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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川天音的否定公式 01葉村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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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0-5-1 15:28 | |閱讀模式
    ━━━━━━━━━━━━━━━━━━━━━━━━━━━━━━ 作者:葉村哲    
    插畫:ほんたにかなえ
     譯者:徐旻鈺    
    掃圖:陽子ようこ    
    錄入:臨風且吟    
    發布於:輕之國度—輕小說論壇http://www.lightnovel.cn    —轉載時請留心注意事項—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我是來狩獵那個的。你就一個人逃走吧。」——    有一天,高中生雪道突然被完美無缺的轉學生·天川天音攻擊。救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的雪道的,是天川天音本人。舉著大刀『風鳴』的天音擊退了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敵人【分身】。她說:因為雪道變成了敵人的目標,之後就由我來保護你吧。    世上存在著兩萬零四個『否定公式』。它們是被成為超自然現象,不符合這個世界常理的人造公式。操縱否定公式『鐮鼬』的天音和雪道相遇,繼而開啟了『原本不應該存在』的故事門扉。學院戰鬥動作片始動。    
    序章 他和『風鳴』相遇
     第一章 轉學生說謊    
    第二章 『風鳴』敗給鋏姬    
    第三章 『天才級天災』的蹂躪    
    第四章 『等待者』伏龍    
    終章 『等待者』再次沉眠    
    後記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5-1 16:07 編輯 ]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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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5:36 |
    序章 他和『風鳴』相遇
        十六歲的某個夜晚,他——葦原雪道——的世界崩壞了。
        那唐突地像是命運從他背後踹了他一腳似地。
        初夏的夜裏,他在二年三班的教室裏看到一個少女站著的身影。
        她那綁得像是兩條尾巴的長發在微暗中相當引人注目。
        「……你這麼晚了還在幹嘛?」
        對於一樣進入教室、一邊朝少女走去一邊問話的雪道而言,這個問題也適用在他身上。
        「順便告訴你,我是來拿我忘了的東西。」
        雪道能從她的製服看出她是這間學園的學生——他好像有看過這個少女……
        「啊啊,我想起來了,你是轉學來的……」
        ※
        「我叫做天川天音。」
        打從早自習一開始就站在講台旁的轉學生少女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少女有著在初夏陽光中閃爍的淡粉紅色頭發,以及讓人聯想到將近黎明時分的金色雙眸。
        可愛的臉蛋同時帶了點虛幻。讓人聯想到飛散的櫻花。
        在簡單的自我介紹的最後……
        「各位日安。」
        ……轉學生拉起裙擺低頭行禮。
        她胸口的緞帶微微搖曳,拉起的裙擺下露出的纖長雙腿被白色的及膝長襪包覆。
        每個人都被她的聲音所吸引、被她的身影奪去視線,因而陷入了沉默。
        就連聽到女生轉學進來而一陣騷動的男生都在看到她本人之後靜了下來,倒抽了一口氣、看著她看到出神。
        就連少女走向自己位子的身影,都是如此洗鏈。
        淡粉紅色的發絲柔柔搖曳,步幅偏小的典雅步伐。
        當雪道茫茫地用雙眼追著天音身影時,他的側腹被人輕輕一戳。
        「我覺得她的確是個美人沒錯,可是你這樣一直盯著她看也很失禮。」
        酷酷的聲音來自旁邊位子上的少女。
        長月瑛子——她的雙眼有如貓兒一般細長,五官雖然清雅,但她看起來卻像是個毫無表情的日本人形。在她頭上如羽毛般亮麗的黑色長發用發飾束成了一條馬尾。
        由於她坐著的關係,所以外人看不出來她其實十分高眺。她在短裙下穿的不是及膝長襪,而是黑色的褲襪。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會讓人聯想到獨善其身、無法和人類親近的黑貓。
        「……不管我怎麼看,我都覺得轉學生看起來比較像大小姐耶,瑛子大小姐?」
        雪道半開玩笑地說道。
        這間學園的名稱叫『長月學園』,理事長是瑛子的祖父。長月家是統治這附近的領主家係,不過大部分的人都不記得這件事。
        「我並不想被其他人當成大小姐來伺候,所以這是當然的。」
        瑛子幾乎是表情完全沒變地答道。
        「是沒錯啦。」
        雪道聳了聳肩,然後,他又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雙眼和天音對上。
        那讓人聯想到溫柔黎明的金色眼珠裏,映照著雪道自己的身影。
        ※
        在夜裏的教室,回過頭的天音雙眼虛無,裏麵並沒有映照著雪道的身影。
        這和雪道早上看到的天音,是不同的人。
        「你是誰?」
        她的臉、她的體型、她的發型、她的服裝都和天音一模一樣——隻有藍色的虛無雙眼和灰銀色的頭發和天音不同。
        「啊哈!」
        天音以一種讓人打寒顫的純真、或是一種讓人聯想到肉食野獸的單純笑了。
        「我在找你喔,葦原雪道。」
        你在找?我?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誰來跟我說明一下——不過,比起這個……
        好可怕。
        「你……」找我要幹嘛?我的身體抖到我說不出話來。
        「我要吃了你喔!」
        露出鮮紅舌頭的天音說完之後,她朝雪道踏出一步。但雪道還是一動也不能動。
        「我找到你了,分身!」
        第三個人隨著幹勁十足的叫聲一起衝了進來。
        以為是救世主出現的雪道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你是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下意識地慘叫。
        那是天音。天音增加了。天音變成了兩個人。
        新來的天音無視雪道的慘叫,疾速向前衝去。
        少女淡粉紅色頭發飛起,她順手把一把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粗獷大刀舉到了頭上。
        刀身上刻了小洞和溝紋,而且這把畫了奇怪圖樣的大刀上居然綁了一個完全不相配的可愛吊飾,這真是個數人猜不透的謎團。
        新來的天音朝雙眼虛無的『天音』揮下大刀。
        「唉喲,好礙事喔。」
        虛無雙眼的『天音』輕鬆地接下這一擊,把天音當成球一樣丟開。
        拿劍的天音,身體朝呆呆站在原地的雪道飛了過來。
        雪道有試著要閃開,可是他的雙腳一動也不動,但要接下她也太過沉重。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哈哈哈……」
        雪道連著天音一起飛到教室外。
        他們穿過打開的門、打破走廊上的窗戶玻璃,掉到校舍外麵。
        雪道看著些許的星光和那閃爍的玻璃碎片低語。
        「……好,這是一場夢。就這麼決定吧。」
        可惜的是,這是現實。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5:38 |
        第一章 轉學生說謊
        「……好重。」
        被天音墊在屁股底下的雪道低聲說道。
        這就是他們打破一樓窗子、掉到草叢裏的結果。
        幸好,他沒有受傷。隻是掉下來時的衝擊所帶來的疼痛、身上的天音的重量和柔軟、以及她發絲上微微傳來的花香都在在告訴雪道這是現實。
        「我、我才不重!
