的兩人先行一步離開。

      悠二與修德南在上方,夏娜、威爾艾米娜和瑪瓊琳在下方。雙方隔著沙漏展開了對決,他們提升速度,置身於猶如漩渦般的激戰中。


      貝露佩歐露獨自一人佇立在原“祀灶閣”的中央控制室。

      雖然教授已經完成了“真宰社”的再構成,之前修德南打開的大洞也被完全填上了,但位於正中央的爐灶狀寶具“欣嫩子穀”還是被打得粉碎。

      她用第三只眼睛凝視著四散的灰燼和碎片。

      (要是這個也能納入“星黎殿”的修復能力之內的話——)

      正當貝露佩歐露做著愚不可及的想像時,她的面前跳出了遠話的自在式,從徽章來看,那是隸屬於塔內搜索部隊的“徒”。

      《這裡是第七小隊!在中層第二十四區域內發生了大規模爆炸!顏色為桃色!》

      聽到這份不能置若罔聞的情報,貝露佩歐露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有沒有目擊到‘輝爍散佈人’本人?”

      《沒有,由於與其接觸的人全部都被滅口了,目前還未進行確認!我們將繼續對周邊範圍進行搜索!》

      自在式伴隨著宛如敬禮般的恭敬聲響消失了。

      “唔……”

      在用手指抵著下巴思考的她面前,又出現了一個與剛才不同的徽章。

      《這、這裡是第二小隊!上層第四區域……有人目擊到了紫色閃電!!》

      “!”

      說到紫色閃電,那就只能聯想到“震威結手”蘇菲·薩法利修。她與擁有桃色之炎的“輝爍散佈人”蕾貝卡·瑞德、“炎發灼眼的討伐者”還有“萬條巧手”等人的關係均不淺,會作為援軍加入也不奇怪。


      (但是,這樣做也未免太過刻意。)

      剛才“炎發灼眼”發動強襲時,散播四處的褐色自在式反映出“儀裝的驅手”也一同出現的事實。而緊接著,他們又接連看到了不同顏色的火焰,這說明對方還有其他增援,而且已經鑽進了根據地的內部。貝露佩歐露不禁猜想,她們難道是希望己方認識到這樣的狀況?

      (雖然作為一個誘人上鉤的計策來說,手段實在是不怎麼高明。不過,為了確認現狀,我們這邊還是不得不繼續搜索……所以從結果上來說,她們確實達到了使指揮系統發生混亂,拖延我們行動的目的。)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雖不高明、卻讓人無法避開的陷阱。

      (呵呵,敵人也不是等閒之輩,看樣子能讓人好好地享受到最後一刻呢……好吧,作為報酬,我就好好陪你們玩下去吧。反正我大致上也猜到你們想要幹什麼了。)

      經過數秒的思索,貝露佩歐露用雙眼確認了自在式。

      “你們那邊,‘威震的結手’本人呢?”

      《是,受到突然攻擊的小隊前衛擅自開始了戰鬥……》

      “因為己方的攻擊,導致現場被破壞得毫無調查價值嗎。”

      貝露佩歐露歎著氣說了聲“果然如此,真沒辦法”。

      “接下來首先要做的就是確認其中是不是有陷阱。嚴禁輕率地反擊,必須先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你們也向其他小隊傳達一下。”

      貝露佩歐露重新制定了方針。

      《是!》

      《明白!》

      看著伴隨著同伴的回應同時消失的自在式,貝露佩歐露再次歎了口氣。要是原來的“星黎殿”守備隊遇到這種情況,通常都不需要自己親自下達這種理所當然的行動指示。

      (大概是因為距離樂園“無何有境”的創造越來越近的緣故吧,現在各種策略堆在一起變得越來越複雜了……不管怎麼說,現在距離取得最終成果,還有一段路要走。)

      面對著不如意的現狀,貝露佩歐露依然笑臉相對。

      就在這時,她的面前又展開了一個自在式。

      《參謀閣下,我們想提一個建議。》

      “哦……說。”

      《不論對方究竟是何人,總之有敵人潛入是事實。所以,我們希望在閣下的身邊……在中央控制室中配置護衛部隊。》

      這出人意料的提議讓貝露佩歐露不禁有些驚訝,但很快她又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不必了。”

      《不用嗎?》

      面對著迷茫的部下,創造神的眷屬——三柱臣的參謀說道。

      “對。我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所以在這種兵力緊缺的時候,沒有必要分散力量來保護我。”

      《這、這樣的理由無法使我們信服。》

      “已經來不及了。她們要開始行動了。”

      從先前的異變中“零時迷子”沒有被奪走的那一刻起,她的計畫就已經完成了。追擊不確定要素的任務也由代行體——他的目標與少女“密斯提斯”不同——搶先完成。她應當做的事情已經完全、徹底地結束了。這份滿足感讓平時總是保持冷靜的她說起話來也不禁有了抑揚頓挫。

      “之後,我只要悠閒地監督一下整個流程有沒有什麼遺漏就行了。嗯,這也可以說是身為參謀的樂趣呢……”

      貝露佩歐露好像並不著急。她依稀懷著遺憾之情,漂浮到司令室中央破碎的“欣嫩子谷”上方,看著某樣物體。

      三道視線投向之處——

      《5210

      一個與悠二創造的那一個相同的自在法沙漏上,時間正在不斷減少。


      與持有鋼槍“神鐵如意”的修德南從正面硬碰硬實在不是上策。

      但是,夏娜等三名火霧戰士還是做出了這個艱難的選擇。

      在時間有限的現狀下,其他謹慎的迂回手段都不能採用。不過,創造神的眷屬與他們的寶具都擁有著能將所有小把戲擊碎的壓倒性實力。因此,現在只有與其正面交鋒,然後在艱難的攻防中,尋找轉瞬即逝的微小破綻。

      而夏娜、瑪瓊琳和威爾艾米娜,是極少數能在與修德南為敵的攻防戰中尋其破綻的火霧戰士。

      話雖如此,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

      如果是普通的火霧戰士,在這段時間內可能已被消滅了十多個人。在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戰鬥中,夏娜宛如要爭搶沙漏中的每一顆沙粒般逼迫自己不停地舞動。

      終於,戰況迎來了轉機,就在沙漏中的沙子還剩下約一成左右的時候。

      巨大的“神鐵如意”的刃尖直朝橫飛過空中的三人襲去。

      毫不畏懼的夏娜以絕對不會斷裂的大太刀“贄殿遮那”彈開槍尖,擦身而過。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因兩者之間極高的相對速度帶來的威力而螺旋狀地旋轉起來。

      “——”

      不過,她並沒有重整態勢,反而是扇動著紅蓮雙翼,增加其中一隻翅膀的推力,使自己的旋轉加速,然後大喝一聲。

      “——喝!”

      夏娜以左拳為原型施放出拳狀的自在法“真紅”向著掠過自己身旁的槍柄猛擊。經過之前被彈開的旋轉以及雙翼的加速,這一擊的威力無比兇猛。  

      她以讓人喪失距離感的速度把如巨塔般出現在空中的“神鐵如意”猛然打飛。

      而威爾艾米娜並沒有放過這一機會,她伸出的緞帶纏住了刃尖,然後通過絕妙的力道掌握,讓被打飛的鋼槍帶著修德南一起,以更高的速度被旋轉著甩了出去。

      (嘖,果然太大了就不方便做武器了嗎?)

      仿佛被以“神鐵如意”為軸心的螺旋槳捲入的修德南在飛速旋轉的視野中,將鋼槍變回了原來的大小。

      然後——

      “接招!”

      “喲!”

      在他的頭頂附近響起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

      他還沒來得及抬頭確認,雙掌的猛烈打擊就已襲來,修德南從空中被打落下去。在下落的過程中,有一樣東西映在了他的墨鏡上。

      那是正從槍上解開、快要燃盡的深藍色鎖鏈。

      (原來是這麼回事!)

      在自己被威爾艾米娜旋轉甩出的時候,瑪瓊琳用自在法編出了一條鎖鏈纏上了鋼槍。然後她就趁鋼槍變回原來大小的時候,一口氣縮短了與自己之間的距離。這還真是充分發揮了各自特性的連攜攻擊——不過,現在他可沒有閒工夫去佩服這種事情。

      (嘖,盟主殿下!)

      現在,悠二正在上空專心阻止對方接近世界之卵,攻擊方面全都交給修德南負責。而現在瑪瓊琳突然接近、修德南被打落,發生這種狀況也就意味著她正位於自己和悠二之間。

      在同處此處的三位強者中,那個“悼詞詠唱者”瑪瓊琳是最不該接近代行體·阪井悠二的存在。和她對戰需要事先積累一定的經驗,而且她還會使用詭異多變的自在法,現在悠二也失去了敏銳的感知能力。更何況在這期間,夏娜和威爾艾米娜也在以迅猛的速度接近。

      但是,德南並沒有思考到底該應對哪方。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哪一方,他都要攔住。

      正是為了這種情況,他才被賜予眷屬的權能,亦即千變萬化的能力。他改變了雙手雙腳,變成了像是四隻共用下半身的巨大老虎一般在空中疾馳。

      盟主阪井悠二說道。

      “上一次的事,很抱歉。”

      而襲來的瑪瓊琳回應。

      “那畢竟是戰鬥,不用在意。”

      “不過,還是要揍你一頓啊!”

      全力疾翔而來的夏娜——

      “!”

      “來了!”

      與跟隨在她身旁的威爾艾米娜。

      “現在正是關鍵時刻。”

      “不可失策。”

      修德南將老虎的上半身伸向三人前方,形成了物理屏障。

      只有來到悠二面前的那只老虎將他頂在頭上向上飛升。他是希望讓火霧戰士們攻擊攔路的老虎,以此來爭取到重整態勢的時間。

      “豬在空中飛!

      早該知道她會這麼做。

      “喂,穿茶色衣服的男人!

      正在上升的修德南和悠二——

      “是,馬上趕到您身邊!

      兩人都不禁為歌聲戰慄起來。

      “提切利·提切利·提切利·提!

      那是火霧戰士“悼詞詠唱者”即將發動強力自在法的徵兆“屠殺即興詩”!

      首先。

      轟!

      是悠二。

      “咕!?”

      緊接著。

      轟隆!

      修德南的老虎——

      “唔哦!?”

      全都撞到了頭。

      撞到他們頭的並不是來自何處的衝擊。

      而是在他們上升的時候撞到了一道堅硬的障壁。

      完成使命的障壁粉碎後,化為深藍色的火星飛散了。

      (糟了——!)

      悠二之所以沒有猛撞上去,是因為他腦後的龍尾附帶了自動防禦功能。在感知到撞擊的一瞬間,龍尾呈螺旋狀纏繞在身體四周,為主人緩衝了衝擊力。

      (不好!)

      修德南再次為從未預料到的事態而震驚,然後他遵從著自己身為眷屬的本能,條件反射性地驅趕老虎向下飛去,只把因撞擊而意識模糊的悠二留在上空。

      夏娜就在等待這個瞬間。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通過出現在背後的“審判”掌握了目標的位置,然後通過大太刀“贄殿遮那”發動“斷罪”。灼熱的大劍將被威爾艾米娜的緞帶纏住的老虎瞬間燒盡,同時她也破開通道向上方猛地突進。

      目標直指阪井悠二。

      “——!”

      悠二連喊出聲的功夫都沒有,就受到了對方的直擊。

      一閃、兩閃,悠二在恐懼中發動的驅火戒指“藍天”在掛著它的脖頸處散發出兩道光芒,將“斷罪”的火焰吸收了,但是很快它的吸收量就達到了上限。

      在被打破的結界中——

      (   戒指 不行了 好怕 好熱 自在法 防禦 絕對 夏娜 活下 去   )

      混沌的意識迸發出來。

      思緒的結晶交織在一起,純粹的情感與冷漠的認識互相爭鬥,隨後產生了以頑強牢固的理性為根基的、有如執念般強韌的感情。


      在悠二的正前方,出現了像是透明磚牆一般的——自在法。


      在透明的磚塊中,一塊自在式的碎片正燃燒著黑色的火焰,無數這樣的磚塊互相結合,最終構成了一面完整的牆壁。不光如此,它還切實地發揮了功效。

      牆壁從正面承受住“斷罪”的火焰,成功地把它擋了下來。

      不光是夏娜。

      “什麼!?”

      就連編出自在法的悠二——

      “……?”

      也驚呆了。

      變回人形重新架起“神鐵如意”的修德南,為了牽制他而停留在極近距離的瑪瓊琳與剛剛與夏娜完成連攜攻擊的威爾艾米娜,他們一時間都沒有理解這突然產生的新現象。

      而在這之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夏娜。

      (那個難道是……)

      雖然也有悠二天性的緣故,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夏娜可以通過自在法“審判”感知到力量的流動。通過直覺,夏娜久經錘煉的戰士思維使她明白了這件事在戰鬥中到底意味著什麼,於是她以實際行動做出了回答。

      (阪井悠二的自在法!)

      她用眼神示意威爾艾米娜牽制住修德南。

      (那個很危險。)

      她迅速地掀起自在法的黑衣“夜笠”,然後取出一件寶具扔向了空中。

      (必須趁他還沒有熟練掌握的時候行動起來。)

      浮在空中、散發出耀眼光芒的數十枚戒指是能夠封入自在式,然後像是子彈一般打出去的寶具“琴弦”。現在裡面封入了能夠改變“大命詩篇”的式。

      (要是不能一舉搞定的話!!)

      在她面前,悠二終於回過了神,開始回味自己身上發生的異變。

      (阪井悠二的……自在法?)

      確實,那並不是由任何人所教授的成果,也不像是與創造神有所關聯。

      (不,在此之前。)

      悠二重整情緒。現在可沒有這個空閒慢悠悠地思考。

      (必須防好戒指。)

      夏娜扔出的戒指會對頭頂的世界之卵造成危害。而只有創造出樂園,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所以,他必須要阻止夏娜。

      夏娜輕輕地把那些戒指撒向上方。

      然後,戒指一個一個地散發出了與“大命詩篇”相同的銀色光芒,完成了發動準備。

      而夏娜只是微微地動了一下,將左手向後方微收。

      一瞬間。

      她手掌張開向上猛揮,同時用自在法“真紅”具現出巨大的手掌,將數十枚“琴弦”全部握住,開始了急速的上升。

      悠二準確地判斷出了她的意圖。

      (她是要把戒指打進世界之卵!!)

      他下意識地撲向了巨掌的飛行軌道。當然,他沒有魯莽地用身體阻擋。

      (用剛才的自在法——)

      悠二立即想到自己應該再次施展出剛才擋住“斷罪”的令人震驚的自在法。因為剛才的感覺還清晰地殘留在腦海中,悠二就像順著走過一次的道路前進一般,出人意料地輕鬆放出了自在法。

      (——做到了!!)

      但是,他使出來的自在法與自己的想像完全不同。

      出現的自在法是一堵攔在“真紅”之拳前方的透明磚牆。

      不過,它只是攔在了拳頭前進的方向上,連一絲阻攔的作用就沒能發揮就崩碎了。

      “!?”

      “真紅”之拳將驚愕的悠二也一拳打飛,繼續上升。

      然後它就這樣不斷加速,向著世界之卵猛擊過去。

      作為防禦機構發動的無數“銀”也被一一擊碎。

      拳頭直擊到構成卵的“大命詩篇”,然後爆裂。

      但是。

      唯有拳頭裡握著的戒指——

      封在戒指中的“大命詩篇”,

      被耀眼地打入了世界之卵中。

      夏娜面對著緊握的拳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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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43 |
      幕間1 眷屬

      “不可能。”
      聽到佛萊德要自己說出從引導神處得知的神諭,樂士“笑謔之聘”洛弗卡雷斷然回絕了這個毫無疑問攸關性命的要求。
      “啊,不不,我可是很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協助。畢竟我現在可是被監禁恐嚇的可悲之人。”
      聽到對方那謙遜有禮但卻像是在耍人的回答,火霧戰士“骸軀變換人”恩尼斯特•佛萊德有些猶疑是不是要真的恐嚇他一下。不過,他過去和這位樂士見過很多次,很清楚他擁有無法靠威脅來使之屈服的人格。洛佛卡雷是那種對自己的生命沒有太大的興趣,只專注於享樂的“紅世之徒”的典型之一。
      因為看不慣自己的契約者一直苦苦思考該如何應對的樣子,他胸前的假花狀神器“神之珍釀”中,“應用技藝”布莉姬用哀求般的語氣問道。
      “怎麼會不可能,你不是眷屬嗎?我們知道引導神與眷屬接觸的時候就會下達‘神諭’。呐,拜託你了,我們這邊可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嗯。”
      但是,洛弗卡雷稍稍斜起自己的三角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他在靜止的公園裡踱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像是很稀奇地看著一架秋千說道。
      “不。那個……真的不可能。雖然確實如同‘應用技藝’所說的那樣。”
      “那——”
      “已經可以了。謝謝了,布莉姬。”
      佛萊德以溫柔的聲音向平常總在這種場合替自己消解焦躁情緒的搭檔說著,然後轉向洛弗卡雷問道。
      “難得見你一面,能不能請你說出為什麼不可能的理由?你想讓我們無功而返,那至少也給個能讓我們信服的理由吧。”
      “……明白了。不過相對的。”
      洛弗卡雷掀起帽子前緣,做出向四周張望的動作。
      察覺到他這動作的意思,佛萊德鬆開二郎腿站了起來。他攤開了雙手,這對火霧戰士來說是個宣告自己沒有武裝的動作。顯示自己並沒有隱藏什麼陰謀的誠意姿態——蕾貝卡經常臭駡他這個動作假惺惺的。
      “知道,我不會讓這裡的火霧戰士對你出手。我會保護你到安全區域。這之後你要逃去哪裡或是和尼可拉斯討論藝術,都隨你便。”
      “非常感謝。”
      像是在進行宣誓儀式一般,洛弗卡雷身體前屈地還了一禮。接著,他縱身飛上了好像早已盯上的講臺上——一個固定在彈簧裝置上的白馬型遊樂器材。洛弗卡雷腳尖踩在白馬身上,白馬卻紋絲不動。然後,與剛才不同,他總算像是個樂師般優雅地彎了下腰,徐徐地——
      “那麼——”
      啪啦一聲,像是談話所必須的一樣,他彈了一下魯特琴。
      “如果是在平常的夜會,因為之後將會幸浴吾神之榮光,我等都會唱誦數篇詩歌,讓聽眾一直聆聽到困倦的深夜。然而,今日沒時間進行繁冗的程式,所以我也只好強忍著這份遺憾,將直接以唱誦回答你們的問題。”
      (開場白還真長啊。)
      樂師並沒有理會洛弗卡雷和佛萊德,只是自顧自地開始了講述。
      “至於為何不可能,那是因為‘沒有神諭’……簡單至極,也是理所當然。”
      啪啦一聲,他與其配合地彈了一下魯特琴。
      “因為對於放置不管也不會改變,或者已經大勢所趨的事,是根本不需要‘引導’的。”
      啪啦一聲,洛弗卡雷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朗誦詩歌一般。
      “沒有神諭,那是因為吾神不會現身……簡單至極,也是理所當然。”
      佛萊德為了能更快地推進對話,向他追問道。
      “不會現身……?不是可以通過‘他心通’的儀式,來呼喚沉睡於這個世界某處的神,進行神威召喚麼?”
      啪啦一聲,洛弗卡雷彈了一下魯特琴,用歌聲回答了佛萊德的問題。
      “吾神絕非沉眠……而是時常在世間巡迴觀察。在眷屬之中徘徊的神靈即是我等敬畏侍奉的引導神——‘覺之嘯吟’沙哈爾——”
      啪啦一聲,魯特琴的音色變得更深沉了。
       在帽檐與立領中的臉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一般隱藏在陰影之中。
      “如果在我等眷屬的見聞中,出現了不加以引導就會虛無消失的新燈,吾神便會降下唯一的靈告——‘應予人知’——成就神意召喚。”
      感到自己像是在威脅眼前渺小的“徒”,佛萊德仿佛要揮去這種心情一般,念叨起自己剛剛說明過的內容。
      “我們解釋的‘炎發灼眼的殺手’所提出的計畫不能奏效嗎?難道對於兩界穿越、寶具、人化、封絕、表明思想,甚至是火霧戰士的產生,‘神諭’都向世人降下了預言……!?”
      那位就連身為同胞的“徒”們都十分忌諱,也給佛萊德帶來災禍,總是隨心所欲地用晦澀難懂的話來慫恿他人的神,使得他的聲音中籠罩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與不信任。
      啪啦一聲,伴隨著深沉的音色,神之眷屬靜止不動地答道。
      “你們的計畫已經給湍流帶來了微小的誤差……事後承認此事並不是引導。因此,這不值得讓我等行使‘喚起’和‘傳播’的神之權能。”
      啪啦一聲,魯特琴宛如裁決的錘音般響了起來。
      聽完這段話,布莉姬很快就洩氣地說道。
      “怎、怎麼辦,佛萊德?之前我還跟蕾貝卡、蘇菲、瑪瓊琳和啟作信誓旦旦地說了沒問題來著。”
      “不要只是受到一點挫折就放棄,這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任務。”
      佛萊德勉強安撫了已經有些慌亂的搭檔,開始思考現在自己能做到的事。
      “我知道我們不能硬來。那麼,如果在戰場上發生了某種狀況威脅到你,你就會進行神意召喚?”
      “這還真是個讓人為難的問題……”
      啪啦一聲,洛弗卡雷輕輕撥響了魯特琴,然後便擺出了陷入沉思的姿態。不光是他,對於其他眷屬來說,至今沒有人在被迫的情況下發動神意召喚。到底該如何回答才算妥當,他要自己先整理一番——不過,沒過多久。
      “先講一個事實。”
      他開口說道。
      “對於現在禦崎市展開的戰鬥,倘若發生了使吾神留意的事,那我就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如果只有‘炎發灼眼’的計畫就不行嗎?”
      對於佛萊德的確認,洛弗卡雷毫不留情地點了點頭。
      “嗯,這還不夠……但是,不管怎樣,這次的舞臺是形成新世界的戰場。在預料之外到底會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清楚。要是運氣好的話,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話在此中斷。
      “?”
      在佛萊德和布莉姬的眼前,洛弗卡雷的身體和聲音開始了顫抖。
      “——意想不到的事實嗎。”
      在完全沒有餘力思考和說話的狀況下,他的自在法“千里眼”在禦崎市的戰場上,被某個場景——就如同字面意思般奪去了視線。他身體內的某個預感膨脹起來,將引導神的至高之言如同大喊般強勁、如同歌謠般高亢地吐露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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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46 |
      2 異邦人之夢、神之夢


      吉田一美站在風中。
      不是琥珀色的暴風,而是在柔和的荒野微風之中。
      在眼前能讓人體會到深邃蒼穹般無盡遼闊的青空之下,遠方雲霧繚繞的群山和近處分佈在白色地表上的綠丘夾著一片波光粼粼的寧靜湖面。
      水、土和草的味道,彌漫全身。
      隨著微風輕撫臉頰的,不知是草尖還是花瓣。
      佇立在山丘上的吉田眯著眼睛俯視這一切,低聲喃喃。
      “好美的……夢。”
      對,她很清楚,這是夢。
      她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發生了什麼事,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心才會止不住地顫抖。因為她感覺到,那幅光景被染上了幸福的遺憾,喜悅的痛楚與平和的悲傷。
      所以,就連那是誰做的夢,她也知道。
      “謝謝你,吉田一美小姐。”
      吉田第一次察覺到,在面前平緩的綠色坡面上,有一個少年正背對自己坐在那裡。就連他是“永恆的戀人”約翰這件事,她也理所當然地知道了。
      “謝謝……我嗎?”
      “嗯。”
      面對怯聲怯氣詢問的少女,約翰隔著瘦小的後背溫柔安靜地回答。為了不驚醒在他的身旁,把臉頰搭在他肩膀上安然入眠的“彩飄”費蕾絲,約翰輕輕地說道。
      “因為你為絕對不希望這樣做的費蕾絲實現了我任性的願望。”
      吉田不知道他這種奇怪的措辭到底有何用意。
      “所以,要謝我?”
      “是的。如果一直待在‘零時迷子’裡,總有一天我會消失。在變成那樣之前,讓我們再次相會的人,毫無疑問就是你。所以,謝謝你。”
      約翰毫無炫耀之意的謝詞對於吉田來說卻辛酸不已。或許是因為在夢中,她才能夠直率坦白地說出心中懷有的感情。
      “對不起。”
      “嗯?”
      突如其來的道歉使約翰總算將視線移向背後。
      吉田對與風之伴侶相配、與純真笑臉相稱的少年懺悔道。
      “我現在大概能理解費蕾絲小姐把‘希拉達’交出來的心情了。但是,我卻為了改變自己喜歡的兩個人之間的形式……強迫她做了絕對不期望的事。所以,我要說聲對不起。”
      “……”
      約翰微微一怔,然後露出笑臉,為她的坦誠滿懷敬意地說。
      “……你是在為費蕾絲道歉呢。不過,當初是費蕾絲提出強人所難的要求,把寶具‘希拉達’交給了你,而且你也因此十分苦惱,甚至還遭受到預料之外的危險。既然這樣,我要回答你的話還是謝謝。”
      “約翰先生。”
      把視線從誠惶誠恐、一時語塞的吉田身上移開,約翰回過頭眺望著向遠方延展的絕美景色,滿足地吐了一口融入風中的氣息。
      “我把你叫到這裡的理由是給朋友帶口信,本來只是這樣而已……但是現在我覺得,能跟你說說話真是太好了。”
      “口信……嗎?”
      “因為接下來會變得很忙,沒有時間顧及這些事。費蕾絲因為我對她做了過分的事而耿耿於懷,說著‘不能來’,拒絕再與你有所關聯……不過,我卻想試著一鼓作氣地撒一次嬌。再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嘛。”
      從他那天真無邪的任性中,吉田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模糊的悲傷,或者是隱藏的苦心。即便她知道這樣做有些多餘,但果然還是因為夢的關係吧,她直率地詢問道。
      “今後,您打算怎麼做?既然是費蕾絲小姐不希望的事,也就是說,約翰先生要……”
      “嗯。我會消失。費蕾絲不願意的,就只有這件事而已。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的願望放在心上。雖然沒剩下多少時間了,我想對在這期間能做的事情投下賭注……不,應該說是寄託希望。”
      面對僅僅袒露背影、表明決心的約翰,吉田懷著希望說道。
      “治療,或者類似的事情嗎?”
      對吉田始終溫柔的話語,約翰卻用微笑予以否定。
      “不是。不過,那是曾經有一位‘王’嘗試過的、跨越死亡的唯一方法。如果利用即將發生的事態,或許就能實現。”
      沒有解釋那麼簡潔,對於覺悟的確認變成了自問自答。
      “我們準備利用創造神的大命成果,所以交出了改變式的虎之卷,唆使他們像剛才那樣做。幸好兩位天才前輩留下了可以用做參考的雛型,我當作興趣研究的式也總算達到了實用的水準……啊,剛才說的利用或唆使之類的話還請保密哦。創造神和火霧戰士聽了會生氣的。”
      “是,我明白了。”
      雖然有一大半都沒聽懂,但吉田還是為約翰像是做了惡作劇的小孩一般要求保密的行為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受到了她的影響,微微顫動的纖瘦肩膀顯露出笑意的約翰抬起臉來。
      “這裡的景色不錯吧?”
      對天,對山,對湖,對一起做的夢,他向少女誇耀道。
      “這裡是我小時候,第一次和費蕾絲一起飛上天空後抵達的地方。聽了和父親一起飛翔在世界各地的事情之後,我就纏著她說‘那我也要’。”
      吉田察覺到自己不需要回應,就任憑少年說下去,自己只是默默地聆聽。
      “我只是想和費蕾絲一起永遠飛下去,所以就忍耐著冰冷的寒風和沉重的眼皮。我緊緊握住她溫暖的手,不顧一切地將痛苦隱藏再隱藏。但是,飛過君士坦丁堡附近時,我終於還是昏迷了……等到醒過來,我就發現自己睡在這裡的湖畔上。”
      吉田似乎看到他的臉微微向旁邊靠去。
      “我睜開眼睛時,眼前就是這幅光景和擔心地看著我的費蕾絲。然後,她用‘放心吧,等好了再一起飛’這種奇怪的方式責備了我。在那之後,我們有數百年都沒再來這裡,雖然一起飛的機會有幾萬次。”
      比眼淚還要灼熱的感情,從聲音中流露出來,融入風中。
      “那麼,為什麼事到如今費蕾絲會做這個夢呢?”
      約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
      “啊啊――與那個時候一樣,我們就在這裡。”
      如同打鳴的公雞一般,他宣告著夢的結束。
      “我是幸福的。”
      費蕾絲依靠的肩膀開始晃動,頭髮也隨之搖晃。
      接著,約翰溫和而堅強地對自己所愛的人宣誓。
      “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變成什麼樣,我都要和費蕾絲在一起。”
      “嗯,我也是哦,約翰。”
      像是誠心的宣誓得到了認可,又或是宣誓得以成立一般,費蕾絲回答之後回過頭來。吉田看到了兩人極其幸福的笑臉。
      被無比清新的光景打動心神的吉田,同時產生了夢境隨風飄散的感覺。
      “啊……”
      在夢的碎片開始飄落之時, “約定的兩人”已在不知不覺間站在了她的面前。正因為相愛而分開的兩人對引導他們再次邂逅的少女致以微笑。他們牽起來的手想必再也不會分開。
      然後——
      受託傳達口信的吉田醒了。
      “……”
      不容她回味睡夢的餘韻,戰場在突然開闊的視野中延展向無盡的遠方。
      異形的“紅世之徒”成群結隊地襲來,這是一幅猶如噩夢般的場景。
      “――!?”
      巨大的反差令吉田張口結舌,她忍不住扭動身體。
      (我被綁住了!?)
      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綁住的吉田陷入了恐慌。
      她拼命地試圖解開束縛——
      “冷靜一點!沒事的……”
      從她的身旁,傳來了男人慌張的聲音。
      “……倒也不能這麼說。”
      他追加了一句讓人完全不能放心的話。
      吉田這才注意到還有別人,不過在視線無法從噩夢般的場景上移開的她的眼前——
      強烈的衝擊撞在側面並爆裂。纏繞著褐色火焰的黑色塊狀物體――它原本是由火焰牽引的車子,但已經在四處碰撞後不能保留原形――被甩了出去。
      雖然看到從效果範圍之外有更多數量的“徒”殺來,吉田的直覺還是告訴自己,她受到了保護,而且她也明白了褐色火焰意味著什麼。吉田緊張的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於是重新開始審視周圍的狀況。
      眼前與戰場之間隔著一塊玻璃,她在移動,或者說是被搬運,這裡似乎是室內,她聽見了引擎聲。所以說——
      (在汽車裡面?)
      她剛才一直覺得身體被束縛,原來是因為座椅上的安全帶。想起自己拼命掙脫安全帶的醜態,吉田不禁滿臉通紅。而這也是因為她有了這麼做的從容心情。
      接著——
      “冷靜下來了嗎?”
      從左邊(起初她連左右都沒有分清)再一次傳來了聲音。
      “安全帶似乎讓你受驚了,真是抱歉。內部姑且算是我掌管的領域,衝擊和傾斜基本沒有影響,只是出於讓客人坐在助手席上的習慣,我忍不住就給你帶上了。”
      對聽似友善的聲音,吉田本想回以尷尬的笑臉,卻再次陷入了驚慌。
      因為駕駛席上姿勢端正卻以拼命的動作握住方向盤的人,是個一副綠色制服制帽的裝束,面孔被護目鏡和圍巾遮住的可疑人物。
      理論上分析是“徒”,直覺上感覺是友好的“徒”——雖然做出了兩種判斷,但身為一名少女的吉田還是很難習慣現在的事態。
      似乎對被人畏懼的事情早就習以為常,司機輕鬆地問道。
      “果然使用人化之術比較好嗎?我聽卡姆辛老翁說,別看外表,你是一位戰曆豐富的人――”
      “算了算了。帕拉,你有空操多餘的心,還不如集中注意力開車。”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壯年男性的聲音,司機——也就是“輿隸禦者”帕拉向挺直的脊樑骨注入了更強的力量。
      “是,對不起,頭兒。”
      帕拉說完就操縱著細長的變速杆,時不時地左右變換方向盤。車子沿著被褐色閃光埋沒的道路向前駛去。咚的一聲,響起了撞上某種堅硬物體的聲音,但是就像司機說的那樣,在車內感覺不到讓外面景色晃動的顛簸。
      粗野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他的說話對象是吉田。
      “小妹妹。雖然有點吵,你就忍耐一下吧。再怎麼說,周圍一帶都是這樣呐。”
      不是很大的箱型貨車窗戶上映照出閃閃火光,這裡是轟鳴聲四處響起的戰場。用“淒慘的光景”來形容稍有大意就能讓人失去神智的此地,未免太過溫和,因為這種現實的威脅具有隨時都會衝破車窗闖進來的危險性。
      “本想隱蔽地逃出去,可是對方的數量實在太多,退路被截斷了。現在這樣還算是選了一條人數較少的路呢。”
      頭兒——也就是 “深隱之柎”牛鬼以木制面具的形態貼在這個戰場最前列的車頭中央,本來是由拉丁字母組合而成的品牌標誌所在的地方。他的嘴一張一合,向車內傳達一籌莫展的聲音。
      “真沒辦法,在狀況發生改變之前只能在市里四處躲避了。明白了嗎?”
      “是、是的。那個,卡姆辛先生他們呢?”
      面對點頭詢問的吉田——
      “在屋頂上,如你所見――”
      就在做出回答的牛鬼眼前,疾駛的車子停下片刻,而纏繞著褐色火焰的塊狀物體以磅礴的速度和重量從旁通過,將正在迫近的數位“徒”輕而易舉地一掃而光。
      “正和我的保鏢一起忙著工作。比起這個,老大和大姐的口信收到了?到後面去看看那兩個人吧。老實說,我們根本顧不到那邊。”
      (老大和大姐,是指約翰先生和費蕾絲小姐嗎?)
      吉田有所領會,但沒有問出口,只是再次點頭答應。
      “是,我明白了。”
      面對著讓人難以忍受的顛簸,吉田總算擺脫渾身的拉扯感解開了安全帶,鑽入與駕駛席之間的狹窄間隙(動作有些不太體面),然後來到了行李艙的空間裡。看到拆除座席形成的小房間裡存在的物體——
      “……!”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在防衛裝置西洋鎧破碎散落的碎片中。
      被猛烈衝擊彈開的紅蓮之拳的彼方。
      由戒指寶具“琴弦”向寄宿著樂園“無何有鏡”的世界之卵打入的自在式迅速地將周圍的“大命詩篇”活性化並向四周擴散。
      仿佛是動搖夏娜心聲的波紋一般。
      或者像是侵蝕世界之卵的病原體一般。
      受到強烈的打擊而開始墜落的創造神“祭禮之蛇”的代行體•阪井悠二——
      “唔!?”
      總算重整態勢,同時向中央司令室的參謀傳達了遠話。
      為頭上發生的異變而大為驚愕的將軍“千變”修德南——
      “黑卡蒂!!”
      直接對已成為卵之中核的少女叫道。
      在司令室的回信到來之前,
      《―― 沒 關 系 ――》
      巫女“頂座”黑卡蒂便把作為言語來說太過微弱的他心通唯獨傳給了修德南。
      《―― 不過 很 難受 ――》
      緊接著,參謀“逆理仲裁者” 貝露佩歐向兩人——
      《沒有破壞。》
      直截了當地回復了狀況報告。
      《這樣做並不是破壞。》
      她的叮囑聲因出人意料的事態而壓低了聲調。
      正如她所說,雖然世界之卵散開了一輪波紋,形狀卻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悠二他們擔心的儀式妨礙以及由“大命詩篇”引起的崩壞,沒有任何徵兆,也沒有出現在任何部位。
      但正因為如此,很奇怪。
      戰鬥開始後,悠二第一次忘記了一切,仰頭注視著不是異變的異變。
      “汝等,做了什麼――!?”
      他頓了一下,用終於將意識轉向戰鬥的“祭禮之蛇”的聲音,以同一張嘴說道。
      “對朕創造的樂園,汝等做了什麼?”
      在那之前——
      “……”
      修德南移至保護代行體的位置,墨鏡後方隱藏著仿佛隨時都會使其破裂的憤怒,而鏡片上映出了正面的景象。眼前是不知從何時起與他們對峙的、既是三人也是六人的討伐者。
      左邊是裹著寬大戰衣“托卡”、“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的火霧戰士——“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她把嘴咧成了月牙形,大聲笑道。
      “那些話,還是跟把它打進去的當事人說吧。”
      “記住,給我聽清楚了,噫嘻嘻嘻!”
      右邊是從面具上飄出無數如鬍鬚般的緞帶、“夢幻冠帶”蒂雅瑪特的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她把手揮向旁邊,誇耀般地說道。
      “裁決神明的神旨……如今正是賞賜之時。”
      “伏地傾聽。”
      然後是中央,燃燒著紅蓮雙翼和巨大獠牙下顎的“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
      “我們的目的並不是阻止。”
      “但是,我等不能容忍你們放縱的欲望。”
      與天譴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一起,夏娜以洪亮的聲音威風凜凜地宣告出自己的決斷。

      “――我們,向即將被創造出來的新世界中――”
      “――織了入一條新的理――”

      聽到兩人的話,悠二馬上就理解了。
      作為戰鬥者,他理解了被打入的自在式的效果。
      “目的不是對式的破壞……而是改變嗎!!”
      理解了兩人之語的“祭禮之蛇”無比憤慨。
      身為創造神的他自然明白那個自在式的效果會引發怎樣的異變。
      “汝等想要歪曲朕的‘徒’之果實麼?”
      一方面,他不知是否應該盲信,心存懷疑。
      而另一方面,他的意識轉向了漂浮在戰場一隅的沙漏。
      《48:20》
      將彼此的想法如撚繩一般收束起來。
      悠二的聲音——
      “那個新的理是什麼?”
      和創造神的聲音一齊問道。
      “不管怎樣,應當都是對‘徒’的枷鎖之類的吧。”
      夏娜和亞拉斯特爾沒有搪塞,也沒有拖延時間。
      仿佛在說沒什麼好隱瞞一般,他們再次明確地答道。
      以把話丟給敵人的氣勢和能讓整個戰場聽見的聲音說著。

      “――再也不能吞食人類。新的理僅此而已――”
      “――絕對不允許把我等的新世界變成無條件的樂園――”

      轟鳴的聲音仿佛就是宣戰佈告。
      終於——實際上,也沒有隔那麼久。
      悠二察覺到了。
      “那是……什麼啊……”
      而創造神感覺到了。
      “汝等,要擾亂樂園嗎――”
      她們正是為了那個理,對放蕩和放縱挑起了戰鬥。
      仿佛在體現火霧戰士和天譴神始終與“紅世之徒”和創造神對立的事實一般,“炎發灼眼的殺手”等人是恪守規則的法眼,也是討伐殲滅的勢力,而天譴神就是在只為放蕩和放縱而活的“紅世之徒”中,唯一一個能夠給予嚴厲處罰的存在。
      對於樂園而言,這就是最大的威脅。
      在為了戰鬥而做出宣告,處在理想狀態中的夏娜和亞拉斯特爾面前。
      “……”
      “――”
      悠二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那、是指……”
      創造神則發現了異常。
      “――唔?”
      兩人的意識使他沒有拿著大劍的手抓住了衣服的胸口,強行連好了那個微微歪斜的東西。“祭禮之蛇”的表情如同頑石般沒有變化,他用悠二的聲音——
      “修德南。”
      對面前的將軍下達了命令。
      “無需手下留情。”
      “遵命。”
      作為對代行體強韌意志的敬意,把憤怒的巨大壓力填入人形的修德南在猛撲上去之前,簡短地做出了回答。同時,他的輪廓慢慢地崩塌,逐漸膨漲起來。
      在他身後陰影中的“祭禮之蛇”則親自向中央控制室裡的貝露佩歐露傳去了遠話。
      《本想讓那件事等到時限快到時再做……吾之參謀啊。》
      《是。不管是採取多餘計策的時間也好,還是想出新手段的空閒也好,我認為都沒有必要提供給他們,我等的盟主。》
      貝露佩歐露充滿喜悅的聲音,讓人仿佛能看到她的笑臉。執行盟主創造神的作戰計畫,並根據垂詢施以裁決,這使她感到了身為參謀的幸福。
      “祭禮之蛇”點了點頭,借代行體之口說道。
      “首先應該共同解決眼前的事情。”
      悠二的手握得更緊,他瞪視著正要趕赴的戰場。
      向著自己選擇的,屬於自己的路。