        在雪道身上的天音按著製服裙子叫道。
        「不管你有多瘦,人類的體重壓到身上就是很重啊!不管啦,你給我下來!
        雪道很普通地做出這樣的回應後,他才發現到……
        坐在自己身上的天音並不恐怖。
        這樣的說法或許很怪,但雪道就是覺得她真的是人類。
        那麼,那個雙眼虛無的『天音』是——一道寒冷穿過全身。
        受到視線的雪道反射性地看回去。
        『天音』就站在一樓那破裂的窗子彼方。
        和天音一樣的發型、一樣的臉、一樣的服裝——和天音不同的是那副虛無的青色眼神。
        在這帶著濕氣的溫暖空氣以及土壤的味道,還有在這夢幻的月光中。
        『天音』以像是壞掉樂器般的聲音笑道: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是在向天叫喊似地仰起頭。
        用金屬摩擦般的高亢聲音高聲笑著。
        啪鈴——啪鈴、啪鈴啪鈴啪鈴。
        窗戶玻璃像是禁不起這道笑聲似地接連碎裂。
        玻璃碎片有如雪花結晶一般,在夜裏飛舞落下。
        看著『天音』純真的笑容——被她這麼一看,雪道心中滿是原始的恐怖。
        「開什麼玩笑!
        雪道推開身上的天音站了起來。他抓起被推開的天音的手,拉著她跑了起來。
        他用身體推開校舍的門,一心隻想著要離開那個『天音』往前衝。
        「該死,這幕像是驚悚電影的發展是怎樣啦!
        穿過鞋櫃之後,雪道彎向左邊,然後再往左一轉狂奔於走廊上,卻又突然緊急煞車了。

        月光從並排的窗戶裏射進,在走廊上留下淡淡的兩個影子。
        被雪道抓著的天音沒能好好停下,撞上雪道的背,發出小小聲地呻吟。
        雪道放開他一直抓著的手,一個人歪過頭。
        「怪了?我是不是弄錯逃走的方向了?
        答對了。
        他們正拚命地朝『天音』懷裏衝過去。
        「……你。」
        天音顫抖的聲音讓雪道回過頭。
        「你不要現在才發現啦,你這個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以右腳為支點轉過身。
        她的裙擺輕輕飄起,淡粉紅的頭發劃出兩道弧線。
        雪道還沒來得及看呆,一道毫不留情的左回旋踢就命中了雪道的側腹。
        「嗚喔嘎!」他發出苦悶的呻吟聲。
        天音體重的重力加速度讓一道疾速的回旋踢完美命中雪道。
        腳步搖晃的雪道撞到牆上,他拖著腳步倒下。
        雪道雙眼裏帶著比回旋踢疼痛還要巨大的困惑,抬起視線看向踢他的那個人。
        是天川天音。
        她環著雙手,雙腳開開地站在那裏。
        金色的雙眼裏交雜著憤怒和煩躁。
        如果有人這時間雪道說他是否確定這個人就是轉學生天川天音,雪道實在沒什麼自信。
        那個拉著裙角說日安、把手抵在嘴邊說什麼唉呀呀的天音居然給了他一記強力的左回旋踢。
        「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為什麼是反方向啊。你要逃的話至少要逃往向外啊!順便告訴你,不要這樣擅自拉著我啦,你這個笨蛋!
        而且她還用盡全力罵他。
        過於巨大的變化讓雪道呆了一會兒,但他隨即回過神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逃往相反方向是我的錯!可是在那個情況之下,我怎麼可能一個人逃走啊!
        「為什麼啊!
        「這需要理由嗎?大家通常都會這樣做吧!要有多冷酷……」
        ……才能丟下同班同學逃走?還沒能把這句話講完的雪道停了下來。
        雪道把天音從上到下看過一遍,心裏浮現一個非常原始又非常有邏輯的疑問。
        「……我想要問您一件不相關的事,請問您是雙胞胎或三胞胎的其中一員嗎?
        「嗄?並不是啊。」天音半眯著眼瞪向雪道。
        「……你是天川天音?
        「那又怎樣?
        天音一邊說,一邊把雪道好好看了一遍。
        「……咦?難不成,你是這間學校的——」
        她好像現在才注意到的樣子。
        「……而且我還是你的同班同學。我的名字叫做葦原雪道。」
        「……咦?
        天音的表情僵住。
        從她太陽穴上流下的那道汗水,應該不隻是因為氣溫的關係吧?
        「糟了,我以為這個時間我不會碰到任何人,所以我才大意了。」
        天音自言自語地說完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注意到……天川你神經也挺大條的嘛。」
        嘴上這麼說的雪道其實也沒什麼資格說別人。
        一直到現在,雪道才去注意到天音手上那把粗獷的大刀。
        刀身上的圖樣給人一種咒術的印象,仔細一看才會發現到:大刀的刀身並不銳利。
        這是祭典用的刀嗎?
        不過這把刀還是跟那異常可愛的吊飾不怎麼搭。
        「那是什麼?
        天音倏地把那把刀藏到身後,露出那個她曾在自我介紹時所露出的笑容。
        「唔,這真是不好意思啊,雪道。不過,請您原諒我,我不太會記人的臉。」
        「呃不,你這句話說得太晚了,而且你就這樣突然直呼我的名字好嗎?
        「啐,唔,等到了緊急時刻,我再封住你的嘴就好了。」
        背過頭去啐了一聲的天音吐出一句非常危險的話語。
        「封、封住我的嘴?
        「……啊,我什麼都沒說,請您不要在意呢。我隻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露出滿麵笑容的天音完美地變了一張臉說道。但在這句話背後感到強大黑暗的雪道難道是會錯意了嗎?
        「好大聲的自言自語啊,喂!
        雪道頂著僵硬的表情叫道。他的視線對上從天音雙腳間露出來的大刀。他是很想問一堆有關那把刀的事,可是那也令他感到有些嚇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一直坐著會有危險,所以他站了起來。
        「那個說著『日安』的大小姐去哪啦?不,基本上,我打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隻有一種我的日常平凡世界將要崩壞的糟糕預感!
        「沒事的,這事情意外地會有好結果的。」
        「你把這當成別人的事喔!不,這的確是別人的事沒錯啦!
        不知道為什麼,一陣強烈的疲勞湧上,雪道的雙肩倏地垂下。
        「算了。反正我們先逃吧,這次我們要逃到學校外麵。」
        「逃?
        「逃。不管怎麼想,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個都一定很不妙吧?
        光是想起她那青色的虛無雙眼,雪道的背上就起了雞皮疙瘩。
        「那個……是什麼?
        為什麼『天音』會叫出雪道的名字。
        雪道把手抵到嘴邊、垂下視線,回想起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家夥以及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
        一陣仿佛要讓自己打從基匠崩壞、讓雪道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惡寒劃過。
        「你想知道?
        雪道下意識地看向天音。
        她的語氣雖然輕佻,但她金色的雙眼卻顯得十分認真。
        「那個啊,是分身。」
        天音以沉靜的聲音說道。
        雪道抬起視線。天音把藏在背後的大刀拿了出來。
        「分身……是那個嗎?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自己嗎?
        遇見另外一個自己的故事。
        天音伸出左手,以食指按住雪道的唇。
        「我是來狩獵那個的。所以,你自己一個人逃走吧。」
        那真摯的金色眼神仿佛能射穿人心一樣。
        雪道縮起了肩頭。
        「我說啊,天川。你多少想一下嘛。啊,是這樣啊,那我就一個人逃走。如果我能說出這種話的話,我打從一開始就一個人逃走了。」
        「那怎樣?你能打倒那個嗎?如果放任那種類型的超自然現象不管的話,那可是很有可能會把四周的人都卷進來的喔?
        「別管了。待在這世界上某個地方的正義夥伴一定會來處理這種恐怖又麻煩的事,所以我們兩個一起逃走吧。這是我的提案。」
        雖然明明就不是該放鬆的時候,但在雪道認真說完這有些丟臉的話後,天音卻笑了出來。
        「你好蠢喔。」
        她把粗獷的大刀在嬌小的手了轉了一圈。
        「因為——我就是那個正義的夥伴。」
        在那一瞬間,覆蓋著夜空的薄雲散去,明亮的月光照射著天音。
        少女淡粉紅色的頭發放出溫柔的光芒,夜色寄宿在那金色的雙瞳中。
        嵌在那不祥刀鍔上的半透明結晶體放出光芒。
        在那一瞬間,雪道倒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緩緩地把右手放到天音的額頭上。
        「……你,沒有發燒嘛。」
        「你那反應是怎麼一回事?
        「要說得更明白一點的話,就是我非常……不能相信你。」
        「唔……大家通常都會這麼想吧。」
        歎了一口氣後,天音聳了聳肩。
        「可是——」
        她露出一個像是笑臉貓般不懷好意的微笑。
        「我覺得,你立刻就會改變你的想法喔。」
        她舉起大刀。
        「喂、喂?
        「我數到一就會把刀揮下,你要盡全力閃開喔。」
        「你、你等一下!你在想什麼啊!?」
        一個冰冷的東西碰上雪道的背。
        「三!」
        白色的手從背後伸來,撫著雪道的臉頰。
        「二!」
        雪道不敢轉過頭去。
        「一!」
        「我抓到你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雪道連跌帶跑地往旁邊逃開。
        分身倒著站在天花板上。
        天音的大刀切開雪道前一秒所在的地方。
        大刀劃過空氣時發出巨響,朝水平方向筆直劃開。
        雪道身後的『天音』——分身輕鬆地仰起身躲開刀尖後,仍然站在天花板上的她歪過頭,交互看著逃走的雪道。
        「……怪?