      《唔喏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探耽求究”丹塔利歐教授興奮瘋癲的尖叫以不輸給夏娜等人的大音量,回蕩在巨塔“真宰社”的底部……然而,它的內容既不是對宣戰公告的反應,也不是對他們所說意圖的異議。
      《把記錄了——式的不斷運轉和完——全顯現之前的記憶全部清——零了!?而——且還是竄改!?也就是所——謂的一觸即發的突——發——事件!!》
      比起其他舉動,他先利用探到機器控制室外的擴音器,將自己的計畫被打亂的憤怒一字一句地散播到戰場上。
      由於跟製作者的同調,連踐踏著河面的鋼鋼鐵巨人也像撒潑耍賴的孩子一樣活躍起來。它們的拳頭構成了看不見的旋渦,其他人一旦碰到揮動的必殺武器“揮拳的圈套”,就會被推至兩界的夾縫,從這個世界徹底消散。
      接著,多米諾冷靜地宣讀列表。
      《引起緊急警報的部位是從基幹部第三層至第五層、主要構造群10510項到50468項。中略,從運轉法則群3061810項到96185101項。》
      《何——等膨大的數量!而——且是一口氣改——寫基幹部的強——大威力!!難——道這是區區一個自——在式引發的嗎——!?》
      劈開因尖叫而震顫的空氣,掃去混沌與狂暴的波動,兩位火霧戰士乘著神器卓婭飛奔而來。從鋼鐵巨人揮動的必殺之拳和圍繞“真宰社”浮游的岩塊之間的狹縫中,兩人宛如軌道彎曲的箭一般鑽了過去。
      偶爾射出的極光炮彈“鷹獅之咆”和“龍式之哮”大半都被也能用作盾牌的“揮拳的圈套”阻止,因此只能徒勞無功地擊穿岩塊。與滑稽誇張的外表相反,教授引以為豪的防禦系統採取縝密的連攜攻擊,對兩個人窮追不捨。
      其間,擴音器中仍在傳出對話的聲音。
      《哎~好像是在打入自在式的瞬間,開啟了備用案的更新功能,一口氣改寫了大量的式……咦,這個手法和式的組成,與教授以前嘗試過的改變實驗完全相同好痛痛痛痛!》
      像是要掩飾後半句的內容一般——
      《而——且!結——果居然是禁止變——換人——類的存在?》
      教授終於提出了宣戰佈告。
      《豈——有此理!令人費解沒意思沒意義的――規定外條款!居——然對世——界上唯一一個完——成的自——由天地“無何有鏡”做出此——等冒瀆之事!》
      “所以說,我就是看不慣那一點啊,老爹。”
      “誰我們是火霧戰士呢。”
      差點咋舌的“鬼功推手”薩雷•哈布斯堡和看似不耐煩的“絢之羈掛”吉索,在高速流逝的場景中輕鬆降落。
      “薩雷先生!?”
      “喂!?”
      “在搞什麼――”
      不由得回過頭去的“極光射手”琪雅拉•托斯康納、驚慌失措的“破曉先驅”奧翠妮雅和“夕暮後塵” 維琪妮雅等人隨著神器“卓婭”飛到了前方。
      “那麼,雖然有點費勁。”
      “能幹多少,就幹多少吧。”
      薩雷和吉索在河面上如滑行般向前邁出了幾步。速度差使他險些跌倒,薩雷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之餘,又從腰際拔出十字型的神器“連格”和“加提”,把它們當成兩把手槍一般在手中把玩。當然,這樣做並不是為了耍帥,而是要把神器上看不見的線延伸至遠處。
      《你說——誰是老——爹!?今——天是最——後一次和呆滯遲鈍的失——敗作打交道!永——別了!!》
      隨著教授的喊聲,各自揮舞著“揮拳的圈套”的幾台鋼鐵巨人向他攻了過去。
      在河面的正中央停下十字型神器的薩雷,擺出了下蹲的架勢——
      “想告別嗎……啊啊。完全贊同!!”
      他一口氣舉起了雙手。
      看不見的線從手中的神器沿著水面延伸向各個方位,前端出現了多個用水製成的手掌。它們抓住逐漸接近的鋼鐵巨人的腳,將以龐大動能沖過來的巨人絆倒。
      但是,這種使出第二次的戰法——
      “!?”
      並沒有按照他的期望,造成由“揮拳的圈套”引起的同伴誤傷。覆蓋在鋼鐵巨人的手掌上看不見的旋渦,在它們接觸之前就消失了。
      “嘖,說起來上次老爹好像就嚷嚷著要想出對策。”
      “直到最後都是個麻煩的傢伙啊。”
      薩雷這次終於咋了舌,而吉索的語氣卻一如既往。教授在暴露于外的機器控制室中,無比得意地叫道。
      《嗯嗯~哼哼哼!別~以為同樣的把戲還會對我起~作――》
      教授看到了踩踏著倒下的鋼鐵巨人,跳躍起來的東西。
      從水面下出現的是,由岩石堆成、露出獠牙的獅子傀儡。
      材料正是在數次激戰中受到破壞、沉入河中的岩塊殘骸。
      《――唔啊啊啊啊啊!?》
      圍在巨塔“真宰社”四周的岩塊群因“鬼功推手”的操縱導致了無效化,在被破壞的那一瞬就喪失了盾牌功能。薩雷敢於跳進去,就是因為先確認了這一點。
      (剩下的,就要看老爹突出來的部分有多結實――)
      他站在水面上,打算在接連倒下的鋼鐵巨人重整態勢之前、讓獅子繼續發動攻擊的想法突然破滅了。
      “!”
      獅子跳向錯誤的方向,撞在了塔的牆面上。
      他也隨之被拉了過去。
      薩雷猛然察覺,他用不可視的力量編織而成的線從中間部位被抓成了一束。
      這種事是誰幹的,他不用想也知道。
      “冀求的金掌” 馬蒙就站在岩塊群的一角。
      “樂園裡充滿了‘存在之力’。明知如此,你們還要特意禁止吞食人類的行為……難道是想通過保證人類的安全,向那些對創造有異議的人表示妥協?”
      在閃耀於掌心的“貪恣掌”的影子下,馬蒙作為“徒”的一員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和懷疑。
      “不管怎樣,創造神的大業――即是我等願望的結晶,不容損傷。”
      看見了他的身影——
      (這麼快就來了啊。我跟這傢伙八字不合,真不想做他的對手。)
      (他是算好了最佳時機才登場的,你就別想啦。)
      薩雷一邊與搭檔交換了簡短的思考,調節從雙手的神器伸出的線長,以被抓住的地方為支點,仿佛在風中吐絲遊走的蜘蛛一般飛了起來。他那將細膩的技巧利用至極的行動有些勉強。
      “像你這種危險的傢伙……”
      大衣隨風飄舞,他一口氣飛去的地方是——
      “不能交給對方解決!!”
      “這可是由我們承擔的重大任務!!”
      獅子破碎之時,機器控制室中。
      《教教教授~!?》
      《啊啊——太——纏人了!》
      “噗哧”一聲,在傳來奇怪聲音的瞬間——
      嘶砰!
      空氣爆炸聲響起,引發了籠罩著整個機器控制室的強烈放電現象。
      “咕、啊!”
      “不好!”
      眼冒金星、全身被電燒傷的薩雷失去了平衡。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馬蒙——
      (好機會――)
      正要把自在法“貪恣掌”閃耀的手掌送過去——
      “――!!”
      卻猛然轉向背後。
      鏗!!
      隨著一聲巨響,一道極光命中了手掌的正中央,馬蒙白皙的美貌因劇痛而輕微地扭曲了。他無法繼續抓住這股強大的威力,便使其在掌中破裂,他自己則以華麗的身手側身躲過了另一發攻擊。
      “哎呀,好危險。”
      他燕尾服的一端留下了裂痕,而載著琪雅拉的“卓婭”從旁掠過。
      如果他執著於捕捉極光,或是躲避遲了半秒,現在大概已被一擊斃命。事情沒有變成那樣,當然是因為他是強大的“王”。
      “就差一點!”
      琪雅拉在感到可惜的同時,也冷靜地讓“卓婭”飛馳在軌道上。這是為了防範馬蒙的“貪恣掌”而設的手段,但現在這點損失還是會讓她覺得焦急難耐。
      “如果有那麼簡單,大家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比起這個,不要慌張,繼續加速!”
      從奧翠妮雅和維琪妮雅的話語中得到了慰籍,琪雅拉通過以甩脫影子之勢疾馳的鏃型神器一口氣接起了隨著散佈的煙霧掉落的師父。
      好不容易拉緊了琪雅拉送來的手,薩雷輕輕地咳嗽幾聲,痙攣的身體這才平息下來。
      “抱歉。”
      “唉,丟臉丟到家了。”
      兩人直率地承認了錯誤,但琪雅拉並沒有馬上回答,她的注意力還集中在躲避上。使“卓婭”飛入岩塊的影子裡後,她才解放出積攢的壓力,大聲叫道。
      “那樣亂來,您到底在想些什麼啊,薩雷先生!”
      “對啊對啊。腦子一下子就熱了,一點都不像你。”
      “你們的關係可沒有淺到會被義父大人的熱情騙到吧?”
      接連不斷的埋怨沒有使薩雷退縮。
      豈止如此,他面帶著平時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說道。
      “或許正因為關係不淺,我才會不知不覺就振奮起來。”
      “不管怎麼說,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剿滅‘探耽求究’丹塔利歐的最後一次機會。”
      吉索說的話絕對沒有誇大。
      教授逃跑技術的高明使他甚至擁有了“這個世上最難解決的‘徒’”的稱號。他將自己的狂熱和天才用在了龐大的事情上,所以對其中的每一件事完全沒有執著可言。只要感覺到一絲危險,或者對現在做的事失去了興趣,認為它沒有了價值,不管有著怎樣的責任和立場,他都會立刻逃走。而且,教授使用的方法多變,絕對不可能提前預防,手段本身也十分棘手。
      可是,這一次不同。
      教授身處在創造神“祭禮之蛇”創造樂園“無何有鏡”這件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大事的核心,而且是技術方面的負責人,正坐在總覽全域的座椅上。
      由於其特殊的性質,他現在不能從那裡逃走。
      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從那裡逃走。
      在這裡,能讓“探耽求究”丹塔利歐在無法逃跑的情況下被殺死。
      薩雷低聲喃喃。
      “如果稍微亂來一點就能解決掉他的話,那也不錯啊。”
      吉索也若無其事地說道。
      “不像本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至少請你們理解一下我們的焦躁心情吧。”
      以琪雅拉的立場,本來應該阻止這種危險而又勇猛的舉動。
      “我知道了。”
      但是,站在疾馳的“卓婭”上,她的發言卻完全相反。
      “那麼至少,讓我也來摻一腳。”
      ““琪雅拉!?””
      面對異口同聲、無比驚訝的“王”們,琪雅拉笑著說。
      “如果會聽從勸說,薩雷先生和吉索先生也不會一開始就跑過去。既然如此,我們一起齊心協力地從正面突破,才是符合我們‘極光射手’的選擇。”
      ““……””
      這一次,她們則是被感動得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聲音中帶著笑意的吉索催促道。
      “護衛工作就拜託你了,我們的琪雅拉。”
      薩雷把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眼睛。他小聲、卻清晰地說道。
      “是啊,兩個人的話,至少可以輕鬆地撿回小命。”
      琪雅拉得到了自己是討伐者的認可,便露出滿面笑容。在她的面前,再次出現了鋼鐵巨人的影子。在說話之間,她們似乎已經在“真宰社”周圍繞了一圈。
      (什麼?)
      集中精神,尋找躲避路線的她,視線捕捉到了奇怪的現象。
      巨人雙拳上的旋渦、可以擊潰一切的必殺武器“揮拳的圈套”比先前膨脹了許多。覆蓋在拳頭上的東西,隨著沒有規律的顫動增大至吞沒上膊的程度。上半身已經有一半被這種旋渦遮住了。
      “薩雷先生!!”
      “!”
      僅僅通過聲音就覺察到這一點的薩雷,向水面、而不是岩石上張開數十根看不見的線,將疾馳的“卓婭”的軌道變成了大大的U型。緊接著——
      “琪雅拉!!”
      琪雅拉也馬上察覺了他的叫聲。在高速掄動的視野中,她看見比鋼鐵巨人更遠處的鮮黃色光點,射出了如流星群般的 “鷹獅之咆”和“龍式之哮”。
      射出去之後註定會立即炸裂的極光繁星隨著光芒膨脹起來,為試圖脫身的“卓婭”施放了加速的壓力,同時也以耀眼的光輝對一直等待時機的“貪恣掌”造成了障眼法。
      那膨脹光芒的下半部分,
      被眾多鋼鐵巨人展開的漩渦吞噬,
      一切突然變成了異樣的空白。
      並不是看不見,而是可見的東西被吸進去之後,旋渦消失了。
      “薩雷先生,剛才那是……!”

      “是啊。到了現在,還要發表新兵器嗎?”
      薩雷和琪雅拉覺察到其中的意義,不禁戰慄起來。
      就連河底的地面也袒露出稱其為火山口也未免太過銳利的球狀空白,河水很快就流入其中,掩藏了痕跡。剛才那裡發生了什麼事,不用解說也很清楚。
      當然,教授還是要解釋一番。
      《怎——麼樣啊!?這個把“揮拳的圈套”提高了一個——級別的的究——極炸彈“揮散的大圈”的威——力!!不管什——麼樣的裝甲和自在法都不是問題!一擊就能吞——沒直——徑三十米的球體、e——xcellent的超兵器第二——號!!》
      鋼鐵巨人還剩下數十台。
      它們成群結隊圍了過來。
      馬蒙在遠處找機會,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嗯嗯——哼哼哼!要是躲——不過,身體的一部——分就會被帶——走哦——?反正都——要死,我勸——你們還是把整——個身子都卷——進去啊——》
      即便沒法逃,或者說是正因為不能逃跑,認真起來的“探耽求究”丹塔利歐教授,絕對不是能夠輕鬆解決的敵人。

      夏娜和亞拉斯特爾對樂園的宣戰佈告為圍繞著巨塔“真宰社”的戰場帶來了戲劇性的變化。
      停下腳步的“大地三神”同時開始了進擊。
      而面臨這種狀況的【化裝舞會】各個守備隊,因為不知“三神”會施以怎樣的奇計,同時也要防止保護物件的“真宰社”發生緊急事態,已在相當靠後的地方布了陣。
      至於把直接與“三神”戰鬥的任務委託給從封絕外一擁而入的無數“徒”的做法,著實是種消極的作戰計畫。守備隊的指揮官們沉痛地意識到,這種痛快至極的人海戰術已使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被麻痹了神經。
      因為他們發現,烏合之眾不管聚集多少,卻都不如用一層薄紙來擋住“三神”的腳步。
      結果,重新開始進攻的“三神”,就好像在無人的荒野上前進一般,逐漸縮短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守備隊原本後退的距離很快就填補上了。
      三方的指揮官們以各自的形式懊悔著自己的失策,但“真宰社”就在背後不遠處,現在就連片刻的反省時間都沒有了。於是,直屬【化裝舞會】的兵將們總算不得不從正面與“大地三神”進行對決。
      北方。
      解開人化、變成黑色軍馬的“獰暴之鞍”歐洛巴斯向從真南川的河面上走來的“滄波揮舞人”薇絲特休兒沖去。站在馬背上的則是“朧光之衣”瑞拉雅。他們把指揮的士兵們置於後方,一騎當先。
      當然,這並不是在逞匹夫之勇。
      而是在部下們佈置完成之前,讓身為最大戰力的自己充當盾牌。
      歐洛巴斯大聲怒吼。
      《要說是為了迎合公主殿下蠻不講理的發言,此次進攻到底有何戰術意義!?》
      而瑞拉雅只是淡淡地說道。
      《誰知道呢?就算不改變戰術,這女人的表情也讓人很難猜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交織的呼喊聲目標直指卷起死亡風暴走來的女人——薇絲特休兒。
      不知道戰鬥的意義、就連夏娜的宣告也沒有聽見的無數個“徒”沖向她的周圍,又馬上被擊潰。
      動手的並不是薇絲特休兒本人,而是跟隨在她身旁的兩頭熊,以及從腳下的水面出現、揮舞著鋒利獠牙的海象,但不論哪一隻,都是用水做成的野獸。
      薇絲特休兒起初看起來無比脆弱,時常露出眼淚汪汪的樣子,但就如瑞拉雅所說,不論是什麼樣的戰況,她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
      正因為如此,他們兩人才更為恐怖。
      (但是,既然如此,就更不能……!)
      (不能讓“真宰社”受到影響……!)
      年輕的他們在戰鬥中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宣戰佈告的意圖和意義。他們只是作為陣前的戰士和隊伍的指揮官,發揮著自己的才幹。
      歐洛巴斯將踢著水面的馬蹄後足用力一擊,沖起爆炸般的水柱。從水柱的頂端,兩個人不偏不倚地沖向薇絲特休兒。
      “――纏起來,‘寧錄的綾羅’――”
      隨著低語聲,瑞拉雅飄動白衣的衣擺和袖子如絲綢般飄起。近乎半透明的絲綢,不只是把她自己,就連被她騎在身下的歐洛巴斯也被裹了起來。
      振動翅膀的蜂鳥群正從他們的面前迫近。這些當然還是薇絲特休兒用水造成,連厚重的裝甲都能輕易擊穿的子彈風暴。
      然而,它們完全沒能靠近撲過去的兩個人。或者說,蜂鳥的飛行軌道發生變化,繞過了他們。正是瑞拉雅的自在法“寧錄的綾羅”使他們避過了這次攻擊。
      從數千顆成群的子彈中鑽了過去,歐洛巴斯眼前出現了受到熊守護的薇絲特休兒的身影,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
      “啊啊啊啊!!”
      吐出橙色的火焰。
      灼熱的吐息熔化了拍過來的熊掌,蒸發掉它的臉,使其全身崩塌。就連吐火的本人和騎在上面的瑞拉雅也成了一團火焰。
      然後,向著瞠目而視的薇絲特休兒——
      “殺!”
      人化的歐洛巴斯將長柄斧當作長槍刺出。
      護衛的熊已經倒下,她沒有時間從腳下地面喚出其他東西,或引發大規模的變化。如今,暴露在恐懼中不停顫抖的女人――
      鏗!
      ――那個女人的鞋子,輕輕地彈開了斧頭的側面。
      “!?”
      驚訝的歐洛巴斯發現,眼前從佈滿奇異花紋的上衣和連衣裙的翻動衣擺中伸出的纖細右腳,反復地使出漂亮的高段踢。踢擊仍在繼續,從擊打點小幅度地逆向旋轉,右腳使出的第二擊踢在了主動靠近的青年臉上。
      “嘎――”
      穿透般的衝擊使得一瞬間失去意識的歐洛巴斯為了遠離對手,迫不得已地釋放出火焰彈。恰好他的手被瑞拉雅拉住,這才成功地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落在河面上的薇絲特休兒明明一副膽怯的樣子,卻為了下一輪攻擊而彎下腰……發覺到異變的她忽然一臉困擾地緊鎖眉頭。
      從她腰間的徽章上,“清漂之鈴”查秋特麗裘沉穩地指出了問題。
      “水,好重。”
      “對面有好多人,好像在做什麼……”
      薇絲特休兒眼淚汪汪的視線停留在歐洛巴斯和瑞拉雅的後方,組成隊伍展開自在式的【化裝舞會】的“徒”們。
      他們正在對河水進行十餘種不同的干涉和妨礙。哪怕是一個人,擁有一種完全無法與“大地三神”相抗衡的力量,但只要聚集足夠的數量和種類加以妨礙,就至少能造成拖後腿的效果。作為相互干涉的主體,水源就處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因此他們可以施加預防措施。
      “好像,有點麻煩。”
      說是擔憂,卻也沒有陰沉到那種程度的查秋特麗裘嘟噥道。然而,薇絲特休兒卻有些面帶喜色。
      “不過剛好。”
      在這期間,仍有不屬於【化裝舞會】的“徒”襲來,他們被她再次使出的高段踢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了。
      下顎被踢歪、上顎破裂的巨鱷,從額角被橫向地筆直踢飛,失去了一半頭部的三頭頭盔,左腳被踢向試圖著地的劍尖、右腳打向眉間、整個頭都被炸飛的蝙蝠男――總之,所有被她打倒的“徒”都變成了水。
      薇絲特休兒的手指觸及水的一端,那些水便凝縮起來,變成了數十個帶繩的魚叉。
      “比起與無法回到‘紅世’的人們戰鬥下去……”
      她邊說邊以握著繩的一頭的自己為中心,將飛向四面八方的眾多“徒”刺死,同時水的總量也急劇增長。不知不覺之間,她的手中新增的水已經不再是細繩,而是變成了在空中伸出巨腳的章魚。
      歐洛巴斯和瑞拉雅不禁為她令人恐懼的靈活技術戰慄起來。
      (可惡,這只怪物!!)
      (這樣做居然都不能起到牽制作用?)
      對於先做牽制,再讓守備隊整體反擊的企圖被破壞的兩人,她用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耳朵的溫柔聲音說道。
      “……還不如和這裡【化裝舞會】的各位一起說說話來得愉快呢。”
      在向四處延伸的章魚腳下,“徒”們因畏懼而一時沒再接近的舞臺上,薇絲特休兒仿佛在表示歡迎一般伸出了手。
      “我們會一直等到天譴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和‘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的話得以實現。正因為是你們,我才會有想要傳達的話語。”
      惹人疼愛、令人醉心的堅決,還有蘊藏其中的包容力使歐洛巴斯和瑞拉雅以及身處他們後方的【化裝舞會】守備隊險些被她迷住。
      《別被她誘惑了,瑞拉雅。》
      《你才是不要一臉色相。》
      兩人的話使彼此清醒過來,歐洛巴斯掄了幾圈長柄斧,石突用力地敲打在河面上。
      刺耳的聲音在河面上方回蕩,【化裝舞會】的士兵們也醒悟過來,收束心神。他們各自握緊自己的武器,對限制河水的自在法注入力量,做好了準備。
      “事到如今還聽取公主殿下的狂言妄語又有何用!”
      “勸誘也不像是火霧戰士應有的行徑!”
      對於振奮戰意的兩個人,薇絲特休兒的回答著實奇怪。
      “並不是在勸誘哦,因為沒有必要改變任何東西。”
      與為了他們又哭又笑的她相對比,查秋特麗裘以仿佛要開始講課般冷靜的聲音進入了正題。
      “要從哪裡說起呢。對,首先,就從‘炎發灼眼的殺手’贈予我們的話開始說起吧。換言之,就是她做了一個美好的夢,並且要把它付諸行動――”
      歐洛巴斯和瑞拉雅在心中暗自疑惑起來。
      西方。
      在住宅區的大街上,從林立的大樓中突然沖出的“群魔召喚手”薩斯瓦雷率領的死者群被哈拜利率領的守備隊從正面攔住了。
      由“徒”組成的密集隊形前幾列用多重防禦的自在法加強防守,後幾列從間隙刺出長柄武器和爪牙,剩下的人則用各種自在法進行支援。
      即便是一時疏忽讓“大地三神”推進到近處,實際交戰起來,他們也能作為牢固的牆壁阻住去路。有條不紊的集團行動正是【化裝舞會】的威信體現。
      這一帶的路面上燃燒著哈拜利的自在法“熒燎原”的淡紫色火焰,強化了整個守備隊。成群結隊、漸漸逼近的土制死者能被勉強擋住,正是仰仗於他的強化。
      哈拜利本人正處在守備隊的後方。
      (並不是沒有作戰目標,而是因為沒有達到啟動的條件?)
      由於他能在“熒燎原”效果範圍內通過移動通信掌握詳細的情形,因此他不必特意到陣前指揮。如果有需要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縱身投入戰鬥,但是從現狀來看,戰況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於是,他仍在思考著敵人的意圖。
      (假定這是為突進塔的行動設置的輔助誘餌,為何之前停止了攻擊?即使公主殿下和破壞神的口令是信號,為何讓樂園歪曲的目標達成之後才開始新一輪的進攻?)
      他實在無法參透薩斯瓦雷等“三神”的行動。
      死者群採取的方法是先把從進擊隊伍的後方沖來的“徒”們啃食掉,再把分裂和增殖的部分注入到【化裝舞會】的陣列中。原來他們是被圍在數不清的“徒”中,一直採取固守城池的勢態。但是,在沒有地利的混戰中,主動跳入前後夾擊的窘境,只能說是愚蠢的行為。
      (不過,那些傢伙絕對沒這麼簡單。)
      正相反,他們是以獨立的邏輯為根據採取行動的危險強敵。既然這樣,應該還是考慮他們另有企圖比較妥當。
      (不管耗費多少戰力,遲早都要做個了結。)
      現下,在護衛隊的後方……也就是離”真宰社”極近的戰鬥區域中,乘著不確定要素的集合體“約定的兩人”的【百鬼夜行】正在逃匿。
      夏娜一派、“約定的兩人”、還有“大地三神”,這三股勢力以某種形式勾結起來的可能性並不為零。即便相互之間沒有直接關係,在他們接觸時會發生怎樣的化學反應,對於【化裝舞會】是不是毒物,這就無從分辨了。
      哈拜利為了避開這種危險,對貝露佩歐露進言稱南方的守備隊應加強防守,密不透風地堵住去路並且注意揭穿隱匿的那群人,這得到了她的認可。南方是唯一沒有與“三神”發生衝突的地方,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做到這一點。
      (再加上,“蠱溺之杯”也遵照代行體的命令投入任務,應該快要抓住他們了吧――)
      這時,通過他的“熒燎原”傳來了報告。
      《隊長,全體整隊完畢。》
      “很好……前進至‘熒燎原’的有效範圍內。由我來發令。”
      《是!》
      死者群的急進態勢出人意料,原本為是否能趕得上而提心吊膽的哈拜利,心裡總算恢復了真正的平靜。通過燃燒的“熒燎原”,他在雙頭內以廣闊的視野俯瞰戰場。通過收窄有己方在的後方、放寬有敵方在的前方的形式而向遠方蔓延的力量,沒過多久就捕捉到一個身影。
      在比幾乎圍成圓形的死者群稍微靠前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實在是有夠堅固啊。”
      “這有什麼的,與強敵比拼耐性正合我意!”
      薩斯瓦雷坐在死者肩扛的黃金轎子中的椅子上,“憚懾之莞”泰茲卡特利波卡則從他腰間的徽章發出怒吼聲。
      (準備進攻的死者似乎還沒集結起來,前線處在膠著狀態……沒有行動。)
      按照從這些情報中得出的結論,哈拜利簡潔明確地對護衛隊的全體人員做出指示,先抵達的人也按照他所說的部署完畢。於是,他就這樣開始了對炮擊瞄準的細節調整。
      (就是這裡。)
      感到戰場全體已經再次準備就緒,他吸了一口氣,對全軍下達了執行的命令。
      《第一步!第二步!》
      聽到只有己方才能聽到的無音號令,最前列有三個地方的陣列拉開了。
      緊接著,為了填補空開的縫隙,火焰彈從後方發射,形成了彈幕。
      《第三步!第四步!》
      從大軍之中,正面擺好架勢的“磷子”炮列,以仰角一齊噴出了火焰。
      通過不惜犧牲自己的氣勢把破壞力提升至限界而放出的“磷子”之火貫穿了死者群。
      《第五步!全體隊員――上!!》
      像是被殘餘的火燒著了身體一般,守備隊迅速卻整齊地排好了攻擊陣勢。
      猛烈的破壞力崩掉了死者群的一角,但死者們並沒有停下腳步。
      不帶絲毫意識的黃金面具閃閃發光,只是一味地前進。
      即便如此,同時從三個方位受到正面的多重炮擊,確實造成了物理上的損失。那個絕對不小的空缺在被填補之前,已有【化裝舞會】的守備隊突入,能夠對剩下的死者最前列進行集中攻擊。
      面對眼前的場景,泰茲卡特利波卡和薩斯瓦雷哈哈大笑。
      “幹得不錯!不愧是【化裝舞會】倍受稱頌的‘煬煽’哈拜利!”
      “哈哈哈哈哈!和我們這種把人逼入絕路的豺狼之輩相比,做事的細膩程度就是不同啊!”
      他們邊說邊踩過為了保護他們而堆積成野戰堡壘的死者們。
      就在那轎子之下——
      ““!””
      薩斯瓦雷用假腿向高處踢飛從地面的死角發動的突襲,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渾身上下裹著黃金碎片站起來的人正是如稻草人般,將身軀巨大化至三倍的哈拜利。將由四面襲來的轎夫輕鬆擊碎,對著逃過一死的目標說道。
      “承蒙誇獎,不勝惶恐……‘煬煽’哈拜利前來拜會。”
      這時,他才發現。
      “哈哈哈哈哈!造訪就免說了。我正想順便殺掉你。”
      “嗯!想要聊聊的對手自己送上門來,剛好省了工夫!”
      “群魔召喚手”說完,就用一隻手輕輕地抬起轎子上的黃金椅子。轟地一聲,他把沉重的椅子放在了地上,又翹起二郎腿重新坐好。
      哈拜利發現周圍的死者不知怎的全都僵立不動,於是開口問道。
      “聊聊,是指?”
      拖延時間也好,欺瞞情報也罷,他決定先瞭解一下他們的意圖。
      而薩斯瓦雷和泰茲卡特利波卡對他的謀略不屑一顧,只是泰然自若地說道。
      “互相揣摩太麻煩了,就這麼直接告訴你吧。”
      “對,告訴你殺來殺去殺來殺去殺來殺去一直殺下去的含義!!”
      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核心問題――因此,哈拜利更想摸清他們的用意。
      泰茲卡特利波卡用歡喜的聲音叫道。
      “這場戰爭正是――不論殺多少還是會不斷聚集起來的狂熱處刑場!!”
      “是哪怕殺了一萬、十萬、百萬,對新世界的欲念還是可以勝過一切的誘蛾燈……所以在這裡,要把知道人類氣味的野獸與真實體會過那種感覺的害蟲,盡可能地殺光。”
      薩斯瓦雷微微皺起的臉龐生出陰影。
      “把啃食人類的經驗,一點一點地剝落。為了即將誕生的新世界。”
      他露出了無比深邃的笑容。
      哈拜利不禁為他那讓人難以理解的確信模樣問道。
      “只有殺戮……為了這種事,‘大地四神’就甘願成為棄子嗎?”
      這一次,薩斯瓦雷的笑臉中摻雜了幾分疑惑。
      “成為棄子的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耳聞,不過算了。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們傳個口信吧。”
      不知不覺間,在他們的周圍,死者硬是把黃金面具扭曲起來,唱起了歌。
      “――吾等無足輕重,吾等生存之道――”
      “――若能在永久的思念中,延為一根細絲――”
      “――就以吾末端之身,奔赴貫通時空之旅――”
      它們一邊殺戮啃食,一邊唱著愉悅的歌吵吵嚷嚷。
      東方。
      “驀地祲”利維佐對站在曾是禦崎市車站、晃動青瓷色火焰的廢墟上,身上的毛織披風隨著熱浪飄揚的“星河喚手”伊斯特艾基大聲咆哮。
      “我搞不懂你們是什麼意思!!”
      怒吼聲與腳步聲混在一起,變成紫紅色的光團,直沖上去。
      “就算在這裡殺了我們的數萬同胞,又有多大影響!!”
      這是他在交戰中得知他們“大地三神”的目的之後產生的坦率感想。
      面對著能將腳下的瓦礫烤化的熱量發出的猛擊,伊斯特艾基卻滿不在乎地從正面迎戰。他的嘴唇以最低限度的震顫發出了歌聲。
      “用心聆聽,匍匐於蒼天之下,擁有力量之人啊。”
      “吾等起程,汝之棲處,覓於天涯。”
      與唱出下一句的“啟導之籟”奎茲特克一起,伊斯特艾基在原地旋轉起來。
      在轉動一圈的期間,擴大的黑暗和凝結光的繁星,以鎖鏈狀出現在他的周圍。而在第二圈旋轉中,星星像是伸出的手掌般湊在了一起,突然迫近的利維佐頭頂的角直接撞在了上面。
      仿佛會讓鼓膜振裂般的衝擊集中於一點上,周圍的火焰也被驅散了。
      “嘖!”
      利維佐解開下面的一組手臂,將纏在上面的水晶念珠撒了出去,使其減緩衝擊或阻擋攻擊,又控制自身的力道向後飛退。
      伊斯特艾基則在不知不覺間移動至另一座廢墟山頭,回答剛才的問題。
      “或許沒有。”
      “但也或許會有。”
      奎茲特克的聲音也無比真誠。
      他們滔滔不絕地說著,舉起了一隻手。
      “按照自己的欲望聚集於此處的人,就必須像這樣――”
      “死去。”
      他們使凝聚著光芒的繁星降落,殺死試圖接近的“徒”。
      傾盆而降的圓形死亡流星群又一次在把新的青瓷色火焰當作他們對這個世界做出的改變降在了這一帶。而“徒”們就像是以死檢證的木柴一般燃燒起來。
      “這幅場景會深深烙印在保住性命的人心中吧。”
      “知道人類氣味的野獸與實際體會過那種感受的害蟲就是如此。”
      他們……至少利維佐並不喜歡一對一的戰鬥。接近的人會單方面地被”星河喚手”擊潰,演變成剛才那種狀況。
      不只是從外面蜂湧而至的烏合之眾,就連分配到此處的【化裝舞會】守備隊,也根本無法接近他。開始談話以後,他的攻擊變得更加激烈了。
      利維佐認為,既然談話如此無趣,再加上無法接近伊斯特艾基的實際情況,還不如安排守備隊的大多數人負責偵察四處逃竄的【百鬼夜行】。他當然不想與“大地三神”一對一交戰,於是就把念珠交給了經過選拔的自在師,那些人會對他進行自在法的援護。剛才那股衝擊的威力正是來源於它的效果。
      然而,僅從表情完全無法領會伊斯特艾基對戰鬥的看法――他似乎只想和【化裝舞會】的將領談話。
      對於利維佐而言,他沒有理由和興趣去和這種不明實體的怪物攀談善惡是非。用盡可能憎惡的聲音,他拋出一句。
      “真是愚蠢。以那種程度的抵抗,對我等‘徒’不具備任何拘束力!”
      然而兩個人回答的聲音,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他們只是淡淡地陳述了不是希望也不是願望的事實。
      “但是,你們會前往新世界。即便跨過聚集於此的無數死者,仍會連綿不斷。”
      “未來——沒錯,未來不能在此誕生的眾多‘紅世之徒’會前往新世界。”
      正因為這是事實,利維佐無法出口反駁。這一切是對於他們“徒”來說不言自明的道理,也是理所當然會到來的未來。
      就在這時,守護大地的神之戰士們突然強硬地宣告。
      “你們——將成為過去的使者。”
      “成為被曾經吞食的人類吞食掉的――老人。”
      而這也是理所當然會到來的未來。
      “――!?”
      這個異常的觀點使利維佐不禁語塞。
      他們的視角明顯與其他人不同。在允許新世界創造的前提下,他們緬懷天意,找到新的事物。
      與改寫法則、向樂園宣戰的夏娜的激進做法正相反,他們這種安祥地觀望潮流、心中思索“天意是必然會發生的”的賢者的澄澈看法,使利維佐的心中翻湧起畏怖。
      (可惡,想得我頭都大了!!)
      利維佐忍不住為平時會用貧嘴來激勵自己的副官不在旁邊而懊悔起來。他暗自咋舌,順便傳去了遠話。當然,物件並不是他的副官。
      《再來一次,可以吧?》
      在這期間,不遠處仍在降下流星群,眾多的“徒”成為了餌食。
      “你們在星空下之,乘物之上,互訴其時之宴、其間之樂。”
      “啃食人類之人,在渡往新世界之時,將獲得無情之死。”
      在曾是“徒”的銅綠色火焰照耀下,“星河喚手”的身影在一片慘狀中發出了朗朗的低沉聲音。如歌頌一般,他的聲音繼續說道。
      “這是簡單的事實。”
      “禁忌的韻味會飄向四方。”
      用意志力封住了畏怖,利維佐踏出沉重而熱忱的一步。他的全身圍著赭色的火焰,纏繞著進一步加強的光,他以雷鳴般的聲音大喊。
      “你說禁忌?那種東西不傳出去不就好了嗎!!”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
      這裡聚集了雜七雜八、只為追求樂園的“徒”們,他怎麼可能讓他們也一道遵守。就如先前自己說出口的那樣,他並不具備約束力。必定會有倖存下來的某個人把它傳到新世界。因為這就是事實。
      如同預言一般,他們讓將來會發生的事實在此處回蕩。
      “吾等為了創造事實,現存在於此。”
      “存在于此,向此地之人散佈死亡。”
      兩人的聲音始終保持著平靜。
      不知是出於憤怒、拒絕、不服,還是恐怖——
      “休想――!!”
      利維佐大喝一聲,猛踏地面跳起身。由下面一組手臂展開防禦自在法的同時,他把念珠的力量注入雙拳,挑釁對方與他決一死戰。
      伊斯特艾基沒有要逃的跡象,他撣了撣披風,同樣伸出雙拳。如同為岩石鋪上皮革一樣冷酷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從正面發生撞擊的拳頭和拳頭、力量和力量散發出銅綠和赭色的火花。空氣燃燒爆炸,衝擊回蕩奔騰,他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最終,在十、二十、三十下激突後,以拳頭做出的最後一擊從正面相撞,拉開了雙方的距離。
      在著地時擺好架勢,利維佐開口問道。
      “話說回來,如果你們現在只是想要殺戮,其他的‘徒’和我們【化裝舞會】有何不同!?為什麼只對我們胡言亂語!”
      將拳頭收在披風內、屹立不動的伊斯特艾基——
      “通過給同伴更多的‘徒’傳達現今的意義,來傳播認識。”
      “現今是“紅世之徒”的時代――‘終結啃食人類的時代’――”
      與奎茲特克一起,教導著現今的神之真髓。
      “共存於世的‘紅世之徒’啊。吾等將繼續創造下去。”
      “創造這個世界,創造‘紅世’,創造容納在狹縫間全世界的未來……如今,更要兢兢業業地完成。”
      利維佐不禁為自己被捲入到實體不明的巨大洪流之中感到愕然。
      而伊斯特艾基對他訴諸了自己的確信。
      “――創世記,至今仍在繼續――”