        天音的啐聲和『天音』的聲音交疊。
        「動作真快。」
        「……幽靈?」雪道低聲說道。
        「不對,這家夥是超自然現象。」
        天音否定。
        「這兩個有什麼不一樣?
        「幽靈是童話故事,而超自然現象——」
        天音拉回她揮下的大刀。
        「對我們而言,這不過是現實。」
        好像現在才注意到天音存在的分身抬起臉。
        「啊哈,你還在啊,天川天音。」
        「我當然會在啊。」天音丟出這句話。
        「你可以滾了喔?因為我啊——」
        『天音』瞥了雪道一眼,露出一個孩子般的無邪微笑——這看起來反倒讓人覺得恐怖。
        「因為我隻要找葦原雪道而已啊。」
        「我、我?
        「嗯,你。」
        天音無視臉部抽搐的雪道發出的走調聲音、也無視那用如鈴一般聲音回答的分身。
        「歌唱吧,『風鳴』。」
        天音宣告。
        大刀(這恐怕就是『風鳴』吧)發出嘰——一聲讓耳朵感到刺痛的聲音後,接著發出和電腦開機相似的聲音。
        嵌在刀柄上的結晶體發出淡淡的光芒。
        同時,結晶體周圍的金屬零件起動,一道縫隙出現,蒸氣從其中冒了出來。
        結晶體隨著一道像是汽缸動作的聲音轉動,青色的光粒流泄而出。
        青色光輝在天音正麵以圓為基準——畫出比『風鳴』表麵圖樣還要複雜奇怪的圖樣。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
        否定公式??她是在說這個圖樣嗎?
        雪道仔細看著那畫出圖樣的青色光粒,發現那全都是微小的記號群。
        那些看起來既像文字也像數字,又似乎什麼都不是的記號的集合體——『式』。
        簡直就像個魔方陣。
        天音不顧雪道的疑問,高高舉起她手上的大刀。
        「切斷——」
        從上而下,天音身邊卷起一陣風。
        少女兩條淡粉紅色的尾巴倒吊起,衣擺翻飛,白色的雙腿露了出來。
        「『※鐮鼬』!  (譯注:『鐮鼬』意指在旋風的中心地帶形成的真空或超低壓區域中,莊膚以及肌肉被空氣撕裂的現象。)
        天音大叫著揮下她的刀。
        風發出有如在抽泣般的聲音。當刀尖碰到藍白色的魔方陣時——
        魔方陣碎裂,像是在宣告式的終結。
        如果魔方陣是公式,那它就是『式』的『解』嗎?
        空氣刀和鐮鼴被放出。
        『天音』以完全讓人感受不到半點恐怖的笑容看向雪道。
        「再會囉,葦原雪道。」
        『天音』被她腳底下的天花板吸了進去,消失無蹤。

        在一瞬間之後,鐮鼬跟了上來。
        分身的身影已不複見,鐮鼬狠狠地打上天花板。
        空氣發出相互擠壓般的聲音,混凝土牆被深深地剜開,碎片從裂痕中飛散而出。
        「讓她給逃走了。糟了。我不知道那家夥的存在律、也不知道她的固定化數,這教我怎麼繼續追下去啊。」
        雪道放任天音一個人在那邊碎碎念,感覺像是在作夢的他看著天花板上的裂痕,回想起分身那虛無的雙眼。
        他的身子倏地震了一下。
        「為什麼是我?
        他呆呆地獨自低語。
        「這個嘛,我才想知道為什麼呢!
        天音聳了聳肩膀後,從西裝外套的內袋裏掏出布袋,把『風鳴』收好。
        「喂喂喂,你別發呆了,我們要離開學校囉。」
        這次改換天音拉起雪道走了起來。
        「啊、啊啊。」
        還處於懵懂狀態的雪道幾乎是反射性地說出這句話。
        雪道模糊的視界裏,映照著緩緩搖曳、讓人聯想到櫻花的淡粉紅色頭發。
        長月學園位於山腹,早上校門附近的巴士站會有前往市區的巴士可以搭,但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巴士了。
        所以,他們兩個就一定得走這條乎緩的山路下山。
        此時雪道也終於回過了神來,開始進行思考。距他半步之遙的前方是一名搖晃著淡粉紅色發尾的女生。


    當他發現的時候,這條山路已經結束,他們進入山麓地帶的住宅區。

        住宅區裏交雜著新建的住屋和公寓,這些新穎的建築跟讓人懷念的古老住家,這裏的寂靜和山路上並沒有太多的差別,除了月光和街燈之外,剩下的大概就隻有野貓了。
        穿過住宅街之後,往海邊走去的話,車站那邊多少會比較熱「請,但靠山的這頭頂多隻能不時聽到民宅裏傳出的聲音罷了。
        兩人走在毫無人煙的夜路上,雪道對著天音的背後說道:
        「結果那到底是什麼?
        天音停下腳步,她回過頭。
        她把放了劍的袋子抱在胸前,露出一個很有氣質的笑容說道:
        「雪道同學,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的喔!
        譬如說,分身。譬如說,鐮鼬。譬如說,天音自己。
        「……不,你講話正常一點。」
        「對我而言,這就是正常的說話方式喔。」
        這絕對是騙人的。
        「天川……你知道什麼叫做『無意義的掙紮』嗎?這就是在說現在的你喔。」
        「所以我就說了,對我而言,這就是正常的說話方式喔?
        雪道筆直地盯著天音的臉。臉上帶著優雅微笑的天音接下雪道的視線,最後是雪道先栘開了視線,他歎了一口氣。
        「你是對這種裝出來的個性有什麼堅持嗎?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呢?
        他已經一整個無言了。
        「那就算了,這樣也沒差。那你把今天晚上的事都告訴我,全部。」
        「如果您今後想要過著平穩的人生,那我覺得您最好是把今晚所發生的事都給忘了,我隻能告訴您一件事——那是『超自然現象』。」
        「……超自然現象,是指那個嗎,UFO還是喧「請鬼之類的?
        「是的。那是無法以科學說明、無法以科學方法重現,但卻會被人目擊的現象。事象、物質存在的一切——最好一切都不要扯上關係。」
        「可是就算如此,你以為我忘得掉嗎!
        『天音』分身的青色雙眼讓他想忘也忘不掉。
        「您沒有忘記的勇氣嗎?
        天音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她用雙手包住雪道顫抖的手安慰他道。
        「……抱歉。我把氣出到你頭上了。」
        「沒有關係的。畢竟是發生了那種事啊。」
        臉上帶著溫柔微笑的天音從下往上凝視著雪道的雙眼。
        「我有一個提案。」
        「提案?
        「是的。我雖然不知道理由為何,但分身對您表現出執著之意。」
        「啊、啊啊,好像是這樣沒錯。」
        「我會保護您。我會為了您去獵殺分身。所以,接下來的夜晚請讓我和您一起度過。」
        天音真摯地訴說。
        她清澈的金色雙眼散發出讓人無法不為此牽動心情的引力。
        「保護、我?
        「因為我是正義的夥伴。」
        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稍微減輕了雪道的緊張,他僵硬的表情放鬆了。
        「我要,保護您。」
        天音繼續非常真摯地低語——然而卻在心裏大叫:
        (一切都照著計劃走!這個情況、這個時間點!還好我有等到對方跟我開口,真是太完美了!來吧,被這個氣氛吞噬的葦原雪道點頭吧!我要裝成在保護你,然後我就可以把你當成誘餌丟出去!
        「……天川,你啊……」
        (嗬嗬,這簡直易如反掌。真不愧是我!我最棒了!
        「我要拒絕你啦,白癡!
        雪道出乎她預料地叫道。
        得意洋洋的天音當場僵住。
        「你這擺明了就是『我要拿這家夥當餌,把分身給引出來』嘛!
        天音之心,路人皆知。
        「什、什、什……」
        「你擺明了就是一副在營造那個氣氛的樣子!這種事你去找還沒發現你是隻披著羊皮的大野狼的人去做!不管我再怎麼想這都不對勁!你不要小看了小市民的多疑!


    雪道繼續對動搖的天音追擊。

        「你這是怎樣啊!居然拒絕這種美少女要為你賣命的美妙情況,你是白癡嗎!
        天音幹脆地脫下羊皮。
        「哪裏美妙了喔!?而且不要順便自己說自己是什麼美少女啦,你這不要臉的家夥!
        「這有什麼關係,反正分身是真的以你為目標沒錯。你看,不管成果如何,反正先試著做做看。這種挑戰精神是很重要的。」
        「你去我不存在的世界發揮這種挑戰精神啦!不要把我卷入你的挑戰!
        「你怎麼這麼說!就算隻是暫時性的,可是我這個可愛聰明所向無敵的極品美少女要保護雪道耶!你可以向你的朋友炫耀喔,這不是太棒了嗎!
        「嗚哇,真是個不要臉的家夥。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形容詞愈來愈多。重點是,我沒有可以炫耀的朋友啦!
        「呃,那個……對不起,我好像提到了我不該碰觸的地方。」
        「不要突然哀憐我啦,我會很沮喪的。沒差啦,我是那種交友範圍很狹窄,可是交情都很深的人啦。我可是一點都不寂寞喔!
        「這是沒朋友的男人的扭曲思考嗎?
        「你很雞婆耶,該死!
        雪道明顯地以一臉自暴自棄的表情,用手指筆直指向天音。
        「不管怎樣,我拒絕你。我才不要跟你這個性格很糟糕的人混在一起!順便告訴你,我打死都不會靠近夜裏的學校了!
        「真、真是個失禮的家夥!我隻是比別人更實際一點而已耶!
        天音吊起雙眼,淡粉紅色的頭發豎起。
        「基本上,你到底有什麼不滿!不過是當個誘餌而已,這有什麼關係啊!
        「我對一切都感到不滿!應該說有什麼理由可以教我不會感到不滿啊!
        雪道也絲毫不輸給天音地狠狠瞪著她,粗暴地大步走開。
        「你、你這個笨蛋!
        紅了整張臉的天音怒吼完後,還是邁著大步追上雪道。
        「我絕對、絕對、絕對要拿你去當誘餌!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答應你!你不要小看了我廢材的程度。我怎麼可能會為了你這種人去涉險!
        「當個廢材是有什麼好自豪的啊!
        「我聽不見啦!你再對這個明白自己很廢的我說什麼都是沒用沒用的!
        兩個人一邊對罵,一邊大步走著,而且兩個人的腳步還逐漸加快。
        「你這個廢材!廢材!廢材!