      放棄突破市區,在離巨塔“真宰社”不遠處的戰區繞來繞去的【百鬼夜行】小型貨車,不知不覺間暴露在接連不斷的攻擊之中。
      把野獸之臉貼在車頭上的牛鬼此時毫不掩飾危機感地說道。
      “卡姆辛翁啊。現在別說逃了,就連撐不撐得下去都很難說吧!?”
      在車頂上揮舞著鐵棒“梅凱斯特”的”盛裝騎手”卡姆辛答回應道。
      “啊啊,的確如此,但是目前我們只有這一種選擇。”
      “嗯,除了繼續以外,別無他法。”
      纏在他手上的飾物繩——“不拔的尖嶺”貝海默特像是懶得費力出聲般毫不客氣地斷言道。
      揮動的鐵棒上釋放出來的褐色火焰像鎖鏈一般伸長,前端連著的水泥塊上也纏繞著相同的褐色火焰。舞動的流星錘狂風暴雨般地橫掃位於軌道上的“徒”們,前方已不知道換了幾批人。每當鐵棒作為鈍器如炸彈般砸下,就會增加幾隻棒下鬼。
      坐在駕駛席上的帕拉焦急地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說是要繼續,哪有那麼輕巧——嗚哇!》
      話還沒說完,他就猛打方向盤。前面有一條長長的巨龍擋住了去路,帕拉這一下看上去是要避開它如同鐮刀般抬起的脖子,實際上貨車直接加速,從巨龍的腦袋下面筆直穿了過去。
      與卡姆辛同在車頂上的保鏢“坤典之隧”佳美娜沒有浪費從旁路過的機會,順便把手上的鶴嘴鍬舉過頭頂,借著通過龍頭旁的速度直接將其撕裂。然後在穿過前的那一瞬,她向上方伸出手掌,用火焰彈將其炸碎。沐浴在暴風雪般的火星中,佳美娜也坦率地表示了同意。
      “的確,在這麼多敵人的戰場中逃了這麼久,再繼續下去的話,情況不容樂觀啊。”
      她並不是在說洩氣話,而是對現狀的正確認識。
      戰鬥本來就不只是客運公司的“百鬼夜行”一夥人的職責。現狀是車內還帶著個不得不逃的乘客,再這麼在戰場上耗下去會更加危險。
      卡姆辛和貝海默特兩個人當然也清楚現在的事態。
      (啊啊,不過,又能否找到打破這種局面的道路呢?總而言之,敵人數量多過頭了。)
      (嗯,用人海戰術來形容正合適啊。)
      他們也知道,現在沒有其他辦法。兩人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抱怨道。雖然己方已經投入了“大地三神”,但充斥整個視野的無數的“徒”們依然成群結隊。竟有如此多數量的“徒”蠶食世界嗎——想到這裡,他們不由得大為震驚。
      (即便如此,就開始逃跑後的情況來說……)
      (要想找到包圍圈的空隙,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啊。)
      不管怎樣,圍在四面的都是些數量多得連守護著“真宰社”的【化裝舞會】守備隊都被淹沒其中的“徒”。他們一群又一群地奔湧而來,毫無秩序也不聽命於任何人,只是翹首企盼著新世界“無何有鏡”的創生。他們水泄不通地圍在塔邊,按照自己的意願聚集在不同場所。不過,也正是由於這種混沌的狀況,牛鬼等人才更容易找到可乘之機,打開缺口。
      但是——
      (應該稱讚一句“不愧是【化裝舞會】的將領啊,果然擅長集團戰”嗎。)
      沒過多久,逃走路線必經的南方就混亂到難以趁勢突破了,他們在塔那邊張開了防禦線以及周密的索敵網,而且還將從外部湧來的“徒”們都誘導至“真宰社”附近,行成了一波波的人潮,使得客運公司這邊最大的優勢——隱蔽這一點基本上無效化了。
      牛鬼除了隱蔽之外還能使用其他幾種強力的幻術,這在開始逃走的時候他就已經公佈過。但是,這些幻術都要作為王牌來使用,為了避免引起敵人的警戒和對策,他不得不克制住沒有準備好就亂用的做法。這麼一來,可以選擇的也就只有殺出一條血路了。
      (非攻則無路……火霧戰士之業報,極盡於此也。)
      並非守備隊的“徒”們個人的力量並不大,雖然他們不像是與散佈死亡的“三神”戰鬥的“徒”那般陷入到因恐怖和興奮產生的超越生死的狂熱,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單只是存在於此就足以絆住牛鬼等人。戰鬥,已經變成了四處尋找容身之處。
      像是算准了他們被這波人潮淹沒的時機和場所,東面的部隊也有條不紊地出動了,將他們的退路完全切斷。很快,卡姆辛和佳美娜也奮戰到從車頂上跳下來廝殺的程度。他們慢慢地陷入到快要無法掙脫束縛之網的危機中。
      (啊啊,總之,現在只能老老實實地等待時機來臨了吧。)
      結果就造成了一方面有從遠處慢慢逼近的【化裝舞會】守備隊的包圍圈,另一方面還有從外部湧來的“徒”的壓迫,他們只得被一點點地逼退回“真宰社”附近。
      (嗯,的確如此啊……時間,只剩下四十分鐘左右了吧。)
      卡姆辛他們只用目光向上掃了一眼象徵時間的、出人意料地浮在遙遠高空中的沙漏。身為火霧戰士他在不斷揮舞鐵棒,不時拋出混凝土塊大肆殺戮的同時說道。
      《42:01》
      這時——
      在他旁邊。
      “嗯?牛鬼先生。”
      一下子擊碎了靠近車子的“徒”的天靈蓋,佳美娜感到了某種異變。
      作為“百鬼夜行”老闆的牛鬼也同樣感覺到了,便向駕駛席那邊發問。
      “帕拉,怎麼回事?”
      車子突然提升了速度。
      帕拉不像平常表現得那麼慎重,一般他在高速行駛下也保留快速轉換方向的餘地。但是,現在車子前進的路線則是筆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加速也十分冒失,換言之——車子暴走了。
      身為司機的帕拉對此束手無策,發出了悲鳴。
      《方、方向盤不管用了——不,是無法控制!是無法控制啊!!!》
      卡姆辛感覺到陷入緊急事態的危機感,便用混凝土塊一擊粉碎了擋在正面的岩石巨人。覺察到掠過鼻尖的一道威脅,他瞪大了眼睛。
      一陣菖蒲色的火霧飄散開來。
      像是在吐火一般,他大聲叫道。
      “——是‘惡靈’!!”
      “唔!?‘輿隸禦者’,快保護吉田一美小姑娘!!”
      貝海默特一聲棒喝,帕拉慌忙回了一聲不能算是句子的回答。
      《是、是!!》
      不過,技術擺在那裡,他依舊沒有遺漏地迅速完成了指示。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除了琥珀色以外,還有一道白綠色的火焰也在一瞬間燃燒起來。
      由防護自在法包裹起來的吉田被兩人氣勢洶洶的對話嚇到,便出聲道。
      《出、出了什麼事嗎!?》
      “這是針對特定物件施放的毒瓦斯攻擊。”
      卡姆辛毫不掩飾地說出了現狀。
      “現在還不知道對人類會不會造成危害,為了慎重起見才這麼做的。保護好他們兩人,準備應付衝擊。”
      貝海默特則傳達了他們該做的事。
      《是!》
      《小姑娘,會有緊急逃生的可能性!把安全帶解開,身體壓在座位上,牢牢抓住扶手!因為很危險,不要去碰兩邊的車門!》
      不管車內有多麼騷亂,佳美娜只是惡狠狠地看著視線內無數的“徒”。
      “現在連‘蠱溺之杯’都出動了嗎?”
      “蠱溺之杯”波索因使用的是世間屈指可數、以惡名著稱的自在法“惡靈”。這是一種無論是對火霧戰士、“紅世之徒”還是“磷子”,甚至是對人類等活在這世上的生物,都能使其陷入醉倒或錯亂狀態的毒霧。由於它是生物不需要的物質,“惡靈”對於習慣呼吸的人和物來說,幾乎有著必殺的威力。
      深知其可怕之處的卡姆辛兩人在和【化裝舞會】戰鬥的同時,雖然也有小心留意,但是不可能細心應對意識總體稀薄的“磷子”。這種自在法對於要吸氣運轉的車子引擎來說,效果可謂是立竿見影。
      比起搜索波索因的位置,卡姆辛和貝海默特還是選擇先專心擊潰眼前的敵人。
      “啊啊,都是因為高速行駛,用視覺直接確認實在是太慢了。”
      “嗯,沒想到會形成現在這種局面啊。”
      要說真正麻煩的,就是一旦這種自在法發動後,即使將使用者擊退也解決不了問題。既然貨車“磷子”已經開始發狂了,那麼暴走就無法停止。
      “可惡!這條路線真是差到極點了!”
      被牛鬼的聲音一提醒,他們才發現車子的速度太快,從真名川的堤壩上方高高地飛越而過。
      在他們前方聳立著之前剛剛從那裡逃出來的巨塔“真宰社”。
      注意到河川上空突然出現的“磷子”,擠在那一帶的“徒”們紛紛從天上地下聚集而來。現在雙方都沒有放走敵人或是自行逃走的空閒了。
      而且,拖著長長的煙霧,無意義地高飛而起的“磷子”已經成為了絕佳的目標。
      如果阪井悠二知道的話,肯定會對這種禁止他人生存的人海暴力行徑加以阻止。
      如果夏娜知道的話,肯定也會挺身而出,飛進這狂熱的死亡暴雨中。
      遍佈四周、埋沒了所有可以逃走方向的火焰彈毫不留情地飛了過來。
      《頭兒!!》“牛鬼先生!”“可惡啊啊啊!!”
      一種自在法——
      “血印,啟動!””唔!!”《卡姆辛先生!!》
      兩種自在法——
      發動的幾秒後,發生了動搖整座禦崎市封絕的大爆炸。

      在極近距離發生的大爆炸使大氣震動,河水湧起的巨大波浪擴散到“真宰社”的底部戰區。
      “怎、怎麼回事,在這麼忙碌的時候!?”
      “飛過來,不,應該說是又回來了吧?”
      被神器“卓婭”抓住的薩雷和吉索都為發生了什麼事而驚訝。
      “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嗎!支援呢!?”
      “咦,是老爺子他們吧,就不能想辦法幫幫忙嗎?”
      “喂,我們這邊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了啦!”
      從帶著他飛行的琪雅拉頭上,傳出了奧翠妮亞和維琪妮亞的聲音。
      他們從浮游的岩塊間縫隙間穿過,前前後後有幾十台鋼鐵巨人掄起必殺武器“揮拳的圈套”,一股腦地打了過來。被這些像是撒嬌小孩般嗖嗖亂揮的胳膊打中的話會被削去身體的一部分,用於牽制而釋放的極光子彈也全都被吞噬了。而且,這邊的一台台機體還裝有能一下子消滅半徑達幾十米的空間內所有物體的究極炸彈——“揮散的大圈”。
      薩雷點頭認同,開口說道。
      “儘管如此,我們也該把掌握的情報送過去吧。”
      於是,他一邊繼續自己的工作,一邊傳去了“遠話”。
      他用眼睛追蹤和機器追隨的那個影子是——
      《誒誒誒——誒!!奇——怪的大大大——爆炸!防——衛機構的軌——道偏掉了!?》
      這是從塔壁一面突出來的機器控制室裡,教授發出的聲音。
      《本——來嘛!明明還——有那些到處晃來——晃去亂跑的傢伙!!快——別留後患!給我——雲——消霧散雲消霧——散!!》
      《啊,教授,把新目標也列入進去的話,會對鋼鐵巨人的運轉容量造成進一步的壓迫好痛痛痛!》
      多米諾及雖然被抓住、卻還在努力支援。
      另有一人,佇立在必殺距離之外的岩塊上。
      (在塔的另一邊嗎……別說逃走了,這樣不是又回到出發點了嗎?波索因殿下還真是壞心眼呢。那麼接下來,最後到底全體戰局會走向幸還是不幸,到底會是那邊?)
      馬蒙低聲說道,尋找戰機。在他的視線另一端,塔的陰影處被染上了一層強烈的光輝。
      那是琥珀色與稍微混在其中的些許白綠色。
      抱緊放出光芒的兩人,吉田頭上罩著一道環形的防護自在式。
      “……唔……”
      她呻吟了一聲,終於醒了。
      正當她感到體內被麻痹般的痛覺侵襲——
      (對了,我們——!!)
      吉田回想起全方位接近的炫目火焰彈,迅速地恢復了意識。首先,她像是要確認全身的狀況一般,把被託付的兩人緊緊地重新抱好。
      看著這樣的少女,一個人帶著些許痛苦的喘息聲露出了笑容。
      “哈哈,就像是母鳥一樣啊。”
      “啊……”
      吉田抬頭看去,眼前有一位像是舞獅用的床單模樣的怪物之“徒”,從長長的鐮刀脖子頂端的頭俯視著下方。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牛鬼的全身。
      同時現身的佳美娜將有些驚恐的少女推到一邊,擔心地對自己的老闆說道。
      “牛鬼先生,有時間在這裡閒聊的話,不如休息休息為下次出場做準備吧。”
      “啊啊……是嗎,那就這麼辦吧。”
      咕咚一聲,被布覆蓋的牛鬼身體下沉,地面也晃動起來。
      這時,周圍響起了水流的聲音,吉田終於明白自己到底身處何方了。
      她原本以為是稍稍有點傾斜的地面,其實這裡是一直乘坐的小型貨車車頂。車身有一半都泡在水裡,正面撞上去的部位就是巨塔“真宰社”的底部。旁邊可以看到小山包般岩石的破碎帶被仍未平息的河面波浪不停沖刷。
      帕拉掠過屋頂出現了(他似乎拿出了一個小皮包)。
      “沒有受什麼傷呢。”
      像是在說“照顧乘客是我理所當然的職務”一樣,帕拉如此問道。
      吉田連帶著頭頂的圓環,鞠躬回禮道。
      “非、非常感謝。托這個自在法的福……”
      “不用不用,沒什麼特別的。”
      推辭了兩句,帕拉發現佳美娜正瞪著他。
      “好了啦,也下了點功夫。”
      只見他輕鬆地操控了一下,軌道就被修正回來。
      姑且算是是碰到了一個熟人,吉田才能從容地繼續打聽。
      “請問,我們……在那場爆炸中,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
      “還真是危險啊。那時虧得老闆的自在法‘倉蓑笠’,才——”
      帕拉用鋥亮的皮靴點了點地板說道。
      “消去了我的‘磷子’——‘苦盡甘來號’的氣息,同時為了不讓偽裝暴露,在後方製造了一個‘苦盡甘來號’的幻象。火焰彈受到他的意識控制,大半的火焰彈都被吸引到一邊,互相撞在一起之後就發生了爆炸,就是這麼回事。”
      “然後就是卡姆辛翁的工作。”
      “!!”
      牛鬼補充道,吉田這才發現本來應該是自己第一個回憶起來的人物,不知道為什麼直到現在為止都被自己完全忘在腦後了。不知這是因為無意識的信賴,亦或是依靠的證明。為了尋找那個身影,少女轉過身體看向車子正後方那被水淹沒的岩塊上。
      “卡姆辛先——”
      卡姆辛的左半身基本都炭化了,但他依舊單手握著鐵棒,屹立不倒。
      監視著周圍“徒”們的動作,這位火霧戰士的身影沒有絲毫動搖,褐色的火星不間斷地從爛掉的半身冒出。明明受到了如此誇張的重傷,他卻宛如一尊偏要表現決心的雕像一般,沒有顯露出絲毫軟弱。
      對著倒吸一口氣的吉田,從綁在火霧戰士左手上、看上去快要崩落的繩狀飾品傳出了貝海默特的聲音。
      “嗯,稍微蠻幹了一下。”
      不論契約者的狀態如何,他的口氣都不會改變。
      畢竟身為地地道道的火霧戰士的卡姆辛都沒有變。
      “接著說吧,我啟動了車內刻在石頭上和這個塔崩塌的時候刻好的兩處‘卡達修的血印’,本來是要和組成盛裝使用的‘卡達修的血脈’相互牽引,一下子跳過來避開。”
      “無怪乎他們能這麼容易捕捉到隱藏起來的我們……不過,他們還是看漏了重要的部分。用‘心室’把我們和‘磷子’都包起來,讓從後方極近距離發生的大爆炸以及前方射來的火焰彈,所受的傷害全都集中到一人身上,就是這麼回事吧。”
      不知什麼原因不太高興的佳美娜,一股腦地甩出話來,加上了這段說明。
      “哎?……”
      對著吉田探尋他是否平安無事的驚恐聲音,卡姆辛答道。
      以與她想聽到的聲音完全相同的口吻。
      “啊啊,爆炸的傷害已經被控制在最小限度,把它們全部聚在一起進行突破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對於已經決定要守護你們的我,這樣做只是單純的責任感罷了。”
      不管自己的狀態如何,他堅決只讓人們看見他的背影。
      站在岩石上,作為真真正正的火霧戰士,他絕對不會讓人接近。
      “比起那些,剛剛我從塔的另一面正在戰鬥的‘鬼功推手’薩雷•哈布斯堡那裡收到了遠話。守衛塔的每一台巨人似乎都是強力的炸彈。”
      不顧所有人都心中一驚,他要把必要的情報傳達完整。
      “大概有三十米的威力直徑,沒有餘波就會消散。它們手上看不見的漩渦在擴散的時候會很危險。就算是小的漩渦,一旦碰到就會將碰到的部分一併削去,就這麼多。”
      “嗯,不妙啊。有幾台那樣的巨人朝我們這邊來了。”
      正如貝海默特所言,沖刷著車體的波浪聲連同與之重合的大地震動聲變得越來越響。
    不一會兒,從塔的暗處突然出現了全長十幾米、如同玩具的物體輪廓。不僅如此,它們還同時從車的前後破浪而來。
      “——!?”
      眼前的光景比起噩夢,還不如說是在開玩笑,吉田不由得瞠目結舌。胸前釋放出光輝的兩人大概就是把它們吸引過來的原因吧。即便如此,她還是用力地用胳膊守護著兩人。
      佳美娜望向爆炸的大浪退往的河岸。指出了對於少女來說更大的威脅。
      “不只有鋼鐵巨人,看那邊。”
      在他們的正面——東岸的河邊,發生了異變。至今為止還對“真宰社”心懷畏懼、不敢踏足真南川的外來的“徒”們,現在正如黑煙般慢慢地向河面溢出。
      岩石上的卡姆辛頭也不回地用一成不變的聲音說道。
      “啊啊,因為我們緊急避難到這邊,而將他們的緊箍咒解開了吧。雖說不是故意造成的,但結果還是給‘鬼功推手’和‘極光射手’添麻煩了……”
      “唔,從現在開始就為了挽回這一點努力吧。【百鬼夜行】的各位,我們會在這裡極盡所能地擊潰敵人,那邊可以交給你們嗎?”
      聽到貝海默特這樣說道,牛鬼歎了口氣,直起身子。
      “好的。雖說有時間限制,不過連我和帕拉都要邊逃走邊進行白刃戰,那是多久以來的事了?”
      “呃,北極行以來了吧。”
      帕拉單手打開筆記本給出了明確的答案,接著又繼續寫了幾筆,向吉田問道。
      “現在只能按頭兒說的做了……小姑娘,這附近有什麼停車場之類的地方嗎?乘坐的船啊飛機啊之類可以停靠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在附近,不過那邊的河岸開闊地應該就可以。”
      吉田用視線示意著大概方位,現在她才覺得理所當然地採取行動的【百鬼夜行】一夥人十分不可思議。他們明明是“徒”,為什麼會幫忙幫到這個地步呢?
      (說不定,他們以前得到過菲蕾絲小姐和約翰先生的幫助——)
      正在考慮這是真是假的時候,她的後頸突然被一隻木質的異形手臂抓住了。
      “——呀!?”
      敏銳的察覺到疑問的牛鬼,把抱著二人的吉田吊到面前說道。
      “老大和大姐都是能讓人心潮澎湃,像是盛裝遊行一般能吸引人圍在他們周圍的人。不過,本來‘安全運送,安全運行,遇上危機立刻退下’才是我等的座右銘。”
      牛鬼的手臂突然像是吊車一樣轉動著,將吉田放在了自己的背後。
      “不過,在兩種情況下,我們會打破這條座右銘。運送很有趣的傢伙以及運送的東西會有很大變化的情況。不,其實安全的信條只是我們客運公司的自我安慰罷了,應該這麼說吧。”
      “這次則是兩種情況都有。”
      無聲降落在吉田旁邊的佳美娜有些為難地輕笑。
      “好嘞……卡姆辛翁,我們這邊準備好了。”
      最後爬上來的帕拉對著岩石上的背影喊道。
      “啊啊,瞭解了。情勢所逼沒有時間了,趕快開始吧。”
      “唔……剩餘的時間還有三十分左右,不管怎樣都要撐住。”
      火霧戰士“盛裝騎手”向受了重傷的身體裡注入了以意識為源泉的莫大力量。如果有機會靜養的話,他的傷口說不定還能治癒。但是現在,他不得不幹掉河面上那些如同雪崩般大量的“徒”,以及從左右夾擊而來的鋼鐵巨人。
      “可以利用碎掉的岩石,‘鬼功推手’是這麼說的。”
      “稍微有些不夠,還能補上些嗎?”
      對話的兩人對著腳下的岩塊高舉起鐵棒“梅凱斯特”,重重地砸了上去。
      一瞬間,在駭人的強力擊打下,岩石在散開的褐色火焰之下碎掉濺開,然後自在式像是花朵盛開般在各處依次亮了起來。朵朵鮮花還向周圍飛濺開來。
      炭化的手臂毫不客氣地舉高了。
      然後,它把擊碎的岩石聚集起來,形成了數百倍大的手臂,同調身體的動作。
      卡姆辛打碎了近處的浮游岩塊,再用碎石形成的幾條手臂繼續擊碎鄰接的岩石,掀起了一陣如同多米諾骨牌般誇張的連鎖破壞。
      在這期間,自在式仍在不斷飛濺。
      “盛裝。”
      “卡達修的血印,啟動。”
      在兩人的聲音作用下,自在式在刹那間得以活性化。同時,他自己也從用褐色的火焰變成的操縱室“卡達修的心室”內浮出,將鐵棒“梅凱斯特”向前伸出。
      貝海默特說道。
      “自在式,卡達修的血脈形成。”
      接著,從全部的自在式中噴出了宛如粗網般的火焰。這些將岩石和岩石連在一起的血管以流動相連,隨著顫動變強並且迅速繃緊。
      卡姆辛繼續說。
      “展開。”
      炎之血管一個接一個地粘合在一起。隨著血管變粗,連結的力道也大幅猛增,使連在一起的岩石擁有了更強的力量,漸漸形成了穩固的聚合物。最後——
      貝海默特念道。
      “自在式,卡達修的血脈同調。”
      所有的血管都與“卡達修的心室”結合了。
      一瞬間。
      在湧起的刺耳雜訊中,兩人的說話聲清楚到不可思議地傳了過來。

      “經歷這次的苦難,你必會變得更加堅強。就像至今為止你做到的那樣。”
      “不論何時都要健健康康,希望你能朝著好的道路前進,吉田一美小姑娘。”

      聲音傳到到吉田的耳中。洋溢著微笑的氛圍,察覺到話中意思的慘叫。
      全部的全部——
      “卡姆辛先生!!貝海默特先生!!”
      吞噬,撕裂,閃現。火星四濺,岩石碎裂的粉塵與河面上發生爆炸後揚起的水霧中,那個巨大的身影始終沉穩有力地挺立著。
      岩石巨人的身體各處都噴出了褐色的火焰。

      真南川東岸,由數萬“徒”引發的火焰彈大爆炸,究竟招致了怎樣的結果?
      對於在變質的世界之卵下方、空中戰鬥的人來說一目了然。
      河川的開闊地擠滿了一眼望去已經難以計數的外來的“徒”們,他們踏入了靜默分界線的河面。教授的十幾台鋼鐵巨人,也脫離與薩雷和琪亞拉的戰鬥,分成兩隊從塔的週邊退回。
      他們的目的地閃耀著琥珀色的火焰。
      並不擅於高速移動的卡姆辛的巨人像是守護障壁般出現在那裡,這也證明了有某種原因妨礙了客運公司的逃亡。最重要的是,琥珀色的光說明了其本體的“約定的兩人”並沒有在戰鬥。這全部的現象都暗示著重大的變故。
      吉田一美一定在那裡沒錯。
      夏娜和悠二現在都沒法立刻判斷出該如何應對這意料之外的事態。
      (“大命詩篇”已經被改變了,悠二卻不使用那個……他一定是想等到最後再用。)
      剛才,兩人都用眼角掃了一眼半空中沙漏上浮現的數字。
      《27:40》
      像是緊密咬合的齒輪,卻也有著微小的空隙,沙漏不停地回轉往復。
      (夏娜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個不到最後就用不了吧……那麼,這樣也好。)
      面對停滯不前卻也不會停止的戰況,二人也只得竭盡全力地投入進去。
      在這期間,瑪瓊琳和馬克西亞斯還在流暢地吟唱著“屠殺即興詩”。
      “一個就什麼都沒有,兩個就只有一點點,三個就有許許多多!”
      “四個就有點小零錢!有了五個就是有•錢•人!!”
      唱完她就向變成魔獸劃破天際的修德南以及站在他背後的悠二放出了五個巨大的火焰彈。深藍色的太陽群在呈放射狀飛出去的幾秒後,一下子就分裂成數百數千顆無法回避的小號火焰彈,像是暴雨一般傾注而下。
      面對一顆顆和普通火焰彈相匹敵的光輝,修德南咧開了嘴,向瑪瓊琳除了背後以外的全身釋放出高壓的火焰,而悠二則是依靠“暴君”從袖口部分伸出的零件將其擋了下來。與此同時,悠二將少量呈磚頭狀、不可思議的自在法浮於眼前,目前他還在實戰中摸索著這種自在法的具體使用方法。
      從另一個角落,夏娜的自在法“真紅”形成的巨大拳頭突破了膨脹到埋沒空中一切的深藍色障壁,向悠二正下方的死角飛去。
      威風凜凜的修德南大吼。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他的咆哮,鋼槍“神鐵如意”再次巨大化,向她橫掃過來。
      在鋼槍的打擊下,拳頭輕而易舉地崩毀了。
      然而緊接著,威爾艾米娜從攥成一團的手掌中跳了出來。
      “——喝!”
      瞄錯方向揮空的“神鐵如意”上被纏了幾根緞帶,威爾艾米娜只是稍微加了一點力道,本想揮舞鋼槍的修德南就被拋向了另一個方向。
      被拋飛之後,悠二在飛速流逝的視野中看到了一團新的紅蓮光輝。
      那是追蹤著失去平衡的他,直線飛來的夏娜。
      與那雙眼睛四目相對的悠二在一瞬間拋開了使用自在法的誘惑,把單手探向側腹部。然後,當他把手再次從那裡抽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握住了“吸血鬼”。
      “喝!”
      “哈啊!”
      悠二面對已經逼到眼前的大太刀,用剛力硬是將砍向自己脖頸的刀刃彈回。
      光滑鋒利的刀刃只是輕輕地擦過脖根,夏娜從身旁一擊掠過。
      他們在這次的交鋒中,確認了彼此的雙眼中沒有絲毫動搖。
      (果然,悠二沒有動搖。)
      (不愧是夏娜,真不好對付。)
      然後,他們拉開了距離。不過,兩人都感到了同一件事,也同樣理解了。
      現在的狀況是,雙方都很清楚下方的事態究竟處在怎樣的困境中。
      對於夏娜來說,那是在妨礙悠二企圖的同時保護好朋友的性命、破綻百出的苦肉計。
      對於悠二來說,則是一定要奪回的、對於自己的計畫來說必不可少的少女的危機。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重新確認了對手沒有動搖,而且不好對付這一點。
      (為什麼,如此……唔唔!)
      (她是明知道這一點才報復我們的嗎!!)
      雖然從結果上而言是不可避免的戰鬥,但是就在剛剛發生大爆炸之前,直到用眼睛確認到琥珀色的光輝,交戰的雙方還是在看到吉田被第三者保護起來後才安心地開始了戰鬥。
      一向表現得十分強大、難以對付的“約定的兩人”,公認實力雄厚的卡姆辛,再加上【百鬼夜行】的一幫老油條,夏娜和悠二都不自覺地陷入到沒有必要擔心吉田的安全,但不知道之後要如何把她帶回來的疏忽想法中。
      不過,夏娜事到如今才回想起來。
      (確實是這樣啊……“約定的兩人”……)
      悠二也同樣沉痛地有所感觸。
      (不管到哪都那麼隨隨便便,完全不能照我們這一方的想法行動。)
      兩人為自己的大意咬牙切齒了一番。但是,戰鬥是無法停止的。
      夏娜想到,離僅剩的一張王牌發動的時間應該沒多久了,她必須在這裡拖住悠二等人。不然的話,同時對付阪井悠二和“千變”修德南就像是在走鋼絲,她根本沒有關注其他事的餘地。
      (怎麼辦呢……就算是“盛裝騎手”,與數量如此之多的巨人對抗也會……!)
      另一方面,除了搜索和奪還的協助之外,悠二無法下令讓【化裝舞會】的成員與那些外來的“徒”們或“約定的兩人”戰鬥。吉田一美說起來也不過是阪井悠二計畫中的一部分,對於整個【化裝舞會】宣佈的大命來說,並不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雖然針對他們的弱點派出了自在師……不過,效果會不會發揮過頭了?)
      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雙方都確認了一下懸浮於兩人正中央的沙漏上的數字。
      《25:19》
      夏娜展開紅蓮的雙翼,轉身面向悠二,同時向並肩而立的瑪瓊琳和威爾艾米娜,想再次就掠過視野的悠二獨有的自在法徵求意見,目光掃過兩人的臉。
      然後。
      “——”
      隨著唐突的確信,夏娜發現。
      與自己面對面的她,意識到自己在不自覺地求助於夏娜,羞愧難當地移開了眼睛。
      這就是心之所向的全部。
      如果可以的話,自己也同樣會去追求,之所思。
      她本來就是擁有深厚情誼的溫柔之人,之所知。
      這樣的她在誓言與友情的夾縫中苦惱,之所感。
      如今,她依然在逃避弱小內心的感悟,之所見。
      這就是心之所向的一切。
      “——威爾艾米娜,你可以去一趟嗎?”
      而夏娜將這一切彙聚成聲。
      夏娜超乎想像地理解自己的心聲,威爾艾米娜不禁為此大吃一驚。
      “!!”
      “……”
      與此同時,蒂雅瑪特則是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突然沉默。
      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了。
      威爾艾米娜的面具稍稍向下方偏移了一點,像是在表現她的驚訝。然後她藉著夏娜對自己所發誓言的真誠,猶豫著反問。
      “什麼事?”
      搶在夏娜開口前,一個聲音答道。
      “作為老友,我先說一句。”
      沒錯,回答的人是一位出人意料的人物。
      “就為了這孩子的朋友走一趟吧,‘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那個人正是夏娜胸前的“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
      “在這裡繼續戰鬥下去對喚起最後一招是有必要的,但是戰鬥的結果有利還是不利,已經無法對大局產生影響了。”
      說完之後,他又對自己的契約者繼續說道。
      “不管怎樣,能和他們在此戰鬥的,除了我們別無他人。”
      夏娜微微笑了一下,作為回應。
      瑪瓊琳也隨之嗤笑一聲,表示了她的認同。
      “陪著你們的我們倆也真是活該呢。”
      “嘻嘻嘻!天譴神喲,你的話我們就收下了,我都已經感動得淚流滿面了……不過,實際上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趕快去吧,你們兩個。”
      馬克西亞斯也催促道。威爾艾米娜重新看向夏娜。
      一雙灼眼筆直地正視前方,夏娜說道。
      “沒事,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此時此刻,她們是真正並肩戰鬥的戰友。
      明確地拒絕從未開口提起的養育之情的情感、責任感與互相之間的嬌縱,作為獨當一面的火霧戰士,夏娜說道。
      “一美就拜託你了,還有‘約定的兩人’也是。”
      懷著萬般感慨,威爾艾米娜答道。
      “瞭解是也。”
      “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樣就夠了。”
      亞拉斯特爾建議道,瑪瓊琳也隨口附和。
      “啊,贊成。肯定會很爽快吧。”
      “呀哈哈!好啊好啊,這個笑唔噗!?”
      最後,托卡中的馬克西亞斯被狠狠地敲了一下,這才安靜下來。
      威爾艾米娜挨個看向眾人,最後視線回到了夏娜身上。看著這位美麗的炎發灼眼少女,她忍住了想要交待些什麼的關懷之情。
      “再會……”

      只留下了這麼一句,她就乾脆地降了下去。
      被風吹拂的胸前一片清爽。
      (真是愚蠢啊。)
      威爾艾米娜並不是在抱怨什麼,而是自豪地對自己說道。
      (那孩子竟然那麼漂亮地解開了我自己無法承受的煩惱。)
      為了自己能夠如此輕盈地飛翔,她致以謝意。
      (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亞拉斯特爾難得會說出如此像“徒”會說的話。
      (這就像是得到了一切的感覺是也。)
      什麼都捨棄不下的自己所擁有的沉重和痛苦,在這條路的最後全都變了……本來要靠自己背負的少女,不知何時反而在自己背後推著自己前行……她不得不為此而感動落淚。
      (不是應該回應,應該幫助……而是想要回應,想要幫助。)
      面具中流出了幾滴眼淚,向下滾落。
      “沒錯,這才是我。”
      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再次對自己的存在發誓。
      接著,掩飾眼淚的面具神器“佩爾蘇娜”發出了聲音。
      “這才像你。”
      “!?”
      一直沉默著的另一位“萬條巧手”開口說道。
      “掙扎著走到這裡到底花費了多少歲月和勞力呢不我知道這正是支持你的強大的極端複雜同時也是堅定而絕不動搖的精神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於作為一同存在的‘王’對過於笨拙的你連口頭上不經意地教導兩句都做不到連向痛苦的海洋中扔進一顆小石子程度的言語都無法說出我真的感到極為悔恨……”
      從相連的意識中傳來的話語宛如滔滔江水一般一氣呵成。
      為了把握她所說的概要,威爾艾米娜補上了作為理解線索的定型句。
      亦即會被誤解為是異能討伐者——火霧戰士說話腔調的死板語尾。
      “極為悔恨……是也,對嗎,‘夢幻冠帶’蒂雅瑪特?”
      她向與自己綁在一起的契約者說出的第三句話,則是一句平常的、背後卻蘊含著龐大情感的話語。
      “肯定。”
      “是也。”
      感到重獲新生的火霧戰士,從一個戰場向另一個戰場飛去。
      另一方面,剩下的幾個人——
      已經變成了二對二的陣營,瞪視著彼此。
      在夏娜她們交談,威爾艾米娜脫離的時候,悠二始終站在修德南的背上一動不動,而修德南也沒有上前打攪。
      她們做的事是代行體•阪井悠二站在現在的立場上所不能做的事,而且也是他無法讓【化裝舞會】做到的事。他知道她們一定會替自己做到。
      (的確,只要吉田同學沒有逃離這裡,不管怎麼樣她們都會去。)
      而且,作為創造神“祭禮之蛇”,想要消磨大命成就之前的時間,也沒有太大的問題。正因為如此,內心瘋狂難耐的修德南才會服從了他的制止命令。
      (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可謂是彈指一揮間,我等大命成就之時即將迫近……!!)
      當然,夏娜她們也正是察覺到這一點,才會在敵人面前談了那麼久。不過,等一切落定之時,就是該做必做之事的時候了。
      亞拉斯特爾最先發話。
      “我們這邊也開始吧。”
      “嗯。”
      夏娜點了點頭,旁邊被包裹在托卡中的瑪瓊琳也開始蓄積戰意和力量。
      “算上拿槍的修德南,是二對二呢。老實說,雖然對方好像很厲害,不過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竟然會和小妹妹你背靠背地邁入最終決戰,這就是所謂的因果的十字路口嗎?”
      馬克西亞斯用輕浮卻認真的聲音接著說。
      瑪瓊琳挖苦道。
      “哼,雖然有點不爽,不過現在就配合你一下吧。”
      夏娜沒有用灼眼直視她,只是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並不討厭你。不,應該說已經喜歡上你了。”
      “這還真是……多謝了。”
      聽到夏娜不加修飾的率真言辭,瑪瓊琳在托卡中偷偷羞紅了臉。
      馬克西亞斯則毫不客氣地打從心底裡大笑出聲。
      “嘻~嘻嘻嘻!算啦,就把她當成朋友接受吧。戀愛的方面已經有約在先了!”
      “嗯。”
      雖然有一部分沒聽太懂,夏娜還是點點頭,面對敵人。
      《21:51》
      剩下的時間,只有二十多分鐘了。