        「我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等到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一邊在夜晚的住宅區裏狂奔,一邊對罵。
        兩人在同一個時間點停下腳步。


    「再見,我住這邊。」

        「再會,我住這邊。」
        兩個人同時說完之後,看向彼此。
        兩個人麵前,是一棟正麵寬廣的兩層樓木造建築,一樓是一間掛了『茜堂』招牌的二手書店。營業時間結束的書店連門都已經關上,入口旁邊有一個居住者專用的玄關,旁邊貼了一張紙。
        『布告
        有空房
        房東』
        簡單來說,二樓的部分是出租給別人住的。
        「哈哈哈,這麼一說起來,房東幾天前跟我說有人要搬進來,原來那就是天川你啊。」
        在出人口前,雪道用手按住臉,自暴自棄地笑道。
        天音一臉不爽地環起雙手,轉看向別的地方。
        「像個笨蛋一樣。那算什麼啊,像個笨蛋一樣!
        總覺得很多事情都變得很空虛,兩個人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接著,他們走進茜堂入住者用的玄關,把鞋子放進共用的鞋櫃裏。前往二樓的樓梯就位在玄關前朝向一樓深處的走廊邊,兩個人爬上二樓。
        二樓左右兩側各有兩間房間,天音在右邊第一個房間前停下腳步。
        後麵則是雪道的房間。
        「我總覺得我累翻了,所以我要睡了。再會,你不要再跟我扯上關係了。」
        雪道舉起手說完後,天音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
        「請您好好休息,雪道同學。」
        完美地裝成一隻小綿羊的天音笑得十分甜美。
        隻有那個瞬間,雪道誤以為四周化作春天,他甚至覺得他聞到了櫻花的香味。心頭不禁狠狠一跳的雪道沒來得及回話——
        天音便趁這個空檔進到自己的房裏去了。
        被攻其不備的雪道張闔了數秒的嘴,然後發出夾雜著歎息的苦笑。
        「真是太卑鄙了,完全被她要到。」
        在他低語的同時,有道東西倒下的巨大聲音砰然響起。
        時間很短,一陣明顯至極的寂靜隨即充滿在茜堂的走廊上。
        聲音的來源鐵定就在雪道的眼前,隔著一扇門的天音房間。
        叩叩叩,雪道很含蓄地敲一敲門,隻是沒有人回答。
        「……我要開門了喔?
        雪道把手放上門把轉開。門很順利地被推開。
        房間裏的構造理所當然地和其他房間一樣,四坪左右的房間裏附了一個小小的廚房。洗澡間和廁所是大家共用,順道一提,一樓有一個寬廣的廚房,他們可以自由使用。這就先不管了。
        雪道沒辦法在房間裏看見天音。
        反倒是……沒錯,說得含蓄一點,他看見了一片腐海。
        簡單來說,就是她房裏都是垃圾。
        雪道甚至懷疑她是怎麼樣能在這短短幾天之內把房裏弄得全是垃圾。
        超商便當的殘骸、棒狀營養食品的空盒、暍完的寶特瓶和紙盒裝的果汁、雜誌類、紙層、看起來像是脫下亂丟的衣服、好像是摔了一跤整張臉跌進垃圾中的天音、甚至連內衣褲都被到處亂丟。
        嘴巴張得鬥大的雪道環視室內。
        埋在垃圾堆裏的天音裙擺掀起,看起來好像很夢幻的小貓內褲露了出來。
        「好——髒的房間啊。」
        雪道對這間房間的腐海程度感到愕然。
        「嗚嗚嗚,鼻子好痛……」
        好像很痛的天音按著鼻子從垃圾堆裏抬起臉,她看見呆呆站在那裏的雪道後,順便發現到自己的模樣,那雙大大的金色眼睛瞪得更大了。
        「嗚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發出慘叫。
        震動耳膜的高亢叫聲讓雪道回過神來。
        不過天音的動作壓倒性地比雪道還快。
        「對、對不——」雪道試著要道歉。
        「你這個笨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間起身的天音用膝蓋踢上雪道的劍突。
        雪道的身體彎成<字。天音隨即用腳補上第二擊。
        「給我忘記、給我忘記、給我忘記啦啊啊啊啊啊!
        天音的金色雙眸泛淚,用力地踢著倒下的雪道。


    天音不斷地踹著雪道,簡直就像是在踐踏他一樣。

        她每踹一下,淡粉紅色的尾巴就彈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這個笨蛋!這個笨蛋!
        天音在踹雪道的時候,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潰了堤,半哭的她變成八分哭。
        她甩著淡粉紅色的頭發,用力地踩下她的腳。
        單方麵被踢的雪道雖然有發出「嗯啵」、「嘎啊」之類的呻吟聲,但他的呻吟聲也逐漸變少,隻有身體隨著天音的踹擊而彈動。
        雪道已經有覺悟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裏。
        大概在十五分鍾之後,由於天音踢累了,所以雪道也撿回了一條命。
        滿身灰塵的他被天音踹得亂七八糟,一句話都沒說。
        而天音則是一臉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但她也是閉著嘴。
        兩人硬是把垃圾靠到房間角落,膝蓋靠著膝蓋坐了下來。
        「……好髒的房間。」
        「……有什麼關係,又沒有人在看。」
        「……唔,我現在在看就是了。」
        「……不準看。」
        「……我已經在看了。」
        疼痛的傷口和肮髒的房間讓雪道不禁皺起了臉。
        天音縮起肩膀,整個人蜷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雪道多心了,他甚至覺得她淡粉紅的兩條尾巴也萎縮了。
        「你是那種隻要沒人看就會毫無限度地懶散的人對吧?