      真南川中有一道身影有如雷霆萬鈞般勢不可擋。
      那就是卡姆辛控制的盛裝岩石巨人。
      埋沒河面的“徒”們被龐大的水柱擊散。
      岩石巨人用“梅凱斯特”上生出的炎之長鞭連起破碎的岩石,當作炸彈投擲出去。
      在靠近鋼鐵巨人之前,岩石巨人先把飄到附近的岩塊強行捏碎。
      它把構成空出來那只胳膊的岩石拆開,引發了岩石的龍捲風,擊落從空中逼近的“徒”們。
      那一個個將死之“徒”綻放的各色火焰,將戰場裝點得絢爛壯麗。
      站在其中兇暴的岩石巨人,正如殺戮的命運本身。
      然而——
      “啊啊,果然很棘手。”
      “唔,儘管如此也沒有其他方法了,很棘手。”
      對於殺戮的本人來說,現狀不能說是一片大好。
      不過也決不意味著他們正處在苦戰之中。
      只不過,就算他們殺掉再多人,也阻止不了“徒”們的腳步。
      不如說,對方正勇往直前地奔赴殺戮之地。
      在被他們稱作樂園“無何有鏡”路標的“真宰社”的吸引下,“徒”們聚集到河岸的開闊地。雖然沒有人言明、但真南川已經成為了不可侵犯的領域。踏入這裡,使他們陷入了精神錯亂的狀態。
      這樣做的意義何在?這樣做會發生什麼?絕對不可以做什麼?又到底做什麼好?做到什麼程度是被允許的?他們什麼都沒有考慮。
      “不管是哪一個‘徒’,都完全燃燒起來了。”
      “這陣激烈的勢頭沒完沒了地持續著,簡直就像是越堆越高的燃料。”
      不斷湧來的外來的“徒”們像是【化裝舞會】的成員一樣,如果不是被賦予了實行大命的具體任務,他們是不可能這樣慣於集團行動。正是抱著對前往樂園的強烈期待,他們才能聚集到覆蓋從河岸開闊地到市區大半部分的數量。與其說在他們那異乎尋常的激昂情緒的相互作用下,個體本身的思考能力減退,莫如說是這已經成為了自然而然的趨勢。
      這麼一群烏合之眾,當注意力被明確的敵人所吸引的時候,自身的攻擊就會如條件反射一般,再加上由於大爆炸造成了興奮度高漲,以及逃跑的敵人身上還有琥珀色的光輝作為印記,他們自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呆著了。這和東西北三面戰場發生的面對“大地三神”的狂亂是同樣的雪崩現象。現在發生于真南川東岸的錯亂狀況可謂是順理成章。
      但是,和這種緩慢沉重的邁進相對抗的另一邊的狀況,則更為嚴峻。
      “前進就是死,只有活下來前往樂園才有意義,看來他們已經失去理性了。”
      “麻煩的是被殺的一方尚未看清現實啊。”
      卡姆辛和貝海默特就“徒”向他們猛攻過來的勢頭發表了意見。他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與“三神”並稱的戰果——不,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即使他們展現的威力並不弱於“三神”,但兩者之間有一點重要的不同,即他們不允許自己沉溺於隨心所欲的殺戮。
      換句話說,他們身後有著必須要守護的東西。
      自從開戰以來,儘管他們全力以赴地發動攻擊,努力想以巨大的身體作為屏障阻擋“徒”,但是“徒”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正因為如此,如同用力擊打水流不可能阻止河水流動一般,即使殺戮全開,結果還是有很多敵人沒有擋住,成為了漏網之魚。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狀況。
      “這算什麼守護,真是的……”
      “即便如此,也有這樣做的意義吧。”
      不過,卡姆辛不知為何卻露出了一臉平靜的微笑。
      他手上完全沒有放鬆殺戮,也沒有懈怠對周圍狀況的警戒。
      “話說回來,如此程度的死亡,如此程度的痛苦,我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呢。拼命地刨地前進卻還是無法觸及,試圖捧起卻總是從指縫間溜走的戰鬥……”
      他已在竭盡自己僅剩的力量,卻不知為何止不住地微笑。
      貝海默特如同呼吸一般急促地戰鬥著,而恍惚狀態中的卡姆辛聽著陪伴自己走過數千年時光的契約者的聲音,終於感覺到了一絲類似於虛脫的感觸。
      作為埋葬無窮無盡溢出死亡的生命之證——
      “嗚呼,不過……”
      卡姆辛向著飄散著多彩火焰的地獄——
      “被這般的世界吞噬……也不賴。”
      無比沉穩的聲音被漸漸埋沒在人潮之中。
      在卡姆辛的背後。
      載著吉田的客運公司【百鬼夜行】一行人,正在為死裡求生而激戰。
      他們當然不會做出從正面的戰場殺出重圍這種傻事。現在他們的策略是想方設法地保證當前的生存以及乘客的生命。
      一直監視著遠處後方的佳美娜看到自己這一行人被刺穿的未來,立即報告道。
      “牛鬼先生,我們會被幹掉的。下一個能變了嗎?”
      “頭、頭兒,快點!周圍都注意到了——呀!?”
      帕拉的帽子突然被從側面刺過來的“徒”的槍尖擦過,他不由得發出慘叫聲。
      聽到兩人的請求,牛鬼用木制的帶角野獸面具靈巧地咋了下舌。
      “嘖,稍微堅持一下啦。下一個是……”
      他轉動著疲勞而沉重的腦袋,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
      他們腳下代替了地面的是因卡姆辛的死鬥而壘起的塔壁。
      流彈頻頻飛過的周圍有野獸猛鬼無數,魚龍混雜,在常人的眼中看來,他們的穿著打扮從現代的服裝到古代鎧甲等等應有盡有,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徒”的地盤。不改變姿態的話肯定會被立刻圍殲,這一點毋庸置疑。
      牛鬼從遠處確認了那群密集的“徒”中一頭包裹著重裝甲的猛牛身影。
      (好,就是你了……太過顯眼的話也會立刻死掉,這次就把光線變暗點吧。)
      他將剩下的力量聚集起來,一邊構成自在法,一邊對背後的乘客說道。
      “小姑娘,周圍的形勢又要變化了。當心別摔下去了。”
      “好、好的!”
      向把兩個閃光之人緊抱在同乘的帕拉腰間的吉田,牛鬼謹慎地提醒。
      沒等吉田回答,他就再次發動了自在法“倉蓑笠”。
      效果的顯現一目了然。
      猛牛變成了他們的樣子。
      突然間,“徒”們開始朝那個方向流動。樣子被改變的猛牛在摸不著頭腦的狀況下,就被迫與成群結隊襲來的同胞戰鬥,痛苦地滿地打滾,成為了為牛鬼他們爭取時間的誘餌。
      (不過想要完全擺脫他們會有多辛苦啊……“倉蓑笠”還能使用幾次?)
      牛鬼沒有對自己人和乘客表現出來,只是在心中說了幾句洩氣話。
      能隨意對氣息和影像進行操縱的“倉蓑笠”——可以稱得上是客運公司一夥人的絕招,他的自在法有著極為優秀的特性,效果並不僅限於自身,同時可以波及到其他人。也就是說,在逃走的時候,他可以讓別人成為代罪羔羊。
      現在“倉蓑笠”的用法就是將抱著琥珀色光輝的吉田,以及和她在一起的自家人的身形轉嫁給湧來的某個“徒”,改變外形的本體則借著騷動逃過去。
      作為潛伏和逃走專家的他,對想要藏住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的兩人的吉田沒有解釋。這是因為他知道,吉田才是吸引敵人目光最有效的誘餌。沒有人會去探求自己已經看到的東西。比起拙劣地消去形態,讓他們看到全滅的幻影,暴露出成為“徒”們暴動契機的發光假貨,不停地煽動情緒,使他們無法冷靜,這才是在這種場合下的最佳計策。
      不過,因為“倉蓑笠”只能發揮為物體蒙上一層偽裝的效果,作為對象的“徒”被消滅之後,幻象也會消失。為了避免徒勞無功的攻擊,他從剛才起就挑選特別耐打的傢伙,不過,對方的人數擺在眼前,現在也不能說是起到了讓事態變得樂觀的效果。
      (到了現在,不管是好還是壞,看穿一切還能得到救贖嗎……?)
      牛鬼一邊想著,一邊謹慎地讓己方的位置遠離騷動的中心。
      面對著沉醉於一體感的集團,如果逃走得太過明顯的話,反而會暴露自己的存在,吸引眼尖者的注意力。但是,直接消除形態和氣息逃脫的話,周圍群眾的密度又太高了。在逃路已被完全阻塞的戰場上,即使再著急也要慎重地遠離誘發戰火的場所,撐過剩餘的時間,而這才是留給自己的唯一活路。
      在他的背上,一直抱著吉田、保護她不受到攻擊的帕拉想道。
      (因為卡姆辛翁的支援,現在的狀況是對方殺過來的數量已經減少到可以控制的範圍內了……)
      不管有沒有人對他們這群人抱有懷疑,佳美娜只是專注地監視著替罪人偶是否還健在。
      (牛鬼先生維持“倉蓑笠”的力量……不知何時會用完,到那時就完蛋了。)
      把老闆的體力看作最後的保命索,客運公司一行人的危機感也在靜默中越來越大。
      正在這時。
      就像是看准他們心志軟弱下來的時機一般,車子被附近不知道從哪裡射出的火焰彈擊中了。
      身旁犀牛般的“徒”在衝擊下發生爆炸,火舌舔舐著四周。
      “哇!?”
      “呃,小姑娘!”
      後面傳出少女的叫聲,驚慌失措的牛鬼想也沒想就回頭看去。哪怕自己背上的乘客只是受到一絲傷害,都會損害他們客運公司的名聲。
      “沒、沒什麼事。只是,稍微被嚇到了……”
      在她頭上飄浮著的環形防衛自在法似乎正常地行使了機能。吉田轉過臉,表示自己平安無事。只不過,她還是難以掩飾自己蒼白的臉色。
      從僵硬的肩膀可以看出負責少女安全的帕拉有多麼緊張。
      “頭、頭兒,剛剛幸好沒打中,但——”
      如果正中的話就不能保證小姑娘的人身安全了,因為顧慮到乘客的精神安定,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牛鬼當然也明白。
      (話是這麼說,在這種狀況下別說逃走了,連退避都——)
      旁邊那塊空出來的燒焦痕跡馬上就被擁擠的群眾在一瞬間填上了。
      被炸飛的“徒”的存在被其他人立即判斷為沒有任何價值。
      別開玩笑了,他在心中如此咒駡,用視線掃了一遍所有人。
      (——)
      掃視完後,牛鬼突然對眼裡看到的事物和狀況有了直覺上的認識。正如字面意思,他放棄了思考——該怎麼說呢,他不是想出來,而是把直覺脫口而出。
      “——現在的空隙。”
      由這句話,又隨便地發展出一套理論。
      “沒錯,現在的空隙,不,是牆壁。”
      “牆壁?”
      帕拉開口反問之後,向他們站立的地面——沒有自在法的話,就會橫倒下去的塔壁——低頭看去。不論何處都是“徒”,只有人頭四處攢動。
      平常就努力揣測老闆內心想法的佳美娜,思考則更深一步。
      “塔的內部嗎?”
      “啊!”
      帕拉也發現了,牛鬼則是微微一笑。
      “就是這麼回事。帕拉,‘森林之種’還剩多少?”
      “如果只是控制表層的話,還夠。”
      “那就拜託你了。”
      “瞭解。”
      只有一個人對如此流暢的對話還無法理解。向著困惑的吉田——
      “?”
      帕拉把戴著手套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又溫柔地鬆開,把她朝保鏢那邊推去。
      “佳美娜小姐,交給你了。”
      “明白。”
      佳美娜接過保護乘客的任務,有些強硬地把吉田的手拉了過去。
      在不知所謂的吉田面前,帕拉的身體除了制服還在,其他部分都開始崩塌。
      “帕拉先生!?”
      “沒事,他會留下腦袋的。”
      這算什麼沒事啊……不論如何,在只剩下聲音溫柔,可以說話的腦袋後,帕拉的身體崩塌停止了。那些崩落的東西,也就是是許多細小的黑色碎片散落向人群中。
      這是帕拉的自在法,附在物體上對其進行操縱的“森林之種”。這種本來可以將所有的附著物變成“磷子”的力量浸透了巨塔“真宰社”壁面的一部分,為了掌握內部構造而滲透進去。
      過了不到十秒。
      “怎麼樣?”
      感覺差不多的牛鬼急忙問道。
      “不行呢。剛剛重組構造的時候加強了裝甲吧。沒有窗口,也沒緊急用的管道。而且還有對自在法的抵抗力,作業系統也找不——”
      與牛鬼相反,對待自己的工作沉著冷靜的帕拉慢條斯理地確認道。
      “不對,找到了。有一條……這是什麼啊,剛好被水面淹沒的位置有一道極小的縫隙……”
      “這種臨時拼湊的塔也有停船的地方嗎。在哪裡?”
      牛鬼一邊問道,一邊把頭伸得更高,開始定位。
      帕拉就像車內廣播一樣流暢地敘述著既得情報。
      “九點鐘方向,正下方,自由落下就能抵達了。”
      “好,那就利用下一次攻擊——”
      還沒說完,近處又有一顆流彈爆炸,掩蓋了牛鬼的話音,一行人隨即離開壁面。
      不顧因墜落感屏住呼吸的吉田,佳美娜為自己的標的物提出疑問。
      “帕拉,是哪個?”
      “在那個藍色骷髏的正下方!”
      從被帕拉的聲音吸引的吉田的眼中看來,被無數“徒”掩蓋住的壁面正對面,真南川的河面正漸漸接近。那裡的確有個藍色的骷髏沒有向前擠,而是煩躁不安地搖著腦袋。
      “有五個人,要藏起來了,佳美娜!”
      “交給你了,牛鬼先生!”
      在談話之間,自在法“倉蓑笠”發動了。
      在包含藍色骷髏在內的五名“徒”的頭頂上,天幕般大小的“倉蓑笠”逐漸擴張,把他們包進圓球中。同時,自在法在表面投射出爆炸的幻影,趁著周圍的“徒”目瞪口呆的一瞬間,【百鬼夜行】把包裹著這五人的自在法和隱藏自身的自在法融合,跳進其內部。
      牛鬼一舉進入和外面的“徒”一樣受到幻象迷惑驚嚇的五個“徒”中間。
      “——一!”
      刹那間,佳美娜揮起鶴嘴鍬,左手邊的藍色骷髏頓時從雙眉之間被鑿開。接著——
      “二、三!”
      她抱住吉田的身體沒有動過,只是動了動手腕,向左右揮出雙刃鶴嘴鍬。
      “四——!”
      說時遲那時快,隨著這句喊聲,又有三人的眉間被一擊貫穿。
      最後的一人飛出的刀刃突然僵住了。
      “!”
      牛鬼那舞獅般堅硬的牙齒,已經將最後一個“徒”的腦袋咬得粉碎。
      “解決掉了。帕拉,快點!”
      “……牛鬼先生。”
      “不好意思,現在每一秒都很珍貴。”
      牛鬼對一臉不滿的保鏢致以歉意。他背負著所有人的巨大身體腳下——從站在塔壁上的他們的視角來看,實際上是塔的壁面——
      “鎖定解除。”
      隨著帕拉的聲音響起,地面緩緩地向兩旁滑開。
      內部就像是已經灌上了水,河水沒有流進裡面。之後就是要潛入這其中,關上門,然後解開藏住五人的“倉蓑笠”。正在向內部潛伏的他們讓帕拉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只見遠處沙漏的數字仍在跳動,想要挨過剩下的時間應該還算輕鬆。
      《18:48》
      接下來只要躲過這段時間就行了。
      現在使出的一切手段堪稱完美。
      直到接下來這一秒前。

      戰場,決不會輕易放他們逃走。

      咣當一聲。
      頭頂的天幕分開,火焰溢出。
      牛鬼不自覺地仰頭向天幕望去。
      (流彈嗎!?)
      在現在這種不上不下,可以說是最壞的時間點上,他們被火焰彈擊中了。
      天幕內掉下了幾塊灼熱的碎塊。
      “不好——‘倉蓑笠’要解開了!”
      “啊!?”
      佳美娜把吉田按倒在牛鬼的背上,從她的身上跨過去,準備應對敵襲。
      狂熱興奮的“徒”們不可能對潛伏在地獄中的對手置之不管。他們的懷疑成為了下一步行動的指南針,而他們的行動就是不得不戰。
      事態的轉變簡直就是突如其來。
      戰場,決不會輕易放他們逃走。

      在巨塔“真宰社”的底部,夾住塔的兩個方向,正同時上演著兩場戰鬥。
      馬蒙站在漂浮的岩石上,遠遠觀望著兩邊。
      一邊是教授與薩雷和琪亞拉之間宿命的衝突。遠遠望去,躲避著橫衝直撞的巨人們,琪亞拉正在身後拖著極光,演繹出一場華麗的飛行表演,可謂是一幅幻想般的場景。
      (方才“極光射手”沒有飛離西側的空域,是為了不給東側造成負擔,還是說不想為那群烏合之眾耗費勞力,亦或是兩種都有……)
      另一邊是無數的“徒”與卡姆辛和【百鬼夜行】壯觀的纏鬥。數量越來越多的“徒”抵擋著岩石巨人散佈的殺戮,那裡自始至終都展現出一幅淒慘的光景。
      (多次變換所在地的光芒恐怕是走投無路的“深隱之柎”施放的幻術……想要繼續守護他們,就算是破壞狂的“盛裝騎手”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戰鬥下去。)
      現在,他的使命就是監視著戰況,進行決定勝負的輔助。不過,卡姆辛那邊本來就是偶然的闖入者而已。事到如今,“約定的兩人”已經沒什麼用了(不如說是消失的話,能讓人舉手言歡的麻煩種子),可能和他們在一起的少女也是一樣,在逆轉的印章已經啟動,空間的縫隙開始擴張的現在,也已是無價值的存在。
      (不,對代行體阪井悠二殿下的完善來說,的確必不可少……不過,我也沒有理由沖進那一大群人當中,把他們救出來。)
      實際上,他監視雙方的舉動主要是為了防備對面那群狡猾的傢伙不會對他的輔助物件——教授的戰鬥出手。
      (看來我只是在杞人憂天。)
      想到這裡,馬蒙發出了一聲自己也不明含義的歎息。
      雖說是應他們【化裝舞會】的召集而來,但聚集到禦崎市的“徒”數量大得驚人,卡姆辛他們根本沒有精力去其他戰區幫忙,或者說是支援。
      被他守護的【百鬼夜行】一行人也一樣,只要知道了他們的所在地,那幾個傢伙也不過是稍微有點麻煩的自在師三人組而已。只不過,釋放出耀眼光芒、直到現在都未出現的“約定的兩人”的意圖還讓人有些在意。但——
      (他們已經無法影響到整體的戰況了。)
      馬蒙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現在他正目不轉睛地尋找著薩雷和琪亞拉的疏忽,而卡姆辛那邊僅僅是帶著些許同情心旁觀他的滅亡,雖說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但難得自己處在合適的位置上。
      這時,忽然傳來了遠話。
      《馬蒙大人!》
      “哦,巴馬殿下。怎麼了,南方的戰況有什麼變化嗎?”
      此人是統帥南方守備隊的“王”之一——“化轉藩障”巴馬。
      還有同樣是南方守備隊的“翻移面紗”奧賽在重傷之下,還厲聲宣洩道。
      《這邊沒有任何問題,比起這些,發生變化的是“真宰社”才對!》
      “……”
      的確如此,現在的戰鬥中心是巨塔“真宰社”。
      《我們南方守備隊也只能做到利用軍勢牽制住客運公司那邊而已。》
      《請也給予我們……一掃之前與公主殿下內通之汙名的機會,在創造神的座下戰鬥。》
      作為組織的一員,他們對於自己沒有對上“三神”的無所作為感到焦躁不安。雖說這是值得稱讚的品質,不過——
      “你們兩位都忘了嗎?將敵人請進中核,令其吐露出所有的對策,在此之上加以控制。內通公主大人的事情不是也在參謀閣下的既定方針之內嗎?”
      《這個……》
      《不,可是!》
      “不,正是因為你們沒有忘,才沒有對參謀閣下,而是對我上報吧。不過不好意思,我不能幫你們傳達。我們【化裝舞會】禁止超出建議以上、對於作戰指導的干涉,更何況——”
      馬蒙為了提醒注意,重新為他們明確了現狀。
      “……你們並沒有從參謀閣下那裡接到什麼命令吧?那麼,不去理會它最好。這種程度的戰鬥,沒必要投入整個【化裝舞會】的精銳。”
      《馬蒙大人,那麼去救援您也不可以嗎?》
      他們竭盡全力地反駁,卻還是被逼到無法還口的境地。
      “丹塔利歐教授從剛才就一直在全力以赴了。這個意思你們懂了嗎?”
      《……》
      《……》
      “比起這個,既然哈拜利閣下和利維佐閣下一直在專注於與‘三神’的交戰,你們就要負責統管週邊的警戒工作。還是請兩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賭在原來的命令上吧。”
      《……是,明白了。》
      《請原諒我等的越權行為。》
      兩人勉強按捺住戰鬥的欲望,切斷了通話。
      愈是感受到對此次戰鬥的榮譽感,對於沒有實際參戰的自卑感就愈發強烈。這樣的心境,同是【化裝舞會】將領的馬蒙也很清楚。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因此而違反命令……)
      為了滿足更高級別的欲望才組成的集團,不論如何每個人都必須要自製,我自己也是因為任務需要才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馬蒙又回想了一遍對二人的解釋。
      這時,他的眼中看到——
      (嗯?)
      某種東西從空中飛來,還射出了什麼。
      (那是——!!)
      流星優雅柔美地旋轉著,櫻色的光芒飛舞飄落。

      在絕對無法逃避的戰場上,鮮花怒放。
      “——嗯!?”
      牛鬼開始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睛看見的景象簡單至極。
      不過,這一幕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他一點兒也不明白。
      周圍向暴露存在的己方襲來的 “徒”們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齊按順序啪嗒啪嗒地倒了下去,圍成一個圓圈。而且,在圓圈的一環倒下的時候,還帶倒了第二環、第三環、第四環、第五環……接著再擴大開來。
      最後,從天而降的一條白布刺出尖端,引發了爆炸。為了不讓火星傷及位於中心的【百鬼夜行】和吉田,爆炸從內部空出了一些距離。外側擁擠的“徒”們則像是在極近的距離遇到了雪崩一般,爆炸的連鎖使得火焰綿延不絕,熱風呼嘯,火星四濺。
      “哎……?”
      只剩下腦袋的帕拉也傻了眼。
      “喔喔!”
      抬起頭來的佳美娜似乎察覺到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吉田也追隨她的視線看過去。
      “啊——!”
      在吉田的視線彼端,隨著無數隨風飄動的緞帶降臨的是一位火霧戰士的身影。
      咚。
      足音輕盈,她降落在牛鬼的鐮刀頭的前額上,身上飄散著櫻色的火星。宛如夢世界的居民,她渾身上下都帶著柔美而不可思議的舞蹈餘韻。
      “幫手來了是也。”
      “交給我等。”
      其他人原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吉田卻不知為何透過她的面具看出她似乎是在微笑。像是要完成約定一樣,吉田喊出了她的名字。
      “威爾艾米娜小姐!!”
      “你沒事吧,吉田一美小姑娘。”
      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先是確認了一下,然後又開始尋找自己的朋友——“約定的兩人”的身影。
      “……”
      然而,她沒有找到。
      準確地說,她可以看到他們的光輝,但是看不見人影。
      “……這是?”
      面對她不由自主的詢問,吉田小心翼翼地重新抱好懷中誰都能看出來是“約定的兩人”的琥珀色光之源泉,讓站在上方的威爾艾米娜也能清楚地看到。
      “這就是菲蕾絲小姐和約翰先生。”
      “!?”
      威爾艾米娜在面具內倒吸一口氣,總算對事實有了初步的認識。那就是——

      一個在透明的內部有花瓣不停飄落堆積、形狀複雜扭曲的球形燒瓶。

      釋放出琥珀色光芒的是瓶中堆積起來的花瓣,以及在玻璃各處浮現流動、逐漸變得稀薄的自在式。只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它扭曲成一團,整體呈球形,自在式像是血液流通般不停流動的構造,看上去就像是心臟。
      威爾艾米娜聯想到了與其有著同樣形象,也和他們有著深厚關聯的寶具。
      “不是……‘零時迷子’?”
      “這個是——”
      吉田準備把自己看到東西和被囑託的話語轉達給她。
      “稍後再說。”
      蒂雅瑪特阻止道。
      的確,現在沒有時間讓他們從容交談。新的“徒”們又重新覆蓋了周圍燃燒爆炸的空間,朝著附近仍在燃燒的牆壁逼近。
      牛鬼的額頭上依然搭乘著吉田等人,他伸手指著腳下。
      “就是這麼回事。總之,我們打算逃到這扇門裡。”
      威爾艾米娜再次看向琥珀色的燒瓶,點了點頭。
      “明白。從現狀來看無法從外部逃脫,那麼我還能再拖約十分鐘是也。內部情況如何?”
      “護衛工作就包在我身上吧。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會通知其他人。”
      在佳美娜請願的時候,他們腳下的門重新打開。
      突然間——
      “啊!?”
      操作門的帕拉大聲叫道。
      除了她和吉田以外的所有人都作勢躲避,但是就在那幾秒間,異常狀況已經發生了。
      不過,那並不是從內部發動的突襲,而是讓人根本摸不著頭腦的狀況。
      牛鬼一邊護住身體,一邊質問。
      “喂,帕拉!到底怎麼回事!?”
      帕拉立刻利用幾秒的時間掌握了情況,解釋說。
      “看、看來這個是被設定為打開到一定程度後,就會自動變成這樣!”
      連同周圍的牆壁一起結束變形後,那扇門成為了滑梯狀的突起物和奇特的開口。
      從上面出現的臺階讓人可以推測出這是碼頭之類的東西,不過它並不是正常的出入口。向內部延伸的通道是直徑約三米、平緩曲折的管道,前方的情形究竟如何,實在難以預料。
      牛鬼提心吊膽地探頭看向通道內。
      “到了現在還會出現這麼奇怪的東西啊。”
      “別管那麼多了,快點進去!”
      佳美娜話還沒說完就鑽了進去,牛鬼慌忙跟在她的身後。
      緊接著——
      受到變形門的刺激,眾多“徒”穿越火勢依舊旺盛的火牆殺到近處。
      但是,他們很快又被威爾艾米娜伸出的緞帶裹住腳,挨個倒下。
      不僅如此,這些“徒”的臉還被迫以高速猛撞在牆壁上。因緞帶精妙的力道使出的突進之力而翻倒的情景看似好笑,其實暗藏著險惡之極的衝擊力,使得弱小的“徒”的頭蓋骨和頸椎骨碎裂,立即死亡,也使強大的“徒”受到重傷,意識一片模糊。 
      隨後,他們因翻倒的撞擊而彈起的身體會在緞帶的操縱下旋轉起來;長著利爪的人會向身旁伸出爪子,手持長劍的人會向身旁揮舞劍刃;那些大個的“徒”會用體重壓潰四方,而小個的“徒”早就被甩到了一邊,排除在戰局之外。
      在“徒”們襲來的幾秒鐘內同時屠殺數十人的華麗絕技,並沒有讓這些久經沙場的人感到畏懼。死便死了,後面還會有其他人代替自己前進。面前和身後都有無數的同胞,這種異常的狀況使他們士氣大漲,達到了忘我的境界。
      (原來如此,難怪“盛裝騎手”會備受折磨是也。)
      (人海戰術。)
      威爾艾米娜站在吉田和【百鬼夜行】的幾人跳入的開口上方、如同滑梯般的突起物上,睥睨著逝去的生命、燃燒的火焰和踏著屍體前行的“徒”。
      (無法自由行動是很不利……不過,即便如此我也要守十分鐘是也。)
      (專心固守。)
      威爾艾米娜在面具中閉上了眼睛,回想起吉田懷抱中的費蕾絲和約翰。她從吉田的身上看到了受託付者的意志,這使她更加堅定了信念。不是對別人,而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沒錯,這一次我一定要守給你們看。)
      兩位火霧戰士只是為了守護而戰。
      卡姆辛從正面迎接洪水的威力,化作巍然不動的岩石。
      威爾艾米娜引導著四濺的濁流,化作寧靜祥和的水路。
      眾人沖上便粉碎眾人,巨人沖上便粉碎巨人。
      他們與讓人產生錯覺的大量“徒”,在如同蝸牛般緩慢的時間流逝中戰鬥不休。
      《15:58》
      從開口處跳入的吉田和【百鬼夜行】的三人沿著通道,來到距離激戰地點幾十米遠處,並停了下來。太過深入就無法應對緊急事態了。更何況,他們也決不能深入到敵人的根據地中探險。
      只剩下腦袋的帕拉還在利用自在法“森林種子”努力搜集情報。
      “這條通道通向很深的地方……似乎是用於加速移動的裝置。總之,我把這里弄成了無法從裡面出來的構造,造成功能癱瘓。”
      “如果是輸送士兵的通道,設置的數量和位置都很奇怪哪。這總不會是料到這一步的【化裝舞會】準備的逃亡線路吧。”
      站在旁邊沒有任何大門的通道最內側,負責警戒的佳美娜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身為頭目的牛鬼沒有說出無法回答的疑問,而是提出了他們面臨的具體問題。
      “嗯……比起這些,帕拉,替換用的車來得及嗎?要是外面那兩人情況不妙,我們至少得把他們接起來帶走啊。”
      “雖然我也有同感,不過在大量的‘徒’中混入‘磷子’實在是太過顯眼,我會讓車子從水中趕過來。就算沒有多餘的妨礙,多半也來不及啊……”
      正在嘗試調來遠方的“磷子”的帕拉只能回以苦澀的回答。
      坐在牛鬼背上的吉田聽到這句話,便把視線移向大約幾十米開外——那裡是他們剛才所在的地獄。她向懷中的兩人一心祈願。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事——!)

      教授和多米諾的聲音響徹整個戰場,現狀十分混亂。
      《嗯嗯——嗯嗯嗯——》
      《22號被擊毀。》
      由於馬蒙拉開了一段距離,最重要的是真名川西岸的“徒”到現在還沒有踏上河面,薩雷和琪雅拉採取了在狹小的空域內繞圈飛舞的戰術後,這裡就陷入了亂七八糟的戰況。幾十台鋼鐵巨人自然而然地聚集在窄小的場所內,揮舞著必殺武器。
      《嗯嗯——嗯——》
      《31號右臂損壞……不,是上半身爆裂。》
      鋼鐵巨人身上被施加了無往不利的“揮拳的圈套”對同伴不起作用的限制器,因此即使身體失去平衡,它們也不會自相殘殺。但是,幾十具巨大的身軀四處追趕著高速飛行的敵人,必然會造成混亂的結果。
      《34號陀螺異常查知……啊,原來是被滴溜溜地丟出去了呢。》
      《嗯嗯——》
      幾十具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的巨人勇猛果敢地揮舞著巨臂,懸浮的岩塊被咣當擊碎,河裡的水也被猛地掀起,然而操縱著“卓婭”的琪雅拉還是能以超群的手段將鋼鐵巨人的攻勢玩弄於鼓掌之間,同時成功地擊毀了其中數台巨人。
      《嗯——》
      《27號頭部被破壞,機能停止。這樣一來,從‘真宰社’東部出發的所有機體都被破壞——》
      啪嚓一聲,某種物體破碎的聲音響起。
      《嗯嗯嗯嗯嗯Nooooooooooo——o!!》
      《啊!教授,請不要發狂好痛痛痛痛!》
      兩人引起的騷動也向戰場散播開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
      也許是對教授的喊聲產生了反應,鋼鐵巨人們的動作毫無意義地變得慌亂起來。
      《都說了嘛,‘戰技無雙’跑到上面來了。參謀閣下不是也剛剛說過,跟她作對靠人海戰術是沒有用的,在下令之前先放著不管好痛痛痛痛痛痛!》
      《不管——對方是誰!先要——嘗試一下!計算!分析!沒有——對事實的認識——對現實的把握,你倒是說說看——能取得哪門子的進步——和發展!?》
      然而——
      “每次都會煞有介事地高談闊論一番啊。”
      “不把理念活用到實戰中,結果還是沒有價值嘛。每次都這樣。”
      緊握神器“卓婭”的薩雷與吉索對此一笑了之。
      沒有想出具體的對策,只是大驚小怪地添亂的話,他們是無法對琪雅拉的飛行造成影響的。倒不如說,在這期間他們的破綻反而增多了,幹掉他們變得更加輕而易舉。
      “老爺子和威爾艾米娜不光是引開了不少巨人,還對老爹的精神造成了損傷,真是無微不至的援護啊。”
      “我們也不能輸哦,琪雅拉!”
      聽到奧翠妮亞和維琪妮亞的提醒,琪雅拉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
      她以一線之隔躲過了施放於眼前的“揮拳的圈套”。
      這種鋼鐵巨人的必殺武器會消除一切,就連排開空氣造成的衝擊波都不會出現。如同缺乏現實感的影像、可是一旦命中就會了結對手的力量將神器“卓婭”射出的極光從空中抹去。
      在這期間,琪雅拉從揮拳的鋼鐵巨人側腹部掠過。
      極光的子彈“鷹獅之咆”同時向正側面發出連射,貫穿了巨人的軀體。
      經過瞬間的僵硬和半瞬的乏力,鋼鐵巨人在混雜著極光的淡綠色火焰中爆炸四濺。
      火焰飛舞降落之際,“卓婭”已經進入了另一台鋼鐵巨人的陰影中。
      如果騎在上面的人不是火霧戰士,那麼騎手一定會因為過量的重力加速度而不省人事,甚至不幸死去。神器“卓婭”以異常的速度來回旋轉,在必殺武器間靈活地穿梭。
      又一台鋼鐵巨人損毀後——
      《為——什麼!究竟為——何!必——殺武器也不能必——殺嗎!?多——米諾!!讓剩下的後——備機體全部——出擊!!》
      《剛才已讓它們去東邊支援,我們已經完蛋了,是的。》
      教授和多米諾還在大吵大鬧,但是對於薩雷和琪雅拉來說,只是佔據微不足道的優勢或擊毀鋼鐵巨人都沒有太大的價值。他們最重要的目的是利用這個獨一無二的機會殲滅“探耽求究”丹塔利歐教授,剛才只不過是把寶貴的時間花費在消耗戰上而已。
      而且,在磨磨蹭蹭的他們身邊,現在又出現了新的凶兆。
      馬蒙正再次通過岩塊接近這片戰場。
      琪雅拉操縱著“卓婭”,卻還是在巨人和岩塊的縫隙間高速流動的景色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對方的身影,這使她立刻感到了威脅。
      (巨人已經聚集在一起,這樣一來馬蒙應該無法從遠處使用“貪姿掌”吧。)
      問題不只是戰術方面的顧慮。
      為了同時監視塔對面卡姆辛和威爾艾米娜的戰鬥,暫時撤退的馬蒙又再次靠近……這說明了雖然派出去的鋼鐵巨人被全部殲滅,但卡姆辛他們仍處在不需要他繼續監視的苦戰中。
      (各處的戰況都很慘烈啊。)
      從作戰計畫的角度來看,對於夏娜等人干涉“大命詩篇”的主力軍來說——
      《14:43》
      剩餘時間的減少也可算是一個有利之處,但是對於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幹掉敵人的小隊來說,現在這樣只會讓他們在困境中越陷越深。
      (只剩十五分鐘了!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解決那位教授!這種事做得到嗎——)
      “不妙啊,馬蒙回來了。”
      “對面也陷入了與我們的戰果相應的苦戰嗎?”
      薩雷和吉索對琪雅拉漸漸焦躁的心造成了進一步的刺激。
      不過同時,這也給她也帶來了“他們也在考慮同樣的事”的安心感。
      “切,本來想等到上面發生變化前的那一刻再動手解決,真沒辦法啊。”
      “雖然成功率只有大概七成,不過現在只能放手一搏了。”
      這位老練的火霧戰士體內的兩種聲音說出了與琪雅拉的想法幾乎相同的事,但他們的語氣卻完全不同。兩人以帶著調侃之意的聲音簡短地宣告。
      “打前陣的任務就拜託你了。”
      “讓對方見識一下我們有多合拍!”
      要拼命了。
      而這個事實為琪雅拉賜予了勇氣。
      (我還差得很遠呢。)
      兩位“王”也滿懷愛意地煽動著契約者的情緒。
      “要努力得到表揚哦。” 
      “我們的琪雅拉。”
      她向眾人點頭回應,神器“卓婭”開始加速。
      比極光更為耀眼恢宏的光芒散發出來,描繪成一道複雜的軌跡。寄宿著壓倒性速度的箭鏃從形同爆炸的空氣膨脹中射了出去。在那開拓通道的一瞬間,他們的目標出現在眼前,正是教授和多米諾所在的機器控制室。
      仿佛化身閃光的超速突進直到這時才被使出。
      薩雷也賭上性命地擺好架勢。
      (好了,一決勝負吧。)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琪雅拉集中了全身的神經——
      《——》
      在她預感聽到教授的聲音時,包圍機器控制室的牆壁上出現了蜂巢般的小孔。
      《——導》(彈!!)
      聲音和思考有如實現了對接——
      《導彈發射!!》
      牆壁整體噴出了火焰和煙霧,數百枚老套的導彈向外發射。
      琪雅拉向身旁的薩雷——
      “!”
      薩雷向身旁的琪雅拉——
      “!”
      四目交會。
      刹那間,從“卓婭”兩側“鷹獅之咆”和“龍式之嘯”的發射口中,將極光壓縮到極限的逆噴射被釋放出來。巨大的體積與壓力接連引爆導彈,連鎖反應又使爆炎進一步擴張。
      就像失去了飛行動力的紙飛機,浮在空中的“卓婭”瞬間轉換方向並重新加速,勉勉強強地脫離了眼前壯烈至極的爆炸威力圈。
      現在仍有剩下的百枚導彈沿著光芒的軌跡追來。
      然而,其中一部分導彈偏移並飛向了完全錯誤的方向。
      它們並不是失去了速度。
      而是沖向了在剛才的逆噴射中摔落的火霧戰士。
      “來了來了。”
      “我知道,不要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
      薩雷一邊對從容不迫的吉索怒吼,一邊把河面露出的岩石當成踏板逃竄。
      偏離的導彈紛紛命中鋼鐵巨人或漂浮的岩塊,點燃瞬間膨脹的火焰。而剩下那幾十枚導彈還不依不饒地追在身後,薩雷只得不顧一切地逃亡。
      《嗯嗯——呵呵呵!停滯不前——的失敗作‘自學的結晶優秀的13261號合——體無敵超人’!!總——算到了你們玩兒完——的時候了哦哦哦!?》
      教授以打從心底裡感到愉快的聲音向兩人放話說。
      “很會說嘛。”
      “待會兒你可不要哭得太難看——嘿!”
      迅速操縱著伸向前方的繩索,薩雷穿過從正面迫近的巨人胯下。
      在他滑行的去路上,有一台發生故障的鋼鐵巨人將半邊身體都泡在水中。
      薩雷甚至顧不得小心翼翼,只是筆直地逃向前方。
      《E——excellent的前行——道路!》
      教授在機器控制室裡切斷了揚聲器,按著嘴角凝視著描繪出完整俯瞰圖的地圖。
      “教授,所有機體的並行控制系統預備動作已確認,隨時都可引爆!”
      “O——K!!”
      教授用一隻手撫摸著多米諾的頭頂,像是在說“乖孩子乖孩子”一樣,而他的另一隻手攥著頂部有個紅色按鈕的握柄。這個明顯很可疑的物體就是必殺炸彈“揮散的大圈”的起爆裝置。它的線路正好與薩雷現在前往的故障鋼鐵巨人連在一起。
      教授和多米諾當然不會白白引爆鋼鐵巨人(雖然這種事合乎他們的口味)。他們已使幾台被破壞的鋼鐵巨人體內保存完好的“揮拳的圈套”觸發機關像是被徹底破壞了一樣停止運作,又將其散佈到戰場各處。
      他在塔的周圍布下了總數二十餘枚、威力直徑達三十米的地雷陣。
      此刻,這些地雷中的一個即將炸裂。
      然而——
      “啊!?教授,‘極光射手’!!”
      “你——說什麼!?”
      聽到多米諾的報告,教授把視線從地圖移向戰場,追在薩雷身後的導彈群發生了爆炸。琪雅拉名副其實地“橫刀奪愛”,救起了薩雷。
      “不——管造成多少犧——牲!從後面一口——氣追上去!!”
      “是!!”
      以薩雷為目標前進的鋼鐵巨人穿越爆風,在多米諾的操縱下開始加速。有幾台腳下絆倒,還有幾台被琪雅拉的極光從旁射倒,但還是有幾台巨人邁著震撼人心的大步,向前面的人影伸出“揮拳的圈套”。
      就在這時,琪雅拉突然以超高速飛了回來。
      (即使相差一秒也不行。)
      (一切都會順利進行,這一百年可不是用來裝門面的!)
      琪雅拉與薩雷邊想邊伸出手去——刹那間。

      “——就是現在!!”

      馬蒙的“貪姿掌”抓住了琪雅拉的“卓婭”,使她的速度減慢。
      “——!!”
      “!?”
      兩人的手沒有接觸,交錯開來。
      薩雷保持著疾馳的速度接近癱在水面上的鋼鐵巨人。
      愉悅之至的教授按下了起爆裝置的開關。
      沉睡的“揮拳的圈套”引發機關暴走。
      必殺炸彈“揮散的大圈”——啟動了。
      只不過——
      在空中高速飛翔——
      原本擁有最佳觀看視野的馬蒙——
      “—”
      卻沒能在這轉瞬間理解眼前發生的事。
      “——”
      發生故障的鋼鐵巨人因撐在水中的巨網,如同被投石機拋出的磚石一般,筆直地瞄準教授和多米諾所在的機器控制室飛去。
      “————”
      在馬蒙發出喊聲之前,教授非比尋常的生存本能使他按下了緊急逃生裝置的開關——也就是通往塔的另一側、細長管狀加速軌道的啟動開關。

      “哦呀

      教授和多米諾簡簡單單地消失了。連同不知為何沒有啟動的逃生裝置一起,以機器控制室為中心、直徑約三十米的球體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薩雷和琪雅拉早已看穿教授的王牌。
      教授從一開始就出動了華麗強大的火力,明明得到混戰的絕佳機會,卻一次也沒有使用“揮散的大圈”,所以薩雷他們推測那些炸彈的實質其實是“揮拳的圈套”的暴走,而且它不受可以判斷敵我、使炸彈停止運作的限制器影響。
      他們察覺到在無法使用“揮散的大圈”的情況下,教授究竟有何企圖後,就認准倒在與機器控制室位於一條直線上的鋼鐵巨人,趁著亂戰一點一點地偷偷編成彈出巨人用的巨網。在自己進入炸彈威力圈的時刻開始倒數計時的他們為了在那個瞬間擊中教授,拋出了巨人的身軀。
      這就是薩雷和琪雅拉殲滅教授必殺作戰的全貌。除了琪雅拉被“貪姿掌”攔住(其實還有教授逃跑失敗的幸運)以外,一切都在他們的計畫之中。但是,這個作戰計畫還沒有完成。
      在這裡的戰場上,只有馬蒙一人沒有預料到教授會消失的事態。
      身為教授宿敵的兩位火霧戰士已經下定決心要在這裡幹掉他,因此才會按照計畫,同時採取了縝密靈活的行動。
      換言之,琪雅拉也利用設置在與馬蒙錯身而過的前方的另一台投石機發動了速攻。
      她保持速度沖到網上,受到強烈反彈的神器“卓婭”隨即以出神入化的動作要領調轉方向,開始加速,襲向為出人意料的事態愕然數秒的馬蒙。
      “————咕、啊!?”
      受到襲擊的馬蒙被箭鏃的前端分割成了上下兩半。
      從來不及感到疼痛的“紅世之王”身體的斷面處,噴濺出了如同鮮血的亮黃色火焰。他的上半身像是被炸飛了一般墜向下方,下半身則失去了凝聚力,飄零四濺。
      琪雅拉當然不打算就此收手。
      作為對敵人造成致命傷時的老習慣,她竭盡所能地集中注意力。
      (最後一擊!)
      由於速度太快,琪雅拉因反彈的作用力而飛到了一定距離外。儘管如此,足以給予致命一擊的極光還是從神器“卓婭”兩側的“鷹獅之咆”和“龍式之嘯”漸漸地膨脹起來。
      在她的視野一角——
      “什麼!?”
      忽然湧起了漫天蔽日的黑煙。
      不顧慌忙躲避的琪雅拉,煙霧內響起了兩人的交談聲。
      “您沒事吧,馬蒙大人!”
      “啊、啊……波索因殿下。幸虧有您相助。”
      “……”
      “哈啊、哈啊……我不是指救我的性命……”
      “哎?”
      “既然是自在師,您應該明白吧……教授連同控制室一起消失了……危險……”
      “!”
      “謝、謝謝……波索因先生。感謝……您之前交給我的東西。”
      “馬蒙大人!”
      “快點躲到遠處吧……”
      大約過了二三十秒,煙霧忽然消散了。
      留在半空中的只有僅剩上半身的馬蒙一人。
      準備好再次攻擊,在空中繞著大圈疾馳的琪雅拉懷疑地問道。
      “剛才那個是‘惡靈’?”
      開口回答的奧翠妮亞和維琪妮亞也無法看出對方的企圖。
      “我好像在情報裡讀到過……不過,他到底想做什麼?”
      “臨死前的痛苦掙扎是最可怕的,小心一點!”
      琪雅拉微微點頭,一邊積攢力量一邊準備應對最後的反擊。然而,這時的她忽然遇到了史料未及的事。
      她沒有遭受攻擊,而是目睹馬蒙做出了讓人無法看懂的行為。
      這一次輪到馬蒙利用她陷入困惑的時間。
      (欲求吧,在這一刻欲求一切!!)
      在數秒鐘的熱血沸騰過後,他把所有欲望之力都集中到“貪姿掌”中,自在式使他的全身浮現起如同紋身的亮黃色閃光。任何人都來不及應對的緊急事態突然發生。
      “——憑這雙手!!”
      伴隨著教授的消亡而停止運作的鋼鐵巨人被他以驚人的速度拉向了空中——
      然後,消失了。
      準確地說,是馬蒙把鋼鐵巨人聚在一起,引發了“揮散的大圈”的大範圍抹消效果。
      “……!!”
      琪雅拉通過全身切實地感受到了那個迫近到自己面前、在空中形成漩渦的消亡空間有著遠遠不止三十米的龐大威力圈。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向下方大喊。
      “薩雷先生!!吉索先生!!”
      《哦。》
      《我們還活著,沒事。不過很險哪。》
      茫然自失和輕鬆灑脫的兩種聲音一如既往地做出了回應。
      “太好了……!”
      打從心底裡松了一口氣的琪雅拉穿過紊亂的氣流降向下方,她這才發現連前方的水面都形成了巨大的凹陷。
      (如果馬蒙沒有用最後的“貪姿掌”引走那些巨人,剛才我那一招的威力搞不好連待在“真宰社”附近的薩雷先生他們也會被捲進去,再甩到別處……!)
      事到如今,琪雅拉的後背才泛起了寒意。她忍不住對彼此的命運,而不是向馬蒙致以謝意。
      《馬蒙那個傢伙保護了塔啊。真是令人尊敬的忠誠心。》
      《嗚呼!我們那位勁敵在消失之後,也會給周圍的人添麻煩哪。》
      在火霧戰士親手消滅了常年的宿敵——瘋狂天才的戰場上,兩人一體的“鬼功推手”懷著一抹寂寥之意眺望著天空。
      “——”
      大概是因為他對那個瘋狂的某人經常留下的混亂和麻煩保持著慣性的警惕心吧,即使到了現在,薩雷還在拼命思考、分析和搜尋。伴隨著最糟的想像,他找到了想知道的問題所在。
      “——大事不好了。”
      薩雷脫口而出。
      “對面可沒有馬蒙。”
      “東側嗎!!”
      吉索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件事,兩人連忙嘗試用自在法“遠話”聯絡對方。
      回答是——

      雙方互相隱藏了王牌的爭鬥漸漸走向終局。
      在各式各樣的火焰亂射的空中,悠二隻把視線瞥向沙漏。
      《10:12》
      他決定為這場戰鬥畫上休止符。或者說,他不得不這麼做。
      就在剛才,貝露佩歐露通過遠話宣佈了一件完全出人意料的大事——賦予他諸多性能的“探耽求究”丹塔利歐教授已和機器控制室一同被消滅。
      (這次輪到龍尾和“暴君”停止運作了嗎……!)
      悠二沒有刻意玩弄什麼花招,只是輕輕地對身下的修德南送去信號。
      “!”
      覺察到這一點的修德南在空中緊急制動,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的魔獸之尾伸長變粗,在空中劃了個圈,將渾濁的紫色烈火濺向四周。
      (——來了!)
      發覺到這個事實的夏娜停止了追趕。
      (十分鐘前嗎……時機剛好。)
      而她身旁的瑪瓊琳解除了戰衣“托卡”。
      明知對手的鬼把戲,卻還想扳倒對方——在她們的面前,從描繪成圈的火焰中浮現的修德南和站在他背上的悠二有著與這場奇特戰鬥的終幕相稱的威嚴、誇張和刻意。 
      夏娜故意露出渾身破綻,仰視著悠二。
      自不必說,她的眼前正是從繞成環形的黑色蛇身內浮起的世界之卵。
      膨脹到了極限,只能看到與蛇身接觸部分的銀色物體依照成為活祭品的巫女的意志,正等待著自己被孵出來的時刻。
      只不過——
      “汝等聲稱不會使其成為樂園。”
      悠二用創造神“祭禮之蛇”的聲音說道。
      “莫非是認為只要改變朕的‘大命詩篇’,就能實現此事?”
      夏娜等人為閃耀著銀色光輝的世界之卵——即將成為神之手的“大命詩篇”打入的自在式,正試圖為新創造的“徒”之樂園“無何有境”加入一條理。
      不能啃食人類。
      創造神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們唯一的要求。
      “身為創造神的朕……決不允許‘徒’的欲望之果實存在瑕疵。”
      接著,他們按照之前的宣告,開始了啟動這一切的工作。
      首先是第一人——
      “現今乃是‘大命詩篇’的核心,獻上自我以作祭品的巫女‘頂座’黑卡蒂啊。”
      在世界之卵的中心不斷祈禱的少女因自在式帶來的改變浮現起痛苦的表情。
      然後是第二人——
      “跟隨朕的左右,殲滅所有仇視神之人的將軍‘千變’修德南啊。”
      最後是第三人——
      “親眼目睹吧……判別神意、裁決虛實的參謀‘逆理仲裁者’貝露佩歐露的謀略精粹!!”
      位處巨塔“真宰社”中央司令室的三隻眼滿懷喜悅地啟動了某個裝置。
      在悠二接連點出眷屬之名後,它開始了運作。
      雙方陣營花費時間——不,是浪費時間等待啟動的裝置正是坩堝“吟詠爐”。它的內部藏有“大命詩篇”的後備系統。
      盤踞在中央控制室內側,亦即曾經的“星黎殿”隱藏區域,由機械拼裝而成的大樹和在內部撩起銀色火焰的鐵球全都失去了光輝。
      這些失去的光輝在一瞬間暫時啟動了世界之卵——平時不可能暴露在外的儀式中核,同時對其進行了更新和修復。銀色的光輝如同波紋般再次蕩起。
      然而。
      黑卡蒂痛苦的聲音——
      “—— 好 難受 ——”
      “!!”
      又一次通過微弱的他心通傳達給修德南一人。
      “—— 沒有 變 ——”
      “原來,是這樣啊。”
      對輕聲喃喃,滿臉憤怒地轉過頭來的他——
      瑪瓊琳只是回以笑容。
      “就是這樣沒錯。”
      “噫~嘻嘻嘻嘻!!這就是提前改寫後備系統,就算你們後來再動手也無法逆轉局面的妙計!”
      馬可西亞斯放聲大笑,炫耀著己方的計策。 
      沒錯,夏娜等人在外戰鬥的期間,通過運輸公司【百鬼夜行】侵入“真宰社”的兩人——成為誘餌的卡姆辛引發了大騷動,偽裝成戰場的重心,而真正的核心人物瑪瓊琳則悄悄地對“吟詠爐”打入了更改的自在式。在來不及採取應對措施的儀式發動之前,她一直佯裝不知。   
      這才是容忍創造、卻仍要反抗的夏娜一派人最後的王牌。 
      “此乃虛。”

      悠二用創造神的聲音說道。
      他那過於平靜的聲音使火霧戰士們的心因惡寒和威脅而凍結。
      兩人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頭頂的世界之卵。
      夏娜的“審判”確認了在剛才“吟詠爐”的啟動中,自在式並沒有發生變化。
      (……!?)
      (什麼……都沒發生?)
      但是,身為自在師的瑪瓊琳卻讀取出已經改變的自在式片段還浮在表面的事實。 
      也就是說,現在自在式仍處在改變的狀態。
      而且,瑪瓊琳對“吟詠爐”的改寫也沒有遺漏。
      就連製作“大命詩篇”的創造神本人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改寫並恢復錯誤的式,更何況是替換用於製造一個世界的龐大自在式了。
      在夏娜想到“龐大”這個概念的瞬間——
      “!!”  
      靈光一閃的直覺促使她把視線移向了沙漏上的數字。
      《07:10》
      倒計時正在悄然回歸開始創造新世界的零點。
      用“零時迷子”一口氣恢復龐大的力量有助於儀式的舉行。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定下時限,在那之前拼命鎮壓和阻止火霧戰士。
      但是,倘若這種想法錯了……
      “難道‘零時迷子’是用來暫態改寫那個‘大命詩篇’的……?”
      夏娜向敵人創造神詢問了這個非比尋常的可能性。
      悠二的聲音做出了坦率的回答。
      “不,朕的參謀可沒有那麼狹隘。她怎麼會圍著區區補充和保險裝置轉個不停?沒那回事。對‘零時迷子’——”
      悠二說著,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原本用肉眼看不見的寶具正燃燒著黑色的火焰,一邊旋轉一邊跳動。
      “很感興趣的教授自從在能量研究設施與‘永遠的戀人’交戰後,歷經了漫長的歲月,一直在利用戰鬥資料探尋它的性能本質。”
      在他的說明中,那個只是聽上去就很不吉利的名字被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你們應該也知道它雖然是被謳歌為可以干涉時間現象、使‘密斯提斯’獲得永恆之身的寶具,但並不是能‘讓時間回到二十個四小時前’、直接干涉時間那一類的道具吧?”
      他的視線停留在夏娜身上,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她反問。
      “那麼,讓宿主在半夜零點恢復力量的性能本質到底是什麼?……那就是對時間倒流就象徵著永恆的時鐘‘否定’一天內發生的‘消耗和劣化’。所以說,後來吸收的力量會恢復,從迴圈的性質來考慮,它也不會受到相同的干涉。”
      隨著他越說越亢奮,悠二的聲音變回了創造神。
      “而補充劣化和消耗的動力源又是何物?……那即是因缺陷而產生的扭曲所擁有的反彈力,或者說是扭曲世界的恢復力……換言之,寶具‘零時迷子’可與對‘徒’造成混亂事態的巨大恢復力產生共振和聯動,從而獲得‘存在之力’。”
      他刻意地以饒舌的方式進行解釋,消耗時間。
      “知道這一點的教授架構了使用朕的神威召喚之力啟動的瞬間,亦即半夜零點,將‘零時迷子’與其聯動的式……如斯,朕——”
      他向原本不該聽到這句話的人們繼續宣告。
      “在神威召喚發動之時,將成為把這個世界的扭曲總量當作自身的力量來行使的存在。”
      接著,他好整以暇地開口說道。

      “此乃實。”    
      然後,悠二又面帶笑容地補了一句。
      “倒計時計算的是到啟動為止的時間……作為應付汝等的對策,它本來就不具有誘餌之外的作用。只要得到這股力量,無論遇到什麼事,實行這個計畫都是輕而易舉。”
      《01:03》
      夏娜和瑪瓊琳甚至感到自己凍結的心在衝擊下產生了裂紋。
      事到如今,他們才明白懷著無可取代之願望的拉米為什麼會若無其事地背叛他們,投靠【化裝舞會】。約翰轉讓給他們的虎之卷和對“吟詠爐”做的手腳在這個最終手段面前,都只不過是滑稽可笑的小動作罷了……所以對方才會提供情報,並容忍他們的行動。
      任由他們隨心所欲地折騰,最後再以致命的一招翻盤。貝露佩歐露獲得了徹頭徹尾的勝利。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他們完全被對方玩弄于鼓掌之間,這一次是他們輸了。現在已經沒有阻止對方的辦法,或是改變現狀的時間。
      他們不能就此墜入絕望的深淵,卻也不能輕舉妄動,於是只好拼命想辦法、思考……
      然而,時間還是在不停地走向終點。
      第一個從衝擊中恢復過來,開口提問的人是同樣身為“紅世”之神的亞拉斯托爾。
      “得到如此龐大的力量……你到底打算幹什麼?”
      回答只有一句話。
      “一切。”
      笑意漸濃。
      “由於創造神的本性、絕對無法獲得自由的朕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隨心所欲地創造……這才是朕的參謀描繪的理想境界,也是大命的真相……!!”
      大概是為自己第一次要做的事感到興奮吧,黑色的火星伴隨著呼吸,從他的體內溢出。

      “沒錯,這才是……謀略的、精粹。”

      創造神將雙臂大幅張開,他的聲音仿佛從天而降。
      “來,開始吧——按照朕的意志,用‘大命詩篇’創造樂園‘無何有境’!!”
      將他的話當成榮譽接受的貝露佩歐露——
      (來吧,我等的創造神“祭禮之蛇”啊……!)
      在中央司令室中獨自一人跪在地上。
      (驅散一切不如意之事,隨您所欲地創造吧!)
      她的動作十分平靜,
      心臟的跳動卻讓她幾欲感到疼痛。
      她因為喜悅而顫抖,等待著實現那一刻的到來。
      於是,那個時刻毫無偏差地來臨了。                                                                         
      《00:00》
      與此同時,
      在遙遠的荒僻之地,
      發生了另一種神意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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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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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47 |
      幕間2 神諭

      夕陽西下,瑞士的蘇黎世。
      在習習微風吹拂下的湖岸歌劇院中、觀眾席的最前排位置,兩位女性正坐在那裡。
      劇場內沒有其他人的氣息,大廳內的照明燈卻全被點亮了,舞臺上的螢幕也好,樂池中的資訊設備也好,全部都已收拾乾淨。就連在這裡發生的騷動迎來終幕之後、類似于餘韻的的殘渣都消失殆盡,只有純粹的寂靜幽幽地漂浮在昏暗之中。
      混在這其中的“威震結手”蘇菲•薩法利修——
      “呼……”
      在歷時漫長的會議因為某份緊急報告而散會之後,她最先做出的反應就是一聲歎息。
      從她額頭上的刺繡、藍色星型神器“多納”之中,和她簽下契約的“拂之雷劍”武甕槌神用清澈自然的聲音輕輕地說道。
      “是對徒勞無功感到精神疲勞了嗎,蘇菲•薩法利修?”
      “不,這是一次與疲勞相稱、很有實際意義的會議哦,武甕槌神氏?從拖延時間的角度來說,對吧?”
      散發著淘氣小孩的稚氣,被稱為“大膽媽媽”的火霧戰士笑道。
      隔開數個空席坐在椅子上的“昏亞駕馭人”席拉蒂加特則從面紗之下漏出附和的笑聲。
      “呵呵,原總司令官閣下也真是的,您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那個時候,從一起接收的聲明文中首次得知的事項會不會有點太多了?”
      “以新世界的創造以及新法則的制定為手段來對付對方,天譴神‘天壤劫火’的契約者‘炎發灼眼的殺手’,這是何等無謀的志向啊——”
      接著,從位於她左胸位置、將鮮紅色寶石暴露在外的別針型神器“希利德斯凱拉夫”之中,從平時的威嚴中夾雜著驚訝的“鬼道魁主”奧汀發出一聲歎息。
      蘇菲突然聯想到自己熟知的那位“王”與少女,笑容之中多了幾分溫暖。
      “那個時候我的確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作為火霧戰士情報交換與支援組織的外界宿首腦部門,她們在這個歌劇院中連續幾天反復上演了愚不可及的論戰。幾個小時前,身在日本禦崎市的“炎發灼眼的殺手”一派終於和【化裝舞會】之間展開了戰鬥的報告傳到了這裡,同時還公佈了各種緊急事態。
      那件因為擔心行動會不小心造成刺激而悄悄地從武漢移走的寶具,實際上在很久之前就被危險分子強行搶奪,斷絕了消息(不過,她們已得知它的去向)。
      本該負責監視向日本湧入的“紅世之徒”的火霧戰士們原本一直保持著半放置的態度,但不知從何時起,事態卻演變成了他們開始對特定的“徒”四處展開搜索。
      這些行動完全是從開戰的瞬間——直到對面發來報告為止,都完全對位於蘇黎世的總部保守秘密。而那些實行者們也擁有做到這一點的團結力。
      更為重要的是,記載著以天譴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及其契約者“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為首的數人挑起這場戰鬥的真實用意,以及作戰詳細內容的長篇聲明也被一起送來。
      由於這些事態報告的送達,蘇黎世指揮部才意識到只有自己這些人被排除於暴風圈外,無論是人類還是火霧戰士都陷入了一片騷動。具體點說就是發出了謾駡和悲鳴。身為總司令官的蘇菲直到數十分鐘前還處於眾矢之的的位置上。
      他們宣稱雖然自從德瑞爾•庫伯利克發動組織改革以來,派遣部隊就從未斷絕過對指揮部的反叛,不過正是身為總司令官的蘇菲在秘密之中給派遣部隊下達了行動許可,造成指揮部一方在情報和行動方面過於孤立,因此才會造成指揮部的定位有些麻煩。
      總而言之,她在當場被解除了總司令官的職務,在座的指揮部眾人為了更加詳細地把握情況,撤退到了建在歌劇院一旁的豪宅地下的總部司令室。
      但是,被革職的蘇菲臉上看不到絲毫屈辱和辛苦。不僅如此,她甚至還露出了爽朗的表情。
      “歸根結底,我只不過是此次戰鬥的總司令官。如果是為了收拾事態或將其擴大,把辭職的時間提前到這種程度實在算不上什麼。”
      武甕雷神也厚著臉皮放話說。
      “倒不如說,正是為了下達非常時期的決斷,我們才會掌握權力和重新整備組織,強權的行使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就算因為獨斷專行而遭到罷免,也不過是重新回歸隱居而已。”
      蘇菲沒有參加最後之戰,而是回到蘇黎世鎮坐總部,並不採取行動,僅僅通過對組織中樞的操縱來為事態的發展助一臂之力……她正可謂是生動地展現出了大膽媽媽的本色,席拉蒂對此由衷地感到佩服。接著,席拉蒂再一次對她在意的事提出了疑問。
      “說到底,您到底對這些事知曉到何等程度?”
      蘇菲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也完全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用電話就有被竊聽的可能性啊。事前的作戰計畫我只是籠統聽了個大概而已哦。所以我的行動和預設全部都是臨場發揮。只不過……”
      她補上了對其他人的擔憂話語。
      “決定前往之人和決定留下之人,無論哪一邊都努力得超出我的想像……既非憎恨的高漲,也非破罐子破摔的輕率,而是十分自然的……那個,到底是什麼來著?”
      出人意料的是,對她的低語給出明確回答的人乃是奧汀。
      “和汝等相同,被打垮後仍會奮起、意欲成為火霧戰士之魂——”
      “無法將生命賭在穿越沒有安全保障的夾縫上,決定留在這個世界的人們也是?”
      武甕槌神回應了席拉蒂那略帶自嘲的疑問。
      “從現狀來看,新世界的整體究竟會如何構成尚不明確。無論是針對留下來的‘徒’的對抗勢力,還是針對那一邊的抑制力,不讓一定數量的人留在這邊是不行的。所以,退下來擺擺樣子也是覺悟的一種形式……雖然有點自我辯解的味道。”
      輕輕地用手背遮住嘴角,席拉蒂笑道。
      “在這個世上,誹謗兩位示弱逃跑的人——”
      在這個時候,突然——
      “總司令官閣下!”
      “是原總司令官才對吧。”
      蘇菲的原副官(他也被解任了)“姿影派遣人”法蘭西斯•奧力克大叫著走了進來,從背在他身後的壺型神器“斯普雷特”之中,“佈置靈泉”葛羅歌冷靜地加以訂正。
      法蘭西斯將手中似乎從總部拿來的通訊終端上顯示的內容出示給蘇菲。
      “終於捉到洛弗卡雷了嗎?”
      “是,禦崎市依然處在戰鬥之中,因此根據交涉的情形,神諭或許還能趕上。”
      法蘭西斯操作著終端,確認了顯示正處在即時同步中,才進行了報告。
      從他的背後,葛羅歌進行了補充。
      “根據作戰科的預測,戰局轉換可能性最高的時刻是寶具‘零時迷子’發動的淩晨零點。按照日本時間來算……是在大約一小時之後,因此現在那邊是不是也在發生什麼?”
      蘇菲點頭。
      “沒錯。在那之前,一旦發現了神諭,發現了那種龐大的感化能力,無論那些孩子們的作戰計畫成功與否,對於‘紅世之徒’們的志願一定會造成影響……”
      話到中途,蘇菲忽然發出了仿佛洩氣一般的歎息。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與之前不同,意識到話中重量的席拉蒂將隱藏於面紗之下的臉轉了過來。
      “不,只是趁著這個勢頭想像了一下,如果沒能讓他們覆滅的話,到時候會不會派上用場。明明將數百年來的友人殺害,最為他們所恨的人就是我。”
      “在那個時間點,【革正團】必須被毀滅。”
      武甕雷神的話語沒有絲毫模糊,他一如既往地以毫不留情的明確口吻說道。雖然被殺死的人對於他來說也是朋友,但一事歸一事。
      “不說別的,光是與那位‘逆理仲裁者’,也已交換了默認的諒解態度。”
      “不管怎麼樣,新世界被創造出來了。能做的事情也全都做完了。”
      席拉蒂平靜地說完,奧汀則嚴肅地繼續說道。
      “現在正是時機,等待圓滿的時機——”
      “請吧,原總司令閣下。”
      法蘭西斯將終端遞了過去,葛羅歌輕聲笑道。
      “就盡情地讓我等見識一下吧。”
      對著顯示於接過來的終端上、只有文字的世界,蘇菲集中起意識。
      “到底是別有目的地獲得勝利……還是以任何人都能夠接受目標前進呢……”

      噴湧而出的閃光和狂暴肆虐的力量從內部猛烈地敲打著無人的夢幻公園。
      “這是何等……何等榮譽……!!”
      在公園的一角,站于白馬型遊樂器具之上的樂士“笑謔之聘”洛弗卡雷平穩又洪亮的聲音響徹四周。他為自己體內溢出的閃光和力量感到狂喜,充滿感慨的聲音不禁顫抖。
      “對我等‘覺之嘯吟’沙哈爾的眷屬而言,徒然彷徨數千年也絕不少見……然而,實現神之悲願的大任竟被授之於我!!啊啊,我已然找到並理解了新的任務……這份由我‘笑謔之聘’洛弗卡雷吟唱‘先觸之歌’的榮譽!!”
      在至近距離之下聽到這番話的“骸軀變換人”恩尼斯特•弗萊德用手遮住額頭,眯起眼睛,試圖把握住在自己面前爆發的異常事態擁有的意義。
      “現在開始將要進行神意召喚!?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活活活祭品都沒有就進行儀式!?難道說,活祭品是我們嗎!?”
      與他相反,“應用技藝”布莉姬陷入了恐慌。
      啪啦一聲,早已不合時宜的魯特琴聲再次響起。
      “發生了何事,不是現在才要傳達嗎……眾生平等地傳達給存在於這世上的所有同胞。”
      將撥弄琴弦的手優雅地舉起,洛弗卡雷陶醉地做出說明。
      “關於活祭品,也請不必擔心。古往今來,我等引導神的神意召喚已不知發生過多少次……既然如此,汝等為何知其存在,卻對內情知之不詳?”
      “你說什麼?”
      像是故意表現給訝異的弗萊德看似的,引導神的眷屬將手掌抵在胸前。
      “其中緣由乃是已往之人無法將其傳給後人。即是說,向我等神、向神意召喚獻上的活祭品,乃是承受靈告——‘應予人知’——的眷屬自身。”
      他無比自豪地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容我發自真心地表示謝意,兩位閣下。我等之神的神意召喚是絕對無法自然發生的。因為我等神的耳目只能通過眷屬才能在世界上張開。因此我等,因此我才會彷徨於世,不斷增進歷練……故而,此刻……  ——  請予以降臨  ——  ”
      簡直就像是在迎接什麼人似的,洛弗卡雷誇耀地大大張開雙臂,仰面朝向天空。
      以會令人錯認為在接受結束演奏後滿場喝彩的身姿,他唱道。
      “——‘嘯飛吟聲’——”

      這一句話,
      使如同從天而降的一擊,如同落雷般龐大的某物進入了他的體內。
      自在法“帕拉西奧斯的小徑”立即被炸得粉碎。
      ——在以和弗萊德匯合為目標的附近的討伐者們面前不斷展開。
      那是引導神“覺之嘯吟”沙哈爾顯現的證明,將一切完全摸消的忘我之色——純白。
      洛弗卡雷的存在化作了天之聲,撒落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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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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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49 |
      3 於天涯拉開之帷幕、其名為

      在時至午夜零點之前的發展可謂完美。
      寶具“零時迷子”的動力源真相——試圖複元變質、這個世界的反作用力。
      這種本來是為了引發“既不劣化也不消耗”這一現象而提供的力量——
      在“大命詩篇”的作用下,將時間與數量的限制強制解除,
      為了創造神“祭禮之蛇”的神威召喚而獻上一切。

      “——‘祭基禮創’——”

      回應著這句話,不斷膨脹的世界之卵終於觸及了環抱自己的黑色蛇身。
      接觸之後,承受壓力而碎裂的並非是卵,而是蛇身一方。
      那是誕生之枷鎖被解放,樂園“無何有鏡”原本的姿態。
      黑色的蛇身也沒有單純無為地破碎消失。
      硬質的碎片在斷面上閃爍著鮮豔的光輝,而濺起的碎片進一步破碎並播撒到空中。以世界之卵為中核,碎片不斷地在周圍卷起漩渦並逐漸擴大,那幅情景宛如黑色的銀河。封絕的天空在眨眼之間被埋沒,銀河似乎有種繼續擴展到外部的勢頭。
      恢復人型的將軍“千變”修德南和悠二保持一段距離,將視線從已經開始的儀式移向在更上方、身處世界之卵內部的巫女“頂座”黑卡蒂。
      他墨鏡下方的雙眼中帶著一股濃重的沉鬱之色。
      (那麼,雖然是所謂無論怎樣都能改變的計畫……但實際上到底是怎樣呢。)
      經由淩晨零點而維繫的力量正無休止地奔流而出。
      為了實現創造神隨心所欲創造出來的樂園“無何有鏡”,埋藏在代行體阪井悠二體內的寶具“零時迷子”正將【化裝舞會】歷經數千年、孜孜不倦地做好準備的“大命”計畫以完全的、甚至是在那之上的形態,無窮無盡地噴吐出力量。
      被奔流的壓力壓倒的“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和身旁的“悼文吟唱人”瑪瓊林•朵把悠二夾在中間,在修德南的對面擺好了陣勢。
      她們面帶著滿臉悔恨,像是已經放棄般觀望著事態的動向。
      “沒有、改變……!”
      “變成這樣的話,再怎麼掙扎拼命都沒轍了呢。”
      最終,力量和黑色銀色的火焰混合,化作了閃電。
      從悠二身上溢出的力量全部帶著閃電般的光輝,灌注到位於上方的黑色銀河中,化作散落的群星,並彙聚成閃亮綿延的河流。力量最後集中向世界之卵,銀色的光輝無窮盡地加強到足以灼傷眼睛的程度。
      在這之中,首先是“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緊接著是“蹂躪的爪牙”馬克西亞斯,對於自己的預感,對於過去不知發生過多少次的異變爆發產生了懷疑。
      “唔,這個是……!”
      “喂喂喂喂,難道說要在這種時候!?”
      在封絕之中,不知不覺地止住了奔跑的雙腿,停下戰鬥的雙手,抬頭仰望頭頂的無數“徒”們並不只是迎接終於到來的創造時刻,也將突如其來的來訪者一併接受。

      《——  ——》

      那是神的氣息。
      那是配合創造神的神威召喚發生的另一起神意召喚。
      只要是稍稍有點閱歷的“徒”,任憑是誰都知道這個現象的意義。為什麼是現在,在這個時候發生,眾人為此而狼狽,其中甚至還有因為不祥的預感而渾身顫抖之人。
      引導神“覺之嘯吟”沙哈爾。
      那是僅僅憑藉教唆與誆騙之言就能使事物變質,因此被相當數量的“徒”忌憚厭惡的 “紅世”真神所引發的神意召喚。從遙遠的彼方,斷斷續續地響起來的話語——

      《—— 偉大  之事  正在  進行 ——》

      突然間,在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所有“紅世之徒”的意識中彈響。宛如在耳邊敲響破鐘,會在記憶中留下烙印一般令人疼痛而異常明瞭的聲音劈向聞者的全身。
      身在禦崎市戰場之上的人,在外面嚴陣以待的人,現在趕往這裡的人,秘密隱藏起來的人,存在于火霧戰士之中的“王”與他們的媒介火霧戰士,封絕內外,距離遠近,無論是否打算聆聽,所有人都被強制收聽。

      《—— 其  雖偉大  若無護  終幻滅  新之燈 ——》

      參謀“逆理仲裁者”貝露佩歐露為這意想不到的妨礙陷入了愕然。
      (現在——偏偏是現在——竟然出現雙重的神威召喚!?)
      這個時刻絕對不可能是偶然。沒錯……這種在過去曾多次發生,給所有“徒”造成影響的神意召喚必然會在對被玩弄的一方來說最糟糕的瞬間發生。因此,對於遭到損害的人來說,引導神才會成為深受忌憚的存在。

      《—— 其  得實現  無知者  終埋沒  新之燈 ——》

      初次遭遇這種事的代行體•阪井悠二對於在迸發的力量中更顯壯闊的他心通,對於“紅世”的真神僅此而已的威力感到了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被強制收聽的……強制力嗎?)
      淩晨零點的瞬間,以體內的“零時迷子”為核心的他明明與等同於這世界歪曲的壓倒性力量直接相連,身體卻沒法正常行動,只能被強迫收聽。除此之外,他甚至還對所有人都在聽取同樣之事的大範圍異常產生了共感。

      《—— 是故  以引導神“覺之嘯吟”  之名  在此  傳達  ——》

      雖然在戰場上敗得體無完膚,但是得到了引導神的神諭,在戰場外作戰的人們眼中看來,他們似乎是成功了。但是對於此事,夏娜和亞拉斯特爾都懷有一種複雜的思緒。
      (這就是,引導神的神諭?)
      (到底是該對預防措施的成功感到喜悅,還是該為自己的不中用而悲歎呢。)
      雖然己方用盡手段和力量實行的作戰計畫以失敗而告終,但是在“大地三神”的行動以及創造神不具備強制力的神諭作用下,他們對新世界的願望至少還能展現出一絲一毫……兩人不禁產生了這種不符合自己風格的樂觀想法,可他們的期待還是慘遭背叛。

      《—— 成就 “約定的兩人”  之鑽研  兩者  凝聚  結晶 ——》

      引導神對所有“徒”傳達的雜亂無章的神諭內容,並不是夏娜一派的行動中向新世界編織的理。
      (!?)
      (這一招也不行嗎——不過,竟然是與“約定的兩人”有關?)
      雖然夏娜十分震驚,但是亞拉斯特爾作為同屬“紅世”的真神,對引導神的性質及法則多多少少有所理解。即便如此,對方沒有把己方提示的內容一腳踢開,選擇不說出神諭,而是宣告了完全不同的神諭,這樣的結果還是在他的想像範疇之外。
      而且物件竟然還是“約定的兩人”。
      無論到哪裡都是騷動源泉、不斷引起麻煩的兩個人,再加上對所有“徒”都態度隨便、會在突然間行使影響力的神……即使是在能夠考慮到的範圍內,這也是一對最為糟糕的組合。
      而那位神仍在不為所動地發出聲音。

      《—— 得到  新形態  找出  新自我  應有之貌 ——》

      接著,威爾艾米娜。
      (為什麼那兩個人的……那副姿態,那個形式,會有讓引導神留意之處!?)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是一句最有威脅性的話。
      迄今為止,引導神總是時不時地像這樣毫無自覺地,又或者是有所自覺地傳播出他的影響力,給世界的形態造成干涉。而且這一次,他不知為何把目標唯獨指向了威爾艾米娜的兩位朋友,她絕對要守護的兩個人。

      《—— 懷著  新希望  踏上旅途  向著  新地域  展開旅途 ——》

      所有的“徒”們都不只是單純地被強制收聽。
      而是將這些話刻印在記憶和印象之中。無論是這道神諭的對象是“約定的兩人”這一事實也好,還是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可以輕易聯想到的單詞也好,此外……還有將這些意義結合起來的、最為龐大的話語炸彈。

      《—— 投入  己身  與由此誕生之  “兩界嗣子”  一道 ——》

      在聽到這句話的人之中,只有通過傳聞、或是實際體驗曾經的大戰而有所瞭解的人才會回想起這個名字。而且,這些回想起的人們無一例外地大為驚愕。
      “兩界嗣子”。
      那是過去,身為強大的“紅世之王”的“棺柩裁縫師”亞西斯試圖創造,卻被火霧戰士們加以阻止,對兩界(即“紅世”與這個世界)存在的融合體。
      換言之,亞西斯打算利用自在法和身為契約者的人類創造孩子。
      正可謂是瘋狂的行徑。
      這種架空存在的生成,需要莫大的“存在之力”,即使是憑藉歷史上屈指可數的自在師亞西斯擁有的技術,也沒能實現,於是它最終被當作徒勞無功的象徵,流傳至今。
      但是,貝露佩歐露等【化裝舞會】的樞要人員們早已知曉。用於那次生成的東西別無他物,正是出自創造神之手且被他們珍藏不露的自在式——“大命詩篇”的一部分,因此對於他停滯不前的計畫,【化裝舞會】給予了消極的協助。
      另外,古老的火霧戰士們也都清楚。流傳至今的徒勞評價是因為忌憚模仿那需要莫大“存在之力“的行為,被火霧戰士的陣營刻意地散播出去,所以他們自然清楚那是與實際情況不符的不當評價這一事實。
      為人所知的“兩界嗣子”再一次漸漸形成。
      曾經是在“紅世之王”與火霧戰士之間。
      如今是在“紅世之王”與“密斯提斯”之間。
      引導神發出的驚天動地的告知,
      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結束了對全世界,對存在於這世上的所有“徒”的傳達,引導神就此離去。
      只為了傳達而傳達,只為了刻畫而刻畫,之後的事情一概不知,引導神僅此離去。
      同時,他展現出神之權能——“喚起”與”傳播”只是僅此而已的存在。

      《—— 追求  吧  新樣貌 ——》

      耳邊敲響的破鐘之聲,直接在記憶上刻畫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只有記憶清晰地記得。
      於是。
      “原來如此……有趣。將因朕的‘大命詩篇’而變質的身體以這種形式加以補足。”
      只有一個人在暴露於引導神那壓倒性的他心通中,得知新的“兩界嗣子”正逐漸生成的事實之後,依然能夠展露笑容。
      “這亦是創造,是對完全嶄新之物的創造。”
      他就是在自己迎來最美的瞬間時,被出乎意料地橫插一腳的創造神“祭禮之蛇”。
      “偏偏被那個稀有之物搶走朕的拿手好戲……因果的十字路口與並行道實在太多,結果便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態,仲裁者‘天壤劫火’啊。”
      從卷起漩渦的力量中,他對佇立于前方的夏娜以及垂在她胸前的“克庫特斯”投以一笑。
      同樣作為“紅世”真神而強遭告知的亞拉斯特爾卻沒有回以笑容。因為數百年前,在經歷死鬥的結束阻止“兩界嗣子”誕生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和他的契約者。
      “既然對方如此告知,朕也不會說不可能……但是,要構成那個存在,就需要莫大的‘存在之力’……唔,是這樣啊——!”
      夏娜也注意到了同樣的事。悠二開始環視自己的周圍。
      “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徒’殘留下來的‘存在之力’——!”
      “再加上正從樂園‘無何有鏡’中湧出‘存在之力’——!”
      亞拉斯特爾對於自己期望之外的新理的出現,只能發出幾聲呻吟。
      “唔……那兩個人,看穿了這一點……”
      “別說是妨礙了,竟然還是錦上添花。”
      同樣的聲音也被傳達給一旁的修德南,以及深處中央司令室的貝露佩歐露等眷屬,創造神哈哈大笑。他一邊笑著,一邊向正逐漸在頭頂上方誕生的東西誇張地仰起身子。
      “這不是大大地、大大地回應了朕的期待嗎。新的創造,新的世界,只要遵照那人的話,就算是新的樣貌也好,都能在樂園‘無何有鏡’中找到吧。”
      說完,悠二迸發出龐大的力量,飛了出去。
      “墊場已經結束。準備也已就緒。”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創造神“祭禮之蛇”,仿佛因歡喜而起舞。
      一邊將黑色與銀色的閃電散播到四周,一邊朝著將天空埋沒的黑色銀河中央,悠二逆向著陸在世界之卵上,向親愛的同胞們,向充滿“紅世之徒”的光景眯起眼睛。
      “朕的樂園‘無何有鏡’……即使多多少少有所改變,已無任何事物能對其造成牽制。”
      從他的全身噴發出來,已經不再是閃亮的雷電、而是如漲潮的大海一般磅礴的力量,正向著腳下的世界之卵,向著將周圍全部卷起的黑色銀河不斷注入莫大的能量。
      世界之卵那股銀色的光輝被加強至極限,化作了連自在式的紋樣都無法看見的銀色太陽。
      黑色銀河在漩渦之中閃耀著無數星辰與閃電,靜靜地等待開始的時刻。

      “——開始吧——”

      從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神之座上,創造神朝著自己頭上,朝著大地伸出了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又或是觸碰一切,他完全張開手掌說道。

      “——親愛的‘紅世之徒’啊。盡情擁抱吧——”

      抬頭仰望的“紅世之徒”們毫無例外地全體跪下。他們的神、欲望的肯定者正在詢問自己。這股喜悅與興奮使他們的雙腿無法支撐身體。

      “——夢寐以求的世界就由朕來彙集、來約束吧——”

      抬頭仰望的火霧戰士們毫無例外地僵立原地。過於巨大的存在被置於頂上,不能表示屈服的他們只能向大地尋求支撐。

      “——如今正是樂園‘無何有鏡’的開啟之時——”

      最終,制住天空的創造神用伸出的手掌承受住期望,將其一絲不落地全部掌握起來,釋放自己經由神威召喚獲得的力量。世界之卵,亦即黑色銀河開始了緩緩的顫動,和曾經發生過的“朧天震”十分相似,空間的微顫擴散到附近一帶。
      從實際體驗中,任誰都可以輕易地想像到。
      在世界的邊界上正慢慢打開一道洞穴,對面就是逐漸誕生、屬於自己的樂園。
      隨後,成為世界之卵核心的“紅世之王”作為活祭品死去了。在神殿的黑色禦簾之上,投射出她搖擺不定的存在的銀色影子被立即侵食。
      《再會吧……將在期望中到來的,我的巫女啊。》
      他的聲音只傳送給唯一一人……然而,身為黑色火種的她毫不停滯地被點燃。在中核裡燃燒的她通過用黑色記錄自在式“大命詩篇”,瞬間啟動了世界之卵。

      “——‘天梯’啊,顯現——”

      在悠二吟唱之後,他的腳下、然後是球體表面的全部,同時被黑色火焰點亮,又突然消失。
      球體急劇收縮,在曾經的活祭品所在的位置上收束為一顆具有驚人密度的珠子。它一邊繼續承受釋放出來的力量,一邊停留在那一點上。
      下一階段——通往新世界道路的創造終於開始了。受到已經在“真宰社”內部有所感應並正在運轉的裝置輔助,黑色銀河的漩渦猛烈地開始加速。它卷起星辰釋放閃電,同時也逐漸開始收束。
      在只有世界之卵所在的空域打開一個圓洞的漩渦沒過多久就變成凝縮了方才脹破之力的圓環。隨後,圓環又化作黑色蛇身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力量之塊,緩緩地滯留在空中。
      向著跪下來抬頭仰望的“紅世之徒”們——

      “——親愛的‘紅世之徒’啊。在這一瞬,注入願望吧——”

      創造神“祭禮之蛇”竭盡了自己的一切。
      跪下來抬頭仰望的“紅世之徒”們獻上了願望。

      “————  !  ————”

      創造神“祭禮之蛇”用盡了自身的一切。
      在跪下來抬頭仰望的“紅世之徒”們的頭頂遠處。

      “——成了——”

      創造神“祭禮之蛇” 耗盡了自身的一切。
      力量的釋放忽然中斷,連同最後一滴都被注入到珠子中。
      就在這時,黑色的圓環突然朝正上方呈螺旋狀地彈伸出去。
      黑色螺旋貫穿了封絕的外殼,無窮無盡地向上延伸,最終消失在去向的盡頭。
      同一時刻,珠子……迎來孵化時刻的卵掠過螺旋的中央,不斷地向上升起。
      簡直就像是活祭品的靈魂正在漂浮一般。
      將軍保持沉默,目送著這番情景。
      同樣,參謀也從塔內用三隻眼目送它的上升。
      “……”
      忽然,她的眼睛轉向了司令室角落的某個裝置。這不過是對已經做完的事情加以確認,不過是平常習慣的行為而已——但是。
      “……?”
      看了數秒鐘之後,她露出了完全不像是自己會有的驚呆表情。
      仿佛她的眼前映出了無法理解的事物。
      “不。”
      她出聲說道。
      這不是仿佛。
      “怎麼可能。”
      是已經映出來了。
      無法理解的東西,清清楚楚地映入眼簾。
      準確地說,顯示出的內容本身她能夠理解。可是,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顯示出這樣的東西,為什麼會發生來龍去脈無法說通的事情。
      這份不可理解被詭計多端的“王”用語言清楚地表達了出來。
      “沒有變!?”
      參謀走到裝置前,將手放上去確認顯示並沒有發生混亂。雖然教授已經消失了,但是結構、操作還有顯示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毫不停滯地用眼睛檢查著裝置的狀態。
      “沒有、改變?”
      結論還是一樣。
      樂園“無何有鏡”的創造已經完成。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位於向兩界的夾縫延伸出去的螺旋通道“天梯”前方的世界之卵孵化而已。雖然僅此而已,但關鍵的世界之卵被“炎發灼眼的殺手”改變了式之後,結構尚未發生變化。
      完全搞不明白。
      “到底為什麼?”
      遠話傳向了呆住的她。
      《不可思議之事發生了……朕之參謀。》
      “盟主。”
      《親愛的“紅世之徒”們在被賦予了那般程度的自由時,也知曉了何等程度的不自由。於是乎,在“祭基禮創”成功的瞬間……朕如此想到。》
      “……”
      面對等待說明的參謀——

      《這樣就好。》

      創造神說道。
      《為什麼他們會期望不自由的樂園?》
      比起回答,貝露佩歐露先是發起反問。
      “那麼……那麼為何?”
      即使創造神所說的事全是事實,但是她應該已經為輕易反轉不合理事態準備了萬全的手段和力量,做好了周到的安排。不,不是應該,而是確確實實地安排好了。
      “為何盟主不發揮您的力量將其改變!?”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有所冒犯,卻還是傲慢無禮地繼續尋求答案。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理應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創造神不知為何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答道。

      《朕感到——大家都有些悲傷。》

      “……”
      這一次貝露佩歐露真的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但是,她很快就從創造神的聲色之中明確地察知到他回答之前那段停頓的意義。它意味著徹底的無可奈何。
      換句話說,創造神“祭禮之蛇”是對發展成這個地步的自己感到羞愧,對為自己做了種種準備的參謀,對現在像是正在發怒的她難以開口。
      貝露佩歐露了閉起張開的嘴,考慮著到底是該發怒還是歎氣。
      “……”
      終於,她用手遮住嘴角,笑了出來。
      “……呵、呼,呵呵、呵。”
      笑聲無法停下。混合著愚蠢、愉快與敬愛,她愈是忍耐,笑意就愈是不斷地翻湧上來。她甚至知道處於接通中的遠話對面的盟主都十分困惑,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更是奇怪地無法忍住笑意。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
      終於連遮掩嘴巴的動作都徹底放棄,貝露佩歐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哎呀,真是的,您這是何等的……啊,算了。”
      《果然、不行嗎?》
      對於戰戰兢兢地提出詢問的創造神,忠實的參謀故作惶恐地說到。
      “不,如果那是您的期望,我等自然沒有異議。”
      《這樣啊……是啊,既然如此,那好吧。》
      看來創造神是以為自己總算順利過關了。
      像是為了蒙混過去一般,他轉變了話題。
      轉向原本最為重要的話題。
      《現在,新世界要孵化了,朕之參謀。》
      “是。在神殿中恭候大駕,我等的盟主。”
      貝露佩歐露答完這句話,就發出洪亮的腳步聲,對殘留在房間中的一切不帶一絲留戀地離開了。

      三柱臣的其中一角已經缺失,在巨塔“真宰社”頂端的神殿之中,創造神“祭禮之蛇”左右只有貝露佩歐露和修德南跟隨。
      經教授之手完成重組後,這裡的構造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洞穴被塞住的地方正是將站立之人倒立映於其上的漆黑地板和排列成巨大圓形的柱列,另外還有宛如漂浮於暗夜之海的冰塊般純白的祭壇被高高地架了起來。
      創造神並沒有坐到祭壇上方的玉座之上,只是抬頭仰望著塔的正上方。
      “……應該傳達給‘徒’們嗎……不。”
      將封絕的外殼打破的巨大黑色螺旋從那裡構築起來。銀色火星在螺旋的內側緩緩飛舞,對面可以看到夜空。雖然螺旋是沒有實體之物,從封絕之中延伸出去的部分也處於人類無法看見的狀態,不過事到如今,這些都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一起看到的話,就能明白吧。”
      陶醉地說出這句話的悠二臉上已經沒有絲毫先前的狼狽。
      貝露佩歐露將懷疑掩藏起來,以參謀的身份對將軍發問。
      “看來各方的戰鬥都已停止,讓他們撤退也沒有問題吧,將軍。”
      “說得是啊……啊,那樣就好。”
      修德南先是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句,又動了動腦筋,重新說了一遍。
      “對三方的‘四神’也已進行了嚴密的監視。他們應該不會再做無益之爭……”
      這時,創造神輕輕地——
      “要孵化了。”
      宣告了重大的事項。
      三眼和墨鏡的視線追隨,兩人抬頭望向位於螺旋彼方的夜空。
      星星閃爍了一下。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夜空忽然變得看不見了。
      或者說,是視野被銀色的光輝覆蓋而失去了顏色。
      一瞬間,他們產生了風在塔的四周起舞,並被吸入螺旋中的感受。
      接著,力量在螺旋周圍迸開——通往“無何有鏡”的通道終於被打通了。
      在螺旋內翻飛的火星正被吸向上空。
      存在於那終點之處的新世界充滿了光輝,讓人無法看見任何事物。
      到底是在什麼作用下鳴響的呢,一個如清澈鈴聲般的話音響起。
      接下來,創造神向前邁出一步。

      “巡迴士‘驀地祲’利維佐!!”