        「沒、沒有那回事!我隻是對家事有些不太拿手而已。」
        「這根本不是『對家事有些不太拿手』的程度吧!你把你那好到就算人家知道你的本性但還是會被你騙到的假仙功力拿到作家事上麵去吧你!
        「我有啊。這隻是因為我一個不小心跌倒,所以才會讓一點點垃圾散亂在地上嘛!
        「又說一點點!什麼叫做一點點啊!你至少在房間裏留個讓腳站的地方啊!
        「嗚嗚嗚,你這個笨蛋!
        「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的時候就罵人笨蛋嗎?你這個笨蛋?你不是蠢蛋也不是壞蛋,你是個笨蛋。基本上,這個房間裏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吧?
        「我、我有好好在整理喔!隻要把垃圾通通推到角落去的話,我就可以有地方睡覺的!
        天音鼓起臉頰,頂著一張因為羞恥和憤怒而鮮紅的臉做出反駁,但雪道依然毫不留情。
        「不準逞強、不準自誇、不準堂堂地宣言。這不叫做整理,這不過是逃避現實。」
        他每說一句話,就把食指指向天音的鼻尖,最後,他停頓了一下——
        「你這個沒用的女生!
        「沒、沒沒沒沒沒沒用的女生!
        「你這個沒用的女生!沒用的女生!沒用的女生!你這個毫無辯駁餘地古今東西臭名永留萬世的沒用女生!
        雪道用盡全力痛罵天音,仿佛是要把這個當成是紆解壓力的管道。罵完之後,雪道滿足地吐了一口氣,一邊擦汗一邊站了起來。
        「嗚嗚嗚——」
        另一方麵,天音則是雙手雙膝著地,看起來像是很沮喪的樣子。
        「喂,沒用的女生。」
        天音的雙肩狠狠震了一下。
        「我們從現在開始打掃。」
        「……嗄?一天音愕然地抬起臉。
        雪道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認真。
        不知道他心裏是有什麼開關被打開了,雪道甚至燃起了某種使命感。
        「我有三件事無法原諒。傷害朋友、糟蹋食物、還有放著沒洗的髒衣服和堆滿垃圾的房間。」
        這有四項喔?連這句吐槽都說不出來的天音倒吸了一口氣。
        「接下來——」
        雪道不懷好意地一笑。
        「是大掃除的時間。」
        不過是掃個地就算你再怎麼耍帥也——天音還是沒能把這句吐槽說出來。
        事實上,雪道掃地掃的又快又好,但大掃除還是一直持續到深夜兩點,在結束之後,他們兩個(雪道主要是在肉體上,天音主要是在精神上)都已經累翻了,所以他們立即就睡著了。
        麻雀的鳴叫聲和穿過窗簾射進房內的強烈日光喚醒了雪道,他看向身邊的手機確認時間。是他設定鬧鈴的五分鍾前,時間正好。
        他煮水洗臉,開始做起早餐和便當。
        真不愧是每天都在做這種事的人,他的手非常巧。
        他把做好的菜放進便當盒裏,做好早餐的三明治,最後泡了一杯稍濃的紅茶。
        雪道坐在矮桌邊吃著三明治,一邊模糊地回想起昨天的事。
        美貌的轉學生轉了進來。
        轉學生是隻標準披著羊皮的大野狼,真正的性格其實糟透了。
        雪道雖然不清楚詳細情形,但天音準備把雪道當成誘餌,打敗一個叫做分身的東西。
        其實天音私底下是個非常沒用的女生。
        雪道因為她肮髒的房間而亢奮起來,花了將近三個小時來打掃她的房間。
        「……這是哪門子的雲霄飛車啊。我的人生究竟要往哪去啊?
        一連串唐突的發展讓雪道厭到有些頭痛,他皺起眉頭。
        吃完早餐後,他把要洗的碗盤放到水槽裏,拿了包包走出門。
        他房間的門上貼了一張紙。
        『布告
        昨天晚上的情侶吵架很有趣。
        繼續吵下去——房東』
        雪道把紙扯下來後,把它揉成一團塞到口袋裏。
        「那家夥還是一樣怪。」
        雪道看著旁邊的房門數秒後,沒意思要敲門的他走出茜堂。
        今天的天氣也很適合初夏,眩目的太陽讓他眯起雙眼,雪道向前走去。
        他穿過住宅區,悠閑地走過山麓,爬上平緩的山路,載滿了長月學園學生的巴士穿過他身邊。
        不過幾個小時沒見的學校裏所有叫做窗戶的窗玻璃都碎了,仿佛在告訴雪道昨天並不是一場夢。唔,反正接下來也會變熱,這樣或許也不錯。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學生在那邊「請,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雪道則是決定不加理會,走向自己的教室。
        一進到教室,雪道就覺得非常受不了。
        被幾個學生包圍的天音顯得特別顯眼。
        說是鶴立雞群或許有點過頭,但天音的確有吸引別人目光之處。
        透光的淡粉紅色頭發、深金色的雙眼、就算是夏天也會讓人聯想到白雪的白皙肌膚。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地優雅,深知自身美麗的她以不會讓人生厭的方式把她的美展現小來。
        她現在也露出含蓄的微笑,和同學們有說有笑。
        你們被騙了,你們全部都被騙了——忍不住要這麼說的雪道有預感自己要是說了這句話,他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雪道聳了一下肩後,坐到位子上。隔壁位子上的人出聲叫他:
        「早安,葦原。你的表情還是對人生感到厭倦地毫無幹勁啊。」
        隔壁位子上的少女——長月瑛子以黑貓般的清澈感靜靜地微笑道。
        她的黑發今天也綁成非常美麗的馬尾,讓人實在很想拉。
        「這五年來我都以不變的零幹勁度過我的人生,我是葦原雪道——喂,你管太多了,不要管我啦。」
        雪道一邊講著不是很好笑的笑話,微微舉起手回應。
        「好難得啊,瑛子居然打從一早就這麼閑。你通常都在學生會室待到快要上課吧?