      他厲聲又愉快地喚起一個名字。
      話音剛落,貝露佩歐露便通過封存於“地獄鎖鏈”之內的自在式啟動了託付給他的“緊急手段”。通過瞬間的啟動發生了轉移,一隻胳膊脫落的利維佐出現在神殿的地板上。
      “啊!?”
      從被喚到名字起只有一瞬間,利維佐完全沒有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態,他朝周圍、上空和正面看了個遍之後,才終於屈下龐大的身軀,單膝跪地施以臣下之禮。支離破碎的傷口中赭色的火星四濺,那副樣子看起來十分痛楚。
      創造神對著這樣的他堅決地下達了命令。
      “對汝下令,令你作為新世界‘無何有鏡’最初的引子,第一個出發。”
      聽完這強調之語後的數秒。
      “遵……遵、遵命——!!”
      理解了無上榮譽的內容後,利維佐再次低頭。
      貝露佩歐露緊接著補上一道指示。
      “按照事前訂下的計畫,首先,我等【化裝舞會】將暫時散會。就先空出一段時間,讓同胞們看清自己應當在新世界如何行動吧。時間定為十年,雖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比這更短也沒有問題,但在那之前,各位就隨心所欲地四處闖蕩吧。”
      “遵命!另外參謀閣下,關於此次的戰果報告——”
      對於不合時宜地打算謹遵規矩履行職務的部下,參謀不得不露出苦笑。
      “去了對面之後,我會按照老方法把你送到老地方。畢竟人類還是會維持原來的普通模樣呢。”
      “在下瞭解!……”
      利維佐很有氣勢地做出回答,可是他依然沒有抬起頭,保持著靜候命令的姿態。
      修德南理解了他的意圖。
      “搜索獵兵‘蠱溺之杯’波索因。”
      “嗯。”
      貝露佩歐露還是用“緊急手段”把他呼叫出來。
      波索因噗地一聲落在利維佐的身旁。
      “唔哇!?”
      東張西望了一陣之後,他慌忙學著身旁利維佐的樣子,採取了臣下之禮的姿勢。
      就這樣,在貝露佩歐露結束了第二次說明之後,創造神愉快地鼓舞道。
      “那就儘管出發吧。被無名之輩搶先一步的話,在形式上也不太體面。”
      “遵命!!出發吧,波索因!”
      利維佐心情愉快地施以一禮。
      “那麼就……哇!?”
      他用剩下的手臂抱起波索因,不帶一分留戀地飛了起來。
      作為毫無疑問的第一組,他們進入了“天梯”的螺旋。
      兩人的身體最終化作火焰的顏色,在不斷濺出火星的過程中變為只剩下同色的光輝,不斷上升,筆直地從螺旋中穿過。

      數不清的人注視著這兩個人的飛翔。
      理解了這道貫穿天際的螺旋到底是何物。
      也得知了在那前方的是什麼。
      那就是終於完成的——新世界。
      “噢噢!”
      其中一人沒用語言,而是僅僅從口中泄出感歎之聲。
      “哈、哈哈!”
      亦或是怯生生的笑聲。
      “行了?”
      對於這個終於從嘴角漏出來的問題——
      “能行了吧——?”
      傳回了算不上是答案的回答。
      “能行”“嗯”“是啊,行啦”
      騷動蔓延開來。
      “我要去嘍””我也去””好””去吧”
      接著化作了決意。
      “被創造出來了”“我們的”“做到了,做到了啊”“太了不起了”“能行了”
      然後,
      “……向著‘無何有鏡’……”
      以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的短短一句為導火索,

      “    …………  ——————  !!!!    ”

      像是空氣破裂了一般,無數沒有止盡的歡呼同時重疊在一起。
      空中的“徒”們爭先恐後,地上的“徒”們整齊劃一,朝著天空的螺旋如雪崩般一擁而上。無論什麼人在前都沒有意識,無論什麼人在前都不去爭奪,他們只不過是考慮著自己的事情前進。
      這些“紅世之徒”們就這樣被迎入了新世界“無何有鏡”。
      沒有一個例外,來者不拒,胸懷寬大地被引導進去。
      進入巨大螺旋之中的大鷲濺起火星、化作光輝開始上升;緊接著進入的角馬也濺起火星、化作光輝開始上升;再接著身披斗篷的少女也同樣濺起火星、化作光輝開始上升。然後是接下來的山貓、接下來身穿鎧甲的少年、接下來的旗魚、接下來的螳螂、接下來的鳥、接下來的魁梧男性接下來的黑龍接下來的狼,接下來的老鼠接下來的牙男接下來的烏龜接下來的雉雞,他們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地溢出,彙聚,飛行。
      在這個世界的陰影之中霸道橫行,暗中以啃食人類維生的非人者們。
      經由古代詩人之口,在這個世上被命名為“紅世”之“徒”的人們。
      從這個世界的“無法步行抵達的近鄰之處”跋山涉水、遠道而來並受到招待的客人們。
      將人類得以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根源之力“存在之力”奪走,使自己顯現,引發不可思議之事,向來隨心所欲地、力盡所能地活到毀滅來臨之前的“徒”們,離去了。
      他們朝著向創造神“祭禮之蛇”歷經數千年時光的許願積得的願望結晶,同時也是把最後的收尾工作委託給自己的新世界——“無何有鏡”進發。
      在狂熱的驅動之下向前突進的同時,
      他們回答創造神,這樣不也很好嗎。
      他們回應引導神,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他們自私、任性而又粗暴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作為他們啃食人類的證明、構成身體的“存在之力”化為火星播撒出去。
      失去了擁有者和使用者,不計其數的存在殘渣變幻為繽紛多彩的火焰組成的暴風雪,變為釋放出平靜光輝的流星雨,將廣大的封絕內部空間埋沒,綿綿不絕地絢爛綻放。
      在仿佛要被這些火焰與光輝吞沒的巨塔“真宰社”頂部的神殿中。
      “朕之手已企及成就——幹得漂亮,【化裝舞會】。”
      有貝露佩歐露和修德南跟隨左右的創造神“祭禮之蛇” 聲音洪亮地向列隊于祭壇前方的【化裝舞會】諸將領們做出宣告。
      伸直駝背、挺起胸膛的“煬煽”哈拜利。
      負傷之身因歡喜而顫抖的“翻移面紗”奧賽。
      從長鼻子中噴出粗重呼吸的“化轉藩障”巴馬。
      為感動至極而落淚、疲憊不堪的“獰暴之鞍”歐洛巴斯。
      用指尖緊緊握住歐洛巴斯袖角的“朧光之衣”瑞拉雅。
      始終保持平靜、將鳥身深深屈下的“翠翔”史特拉斯。
      其他依然健在的兵將之中熟悉的面孔裡面,缺少了三柱臣的巫女“頂座”黑卡蒂,客人“探耽求究”丹塔利歐教授及其助手“自學的結晶優秀的28號堪塔特•多米諾”和樞要人物“冀求的金掌”馬蒙。認清這一事實的創造神——
      “戰鬥,戰鬥,激發一切,絞盡智勇向前疾馳,點燃火熱滾燙的烈焰,亮出獠牙利爪發出咆哮,揮舞研磨鋒利之劍刃的汝等——”
      向已經亡故的要塞司令官“嵐蹄”飛可、外界宿討伐軍總司令官“淼渺吏”迪卡拉比亞、要塞守衛隊“哮呼狻猊”普爾森、“駝鼓亂雜”烏瓦、身為客人的“壞刃”沙布拉克,還有許許多多已逝的兵將致以哀思。
      “儘管於半途凋落,朕仍要對開拓道路之人贈予希望。”
      他緩緩地編織出話語。
      “作為與朕一同前行的證明,在新世界起舞吧。”
      作為始終由他人效忠的神,他沒有道謝。
      只是獻上了祝詞。
      “昂揚地面對身體的戰慄,歡喜地解放心靈的預感……這正是為汝等所創世界之緣故。”
      說完,他眯起帶有些許哀傷神色的眼睛,抬頭望去。
      “在‘天梯’於頭頂關閉,碎片綻放于新世界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將視線聚在一起,
      眺望著自己成就的光景,
      眺望著那充滿天地的火焰與光輝。
      “朕將沉入又一次假寐。在這期間,朕將繼續接收汝等接下來的期望,繼續感受汝等更加欲求之物,直到因欲望的強烈光彩而再次醒來的那一天。”
      從創造神的口中流露而出的聲音宣告了離別。
      所有人都對這一事實感到了寂寞。
      在寂寞的同時,他們也因為喜悅和榮譽而顫抖。
      所有人都難以開口、仿佛十分漫長卻短暫的沉默過後。
      “我等【化裝舞會】——”
      總是自己負責扮黑臉的貝露佩歐露宣告道。
      “將自己抱持的欲望以大命這一偽裝加以強化的舞會也暫時散會。”
      她的聲音逐漸恢復了她一貫的語氣。
      “觀察同胞的動靜,思考自我作為的十年,雖然定下了期限,不過大家隨心所欲就好。”
      “真不像您的風格。”
      瑞拉雅對於這道稱不上是命令的命令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巴馬用鼻子扶起奧賽的同時提出詢問。
      “參謀閣下,這道‘天梯’的前方通向位於新世界‘無何有鏡’中的禦崎市嗎?我等作為先驅,想在對面做好恭迎的準備。”
      “雖然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在散會之後又立即這麼做,有失體面呢。”
      說完,貝露佩歐露聳了聳肩。
      “出口的位置雖然因為教授不在了,從原理上很難說明……但是據他所說,是‘在同樣的星球上’。不手牽著手的話,各位應該就會散落各地吧。畢竟——”
      儘管意識到代行體的表情微微僵硬起來,貝露佩歐露還是乾脆地補充了一句。
      “對面根本不存在禦崎市。”
      沒有對此過多留意,歐洛巴斯以戰士的身份——
      “寶具會變成怎樣?”
      將沒有被捏住袖子的那只手上握著的長柄戰斧微微地傾斜展示出來。
      對於這個問題,修德南作出了回答。
      “沒有必要懷有多餘的擔心。因為‘天梯’可是為了守護你們重要的事物,允許你們把它們帶進去的存在。雖然對火霧戰士也有同樣的效果,這令人很不痛快,不過這就是規則,所以沒有辦法。”
      “那些傢伙們果然也會跟來嗎?”
      史特拉斯為飛翔做出準備,振了一下翅膀之後進行確認。
      修德南理所當然地做出保證。
      “那個嘛,公主殿下都大罵一通到那般地步了,會來的。‘天梯’又不會立刻消失,寶具也能通過——在我們做出了這樣的表率之後,他們在最後勇敢地沖入其中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聽完,貝露佩歐露腳下輕輕踏了一下。
      “嗯……雖然這麼說,不把這個帶去也是不行的呢。”
      “因為到了目的地會無家可歸啊。”
      緊隨修德南的聲音擴散開來,開朗又悲傷的笑聲消散而去之時,代表諸將領、沒有將感情表露在外的哈拜利單手抵胸地問道。
      “敬請您務必將下達啟程之神敕,我等的盟主,創造神‘祭禮之蛇’——”
      創造神頷首。

      “興高采烈地出發吧,朕的舞者們啊。”

      他說出了祝詞。
      一齊還以一禮,【化裝舞會】出發飛向了新世界。
      諸將啟程後,在神殿更下層位置待機的士兵們也緊隨其後。
      不知是不是出於榮譽感,和現在依然在不斷飛入的其他“徒”們的雜亂無章截然相反,【化裝舞會】的成員排出以將領為首、士兵在後的佇列,佇列與佇列並行成軍,到哪裡都是整齊劃一的樣子。平滑地描繪出來的優美曲線群也一條接一條的飛入“天梯”,撒下火粉,最終消失。
      在這份快感的餘韻尚未消失之前,貝露佩歐露轉身面向創造神。
      “那麼盟主,趁著還沒有發生無謂的騷動,我們也去吧。”
      聽到這句話,創造神以人類氣息十足的動作雙手叉腰,放眼觀察整幅畫面。
      他把自己的行動及其結果,
      “嗯。”
      把貫穿天空的“天梯”和飛舞飄散的無數火星烙印在眼中,
      “可惜。”
      低聲念叨了一句,他對著貝露佩歐露一笑。
      “不過——這件事就照你所說的做吧。”
      “是。”
      簡直就像是對耍賴的小孩死心了一般,貝露佩歐露下意識地屈下身體,藏起止不住的微笑。在她的一旁,寶具鉤鎖“地獄鎖鏈”整條飛了出去。
      鎖鏈在代行體阪井悠二周圍圍出一個環。
      “割斷吧,‘地獄鎖鏈’。”
      在持有者的命令下,鎖環一個一個地分解散開。
      瞬間——
      合二為一的存在被分離。
      (!)
      這份感覺仿佛是從悠二自身之中抽出血肉一樣,使他感到了一股發自根源的喪失感。
      四分五裂的鎖環重新在貝露佩歐露面前彙集、連接、旋轉,又在不知不覺之中收縮,變成了足以收納在她手掌之上的大小。
      他,就處在這道鎖鏈的漩渦之中。
      作為不會照亮任何事物的黑色火焰之塊,創造神“祭禮之蛇”的意志總體就存在於此。
      一直以來身處名為阪井悠二這個“密斯提斯”之中,對其賦予代行體的權能與力量,也作為創造神創造出新世界的他已經踏上了假寐的起始,用平緩的聲音說道。
      “汝如今怎樣,朕很清楚。汝所期望之物,朕也一起見識到了。實在是非常愉快……只要是能夠利用之物、就連神也要加以利用的人類啊。”
      悠二略帶為難地笑了。
      “這算是誇獎嗎?”
      “當然。”
      創造神一本正經地給出回答,接著又加上一句。
      “但是,拋下現在的汝離去,實在是極為過意不去。”
      “約定是持續到‘無何有鏡’創造出來為止,對吧?情況也好、事物也好、方法也好,如果那樣繼續下去,無論是哪一樣都無法得到……要是我再得寸進尺,那就太奢求了。”
      面對無論何時都天真地直面他人願望的“紅世”之神,悠二清楚地說道。
      貝露佩歐露代替舉足不定的盟主說道。
      “在重要戰鬥等在前方的現在,你不打算依靠我等的率性值得敬佩……總而言之,我等‘紅世之徒’會離去。這個結果對你來說是不是一件幸事呢?”
      “不過,這才剛剛開始……大致上。”
      對於在指出痛苦之事的同時詢問感想的參謀,悠二以接受批評的學生的心情作答。
      而參謀也像是評分的教師一般,嚴肅地評價了現在悠二的戰鬥力。
      “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我不認為你有勝算。”
      確實如此。
      現在的悠二由於約翰的離去,已經失去了對氣息的感知能力,又因為教授的消失,導致龍尾和“暴君”無法使用。雖然和創造神“祭禮之蛇”分離並沒有造成直接的影響,但是他也失去了贊同自己的對手,這給悠二帶來了超乎想像的不安。
      但即便如此,悠二還是說道。
      “因為已經決定要做了。”
      “……呵。”
      貝露佩歐露意味深長地一笑,將一樣東西遞了過來。
      “同樣是動搖精神,至少可以用用這個。”
      悠二的手掌接過的,是一條鎖鏈圓環。
      “這是依然施加在這條街道上的‘地獄鎖鏈’的控制鑰匙。無論是假裝修復而讓對手的刀刃變鈍,還是反過來威脅對方說不會進行修復,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夠有效使用。”
      “謝謝。”
      面對至今為止一直都當成盟主對待的悠二率直的一禮,貝露佩歐露因不習慣而回以苦笑。雖然和盟主在不同意義上為這個“密斯提斯”感到可惜,但是她並不存在對盟主中意之物出手的選項。
      這時,一直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佇立在一旁的修德南突然說道。
      “我來陪你吧。”
      “將軍?”
      對著露出意外表情的貝露佩歐露,
      “多虧了你,我等盟主度過了一段相當愉快的時光啊。”
      修德南補上了剛剛想到的理由。
      創造神對他的行為表示了肯定。
      “大命已然成就。若是汝有此意,就隨汝去吧。”
      “遵命。”
      修德南露出微笑,一掃之前表現出來的倦怠,以精湛的技藝輕鬆地將“神鐵如意”轉了一圈後回以一禮。
      朝著因完全意想不到的幫手而驚呆的悠二——
      “阪井悠二。方才公主將新的理編入朕的‘大命詩篇’中時——”
      “!”
      創造神“祭禮之蛇”說出了最後的話語。
      “汝的心,因重疊於前行之路的可能性而產生了大幅動搖吧?朕雖認為汝的堅韌意志值得欣賞,也打算尊重……但從結果來看,朕就是如此這般的神。”
      他對一同走來的人類說道。
      “會原諒的——既然朕身為欲望的肯定者,即使其他人不原諒,朕也會原諒。”
      “……”
      對方絕對無法做出回答。
      明白這一點的創造神催促起將自己放在手上的參謀。
      “出發吧,向著新世界‘無何有鏡’。”
      “遵命。”
      貝露佩歐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用另一隻手取出了火把型寶具“托利維亞”。
      將其高高舉起的同時,銀色的火焰點燃,她腳下的巨塔“真宰社”開始了震動。很快,塔身在這陣搖晃之中生出一條縫隙並緩緩崩塌,被分解成一個又一個單獨的零件。接著,在這之中只有“星黎殿”的零件被回收,向著火把所示的天空漂去。
      作為寶具而言實在太大,在零件平緩的雪崩之中一起浮在空中的悠二與修德南面前,創造神與貝露佩歐露與他們正面相對。
      對是否應該出聲告別感到迷茫的悠二眼前——
      “啊,真是愉快……下一次的願望會怎樣的形態……”
      創造神“祭禮之蛇”已經開始夢見昏睡的未來,亦即新世界。
      “朕之參謀啊,把‘已成如斯世界’這句話告知給火霧戰士是否妥當?”
      貝露佩歐露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他,卻依然愉快地飛起。
      “就這麼做吧。好讓他們在最初階段也不會挑起無謂的爭鬥。”
      飛起,混在無數零件之中,

      “——歡騰吧,火霧戰士!!喜悅吧,‘天壤劫火’!!——”

      純真無邪的洪亮聲音在封絕內響起,

      “——新世界‘無何有鏡’之中,不能啃食人類這條新的理已被編織進去了!!”

      完全無所顧忌的告知結束不久,

      “——汝等的悲願,已經成就!!汝等的戰鬥,已有收穫!!——”

      創造神與參謀也離去了。

      崩塌懸浮的零件似乎也完成了全部必要之物的回收工作。
      被捲入其中、漂浮起來的“真宰社”殘骸,或者說是“星黎殿”的空殼開始緩緩地朝真南川的水面落下。
      眺望著這幅景象,眺望著更加廣闊的禦崎市全景的悠二——
      (現在才要開始。)
      沒有沉浸在感慨之中,而是將意識轉向了自己的計畫。
      正當他和修德南從不斷下落的裝甲板與鋼材之中穿梭前進的時候——
      “哎呀呀……還有人在裡面,這一點我可完全沒有想到呢。”
      從上方傳來了老人的聲音。
      悠二將浮在空中的整個身體轉向自己其實正在尋找的存在。
      “拉米。”
      老紳士姿態的“撿骨師”拉米正端坐在原本似乎是“吟詠爐”的物體上,望向他們所在的位置。他的手上正捧著悠二曾經見過的“存在之力”團塊——毛線球,有一條發出深綠色光輝的細線正從一端伸出。
      抬起頭來,為了看清那根線到底延伸到何處,眼睛追著細線移動的悠二面對著漂浮零件對面的景象咽下了一口氣。修德南也是一樣,他墨鏡下面的雙眼大大張開。
      細線的一頭延伸至遙遠的上空,其尖端正將分散在封絕內的無數火星一片接一片地吸收起來。力量沿著細線傳回捧在拉米掌中的毛線球,使得線球不斷變大。它看上去簡直就是小型的“大命詩篇”。
      修德南將握在手中的槍扛到肩上,表示自己沒有敵對的意思。
      “原來如此。給你的報酬就是這些由同胞們殘留下來的‘存在之力’啊。”
      “足夠嗎?”
      悠二並不是隨口提出了詢問,而是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他不得不問。
      身為天才自在師的拉米準確地把握到掌中的現象,
      “足夠了,不愧是將這世上幾乎全部的‘徒’聚集起來。”
      “這樣啊。”
      在松了一口氣的悠二面前,拉米連同自己坐著的物體一起向上飛去。這並非是逃走的跡象,他似乎只是覺得周圍的物體有些礙事而已。
      “因為在這個位置沒法清楚地看到啊。火霧戰士過來打擾的話,也很麻煩。”
      說完這句並非是說給別人聽的自言自語,零件就全都掉落下來,向著火星密度更高的上空穿梭。接著,延伸出去的線無所顧忌地開始吸收上方的火星。
      這個瞬間——
      正是拉米抵達流浪終點的結果時刻。
      沒有任何虛張聲勢,完全簡單明瞭。
      在他的掌中,毛線球不斷膨脹。
      “哦哦……”
      比他低聲呢喃的面龐更大,毛線球繼續膨脹擴大。
      驚訝的悠二正在注視的它是一種自在式。
      一直以來都看成毛線的東西是以只有一根纖維粗細編織起來的自在式團塊。它會隨著“存在之力”的充滿而變大,並開始運作。
      就連拉米自己都對眼前的事態流露出感動的聲音。
      “啟動了……我的自在式……啟動了……”
      在整片天空中蠕動、散發深綠色的光輝延伸出去的毛線球連最後一片力量都充分吸收之後,就如同從尖端點火的導火線一般開始逆流。沒有殘留物。數量龐大的自在式全體都化作火星,隨著逆流凝縮起來。
      不是刻意說給別人聽,而是感動具現化的聲音流露出來。
      “遺失物——已經不存在於這世上之物的、再生……”
      即使在封絕內部,對世界異常程度的干涉力依然將周圍的空間扭曲,並且與扭曲的極大化成反比例,不斷地縮小體積。自在式凝縮而成的火星周圍的數公分被包裹在流體之中,看上去簡直就是一顆被雲層包裹的極小的行星。
      在距離餘波極近之處、承受住物理衝擊的悠二和修德南切身地感受到想讓這種規模的自在式完全啟動,的確只能在眼前的狀況下。
      接著,同樣的衝擊將她披著的偽裝、憑依的火炬吹飛了。
      “在羅馬之劫中失去的……多納特的……”
      從中現身開始低語的,是一位纖瘦的夢幻少女——“螺旋風琴”萊昂希。
      在她的面前,在封絕的天空中四處暴動的導火線火花以被凝縮到極限的自在式為終點,仿佛要發生衝突一般唐突地停下,將空間拉扯,將時間壓潰。毛線球不斷縮小再縮小,仿佛要消失似的縮小到最後,化作了一件物體忽然出現。

      那是一個又小又粗糙的畫板。

      以被遺失那一瞬的樣子,它重新出現在這裡。
      用顫抖的纖細雙手將其拿起的萊昂希微微一笑,輕聲喃喃。
      “真是笨手笨腳。”
      僅僅為了說出這一句話,她歷經了數百年的時光。
      憑依在虛假的身體上,編造虛假的名號,儘管被其他的“徒”侮辱為“撿骨師”,還是為了只摘取僅剩下微量“存在之力”的火炬而在世界各地流浪。
      但是現在,她發自內心地感到了滿足。
      將畫板緊緊抱住,用自己的身體來確認只有她可以欣賞的肖像畫以及包含在內的心意。
      悠二和修德南都沒有出聲,只是守望著這一切。
      就這樣,不知道經過了幾分鐘。
      穿過即使引發了那種程度的事態依然沒有耗盡的火星——
      “阪井悠二。”
      “哇!?”
      萊昂希唐突卻輕柔地飛舞降落到和悠二的臉幾乎貼在一起的近處。對他驚訝的樣子感到愉快地一笑,她把手伸了出來。
      “就是這個。”
      “啊、啊啊。”
      悠二接過在請她提供協助的條件中約定好的東西。
      他緊緊握住了剛才漂浮在她掌心的火花,或者說是歪曲的碎片。
      “你還真是個狡猾的傢伙。”
      被看上去比自己年幼的少女以和老人時同樣的語氣這樣說道,悠二不由得羞愧起來。
      “沒想到你會以事後已上同一艘船的身份,把它當作交換條件提出來。更何況你明知道我無法拒絕,這樣做就更狡猾了。”
      當然,萊昂希並不是在責備他,而是在開玩笑。在自己的夙願得以成就,已經把畫抱在懷裡的現在,她不可能感到不滿或悲歎。
      看到兩人的樣子,修德南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嘴角。
      只有悠二珍惜地握住自己得到的東西,稍稍板起了臉。
      突然,萊昂希用手指咚地戳了一下他胸口的位置。
      “這是給狡猾的你……該怎麼說好呢,不算懲罰,也不算是禮物。”
      悠二意識到了她手指戳中的是收納在自己鎧甲中的避火指環“藍天”。不明白其中含義的他提出疑問。
      “這個怎麼了嗎?”
      “應該說是對於能在這個地方相遇的有趣機緣懷有的興趣吧。”
      隨著她說完這句話,深綠色的自在式在瞬間倏然展開,刻在指環內側的自在式也像是與之呼應一般散發出光輝。像是淡淡燃燒起來的火焰,光亮搖曳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
      “這是給那副破爛身體的最基本的保護,你把它當作餞別禮物收下就好。”
      “!”
      果然沒能瞞過天才自在師的眼睛。
      為了避免讓訝異的修德南也加入對話,悠二提出了無關輕重的問題。
      “不去見一見夏娜和亞拉斯特爾他們嗎?”
      “……”
         萊昂希盯了他一會兒,飽含深意地笑道。
      “是朋友的話,就必須選好可以會面的地方。”
      “?”
      在不能理解這些話語的悠二身前,忽然飄落了一片輕輕的東西。
      那是羽毛。
      周圍飛舞一隻、又一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的白色鴿子。
      知道她要走了,悠二注視著自己這位可愛卻彆扭的朋友。他知道自己應該說出口的,既不是溫柔的話語也不是戀戀不捨的制止,而是僅此而已的一句話。


      “在因果的十字路口。”
      “是啊,還會再見面的。”
      在異口同聲中,伴隨著振翅的聲音和一齊散落的羽毛,悠二看到抱著畫板的她的身影漸漸消失。
      然後,最後一枚白色的羽毛,輕觸他的額頭。
        “還有一份餞別禮物。”
      漸漸遠去的少女的聲音在四周回蕩。
      “我給你的自在法起個名字吧——‘Grammatica’——操縱流利的語言,一想到這層意思,你就應該明白怎麼用了吧。”
      “……‘Grammatica’……”
      悠二追尋著消失在鴿群裡的少女的聲音,像鸚鵡學舌般地重複著。鴿子們在進入“天梯”之前,就化作了無數飄舞的火星,消失不見。

      在真南川東岸的河岸上,在巨塔“真宰社”崩壞的時候,運來了很多乘客的【百鬼夜行】一夥人人中三個人的頭上,聳立著還在繼續吸收同胞的“天梯”。
      “真是的,神也真是隨性……雖然不在預定計劃之中,但看樣子那些傢伙會改變河岸吧。”
      牛鬼在事到如今才調至身邊的“磷子”——描繪著色彩繽紛的動物面孔的幼稚園巴士上,伸出長長的腦袋表明態度。
      坐在司機座位上的帕拉則靠在方向盤上回應道。
      “是啊.....如果人類多多少少也受到重視的話,去也是可以的呢。”
      “對我們而言,也算是工作。”
      聽到坐在升降口的佳美娜如此附和後,牛鬼笑了。
      “嗯,是啊,那可是最重要的事。”
      然後,他們向已在巴士前站了幾分鐘,被琥珀色的光芒所包圍,雙腿顫抖僵立原地的少女宣告——閒話家常的他們即將消失,要留下她獨自一人。
      “小姑娘,我們就把你送到這兒了。我們沒興趣旁觀人類的死亡,走了。”
      “!”
      吉田一美對於不由自主產生依賴的三人將要突然離去的事實很是驚愕,心情差點跌入了穀底。對於她來說,繼續向前邁步的行為實在太過艱辛。
      帕拉悲痛地點燃引擎。
      “歡迎下次惠……現在沒法說出這句話了呢,哈哈。”
      對於他的冷笑話表現出一臉嚴肅的佳美娜從升降口跳入車內。
      牛鬼從開始後退的車上,說出了道別之語。
      “再見了,小姑娘。如果有昏頭的火霧戰士想要攻擊我們的話,你就用這是嘗試‘磷子’能不能通過‘天梯’的實驗來說服他們吧。”
      在現在尚未進行修復的河岸戰場上,車子遙遙晃晃地後退,拉開了一段距離的幼稚園巴士“磷子”隨著帕拉的呼喊聲向天空飛去。
      “那麼,‘無常迅速號’就要出發了。”
      對著茫然地目送他們的吉田,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祝你旅途愉快。”””
      承受祝福的吉田一幅泫然欲泣的樣子緊抱著琥珀色的光芒,向他們深深地鞠了個躬。
      他們的身影越變越小,在飄濺的火星變薄的時候——
      “雖然是場艱辛的路途,但也有去做的價值呐。”
      帕拉一邊隨性地玩弄著無需操作的方向盤和油門,一邊說著。
      躺臥在最後排狹長座椅上的佳美娜嘟起嘴來,吐露出自己的不滿。
      “就算是這樣,這種亂來的戰鬥,我已經受夠了。”
      “確實是。但是佳美娜,就算不能吃人類,像我們這樣跟人類親近來往的同胞多了的話,也許亂來的戰鬥和無聊的戰爭就會減少呢?”
      這或許是牛鬼過於理想化的猜測,佳美娜轉過臉去鬧起彆扭。
      “就算是這樣吧。為了人類而讓牛鬼先生身陷危險,本末倒置也要有個限度。”
      “啊哈哈,真是有趣的話呢。放心吧,我又不是【革正團】那種極端分子,不會為了人類拼命的。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也會知難而退。”
      聽著回蕩的豪放聲音——
      “說到【革正團】……不知道他還活著嗎?”
      帕拉突然想起八十年前,曾經數次在歐洲運輸的“徒”。只憑笨拙的口舌,為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形貌而不斷奮鬥,結果卻因為行動的擴張使 “徒”的存在和“人類的關聯”人盡皆知。
      牛鬼回想起,就是拜他所賜,自己一直都很倒楣。
      “是啊,光是能活下來,就很不錯了。”
      “只有膽小的人才能長命百歲。就像我們這樣。”
      佳美娜繞著彎地肯定著,徹底地調整成睡覺的姿勢。
      牛鬼笑著說了聲“沒錯”。
      “好啦,到了那邊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確認有沒有和我們常去的那家一模一樣的店,幹上一杯!”
      “好!”
      “啊啊。”
      剩下的兩個人也用笑聲回應。
      就這樣,【百鬼夜行】一行人也離開了。
      片刻之後。
      “……”
      有一個從三方進行的“大地三神”的激戰中逃了出來,確認戰鬥已經結束後,因為害怕而突然闖入這裡的渺小的“徒”。
      “……同志,薩拉卡埃爾。同志,哈利艾特•史密斯,我、走了……去、確認、那裡有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走了……!”
      說著,直立的貓背黑犬“吠狗首”杜古也消失了。

      獨自留下的吉田,用力地把兩人抱在胸前,終於向前走去。
      沒有人呼喚身處危險中的她,也沒有人伸出援手,只是等著她一個人前行,這完全是因為他們知道她對這樣的事並不習慣。
      那就是,人的死亡。
      走著走著,吉田有好幾次差點倒下。
      在封絕內還沒有修復,使剛才巴士搖搖晃晃的地面上裂開了數個被火焰彈打穿的洞,到處都散落著瀝青和混凝土的碎片。
      好不容易穿過廢墟,來到河岸的堤壩上,火霧戰士們已經聚集起來,他們在等待吉田憑自己的力量走過去。
      對於吉田而言,那裡既有認識的面孔也有不認識的面孔,不過那裡可不是認朋友的地方。而且,她也沒有想這些事情的時間。
      在等待的火霧戰士中,
      有吉田認識的三個人,夏娜、瑪瓊琳和威爾艾米娜。
      還有不認識的三個人,伊斯特艾基、薩斯瓦雷和薇絲特休兒。
      然後,在他們的中間,河岸的堤壩上,還躺著一個人。
      那就是告訴過她很多重要之事的“盛裝騎手”卡姆辛。
      現在的他已瀕臨死亡。
      因為他受了無法用重傷這種膚淺的詞所能表現的傷勢。
      就算是叫做傷勢也算是客套話了。
      卡姆辛的左半身已經焦黑炭化,姑且還算是保持著形狀,而右半身的大部分已經缺失,從斷面裡散落出微弱的褐色火星。草帽也不見了,雖然只有頭髮散開、滿是傷痕的臉毫髮無傷,但這樣反而平添了幾分淒慘。
      對於姍姍來遲的朋友的軟弱,夏娜想要說些什麼。
      “!”
      瑪瓊琳卻抓住了她的肩膀,亞拉斯特爾和馬可西亞斯也用沉默贊同了瑪瓊琳的制止。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為何地覺察到吉田要來照看卡姆辛,便靜靜地站著不動。
      僵立在原本就個子矮小,現在卻顯得更小的卡姆辛面前,吉田情不自禁地跪下雙膝。膝蓋撞在地面上,擦破了皮,但她首先做的是——
      “卡姆辛先生……這個。”
      將抱在胸前的琥珀色燒瓶,舉給卡姆辛看。
      威爾艾米娜一言不發地凝視著這一幕。
      從潛入“天梯”的“徒”們瘋狂湧入新世界“無何有境”開始,她的這顆心臟就看見扭曲的球形燒瓶裡,正靜靜地發生著異變。
      在透明的內部,琥珀色的花瓣降落沉積,那就是在內側吸取了很多火星,終於開始緩緩顫動的象徵。花瓣隨著那股顫動在玻璃瓶中盤旋,數量也逐漸減少。因為一片一片的花瓣正在不斷融合。
      吉田用顫抖的手示意。
      “對於菲蕾絲小姐和約翰先生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的東西,和得到神的認可、具有深刻意義的東西,在卡姆辛先生和貝海默特先生的守護下,完好無損地保存在我的手上。”
      吉田用盡可能表現出關心的聲音說出了笨拙的話。這是她想著如果自己是卡姆辛的話,怎樣說才會高興後得到的答案……那就是肯定他的戰鬥意義。
      作為回應,他緊閉的雙唇微微地張開。
      “——”
      卡姆辛的腦海裡閃現出戰鬥的最後所看到的光景。
      沉醉于至死方休的戰鬥而放棄思考,他看著幾台半邊身體浸在水裡的鋼鐵巨人發生了奇怪的晃動。儘管如此,他還是繼續殺戮著蜂擁而至的“徒”們。
      不管發生了什麼,那遲緩的思考和虛脫的神經都沒有反應。
      “不要沉溺於死亡,卡姆辛•納布哈烏!”
      “!!”
      貝海默特的當頭棒喝使卡姆辛就像是突然接通了電源一樣復活過來。
      卡姆辛掌握了附近擱淺的鋼鐵巨人的數量和位置,想起被薩蕾警告過的王牌炸彈的事,又瞭解到在後方進行防衛戰的威爾艾米娜他們的情況,終於想出了利用那些廢棄巨人的最好方法。
      那就是讓上半身從腰的部位開始快速運轉,張開像熊掌一樣寬闊的手掌,將在巨塔“真宰社”的牆面下的吉田和【百鬼夜行】的一行人救出,扔向遠方。
      完成了亂來的投擲之後,就在那一瞬間,周圍的鋼鐵巨人因為教授和機器控制室的毀滅而暴走,引起了足以掏空一切的大爆炸。
      想起了這一幕情景——
      “——”
      終於睜開微弱雙眼的他,先回應了吉田的話,露出淺淺的笑容。
      然後,確定自己的頭不能動了之後,他就用語言向威爾艾米娜道謝。
      “啊啊,【萬條巧手】的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就在卡姆辛採用這個與其說是粗魯倒不如說是亂來的方法拯救困在牆壁下的吉田和【百鬼夜行】的一行人的時候,威爾艾米娜瞬間用緞帶將他們像繭一樣地纏住,抵擋了在普通情況下必死無疑的破壞力和衝擊力。
      正是因為威爾艾米娜的絕技和瞬間的判斷力,才讓除了投擲他們的卡姆辛以外逃脫的其他人撿回了一條小命。卡姆辛也是相信威爾艾米娜絕對應付得了,所以才會採用那種粗暴又亂來的方法。
      當然了,威爾艾米娜在這種情況下受到稱讚,也不會覺得高興。倒不如說因為自己專注於救人,而守護不了長年知己而感到痛苦。
      “哪裡。”
      回答只有這一句。
      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卡姆辛接下來向著“大地三神”說道。
      “啊啊……‘三神’的諸位,就如同你們所說——‘吞食人類的時代結束了’,現在‘屠殺徒的時代也結束了’……我總算實現了願望……”
      代替保持笑容的薩斯瓦雷和流著眼淚說不出話來的薇絲特休兒,伊斯特艾基像往常一樣作為“三神”的代表,在吉田旁邊單膝跪下。
      “高聳的岩石啊。”
      他用自己獨特的語言,對只能微弱地張開雙眼的卡姆辛呼喚。
      “倘若你比我先離去。”
      “之後,我等也會緊緊地握住你手。”
      接著他的話音,奎茲特克吟唱起離別的詩歌。
      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後,卡姆辛閉上了眼睛。看得出他已經動彈不得的頭,想要點頭回應。
      然後,他的眼瞼開始失去力氣。
      慢慢地死亡,使不出力來。
      “天譴神‘天壤劫火’。”
      卡姆辛漏出一絲像是在說夢話般不可靠的細微聲音。
      “什麼?”
      “能夠為新的使命活至今日……我很光榮。”
      這就是身為火霧戰士的他最後的決別。
      “我等才是。”
      “……”
      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亞拉斯托爾還是做出了回答,而夏娜緊閉著嘴巴。
      就這樣靜靜地、平和地……
      (……——)
      最古老的火霧戰士的生命之火,燃盡了。
      就在這時,儘管知道事已至此——

      “不要死!”

      吉田仍然大喊出聲。
      ( ——……?)
      卡姆辛感覺到閉著的眼瞼上滾燙的水滴,有個像是要擁抱他一般的聲音近在咫尺。
      迫于對方的氣勢,他的眼皮又再一次微弱地睜開。
      卡姆辛看到那裡有個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充分體現出人類美好的熟悉的少女身影。
      “……”
      在那一念之間,他聚集起本應燃燒殆盡的力量。
      “啊啊,已經都裝模作樣地做了告別,現在這樣我就沒法裝帥了。”
      他還能好好地發出聲音。
      在這份奇跡中,他祈願把能送給少女的東西全都贈給她。
      “嗯,老夫也一樣。所以,吉田一美小姑娘,至少請你不要忘了我等。”
      陪伴了卡姆辛數千年的同伴替他說道。
      吉田一邊哭一邊連連點頭。
      “是,是的!”
      卡姆辛為自己還有時間回贈少女的感謝而高興。這種壓抑不住的高興終於化為聲音,開口說道。
      “啊啊——‘不拔的尖領’貝海默特,你果然是最棒的!”
      “嗯……說到底還是因為契約者的品性優良。快點收起這幅軟弱的樣子。”
      然後,卡姆辛將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
      “並不是只有不好的事哦。”
      “哎?”
      面對困惑的少女,他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如果是在沒有使命的地方……我也許就能坦率地面對那個人了。”
      最後的話說完之後,最後的力氣全部使完之後,
      “……嗯,一定會的。”
      隨著想要聽到的話語貫穿耳際,卡姆辛慢慢地開始消失。
      只是還有一句話——
      (啊啊,很抱歉弄丟了草帽。)
      沒有把它說出來,稍微有些遺憾。

      火霧戰士“盛裝騎手”卡姆辛的身體在傳達 “不拔的尖領”貝海默特意志的“薩比亞”落在地面之前化作火星,徹底消失了。
      吉田既沒有慌亂,也沒有嚎啕大哭。
      只是在淚光中將那場景深深地烙印在眼裡,為了不忘記而狠狠地閉上眼睛。儘管這樣,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下。在一片黑暗中,只剩下了滾燙的淚滴落下的感觸。
      這時——
      “嗯。”
      夏娜簡短地說了一聲,將她緊緊地抱住。
      吉田置身於這溫暖中的幾秒後。
      “謝謝你……夏娜,已經沒事了。”
      說完,她站起身來。
      眼淚雖然在眼眶裡打轉,但卻沒有掉落出來。
      忍住嗚咽,吉田終於交出自己被託付的東西。
      “卡梅爾小姐,約翰先生要我向你轉達。”
      “!”
      威爾艾米娜的後背使足了力氣,她慢慢走到還在持續跳動的燒瓶——曾經就是為了阻止它而戰鬥、犧牲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朋友——“兩界嗣子”的面前。
      吉田遞出了燒瓶,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威爾艾米娜,這孩子拜託你了,名字叫做賈斯特斯’——”
      那種為了使一字一句都不出現錯誤而積累的壓力,一下子被釋放出來。
      燒瓶內出現了真空。
      隨著這種奇怪感覺產生的同時,力量從周圍聚集的預感遍佈了火霧戰士中的每一個人。預感沒有出錯,仿佛是火霧戰士造成的一樣,出現了一道龍捲風。
      只不過,那風從天落下一陣後,就將卷起的火星注入到“兩界嗣子”的燒瓶中,跳動的心臟因為“存在之力”的滿溢而漸漸顯現出形狀。
      拿不住也松不開,就在吉田快要倒下的時候,威爾艾米娜伸出手來,從下面托住了吉田的雙手。
      並不是“沉重”這種單純的感覺。
      只能說是因為聚集了龐大的“存在之力”,而使存在感被壓迫到了極限。就算是火霧戰士,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於是,拘束於不能丟掉被託付之物的吉田,和作為被託付者堅決不能離開的威爾艾米娜,兩人努力支撐著“兩界嗣子”。
      究竟撐了多長時間呢。
      夏娜、瑪瓊琳和“大地三神“都沒能理解現在發生的事。不知不覺間,經過了漫長沉重的恢復時間,他們終於看見了。
      坐在威爾艾米娜和吉田相互交錯支撐的手中啼哭的嬰兒。
      被父親取名為賈斯特斯——史上最初的“兩界嗣子”。

      “哇哇!!”

      和人類一模一樣的聲音。
      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姿態。
      作為生物來說柔弱無力的嬰兒正在哭泣。
      “那、那個,該怎麼辦?”
      吉田面對著不習慣的事,馬上亂了手腳。
      “交給我吧!”
      威爾艾米娜接過嬰兒,擔負起整整五百年前曾經負起的職責,親自用緞帶編成了繈褓。她抱起嬰兒,愉快地逗弄著他,又舉起來輕輕地敲打著他的背,動作熟稔可靠。
      “是個男孩呢。”
      “身體健康。”
      蒂亞瑪特檢查過嬰兒身上各處之後,突然注視著那張臉。肌膚的顏色和赤紅的嬰兒非常相似,但分辨不出與父母中的哪一位更相像。
      手上嬰兒被抱走的吉田感覺到與那個存在之間的羈絆,繼續轉達傳言。
      “約翰先生那樣下去的話,會活不久的……所以請向費蕾絲小姐這樣說——‘唯一能夠超越死亡的生,就是用我們的存在創造出一個孩子’——”
      聽了她的話,威爾艾米娜回想起“約定的兩人”。
      費蕾絲也好,約翰也好,如果兩人能夠死在一起,那應該也是高興地死去吧。
      如果一方先離世的話,想必剩下一人也會很快跟上。
      那麼,兩人同生的方法如今只剩下這一個的話,該怎麼辦好呢?
      答案……連想都不用想。
      雖然已經十分清楚,但威爾艾米娜還沒能接受一切。
      “將自己的存在寄託於別的生命上……”
      吉田也覺得不無道理。如果沒有在夢裡看到平和的兩人,她一定無法認同讓自己的存在消失,來創造新的生命。不,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但事實已經存在了。而且,她認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己也不理解想說的話的深層含義——回想著通過頭頂上閃耀的白綠色自在法傳遞的聲音——少女說道。
      “我也不知道賈斯特斯是不是具有神口中那麼偉大的意義。但是,他就這樣誕生了,就這樣存在著。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養育和守護他。”
      伊斯特艾基和奎茲特克對此做出了嚴厲的抗議。
      “不管真相是怎樣,現在還不能太早下結論。現在,這個孩子光是存在於此,就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不管怎麼說——”
      “在封絕中、可以、動起來。”
      所有人都因為嬰兒誕生的激動而忘了這種關鍵的異能。
      在凝神屏息、沉默了一瞬後。
      薇絲特休兒在沒有擦乾感動淚水的情況下試圖斡旋。
      “我認為要撫養一個孩子,必然需要大家的努力。先從周圍人開始,努力確認一下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孩子,這樣不好嗎?”
      “也許可以說引導神的話,才是這孩子的存在被世界容忍的憑證。但是,這是以要去彼岸‘無何有境’為前提。”
      身為“紅世之王”的查秋特麗裘強硬地補充道。
      薩斯瓦雷和泰茲卡特利波卡只是事不關己地說。
      “這真是只有通過死亡才能誕生的嗎?”
      “經由他們走過的足跡,人類才會知曉永遠!‘約定的兩人’生出‘兩界嗣子’的行為本身,以及由‘兩界嗣子’引起的新潮流,到底哪一方能成為永遠?!”
      就在這時。
      “啊……”
      對怒吼聲有所反應的,正是“兩界嗣子”賈斯特斯本身,他的哭聲響徹了全場。
      “……”
      將孩子抱在懷中的威爾艾米娜現在才切身地感覺到,而不是從概念上體會朋友遺孤的存在。這個孩子被託付給自己的實感漸漸深入心中。現在,儘管自己也有多餘的想法,儘管彼此之間的立場不同,她不需要戰鬥也不需要計謀——只是因為有這個孩子存在。
      僅此而已,威爾艾米娜的內心中就湧起了幹勁。
      與這個孩子是不是“兩界嗣子”無關。
      她想要用比被託付更多的愛來守護這個孩子。
      既不是被誰命令,也沒有理由,只是這樣發誓著。
      夏娜則認為這件事有些無趣。
      “……”
      “這個‘兩界嗣子’——”
      對著剛要說下去的亞斯特托爾——
      “他叫賈斯特斯是也。”
      “眾所周知。”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強勢地打斷了他,讓他沒能說完。
      而夏娜一邊厭惡著自己小小的壞心眼,一邊代替亞斯特托爾冷靜地展望未來。
      “我認為現在‘徒’們都在為創造新世界而興高采烈,沒有人會留意到這孩子的。但是,在不遠的將來,依據引導神的指示,認真去思考在當下的情況下究竟能做些什麼的人應該會出現。所以,就算是為了那個時候做準備,我覺得也應該將這個……將賈斯特斯在對面撫養長大。”
      在威爾艾米娜的旁邊,伸出手指逗弄嬰兒的瑪瓊琳說道。
      “先等琪雅拉他們回來之後再考慮怎麼辦吧。”
      “是啊,現在的情況也沒那麼從容。”
      馬可西亞斯用現實的意見結束了對話。
      就在這時。
      《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我們回來了。外面的情況很糟糕啊。進入不了封絕的“徒”已經堆積成山了。》
      《那些“徒”到現在還遵守著創造神的命令,沒有吞食人類,真是無藥可救了。》
      琪雅拉、奧翠妮亞和維琪妮亞的遠話傳了過來。
      聲音響起的數秒後,在火星飛舞飄落的北方天空,一道耀眼的極光一閃一閃地出現了。
      極光比起正常的飛行要低很多。“卓婭”幾乎貼於民房的屋頂上方,在連低矮的公寓都不得不躲開的高度上飛行。
      這樣做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包裹了禦崎市全域的封絕天空,已被戰鬥結束之後蜂擁而來的“徒”填滿。
      他們沒有空閒在地面上奔跑,而是直接飛向已經建立起來的“天梯”在空中的入口。所有“徒”都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
      應該說是一種幸運嗎,因為激烈的戰鬥而變得七零八落的禦崎市街道就像開玩笑般的蕭條,被隨風而動的烏雲覆蓋。
      “徒”們不斷地飛入“天梯”,身後散落的火星使天空在光之海洋中映照出交錯的陰影,形成了一幅夢幻般的景象。
      突然間。
      琪雅拉她們身後的公寓樓倒塌了。
      好像也不是巨大的“徒”擊倒的。那裡看不到火焰的前進身影。
      接著,她們旁邊的公寓也倒踏了。
      果然是“徒”,雖然身形看不見,卻方向明確地追趕在琪雅拉身後。
      然後。
      又有兩座公寓同時倒踏。
      觀者們終於有了實感。在琪雅拉他們的後面,有一個看不見的巨大物體。
      於是,夏娜轉身面對,威爾艾米娜也效仿她的動作。
      兩人視線的前方,也就是琪雅拉的正後方,有種推擠著空氣、來歷不明的物體氣息。
      從那其中——
      《喲,好久不見——》
      《也不是那麼久沒見呢。》
      響起了開朗爽快的女聲和悠閒的男聲。
      琪雅拉將“卓婭”縮小成頭飾,一同著地。
      “降落完畢!”
      說完,她抬頭仰望後方。
      夏娜和威爾艾米娜也感慨萬分地仰望著它,從吉田、瑪瓊琳和“三神”視線彷徨的天空中,突然降下了一座細長的橋。
      站在橋另一端的,是有著短髮和閃耀眼神的女性火霧戰士——“輝爍散佈人”蕾貝卡•瑞德。
      “全世界的好事之徒,總共一千二百五十名火霧戰士都聚集起來了。”
      “哎呀,還要感謝一下偷偷傳遞情報的蘇菲呢。”
      從她右手的手鐲“克羅瓦”中說話的人乃是“糜碎裂眥”巴拉爾。
      蕾貝卡咣的一聲跳到橋上,背後隱隱約約有某種巨大的物體漸漸浮起。
      球形的外輪廓隱約出現,終於漸漸清晰,內部構造的黑色陰影逐漸浮上。那是一座有著石造雙塔城門的巨大移動城堡。
      夏娜對驚訝的吉田自豪地介紹道。
      “這就是我的故鄉‘天道宮’。”
      “夏娜的故鄉……”
      那有著和藝術品相媲美的壯麗形態,使吉田嚇得倒吸一口氣,不過它畢竟和畫作還是有所不同,可以看見城門和城牆上有著身穿各種衣服的火霧戰士的身影。
      亞拉斯托爾有些不悅地說道。
      “就這樣打開‘隱匿的聖室’太不謹慎了。上空還有無數的‘徒’,附近還有那些傢伙。”
      “這個在上空的展開速度很快。而且,琪拉雅也說過,戰鬥結束之後,創造神也到了那邊不是嗎?現在他們哪還有可能對千位火霧戰士……挑釁滋事?”
      話語中破綻重重的蕾貝卡困擾地抱著雙臂。
      巴拉爾則悠閒地補上一句。
      “裡面的大家在來之前就相當緊張呢,連不能在空中、只能在實物上停留的人都被我帶來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陣勢,拜託你們饒了我吧。”
      瑪瓊琳不屑地哼了一聲。
      “居然有晚到一步還笑呵呵地說著無聊藉口的傢伙。我們這邊可是和填滿天際的小嘍囉、【化裝舞會】全軍、三柱臣還有創造神打了一大仗!”
      “連卡姆辛老爺子都犧牲了。”
      對於馬克西亞斯靜靜補充的這一句,蕾貝卡瞪圓了眼睛。
      琪拉雅也看向周圍,確認了事實之後,她的臉色變得無比沉痛。
      夏娜打破了現場沉重的氛圍。
      “只要現在趕來這裡就算是有意義,所以也罷。”
      “嗯,接下來還不得不挑戰對你們而言的魯莽冒險。”
      亞拉斯托爾把話繞回了正題上。
      蕾貝卡等人乘上的移動城堡“天道宮”帶領的一千兩百餘人,都是志願向著新世界“無何有境”出發的火霧戰士們。
      不能原諒龐大數量的“徒”逃往那個世界的憤怒;由於結果只是換了個地方、“徒”們會不會開始放蕩行徑的揣測;無法放任復仇物件逃跑的執念;想要看看今後的世界的好奇心;對於沒有戰鬥的世界的不安等等……志願的理由多種多樣。
      在中國的戰鬥失敗後,禦崎市決戰的後事處理就被託付給蕾貝卡。為了完成這次召集(順便還為了強奪“天道宮”),她採取了單獨行動。
      ——為了在新世界創造完成之後,讓他們認清那不是一個沒有火霧戰士的世界而稍加限制,為了繼續警示對他們來說“無何有境”也不是無限制的樂園。至少在新對策制定完成之前,不管火霧戰士的人數有多少,對於新世界而言都是有意義的。
      蕾貝卡已經漂亮地完成了向著未必光明的未來前行並召集人手的艱難任務。雖說她原本就有著非凡的威望和統率力,但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她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那做實驗的薩雷那傢伙在哪兒?”
      對於快速掃視周圍的她,傳來了薩雷的遠話。
      《在你身後的堤壩上。我能做的都做了,沒什麼問題。剩下的就是義父大人的人體試驗了。》
      眾人照著他所說的去看,果然在不遠的地方,懶洋洋的他正坐在堤壩的臺階上。周圍雜亂地堆放著幾具和屍體差不多的泥偶。
      他剛才一直在調查火霧戰士能否被完好地送往新世界“無何有境”。比起會遭遇死亡的危險,如果手頭上有能做的事他就立刻會去做。他知道這才是卡姆辛的期望(前去引導“天道宮”的琪拉雅也一樣)。
      薩雷仰望著上空被火星的另一端朦朧的“天梯”。
      《看來【百鬼夜行】的‘磷子’成功通過了。雖然系上了繩子,但在到達的瞬間就被分解,沒辦法到達對岸。因為同樣的理由,泥偶也沒有用。》
      他一邊說著,一邊為了匯合而邁出腳步。
      蕾貝卡與瑪瓊琳面對面站著。
      “人體實驗啊。”
      “雖然鑽進去了,但不能回來報告也沒用。”
      對著還要不要召集志願者而感到多多少少有些沉重的兩人——
      “我們去吧。”
      “將我們三人加入的話,戰鬥力也會大增的。”
      伊斯特艾基和奎茲特克說著。
      “哈哈哈哈哈!既然要耍帥,就不得不付出相應的代價啊。”
      “事到如今再被譏諷為沒有勇氣,那就太讓人惱火了,所以只能上了!”
      薩斯瓦雷和泰茲卡特利波卡笑道。
      “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呢……”
      “是啊。憑我們的力量,到目的地以後還能和他們相抗衡。”
      薇絲特休兒和查秋特麗裘等“大地三神”都無法容忍沒有意義的反駁和拒絕,所以他們紛紛說出了已經下定決心的安排。
      對於聽不進話的三人,或者說六人的意見——
      “該怎麼辦?贄殿?”
      蕾貝卡先徵求了天譴神的契約者夏娜的意見。
      亞斯特托爾率先答道。
      “沒有阻止的理由。實力方面也是理所當然的。”
      夏娜稍微思考了一下後——
      “我認為,如果你們三人不是漫無目的地沖進去,而是為衝擊和幻惑做好準備,彼此之間相互扶持的話,就沒問題。”
      提出了實施階段的提案。
      歸根結底,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對於這個提案,“三神”以不同的形式給予了肯定,為了儘早出發而抬頭仰望。
      姑且不論幹勁十足的他們,夏娜還有一個提議。
      “‘天道宮’裡面交給熟悉操作的威爾艾米娜一人就行了,其他人最好從外面憑肉身突入。如果對面有【化裝舞會】擺好陣勢等待的話,就在沖出去之前——”
      “等、等一下。”
      “無法允諾。”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耐不住性子,打斷了夏娜的話。因為兩人想到現在還剩下最後的戰爭,自己當然要留下來給予協助。
      “等會兒你還要——”
      但是,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保護那個孩子。”
      這次換夏娜的打斷了她。
      蕾貝卡這才發覺到嬰兒的存在。
      “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嗯,嬰兒,該不會是……引導神所說的……?!”
      腦筋轉得很快的巴拉爾,很快就覺察到了。
      瑪瓊琳、薩雷、第一次見面的琪雅拉還有“大地三神”不知道應不應該對蕾貝卡說出關於這孩子的事,只好選擇沉默。如果只有蕾貝卡一人還好說,但現在還有其他一千兩百多名火霧戰士在。他們不能為這種事毫無意義地糾纏不清。
      而在胸前睡著的孩子面前,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
      “……”
      “……”
      沒有回應。
      在仍處於危險的情況下,對於不知道抱有怎樣想法的其他人,就將“兩界嗣子”賈斯特斯和盤托出的話,不管是敵是友,她都做不到。
      個人的友情,戰友的信賴和討伐者的義氣在這種場合下都不作準,也毫無用處。賈斯特斯的特質和存在的意義搞不好會對蕾貝特、薩雷和琪拉雅——越有能力,結果就越明顯——對火霧戰士的她們和他們帶來影響。
      除了被託付的自己,果真沒有其他能夠守護這孩子的人。
      意識到這件事的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陷入愕然。
      兩個人看著夏娜,想要說些什麼,結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抱著絕對不能放下的東西,現在的她只能呆站著。
      “我……”
      “……”
      “所以說,交給我就好了。”
      她所撫養的少女,巧妙地化解了因為身上背負的壓力灰心喪氣的她心中懷有的懊惱。
      “!!”
      “!!”
      夏娜眨著灼熱的紅眼,仰視著撫養她長大的親人。
      “所以,你先過去,等著我們。”
      “不用擔心我們。這邊還有‘悼文吟誦人’會留下來。”
      夏娜和亞拉斯托爾一起乾脆俐落地做了道別。
      站在旁邊的瑪瓊琳不由得苦笑著。
      “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為什麼要以這種形式依靠我啊?”
      “要恨就恨你那露骨到連老頑固大魔神都能看穿的甜蜜戀唔噗?!”
      馬克西亞斯說著,被嘭地拍了一下。

      在移動城堡“天道宮”周圍的領空散開的一千兩百名火霧戰士排好毫無間隙的整齊隊伍,謹慎地開始上升。為了避免戰鬥,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如同雪崩般與“天道宮”一同湧入了新世界“無何有境”。
      只有夏娜、瑪瓊琳和吉田目送了他們的離去。
      通往新世界的“天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所有人慌慌張張地闖入會很危險,因此他們不能按照規矩等待夏娜等人的決戰。
      而且,要衝進新世界的話,把戰力集中在一起更有利,這是明擺著的道理。沒有必要留下其他人,火霧戰士們就應該擰成一股繩突破進去。
      然後,對著留下來的她們,
      毫不掩飾急躁心情,立刻起飛的蕾貝卡與巴拉爾,
      “再會!給啟作問個好!”
      “在因果的十字路口上再見吧。”
      丟下簡潔的話語後就離開了。
      和往常一樣,懶洋洋的薩雷和裝模作樣的吉索,
      “就這樣一起去不就好了,還真是好事之極啊。”
      “戀愛不是好事之極是什麼?不然的話,琪雅拉對你這種——”
      他們被身旁的琪雅拉突然勒住了的脖子,而立刻嚴肅表情的她們——
      “那麼,請多努力。你一定不會輸的。”
      “打倒那個男人再凱旋而歸吧。之後再詳細講給我們聽。”
      “是啊是啊,我們也想讓琪拉雅學習一下呢。”
      奧翠妮亞和維琪妮亞也附和道。
      伊斯特艾基和奎茲特克說。
      “直言不諱地講,您就如同光芒一樣能夠穿透他人的心靈。”
      “審判大業,耀眼火焰,速速解決,前往‘無何有境’。”
      薩斯瓦雷和泰茲卡特利波卡說。
      “哈哈哈哈哈,祈禱我們在那邊不要全軍覆沒!”
      “至少希望我們的對手不是世界法則之類,而是張牙舞爪的敵人就好了。”
      薇絲特休兒和查秋特麗裘說。
      “嗚嗚,這麼嚴峻的戰鬥……絕對不可以輸哦?”
      “要擅于利用現在的條件和戰場。”
      聽了各人的話。
      最後,夏娜說道。
      “我很快就會去探望你們。”
      “各位就盡情期待戰果報告吧。”
      聽到她的話,不想為自己至今仍關愛呵護的少女增添不安,威爾艾米娜努力地保持面無表情。但是,她的心情還是很快就暴露了。
      瑪瓊琳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啊。”
      “都要和一把年紀的酒友告別了,乾脆俐落點。”
      馬克西亞斯以說話的態度做了告別。
      她們和吉田不再見面的可能性很高。
      一想到這裡,威爾艾米娜就承受不住了。
      吉田堅強明媚地笑著,看著抱在她懷裡的賈斯特斯。
      “很健康呢。”
      小聲地說完這一句後,吉田轉而面向威爾艾米娜。
      “受你照顧了,卡梅爾小姐。守護著我和這個城市……還有守護著我的生日會、聚餐、清秋祭、學習,和夏娜一起去玩,有太多太多的事,真的……非常感謝您。”
      把過去的種種全都包含在言語之中,吉田深深地鞠了個躬。
      “希望大家創造的世界是個美好的地方……我發自真心地這麼希望。”
      “承蒙吉言。”
      “諸多感謝。”
      不輸於她地深深行禮之後,威爾艾米娜看向旁邊。
      瑪瓊琳那副像是覺得很好笑的表情中卻混雜著少許想哭的表情。
      “那孩子倒是頗有獲得新生的價值……剛從別人手裡接過他就得這麼做,你不會覺得不滿麼?”
      “空前絕後聞所未聞!麻煩麻煩大麻煩!……的感覺?”
      他們並不是在惹人厭地加以諷刺,而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確認事實,這點威爾艾米娜非常清楚。就憑她們一起喝過酒的份上,至少這一點她還是明白的。將意會的感受用聲音傳遞,威爾艾米娜大聲地說道。
      “不是必須要回答、必須要幫助,而是想要去回答、想要去幫助,我是這樣認為的。”
      “仍不安定。”
      說了多餘之話的蒂雅瑪特“咚”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以作懲罰。
      “我想,這樣做才是我自己的風格是也。”
      瑪瓊琳突然發出“哦?”的怪聲,然後微微一笑。
      “那就好。”
      “嘻嘻,你就努力發展到‘人家可是活得十分幸福呢~’的地步吧!”
      馬克西亞斯也大聲地笑著,大聲地鼓勵著。
      接著,威爾艾米娜對夏娜說。
      “正是對現在的你……這句話才最合適。”
      沒有擁抱,沒有握手,兩個人只是相視而笑。
      “願你集天下無敵的幸運於一身,‘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

      向著在天空中開了個洞的“天梯”,“天道宮”出發了。
      在它周圍的是超過一千人但卻遠遠不及“徒”數量的火霧戰士。
      領頭的是“大地三神”,後面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火霧戰士,大家都俯視著這個即將告別的世界,馬上又看向將要去往的世界,開始飛行。
      在目送他們離開的夏娜、瑪瓊琳和吉田的視野裡,無數飄舞的火星漸漸變弱……突然間,不知是被吸走了還是轉移了,空中出現了“天道宮”大小的巨坑,以及周圍的火霧戰士離去後形成的空白。
      作為觀看的一方,這一幕著實有些無聊。目送啟程的三人也是五人,朝著留下的兩股氣息邁起步伐。
      從河岸登上被泥土掩埋的石階,就來到了堤壩上。
      有好一會兒,誰都沒有開口。
      但這裡的氛圍並不令人討厭。
      她們想到之前有沒有以這種組合散過步,想到明明認識還不到一年卻覺得時間過了那麼久,想到這樣走在一起也是最後一次了。
      站在堤壩的道路上,她們看著禦崎市。
      戰鬥的痕跡十分慘烈,過去認識到的一切都被徹底地破壞了。
      儘管如此,到處都沒有看到“徒”。
      雖然現在飄舞著火星的上空飛舞著無數人,但地面上一個也看不到。
      以那麼龐大的數量圍攻她們的“徒”,襲來的【化裝舞會】,就連高聳的巨塔“真宰社”都不見了。
      這副景象除了給人以一種奇妙的空虛感外,還有種戰鬥已經結束的錯覺。
      突然。
      “啊?”
      在正往前走的吉田面前,一塊石頭動了一下。
      夏娜和瑪瓊琳沒有改變步調,只是留意著周圍的情況。
      對於火霧戰士們來說,現在發生的現象,她們已經看過過無數次了。
      在龐大的禦崎市全域中,無數被破壞的地方像是倒帶一樣,慢慢地、悄無聲息地恢復到封絕張開那一瞬間的姿態。
      破碎的瀝青將裂縫漸漸填滿,失去形態的大樓重新復原,燃燒塌陷的屋頂隆起了,中間折斷的路燈抬起頭來,消失的人類也恢復到原來的形態。燒焦的痕跡,甚至是沉積的薄薄灰塵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場景漸漸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為了隱藏戰鬥的痕跡。
      不知為何有些難以忍受的吉田問道。
      “瑪瓊琳小姐。”
      “嗯?”
      “你留在這裡,果然還是因為佐藤同學嗎?”
      對這個過於直接的問題,平常的她都會岔開話題敷衍過去吧,瑪瓊琳卻邊走邊理所當然地答道。
      “算是。現在拋棄他的話,那傢伙會哭的吧。”
      “嘻哈哈,到底是誰會哭啊?”
      “……”
      正想著是不是應該狠敲馬克西亞斯一頓,又覺得這樣做很蠢,於是瑪瓊琳放棄了回應。或許是對話拐彎抹角的慣性使然,也不管對吉田來說是不是有意義,她就擅自開始了說明。
      “……不只是這樣。那個新世界雖然像是‘徒’的世界,但並不是強制聚集所有的‘徒’,而是只有想去的人才能去吧?”
      “想去的人……”
      “明白了嗎?雖然應該不會很多,但說不定也有因為喜歡這邊而留下的‘徒’,為了對付他們,我決定留下來。再者,像是儀式啦、‘天梯’啦、要怎麼過去啦等等,還是留個知道詳情的人在這邊比較好,像是能否和那邊往來之類的事情也有研究的必要。”
      聽了這些,吉田的表情變得明朗起來。
      “能做到嗎?”
      吉田問道。
      “做不到。”
      瑪瓊琳淡淡地斷言道。
      “新世界和‘紅世’之間雖然可以,但是能和這裡往來的要因尚且不明。就算得到了類似於線索的東西,可能也得進行數百年的研究。”
      “是……這樣嗎。”
      為了轉換少女低落的心情,也為了讓她對今後即將發生的事做好覺悟,瑪瓊琳要求她好好地把握現狀。
      “算了,比起那種未來的事,我們還是先一心一意地做好眼下不得不做的事情吧,這很可能是這裡最後的工作了。”
      “……是。”
      吉田也堅定地答道。
      其實瑪瓊琳也好,馬可西亞斯也好,不知何時先行一步、默默前進的夏娜也好,甚至是亞拉斯特爾也好,沒有人對她說過“不要跟來”。不過,現在再說這些也遲了。
      夏娜的腳踏上了河堤地面上一塊平坦的鋪路石。
      前面,就是禦崎大橋。
      吉田的頭頂上方,像是帕拉的殘骸一般浮在空中的白綠色圓環上——
      “!”
      被瑪瓊琳的顏色——深藍色的自在式替換了。
      這時,吉田身體忽然變輕,在她抬腳之前,腳掌就離開了地面。她緊跟在燃燒著紅蓮雙翼、走在前面的夏娜和乘著神器“格裡摩爾”飛行的瑪瓊琳之後。
      三人飛上高空,又在橋上兩座巨大的A型主塔中東側的那座塔頂上翩然降落。
      封絕之中,沒有一絲微風。
      只有被完全修復的場景一目了然地展現在眼前。
      唯一的例外就是大橋旁的“真宰社”殘骸和一些碎裂的岩塊。
      他在那裡。
      “——”
      夏娜做了一個深呼吸。
      瑪瓊琳和有所領會的吉田也轉過身去,另一個主塔頂端站著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坐在塔頂,另一個站在他的背後。
      坐在那裡、指尖擺弄著磚塊狀自在法的,是阪井悠二。
      一臉無聊、肩上扛著鋼槍站在那裡的,是“千變”修德南。
      殘留在禦崎市的最後的異能者,將在這裡對峙。
      這時——
      夏娜等人意想不到的異變——發生了。
      “!?”
      封絕,解開了。
      
      (怎麼回事……)
      在自家的床上無法冷靜下來、輾轉反側的田中榮太,感到自己的視野突然被閃電的亮光埋沒了。
      (像是要下雪的日子怎麼會打雷?)
      正當他這樣想到,
      “——”
      他又推測出異變的原因,猛地跳了起來。
      “——怎麼回事!?”
      發出怪叫聲,從自家的大窗看向外面的他——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無意識地,從心底發出了呼喊。
      就他眼前所見,城市沒有一點損傷。
      遠處的大樓沒有冒出黑煙。
      雖然現在確認有點晚,但自己也還活著。
      然而,比起這些。
      頭頂,
      陰霾的天空中,
      一片不可阻擋的光輝照亮了深夜的天空,擴散開來。
      他眯起眼睛仔細看向那炫目之物,發現那是由密集的火星組成的雲。
      肉眼可以清楚看到的、無數的“紅世之徒”飛行其間。
      在雲的中心部位,還漂浮著一個巨大的螺旋狀物體,將那些“紅世之徒”都吸入其中。
      “——”
      面對著實在是太過亂來,無論如何表現都難以使人理解,就如字面本身一般無法想像的光景,他唯有靜靜地仰望。理性已經不起作用,直到剛才還在思考的夏娜他們對決的事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可以說注意到上空、仰望這一幕的禦崎市居民們,全都是這個反應。
      田中本來也應該什麼都不做,繼續驚恐地仰望天空。
      然而——
      他的手機偏偏在這個時候響了。
      被嚇了一跳的他拿出手機來看,緩緩地、意識模糊地想著自己做了什麼,自己能做些什麼,自己又該做些什麼。
      畫面上顯示的“佐藤”兩字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啊!?”
      他抓起手機死死握住,按下了通話鍵。
      《接通了!!》
      “佐藤!!”
      田中不知為何吼了起來。
      《田中!!》
      佐藤也回叫道。
      《你沒事吧?我這邊好像看不到什麼損失啊!?》
      “你到底在哪裡!?”
      田中抑制不住自己的語氣。他不是要責問對方,而更像是“為什麼你不在這裡和我一起感受這一切”一樣充滿怨念的質疑叫聲。
      佐藤也以相似的方式回應。
      《我在山手,大戶這邊!!雖然很想過去,但是我被蕾貝卡小姐攔住,還被關進了監獄!!》
      被關進監獄?這我可不能當成沒聽見啊——反應靈敏的電話(其實是連接著有麥克風的無線機)中,傳來了一位男性的聲音。佐藤之後的話好像也是沖著那個抱怨的男子說的。
      《抱歉,奧爾梅斯先生。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沒事,跟你那平安無事的朋友繼續聊吧——男聲再次傳來。
      《總而言之,禦崎市的封絕突然解開了,然後就變成了這種狀況!奧爾梅斯先生——他是個很厲害的火霧戰士,按照他的說法,大致就是夏娜他們的計畫成功了!蕾貝卡小姐他們也通過“天道宮”去了新世界。》
      “等等等等一下!!”
      被滔滔不絕的說明弄得暈頭轉向的田中打斷了佐藤的話。
      “也就是說,夏娜贏了,阪井輸了嗎!?”
      從表面來看,很明顯是“徒”們通過黑色的螺旋去了某處,田中只能認為是在他主觀時間的不久以前,從阪井悠二那裡聽說的“無何有境”的創造已經完成了。
      《那是因為,夏娜認為那個“無何有境”變成了對人類有益的東西。總而言之,大體上現在是皆大歡喜的狀況!》
      即便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佐藤還是在最後斷言道。
      田中把握了大致的狀況,也就是說,他覺察到起了什麼變化。
      “再沒有人會被啃食掉了!!”
      愉悅就像要爆炸一樣。
      像要爆炸……但是,田中想到。
      “嗯,那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啊啊,是因為那個。這也是我在遠處待機和監視的理由——城裡好像還留下了很多“徒”。》
      “除了上面飛的那些,還有其他的嗎?”
      漸漸搞不明白個中道理的田中抓住手機,從窗子探出身來。
      佐藤似乎也覺得難以說明,聲音失去了氣勢。
      《誰知道呢……那個我也不太明——》
      “不,算了。”
      《啊?》
      因為田中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起來,佐藤以困惑的聲音回應他。
      經過了一小會兒的——大概有幾秒的沉默之後,田中開口道。
      “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
      說著,佐藤注意到了。
      《稍、等等!!》
      “是禦崎大橋。”
      田中愣愣地回應佐藤。
      佐藤一側,也稍微調整了監視用的望遠攝像頭,捕捉影像。
      《啊……那是,什麼啊。》
      “誰知道呢。”
      明明是親自看見的東西,兩人卻只能如此交談。
      並不在封絕之中,而是在街燈照耀下的禦崎大橋兩個主塔上,兩個巨大的怪物像是上演怪獸電影一樣正在糾纏。
      
      悠二停住擺弄自在式的手,首先道了聲謝。
      “謝謝你能回來,吉田同學。”
      吉田以遙遠但自己能聽清楚的聲音緩緩地回應。
      “阪井同學自己的願望,說來也應該存在的吧?我,是想聽聽那個才來的。”
      被質問的悠二胸有成竹地從主塔的橋上站起身來。
      “都來到這裡了,你自然有提問的權利。”
      他以仍未改掉代行體時的說話風格,但隱隱約約變得柔和起來的聲音答道。
      “最初我拜託吉田同學做的事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嗯……我記得是要讓大量的力量流入的逆轉、印章?”
      注視著搜尋記憶的吉田,悠二點了點頭。
      “嗯。按照在這裡土生土長的吉田同學的印象,對因龐大存在的欠缺而造成的滿是空隙、變得不安定的禦崎市進行整合、收縮,這便是調律。反其道而行之,擴大那個縫隙便是逆轉印章。”
      悠二說著,像是在確認一般依次看向她們。
      “如此一來,這個世界上的存在相互之間的聯繫就變得看不見了,成為和不存在一樣的狀態……到此為止,以前我都說過吧?”
      最後進入悠二視線的夏娜,繼續說道。
      “‘零時迷子’發出的力量通過了生成的巨大縫隙,創造出那個‘天梯’。”
      “沒錯。那本來就是為了減輕創造‘無何有境’的負擔,由我提出來的。
      對於這第一人稱的變化——
      ““!””
      夏娜和吉田都十分驚訝,兩人面面相覷。
      阪井悠二變回來了。想一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他作為代行體的任務——創造新世界“無何有境”已經全部完成了。之前的合二為一併不意味著創造神會和悠二一直保持一體。
      不知悠二是否知道兩人內心受到的衝擊,他把透明的自在法擺在手中繼續說。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修德南的眉毛微微抬起。
      悠二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效果完全就如前言。”
      在悠二手中的自在法之內,燃起了一個黑色的自在式。
      “也正因如此,我的意見才能被接納吧。與此同時,身為阪井悠二,我也在想著完全無關的另一件事。用逆轉印章創造出巨大的廣闊縫隙,也就是這座城市本來的缺損……現在,如果把空前絕後的龐大力量注入到我們頭上的渦旋,會怎麼樣呢?”
      最初,誰都沒能理解悠二平靜說出的話語之意。
      在大家理解這句話,將其轉化為驚訝前,悠二就補充道:
      “拉米……‘螺旋風琴’萊昂希曾對我說過,她編寫出了能將這個世界中存在歸無的遺失物復原的自在式。就在剛才,她這麼做了。”
      在話語轉化為驚訝,但還沒有將其表現出來之前,悠二攤開了手掌。
      “於是,我們便請求她的協助,也得到了那個式。”
      她的自在式的證明——深綠色的結晶體在悠二的掌心閃閃發光。
      “死,這一普遍的現象是無法抹消的。但是,如果‘存在之力’喪失的原型,也就是通過調律的整理和壓縮保存下來的斷面還清晰存在的話,就有可能做到……像是封絕內的修復。”
      無論是誰,都以直覺得到了確信。
      (能做到。)
      所有條件,確實都湊齊了。
      因逆轉印章而擴張的缺損與吉田一美自身。
      萊昂希創造的,復原遺失物的自在式。
       “徒”們留給這世界的,龐大的存在之力。
      借用吉田的境遇,借用萊昂希的思想,也借用創造神的大命。
      夏娜也好亞拉斯特爾也好,瑪瓊琳也好馬可西亞斯也好,吉田一美也好,修德南也好,他們總算開始為這位密斯提斯隱秘的計畫——禦崎市復原感到驚愕。
      趁他們不備,悠二發動了透明的自在法。
      “你會來幫助我吧?”
      悠二像過去一樣——但要快得多——穿過主塔之間的間隔。
      咣的一聲,他的腳落在塔沿邊,站在了吉田的正面。正當幾天對他那溫柔悲傷的真摯之聲感到困惑,對他已經成為瞬間移動、不可追及的速度感到驚訝時——
      (什麼!?)
      (糟——)
      完全讓吉田被掠走了——夏娜和瑪瓊琳犯下了失誤。
      再次蹬了一腳主塔的地板,悠二帶著吉田離開。而追著他們身影的夏娜——
      “悠二你……”
      首先——夏娜忍不住想問他的目標有多大的範圍。
      “悠二,你自己也是嗎!?”
      穿過主塔之間,回到原來位置的悠二,悲傷地笑了。
      他當然沒有以自身的復活為根本來思考。
      “怎麼會。身在這裡的火炬,才是我的主體……不過——”
      “——!!”
      對最後那一句“不過”讓夏娜打從心底裡感到一陣惡寒。
      在夏娜感受到寒意的同時,悠二繼續編織著體貼的話語。
      “我希望,能讓平井緣同學再生。”
      
      悠二懷有的悲傷,並不只是自己一人份的。
      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的吉田,刹那間滴下淚水。
      “——!!”
      做好了覺悟的悠二艱難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理解狀況後的反應。
      少女“平井緣”被蠶食禦崎市的強大“紅世魔王”——“獵人”弗利亞格尼一黨的磷子吞食致死,她是悠二和吉田的同班同學。
      為了消除被吞食的她消失以後、會把火霧戰士吸引過來的不協調感,她被做成了人類的代替物“火炬”,直到存在感和立足之處燃盡為止。
      正確地說,她在被啃食的那個時間點就已經死了,其後都是她的殘渣“平井緣的火炬”代其行動而已,那個存在就只是這樣的道具而已。
      然後,察覺到弗利亞格尼的存在,於禦崎市現身的“炎發灼眼的殺手”,為了在這座城市更方便行動而代入存在的,也是它。
      代入了那個存在的“炎發灼眼的殺手”潛入了學校,在這座城市裡有了住處,認識了不少朋友和熟人,過上了一天天的日常生活。
      反過來說,如果對它放手不管的話,這座城市應該就不會再有“炎發灼眼的殺手”的存在,也就是回歸原本狀態的意思。
      但是,換言之,如果事情真如悠二所說的話——“平井緣”將與她被吞食的雙親一起,回到這座城市。
      夏娜——火霧戰士“炎發灼眼的殺手”過去存在於這裡的事實,也將在周圍人的記憶中被一併抹消。雖然吉田、佐藤還有田中這些知道“紅世”的內情,數次接觸過“存在之力”的人並不會失去記憶,但並未如此的人……譬如悠二的母親阪井千草、池素人或是緒方真竹等等其他的同學們,關於以平井緣之名存在的“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的記憶都會完全消失,其位置會被本來的平井緣所代替。
      但是,那也是好事。
      理由誰都明白。
      悠二,把它說了出來。
      夏娜,理解了這說法。
      “這樣的話……悠二要怎麼辦?”
      悠二再次移動了自己的位置,在主塔上雙方相向而立。
      他離開吉田身邊回答,不僅如此,他還向夏娜請求道。
      “如果能做到的話,我就沒有什麼遺憾了……和我一起去新世界‘無何有境’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再度展開透明的磚塊狀自在法“Grammatica”。
      面對明確的戰鬥態勢,瑪瓊琳因為剛才的失態而加強了警戒心。
      “接下來你打算修復那邊被複製的禦崎市嗎?”
      “說是複製的話,聽起來太殘酷了。我希望你至少可以把它說成是平行世界……算了,無論如何,我對那邊的禦崎市什麼也做不到。”
      悠二的悲傷沒有表現在堅強的臉上,只在他的聲音邊緣飄蕩。
      “即便是與這個世界形態完全相同的‘無何有境’,也唯獨沒有禦崎市的存在。”
      向明言要與夏娜一起的悠二提問的,不是夏娜而是吉田。
      “這是,怎麼回事?”
      “就像我剛才說明的那樣。”
      悠二沒有看向吉田,而是一邊盯著正前方,一臉痛苦——也正因如此才能開出一條血路沖過來的夏娜,一邊把萊昂希的自在式灌注到“Grammatica”中。
      “如果用於貫穿力量的縫隙太過寬廣,那麼這個世界的存在之間的聯繫也就看不見了,會變成和沒有相同的狀態……我無法創造一無所有的複寫世界。”
      “!”
      遷徙的新世界唯獨沒有自己的故鄉,吉田為這個狀況感到語塞。與她提問的方向不同,馬可西亞斯詢問了他原本的目的。
      “啊?那你到底為什麼還要到那邊去?”
      “那是因為……”
      回答時賣了個關子——他身體一轉。
      悠二抱起吉田——飛了起來。
      “啊!?”
      “上吧,修德南!!”
      一直都在默默積攢力量的修德南——
      “————”
      解開了一切限制,一瞬間發生了幾乎是自爆般的變化。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伴隨著大地轟鳴聲出現的怪物壓靠在主塔上。那是一隻全身遍佈浮雕般的花紋,既非兇惡老虎也無厚重之鎧的,巨大的人形怪物。
      悠二的自在法“Grammatica”又在修德南變化後的額頭上方引發了新的變化。
      與剛才的加速效果完全不同——自在式變成了緩緩圍住吉田的鳥籠柵欄。
      只在一瞬間,吉田把握到的廣闊縫隙開始了復原。
      “阪井同學!?”
      在被來回擺弄的混亂之中,吉田看到了完全意外的景象。
      “拜託了,只要做到這件事就好……!!”
      那就是阪井悠二的懇求姿態。
      
      那是如何發出的呢——一個澄澈如鈴音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驚愕之中,禦崎市的人們聽到了那個聲響。
      在靠著禦崎大橋的怪物正對面,瑪瓊琳輕輕地舔了舔嘴唇。
      “馬可西亞斯,事已至此,可沒法小家子氣了……!!”
      “嘿嘿,現在才確認啊,我那短短的導火線,瑪瓊琳•朵……!!”
      兩人發動了戰鬥時接連不斷地散佈在空中的自在式。
      與之回應,密度和重量有如雷電一般的力之奔流,從二人的位置像雪崩般湧出。
      瑪瓊琳發動的變身並不是平常的托卡。
      “小鬼!馬上把那麻煩的男人給我逮住!!”
      “哇哈哈哈!在那之後,想去新世界溜一圈兒之類的就隨你便了!!”
      夏娜在開口回答之前,就被化為深藍色的力之奔流彈開。
      利用紅蓮雙翼噴射並拉開距離的夏娜驚愕地看到了她曾經與之一戰,但比起那次密度和大小又都有所增加的,燃燒著深藍色光芒的巨大多頭狼。
      看著這兩個在市中心突然出現的怪物,禦崎市的人們無路可逃。不知何人,在對著他們的心中說話,動搖著他們心神。
      那是與澄澈的鈴聲一同響起的,少年的聲音。
      《——請看著吧,請記住吧——》
      要說悲傷,那語氣太過有力,
      《——看著,這裡發生的事——》
      說是喊叫的話又太過悲傷,
      《——即便當作一夜之間的幻象也好——》
      某人發出的聲音。
      《——將這份光景——》
      阪井貫太郎也好,阪井千草也好,吉田一美也好,吉田健也好,池速人也好,田中榮太也好,緒方真竹也好,中村公子也好,藤田晴美也好,淺沼稻穗也好,黑田壽子也好,接近中的佐藤啟作也好,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那聲音的主人,阪井悠二自己,並不是有意這樣做的。
      不如說,他甚至都沒注意到那個聲響。
      他只是借助自己構築的自在法,以吉田一美的思想為基準,向著萊昂希的自在法注入了漫溢空中的“存在之力”罷了。
      那是單純而偶然的結果。
      曾被“紅世魔王”一党肆虐的縫隙正在被復原填補。希望將其復原的人們的意識總體散發出的強烈願望在城市中迴響。
      不可思議的是,所有聽到這個聲音的人,甚至是在禦崎大橋上開著車子,或是走在旁邊人行道上、身處危機境地之中的人,沒有一個人受傷。
      這是確實而必然的結果。
      悠二隻把從貝露佩歐露那裡拿到的“地獄鎖鏈”的控制鍵用於防護。無論什麼現象都可以割離的創造神寶具現在割離了對目標的破壞。
      禦崎市的人們,只能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這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的光景。同時,又獲得了一種重得失去之物的,不可思議的滿足感。
      在橋上搏鬥的兩個巨大的怪物、頭頂上方的光之雲、還有迴響在城中的奇特鈴聲和某人的聲音、異常兇暴的戰鬥光景與異常壓迫人心的思念之力,把人們引向屋外。人們不再走動,只是遠遠地望著天空或者橋上。
      而悠二完全不在意周圍的狀況。
      “作為復原這裡的代價,那邊將失去禦崎市。不,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所以這種說法很奇怪!而我會到那個沒有禦崎市的新世界‘無何有境’去!”
      他在修德南的額頭上大吼。
      把至今為止隱藏的想法一股腦地吐露出來。
      “在那裡,不吞食人類也是可以的,這樣一來,人與‘徒’就可能共存——我要向‘徒’們傳達這一點——哪怕花上幾百幾千年!!”
      對面的夏娜,站在瑪瓊琳變身的狼的其中一顆腦袋上,從正面與悠二相對峙——不是在力量上,而是在思想上理解並反駁悠二。
      “現在的‘無何有境’有我們編入的理還不夠嗎!?”
      “雖然那個也很重要,不過實際上它只是單純的禁令而已。我的願望是在那裡共存……而這只是我的憧憬,只是我自己的一個夢吧。但是,也只有這麼辦了……‘徒’們也已經想到了——事實上,早在數十年之前就想到了。”
      亞拉斯特爾注意到了這句話。
      “難道是指【革正團】嗎!?”
      “你明白啊?沒錯,在達意之言的訓練中,我閱讀了‘星黎殿’的書庫中他們所留下的書籍抄本。他們是認同人類的。他們認為人類很厲害,願意和人類一同前進!!這麼想的話,就算他們是‘徒’也可以做到!!”
      在兩人的正下方,發出全力的修德南和使用著近乎無窮的“存在之力”的瑪瓊琳激戰正酣。兩人眼中,只有對方存在。
      “我要將剛才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宣告出去。為何‘徒’們創造‘無何有境’的時候會認為那樣也好?那就是未來將探索到的希望之始!引導神的話語和‘兩界嗣子’的存在,不是他人、正是你給予我的材料,我絕對會有效利用!!”
      亞拉斯特爾幾乎呆住了。
      “那麼,阪井悠二,你要離開復原後唯獨缺少你自己的禦崎市,去到那邊沒有禦崎市的世界,為實現願望彷徨數百年、數千年嗎……!?”
      “沒錯。為了迎接那種將來的開始,我和夏娜會行走於世。我已經得到與她一起行走的資格了。正因我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永遠存在的阪井悠二,因此才能做到。”
      悠二感覺到禦崎市逐漸被填滿,身為自在法制禦者的他不禁產生了快感。借著修德南激突向瑪瓊琳的反動力,悠二前去迎接那裡必需的零件。
      “夏娜。”
      眼前,和夏娜幾乎要碰上額頭的悠二請求道。
      “讓平井緣同學回到這裡吧。”
      “你早告訴我——”
      “?”
      “——早告訴我,不就好了嗎!!”
      從低喃到大吼,夏娜像是激起了聲音中感情扳機一般,對著至近距離的悠二的腹部,猶如傾吐一般,把所有感情全力地打了過去。
      “咕、哈!?”
      “我,今後也會和你一起去!!”
      以大太刀“贄殿遮那”為核心,夏娜向後方輕揮自在法“斷罪”,神速反轉刀鋒,再向前方揮出。那股可怕的熱量,像是刨開沙子一般,斬落下方修德南炭化的手腕,直指悠二。
      然而,悠二身體周圍有掛在胸口的避火戒指“藍天”的結界守護。
      “——啊,危險——”
      話剛出口的悠二,注意到自己的腹部殘留著她的火星、小小的紅蓮。悠二在指尖確認著那不是火焰的物體——
      (平井同學的火炬碎片!!)
      悠二以高興得快要飛起來的聲調喊道。
      “夏娜!!”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這次不再是“藍天”可以防禦的火焰攻擊,而是將她的力量作為物質具現化的巨大拳頭“真紅”。夏娜用有悠二身高大小的拳頭向前突進。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將和修德南的巨大化同調,直徑如列車一般大小的“神鐵如意”彈開。
      在偷來的短暫空當中,悠二將平井緣火炬的碎片遞入旁邊關著吉田的鳥籠。在一瞬間,碎片與吉田的思想同調,因編入鳥籠構造的萊昂希的自在式而開始發揮效果。
      接下來,悠二終於能對被擱在一邊的夏娜的心情做出答覆。
      “沒錯,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我不能容許現在馬上與夏娜一起旅行這種美好的結果存在。至今為止我都做了什麼?與【化裝舞會】的盟主合為一體,殺了許多的火霧戰士。間接來講,也殺了更多的人類吧。”
      在近處聽到悠二安靜卻猶如吐血般的告白,吉田身體不禁僵硬了。
      “我全明白了。為了和夏娜走在一起,為了改變火霧戰士的命運,為了守護城市的大家,為了守護全世界的人們……為此我才殺了妨礙我的傢伙!!”
      夏娜完全不把這些話當回事。
      “悠二一個人到處徘徊,就算是懲罰嗎?”
      “只要和你一起,我就會變幸福。直到你被戰鬥的命運解放,和我一起行走的願望實現之時,我才能容許那樣的日子到來……換言之,就是人類和‘徒’和睦相處的世界到來之時,只能如此。”
      雖然像是在講情話一般,但悠二的表情十分認真。
      “我也知道這很難。在新世界中,‘徒’們可能會更加變本加厲、飛揚跋扈,那裡說不定還會變成地獄。但即便如此,既然做出了決定,我就要繼續努力。”
      他鏘地一聲敲了一下自己的胸甲,向夏娜聲明道。
      “現在的我失去了代行體的大部分力量。此處的‘零時迷子’在本來就洋溢著力量的‘無何有境’中也沒有意義。因為神威召喚釋放出了歪曲的力量,寶具自身的齒輪也已鬆鬆垮垮。我施加的‘戒禁’幾乎已經無法發揮機能了。”
      悠二在強調自己有多麼虛弱。雖然這大大地傷害了他勉強撐起的自尊心,但在現在,他對夏娜已毫無保留。
      “但是,正因為我是這樣,困難才更有意義。和你在一起的話,剛才的一切無論是什麼,都會成為我的力量。那又算是什麼懲罰!?”
      然而夏娜對這個值得褒獎的少年燃起了熊熊怒火。
      腳下咚咚地亂踩一氣,煽動著瑪瓊琳。
      亞拉斯特爾也是一樣,對曾經賞識的男孩的頑固怒火中燒。
      “你這傢伙背負得太多了!為何要如此極端!?”
      搭載憤怒兩人的瑪瓊琳的頭借用其他頭進行牽制(具體而言,就是被修德南握住扭斷了好幾個腦袋),一氣向修德南的頭部迫近。
      將突進前端的大太刀“贄殿遮那”向前一指,夏娜咆哮道。
      “喝啊啊啊啊啊啊!!”
      瞬間,紅蓮雙翼爆發,她進一步加速。
      “我可不想……被天譴神說教!!”
      也動起怒來的悠二沒有像平常一樣架起“吸血鬼”,而是把透明的磚塊狀自在法舉向前方。其中果然燃燒著黑色的自在式。
      (又是和剛才不同的自在法!?)
      夏娜僅憑直覺察覺,然後從“夜笠”內部放出了自己的手牌。
      寄宿著紅蓮之焰的數十枚戒指——寶具“琴弦”飛舞而出。
      “!?”
      沒有預測到這一手的悠二一邊躲過描繪出複雜曲線軌道而迫近的攻擊,一邊忍不住咋了下舌,發動了緊急避難的自在法“Grammatica”。
      異狀發生了。
      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琴弦”全都像被磁鐵吸引了一般,靠近到“Grammatica”形成的聚集板,被吸附在上面。
      夏娜總算注意到。
      “這次是束縛……原來如此,什麼都能做到啊!”
      將複數的自在式分成幾個部分組合,以此發揮各種各樣的效果,能夠真正地將自在式搭配使用,變化多端、萬能的自在法——這就是“語法(Grammatica)”的真實。這還真像是悠二矯情風格的自在法。
      “也就是說,沒有決定性的對策嗎。”
      亞拉斯特爾喃喃念道,但夏娜沒有在意,只是簡單地回答:
      “砍掉!!”
      “!!”
      太過愉快的亞拉斯特爾,甚至啞然失笑。
      夏娜再次降落到狼頭上,用沒有拿著太刀的手一握。
      同時,被悠二的“語法”吸附的“琴弦”一齊爆炸。
      “唔!”
      在並非因為炎熱,而是爆炸壓力的壓迫下,悠二解除了“語法”。在這個瞬間,夏娜將“琴弦”回收到“夜笠”之中,同時轉移到修德南的頭上,用大太刀“贄殿遮那”揮刀一斬。
      “喝啊啊啊啊啊!”
      “唔!?”
      悠二瞬間意識到那揮刀斬擊的身影就在眼前,但是他無法像之前一樣運用代行體的近戰機能。他無法從袖口放出“暴君”,也不能催動腦後的龍尾。
      (——“吸血鬼”!!)
      悠二以不自然的姿勢,迅速揮起手邊僅剩的寶具大劍。
      鏘!
      金屬之間像要衝破鼓膜的激突聲爆發,二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回轉過身,揮出第二刀。悠二借助如今已經變成裝飾品的腦後龍尾回轉的餘力,避開了“贄殿遮那”的斬擊軌道。
      嗡!
      一聲鈍響,響起了柔軟而厚重的東西被斬斷的聲音——悠二的龍尾被斬斷甩飛了。
      兩人的視線碰到一起的時候,龍尾恰好化為一束頭髮,散落開來。
      悠二的頭髮一下子奇怪地散開了,即便如此他還是舉著吸血鬼與夏娜對峙。
      大劍“吸血鬼”是能對刀鋒碰到的對手造成傷害的寶具,自不必說,在刀刃相交的時候他佔據著有利地位,非常明白這種機能的夏娜在和悠二的幾次對戰中都極力避開這種狀況,也極力避免刀刃相向的事態本身。
      但不知為何,現如今她維持著刀刃相向的姿勢,從悠二的正面大喊。
      “就像亞拉斯特爾說的一樣!悠二你背負得太多了!!”
      “是這樣嗎?不過,我記得‘永遠的戀人’也說過類似的話!”
      因為這是對自己有利,隨時都可以發動攻擊的狀況,悠二才給出了回答。
      趁對方還能聽進自己的話,夏娜連珠炮般不停地說道。
      “為什麼你會獨斷地想要一個人處理!?”
      悠二也可以馬上使用“吸血鬼”的機能,但是對於從近處傷害夏娜,他還是感到了一絲躊躇。與他相反,眼前的少女表明了自己的覺悟。
      “我說過了吧,不是一個人,懲罰就沒有意義了!否則我和你——”
      “我……才不是……”
      說話一字一頓的夏娜,身體突然向後倒去。
      “悠二的……”
      並非後倒——而是緩緩地向後仰身,
      “評分人!”
      狠狠地把頭槌砸向悠二。
      “嗯、嘎啊!?”
      不堪額頭的撞擊,好像腰都要斷掉了一樣,悠二發動所有的意志力拼命承受。
      期間,把大太刀擺正的夏娜,用劍尖指著悠二,強迫道。
      “你絕對、不許拒絕!所以,你現在馬上說,要和我一起走!!”
      “絕對不要!”
      固執和自尊爆發,悠二大聲喊道。
      或許是已經想到了這個回答,表情沒有改變的夏娜突然把手邊的某種東西扔了過去。
      是寶具嗎——在如此警戒的悠二旁邊,那個東西慢慢飛過——
      “哎??”
      遞到了鳥籠狀自在式中的吉田手裡。
      向著困惑的她,夏娜請求道。
      “一美,那裡面的東西,你可以復原嗎?”
      “這是?”
      吉田接到的東西,是手掌大小、貼著彩色花紙的小箱。
      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個普通的小型容器。
      先不管我能做什麼,總之先感受一下吧。想到這裡,吉田連忙開始查看。並不是實際用眼睛看,而是萊昂希的自在式產生了反應,使她知道這是一件有缺損的東西。吉田的感覺告訴自己,這個存在的色調她有印象。
      “裡面的空白,是阪井同學的……?”
      “!?”
      悠二驚訝地看了過去,但他並沒有見過那個小箱。
      不知是否應該制止,在悠二迷惑的時候復原就自動開始了。現在,禦崎市缺損的復原也在繼續之中。只要是在吉田有所感觸的時間點,復原就會自動發生。
      他騎乘的巨大的修德南還在繼續扭斷瑪瓊琳伸過來的狼頭,並把它們扔到真南川裡。
      經歷著這種搖晃之中的奇妙對峙——
      “夏娜,好像成功了……這個是?”
      “悠二的信。”
      夏娜淡淡地講明真相。
      但是,悠二果然不記得了。
      “我的?”
      迷惑不解的悠二看著微微點頭的夏娜,從吉田手裡接過小箱。
      就在一旁的夏娜,用自在法“真紅”握住關著吉田的鳥籠。
      “!?”
      “一美,稍微忍耐一下。”
      完全大意了的悠二拱手讓噴射著紅蓮雙翼的夏娜奪去了以吉田為核心的自在法。
      被夏娜帶走的吉田因為急劇加速的反作用力瞬間呼吸困難,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將她放在真南川的河堤上之後,夏娜立即上升。悠二也追著她在同一地方著地,確認吉田沒有被帶到遠處後,他同樣向上飛去。
      而夏娜和瑪瓊琳悄悄交談。
      《這樣就行了吧!?》
      《謝啦,小鬼!》
      《哇哈哈哈哈!這樣準備就完成了!?》
      馬可西亞斯也順便用遠話搭腔道。
      為了接下來的行動,把吉田放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實在令人困擾。正如剛才所言,“悼詞吟誦人”進行的準備,已經全部完成。
      (謝幕收官的“屠殺即興詩”要開始了!!)
      (如此豪華的舞臺可看不到第二次啊!!)
      攪動真南川河水的兩匹對決中的巨大怪物,其中一方的多頭狼伸出所有的脖子,纏住既非猛虎又無鎧甲的修德南。
      “誰殺了知更鳥!?誰看見知更鳥之死!?”
      回應瑪瓊琳的歌聲,河面上被扭斷的頭如大蛇一般揚起鐮刀形的脖子。
      “誰沾了血跡!?誰做了壽衣!?”
      回應馬可西亞斯的歌聲,更多的頭同時圍著修德南揚了起來。
      “誰挖了墓穴!?誰成了牧師!?”
      再度響應瑪瓊琳的歌聲,又有一個、兩個已經被切斷的頭浮現於水面上。
      “誰來負責看護!?誰來拿著火把!?”
      再度回應馬可西亞斯的歌聲,又有十余個頭將修德南圍住、揚起脖子。
      “誰來接受弔唁!?誰來運送棺木!?”
      又一次回應瑪瓊琳的歌聲,那些頭的口中噴出了深藍色的高密度火焰。
      “誰來奉上罩布!?誰來唱誦讚美詩!?”
      又一次回應馬可西亞斯的歌聲,全方向噴出的火焰都收束於中央。
      就像河中央出現了熔爐一樣,修德南被猛烈的水蒸氣中噴灑灼燒。周圍的狼頭,從上空閃電狀的奔流中獲取“存在之力”,力量不斷湧來,只要想殺、便足以殺死被謳歌為最強創造神的眷屬“紅世魔王”——“千變”修德南。現在的禦崎市,有著這般程度的力量。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讓聞者魂飛魄散的野獸咆哮劈開了水蒸汽,燃燒著深藍色火焰的眼中掠過一團渾濁的紫色影子。那痛苦掙扎的力量矛頭化為巨大的鋼槍“神鐵如意”,準確地將噴射著火焰的一個頭貫穿爆散。
      “誰來敲響喪鐘!?”
      瑪瓊琳後續的即興詩響起,後備的頭揚了起來,包圍網不但沒有潰散,反而有更多的高密度火焰噴射過去。
      (我說,這樣還不死,別開玩笑了!我覺得剛才已經注入了幾萬個火霧戰士的力量了哦!?)
      (他也算是強得無人可當的一位元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有使用任何吸收這裡存在之力的手段,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被高密度的火焰釘住,同時還在被持續灼燒,即便如此修德南仍繼續一個、兩個、三個地打碎狼頭,終於,多次之後——
      “真可憐啊,知更鳥先生!!”
      與馬可西亞斯臨近上氣不接下氣的歌聲同時揚起的新狼頭髮出的噴射直擊修德南的手腕,那只握著“神鐵如意”的手被撕碎,飛上了空中。
      在巨大的槍尖刺入河岸,衝擊轉為大地轟鳴的時候,八方收束的高密度火焰中搖晃的紫色之影完完全全地、形跡不留地消失了。
      與此同時,創造神眷屬的寶具——鋼槍“神鐵如意”那堅固的姿態突然化為渾濁的紫色火星,分崩離析。
      為了以防萬一,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又繼續噴射了幾分鐘火焰。
      “……”
      “……”
      火焰停止後,水蒸氣散去,在切實地感受到殺掉修德南的真實感之前,兩人都極其緊張地擺著架勢,直到確認了現場只有平靜的河面……狼身才化為火星飄散,兩人在河岸上落地,或者說是搖搖晃晃地墜落下來。
      “已經、不行了,我、快死了……”
      “哈、哈哈……啊啊,要死了……”
      然後,他們就這樣攤開手腳,躺成了一個大字。
      
      向著被幹掉的男人,少女轉過臉來。
      “真是難得一見啊,您死了嗎,將軍?”
      “是啊。不過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不用在意。”
      男人故作冷淡地說道。

      少女在話中加入了一點責備之意。
      “現在只剩下參謀她一個人了呢。”
      “是啊……這麼說來也沒錯。”
      男人姑且在墨鏡之下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但馬上又笑了。
      “不過算了,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該做的都做到了。”
      “是嗎,也是呢。”
      少女不苟言笑地說著,看向男性。
      而男性笑著,把視線投向遠方。
      “下次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和那傢伙再會呢。”
      “首先是,作為同胞們的願望結晶而誕生的我。”
      少女說著,向男性遞出手去。
      男性恭恭敬敬地牽起了那只手。
      “想要守護巫女——只要有人如此祈願,我也會立刻跟上。”
      “這樣一來,就又是三人了。算上盟主,就是四人。”
      拉著男性的手,少女邁步向前。
      被少女拉著手,男性也邁步向前。
      “啊啊,還會再見的,一定——”
      於是,兩人便向著遙遠的彼方悠然地走去。
      
      追著夏娜的悠二,一邊提防著攻擊,一邊還是打開了無論如何都回想不起內容的小箱。小箱裡面,只有一張紙片。
      “……?”
      那並不是信,而是一張普通的便條紙。
      突然,記憶的某處像是被觸發了一般,回憶突然湧出。

      “  想說什麼就全說出來吧  我會好好聽著的  ”
      
      僅僅,如此而已。
      僅僅,如此而已,但是——
      “——!!”
      悠二受到自己所寫下的話語的衝擊,感受著它表達的意思,一時麻木了。
      這時,響起了一個聲音。
      “讀了嗎?”
      那是在衝擊的空當中,神速反轉的夏娜。
      “過來。”
      夏娜以壓倒性的勢頭噴射出紅蓮雙翼,飛上天空。
      雖然也可以負隅頑抗,但結果悠二還是乖乖地聽了夏娜的話。好久沒有過了,被夏娜帶著飛行。兩人馬上向著上空的火星之雲衝刺過去。
      在戰鬥進行的時候,向著新世界“無何有境”進發的“徒”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沒有張開封絕的天空中,只能看見覆蓋著禦崎市上空的火星之雲。
      上方的深夜天空正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只有月亮和星星裝飾在頭頂,腳下的火星織成了光之地毯。
      連接天地,盡頭朦朧不清的“天梯”在其間延伸。
      在這幻想色彩濃郁的場景中,悠二什麼也沒有想,什麼都沒有做。
      “還有這樣的景色啊。”
      只是,悄然說出這麼一句。
      剛才的兇暴神態完全消失的夏娜平靜地說道。
      “嗯,應該還有更多。”
      鬆開了抓住悠二的手,大劍“吸血鬼”重獲自由。然後,夏娜將“贄殿遮那”,收納于自在的黑衣“夜笠”中。
      “悠二,你聽著。”
      說著,夏娜飄飛到悠二正前方。
      月光,還有五彩繽紛的火星之光,將少女照得清靈奪目。
      
      “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歡悠二。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這強烈的、比任何斬擊和自在法都要強烈的一擊打消了悠二的氣勢。
      夏娜再次說出將不必要的東西刪至極限的話語。
      “不能在一起什麼的,我不要。我絕對要和悠二在一起。”
      “呵、呵呵。”
      至今為止都緘口不言的亞拉斯特爾對這句像是小孩撒嬌的話,終於忍不住發出了笑聲。
      夏娜稍微噘起了嘴,把問題拋給悠二。
      “悠二你呢?我還沒聽你親口說過。”
      “哎?”
      悠二自己從未向少女說過一句那樣的話。因為自己說出那句話所代表的重量,他一直禁止自己這樣做。但現在他感覺到,這種戒律正在被緩解。
      (——“如果說愛才是根本的理由,就算多隨著自己的性子行動也是可以的啊。”——)
      突然,那位令人厭惡的少年之話復蘇了,然而,古板的操守還是令他心生躊躇。
      相對陷於困惑的悠二,夏娜則是簡單地說出了穿透人心的話語。
      “想說什麼就全說出來吧,我會好好聽著的。”
      “夏娜。”
      悠二勉強抑制住想哭、想要抱住夏娜的衝動。他將要送給這位少女的話語,再一次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來。
      “夏娜,我喜歡你。喜歡你到想要為你改變世界的地步。”
      
      連傳達情意的話都充滿了大道理,而實際上,少年還沒打算閉嘴。
      “這句話,我一直都想說給你聽。”
      他沒有看向夏娜,而是眺望著聳立在一旁空中的“天梯”的頂端。
      “但是,我以為自己不能說。強迫別人接受自己想做的事,把周圍攪得一團亂,儘管如此我還是任性地追求羈絆,走到了這一步。”
      這時——
      “可以哦。”
      夏娜簡短地說出了與創造神相同的話。
      “即便如此,也會喜歡。”
      “即便如此,也會喜歡。”
      悠二重複著這簡單的話語。
      夏娜把手貼在他的臉頰上說道。
      “不管是多麼任性的事,只要我認為不對,就會阻止你。你有痛苦的話我會幫你,你煩惱的話我們就一起來想對策。但是,只有一點……只有離開我身邊這點,絕對不行。”
      “我想我還會任性下去吧,也很可能會做不好的事。即便那樣,痛苦的時候我會去找你幫忙,煩惱的時候我也想借助你的智慧。但是——”
      悠二規規矩矩地,一字一句地咀嚼著夏娜的話。
      然而——
      “這樣你都能原諒的話……我想和你在一起。”
      想要的答案和結論重合了。
      “可以哦。”
      夏娜再一次同意了。
      悠二把手放在夏娜的手上,許下了可以接受自己全部,可以託付自己全部的誓言——唇與唇,重合在一起。
      
      就在這時,只要親吻這一個條件的自在法,發動了。
      
      在驚訝的兩人胸間,避火戒指“藍天”飄浮上來。深綠色的自在式一邊在內側流動,一邊將近處的“存在之力”、腳下的火星之雲吸了進去。
      “這是……說起來,拉米他……”
      “亞拉斯特爾?”
      “我也不明白,但是……”
      亞拉斯特爾已察覺到是什麼引發了這種事態。
      然後,夏娜也知道了那份力量有多麼貴重。
      悠二感受到體內正在被填滿。
      不斷被吸入戒指之內的火星發生了變質,引起他自身的轉化。
      身為火炬,身為“密斯提斯”,身為代行體,曾經成為各種各樣非人之物的經驗中自然萌生的感覺傳達而來。從此以後,對於構成阪井悠二的根本、模糊自我的恐懼和危機感已經不必懷於心中了。他得到了這一點確信。
      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弱不禁風的虛幻燈火。
      知道自己,成為了可以自覺“我就在這裡”的存在。
      僅僅就是這麼點事情,卻讓悠二喜不自禁。
      自在式似乎發動完畢後,悠二看著自己的身體,摸了摸胸口。
      “我……還真是勢利得不像話啊。”
      “悠二?”
      悠二對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夏娜微微一笑。
      “我感覺現在的自己什麼都能做到。”
      ”!!”
      夏娜也感受到悠二說出這句話時的心情,笑了。
      在空中緊緊擁抱,也被緊緊擁抱,夏娜笑了。
      悠二這才察覺到,自己將目光從這笑靨上移開是多麼愚蠢的事。他用確實存在於此,可以感受到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夏娜的手。夏娜也拉著他的手,從夜空中降落。
      
      “要去嗎,去新世界‘無何有境’——”
      
      夏娜的後背上,紅蓮的雙翼爆發了。
      在一口氣撥開火星之雲的時候,
      像是失去了支撐,雲團紛紛下落。
      此刻,構造層次分明的狀態被分解,大量的火星一起成為光之雪花飄落而下。讓人聯想不到是在這個世界的陰影處肆虐跋扈地吞食人類的異世界居民殘渣——光之雪花氣勢磅礴、華麗優雅地飄落在禦崎市。
      混在華美的光之雪花中,“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的歌聲傾注而下。
      
      (  我來創造一曲  嶄新的  熱情的歌  )
      
      那是從威爾艾米娜那裡學來的,包含著龐大的魔法,屬於心存愛意之人的歌。
      
      (  強風吹拂  大雨傾盆  寒霜降臨  在此之前  )
      
      那首來源於古老的奧克語的歌,名字是——“我不會愛上其他任何人”——。
      
      (  我的戀人  予我考驗  )
      
      身在禦崎市的人們對這傾注的光景和歌聲屏息凝神。
      
      (  考驗我有  多麼愛他  )
      
      然後,知道這副景象有何意義的人們則百感交集地目送著他們。
      
      (  無論如何播種爭論之種  都是無用  )
      
      沒有人說出道別的話,只是看著這震撼人心的場景,目送他們離去。
      
      (  我  永遠不會  解開此絆  )
      
      懷著“像是真的一樣”的可笑想法,又打從心底裡為“當然會變成這樣”感到喜悅。
      
      (  我反而會  給予戀人全部  委予戀人全部  )
      
      馬可西亞斯對好不容易才來到瑪瓊琳身邊的佐藤啟作哈哈大笑。
      
      (  沒錯  成為他的人也無所謂  )
      
      田中聽了佐藤的報告,哭著目送他們啟程的身影。
      
      (  請不要給我  醉人的思念  )
      
      阪井夫婦守護著腹中的孩子,仰視傾注的光芒。
      
      (  因為  我愛著那  美麗的火焰  )
      
      池素人和緒方真竹也啞口無言地仰望天空。
      
      (  我  沒有了他  就無法活下去  )
      
      最後,和夏娜一起鑽入“天梯”的悠二消除了“地獄鎖鏈”的力量。
      
      (  只要有他的愛在身邊  我就能幸福圓滿  )
      
      不久之後,鈴聲與歌聲一同消失的時候,
      圍困吉田一美的鳥籠也消失了。
      在堤壩之上獲得釋放的同時,她也感覺到。
      “啊……!”
      在禦崎市搖晃的存在縫隙……不含一絲虛無和黑暗的爆炎之波,因吞食而混亂之處特有的、讓人不禁想問“是那樣的嗎”的不協調感只剩下了一點點,其餘全都消失了。
      復原的自在法已經完成了所有的使命。與調律的時候不同,理所當然的喜悅正隨著飄舞降落的光之雪花沁入心脾。
      面對在傾注的光芒中踏上旅行的兩人……帶著缺損離開的少年和留下她一人離去的少女,吉田回想起他們帶給自己重要的每一天,落下了百感交集的淚水。
      就在不遠處——
      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和夏娜住過的公寓陽臺上,一對夫婦和其他房子裡的人一樣看著禦崎市全境飄落的光之雪花。
      他們後面,走出了一位少女。
      “緣,你起來了嗎。快來看!”
      像是父親的男性出聲道。
      “好棒哦。那是什麼啊?”
      像是母親的女性也對少女說道。
      “哇……”
      而少女感動地睜圓了眼睛,因為某種理由而熟識的懷孕女性會不會受到影響,身體覺得不舒服呢。明天,叫上大家一起去探望吧——少女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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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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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50 |
     尾聲

      遙遠的歌聲,從遠方隱隱約約地迴響在耳邊。
      創造神感覺到許久之前自己創造的“天梯”已經消滅。
      不知在假寐中睡了多久,他幽幽地睜開眼瞼。
      看見他再熟悉不過的,過去曾經相伴的容器身影。
      有時是在城市,有時是在村莊,有時是在人跡罕至之地。
      有時是對小孩,有時是對大人,不問男女老少。
      有時被人驅逐,有時甚至連性命都被被盯上。
      即便如此,他還是一直拼命地勸說,拼命地勸說。
      那再熟悉不過的行者,繼續著他顛沛流離的旅行。
      創造神無從得知,他的舉止將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等到自己接受祈願、再度醒來的時候,應該就能明白了吧。
      創造神,再次陷入假寐。
      包覆著與他共同沉眠的兩位眷屬——可愛的兒子和女兒,他淺淺地、悠長地睡下。
      對獨自留在這世上、害怕寂寞的小姑娘,寄予溫柔的思念。
      聽著行者身邊唯一可以殺掉他的神之契約者的腳步聲。
      感受著伴隨兩人的腳步聲共同行進的前方……感受著未來。
      
      
      
      
      


      世界真理已定。
      時間開始流動。
      懷抱著生命,開始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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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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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11-20 15:51 |
      後記

      初次見面的讀者,初次見面。
      好久不見的讀者,好久不見。       
      我是高橋彌七郎。
      又能和各位見面,真的非常開心。

      那麼進入正題。本系列是爽快的娛樂動作小說。《灼眼的夏娜》的正傳在這本最終卷宣告完結。而《夏娜》系列發行將在下一回的外傳第三卷正式結束。
      這一卷的主題在描寫方面是“結局與未來”,而在內容方面則是“連結”,描繪了夏娜和悠二、火霧戰士與“徒”之間展開的激戰及其終末。希望各位一定要看他們兩人最後的結局。
      伊東雜音女士是《灼眼的夏娜》系列的插畫師。盎然的生機、微笑的表情、展翅的雙翼……您的插畫給予了拙作無與倫比的能量。對此我感激不盡。
      三木一馬先生是《灼眼的夏娜》系列的責編。豈止能用“受您照顧”這種客套話來形容您的恩情。您將我的任性想法、無理請求還有哭訴一一欣然接受。對此我萬分感激。

      在此,我對兩位致以最誠摯的謝意和由衷的感謝。

      按縣名五十音圖的順序。愛知的K柳先生、S浦女士、S本老弟和Y田小姐、青森的S守大姐、茨城的U野伯伯、愛媛的U田阿姨、大分的T島老哥(非常感謝)、岡山的M山妹妹、鹿兒島的K玉大哥、韓國的尹先生、熊本的N野先生、琦玉的H戶女士、M山老弟、靜岡的N羽小姐、臺灣的K尚先生(非常感謝)、千葉的M原阿姨、東京的Y山(久菜)小姐、德島的O田伯伯、長野的F島妹妹、奈良的T口大哥、兵庫的M下老弟、S本女士、福岡的K野先生、M山妹妹、宮城的N田阿姨、和歌山的S路老弟(一定要加油)。不論是第一次還是經常發信給我的各位。大家的信總是激勵著我!謝謝你們!
      賀年卡我也收到了,謝謝各位。遲遲因各種事由不能回信實在抱歉,但你們的信我一直都有認真拜讀。
      各位讀者們,再一次誠摯地感謝大家。
      那麼,這次的後記就到此為止吧。
      向持有本書的各位讀者致以萬年不變的謝意。
      但願我們還能再次相逢。

      2011年八月 高橋彌七郎

      各位讀者好,我是伊東。
      回顧與各位一起度過的這九年的漫長時光,真的發生了許多事情。我自己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所以借此機會獻上一篇後記。
      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但是或許,相逢之日很快就能到來。
      雖然不知那時會寫些什麼,但現在我要保留一些話語到那時再寫。
      一直支持著我低劣插圖的各位,作者的高橋老師,責編的三木先生,還有那些愛著夏娜的粉絲們,謝謝你們!
      我會一直期待著相逢之日的!
      PS:動畫的Final篇也即將開始放映,敬請期待沒能化作插畫的各個名場景!

      2011 伊東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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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用戶從未簽到

    發表於 2011-11-29 00:37 |
    灼眼的夏娜的輕小說結束了 D:
    希望電視版結局沒有太大變化

    評分

    參與人數 1評分 +8 收起 理由
    blat490 + 8 注意一下字數喔~站長規定要三十字喔~感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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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用戶從未簽到

    發表於 2012-2-1 14:35 |
    leoisawe 發表於 2011-11-29 00:37
    灼眼的夏娜的輕小說結束了 D:
    希望電視版結局沒有太大變化

    我也希望著!!
    希望結局布要有太多的變化
    這是一部很棒的作品
    我真的很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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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MT+8, 2024-4-26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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