        「那邊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所以我提早過來而已。」
        「你明明才二年級,卻已經當上了書記,應該很辛苦吧?這其實根本是別人硬推給你的工作吧?
        「這代表我有那種程度的人望和品德而且能被大家依賴,跟葦原不一樣。」
        「的確,我什麼都不是啊。至少讓我體貼地幫你按摩個肩膀吧?
        「請你好好溫柔地按摩啊。我之後會去告你性騷擾的。」
        瑛子回的話讓雪道舉起雙手投降。
        「今天早上就算我輸了。」
        「今天早上也是我贏。葦原要請我一罐飲料。這樣一來,我就是六百二十勝十七敗。」
        瑛子比了個小小的勝利手勢,隻有雪道看得到。
        她大概很高興。她應該很樂在其中。她那微微笑著的如貓雙眼就是證據。
        「………你真的是每次都記得一清二楚耶。」
        「當然,隻要是跟葦原有關的事,我全部都記得一清二楚。葦原幾乎是被我把玩在手掌中呢。」
        「也是啦,我都輸了六百多次了。」
        「可憐的葦原永遠都輸給我呢。」
        雪道誇張地聳了聳肩。
        兩人的對話斷了。瑛子倏地把視線轉向天音。雪道的視線追上她那隨之搖曳的馬尾。
        「天川同學好厲害,其他年級也在傳她的事喔!
        表情不變的瑛子以夾雜了感佩和不可置信的聲音說道。
        「唔,呃,她的確是個美人,很美的美人。她連『各位好』那種時代錯誤的問候語都可以說得很完美呢。」
        雖然她的個性糟透了就是。
        把全身靠上椅背的雪道抬頭看向有點髒的天花板,苦笑出聲。
        「……我覺得,她的確是個很美的美人。」
        瑛子小小地歎完一口氣之後,整理好心情的她再次開口:
        「說到這裏,葦原你——」
        「請問您有空嗎?
        沒發出半點腳步聲和氣息的天音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兩人身旁。
        「各位好。」
        說完必備招呼語句的天音看著瑛子和雪道,感到有些困惑的瑛子開了口:


    「早安,天川同學。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我不是找長月同學。」天音很不好意思地在嘴角揚起一個有些困惑的笑。
        「請問,我可以借用您一點時間嗎,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外麵跟您談談。」
        「嗯?在這裏也沒差——吧!
        沒讓笑容崩垮的天音用盡全力在雪道腳上一踩。
        雪道在天音身後看到一隻露出暗黑笑容的笑臉貓,這是他的錯覺吧。
        「……不管是天涯海角,都請讓小的追隨您。」
        「謝、謝、您。」
        天音每說一個字,就狠狠踩一下雪道的腳。隻有完美這兩個字足以形容她那不讓任何人發現她在做什麼的若無其事感。
        天音以非常自然的動作牽起雪道的手,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抱歉,瑛子。我出去一下。」
        「……路上小心。」
        瑛子吊起那讓人聯想到黑貓的雙眼,狠狠地看了雪道一眼後說著。
        來到毫無人煙的特別教室大樓後,天音放開手,轉看向雪道。
        「您能預想到我想說什麼嗎,雪道?
        她那完美的可愛夢幻微笑讓人就算知道事實也還是想要被她繼續騙下去。
        「你這層羊皮還是披得很——」
        雪道的嘴突然被天音抓住,他發出「唔嘎嘎」的呻吟聲。
        「你的嘴巴再大也要有個限度吧!啊啊,還好我有來盯住你!
        「聽住我?
        由於天音抓住了他的嘴,所以雪道聽不太懂天音在說什麼。
        天音放開她抓住雪道的手,一臉很嫌棄地搖著頭。
        「像昨天的事還有我的事之類的,唔,我是不覺得你會刻意把事情說出去,不過你要注意不要一個不小心就把事情說出去了。」
        「你是在說『鐮鼬』還有分身還有天川其實是隻披著羊皮的大野狼這些事對吧?
        「沒錯,這些事都不準說出去。如果,你說出去了,你的下場,會很慘喔?
        「我不會說的。基本上,如果我把這些事說出去了,人家也會把我當成是神經病吧?
        「你、很、囉、嗦。不管了,你給我好好記住這件事!
        天音用力地抓起雪道的雙肩,使盡全力把他絞住。
        雪道的臉是在笑,但同時他也完全沒在笑,而且他的肩膀還很痛。
        「……我明白了,老大。」
        「明白就好,那你把今天放學後的時間空出來。」
        「收——等一下!這個我拒絕!
        「噢,你要說這種話啊。」
        肩膀不斷、不斷被擠壓。
        「要是被你這樣冷淡對待的話,我可是會哭的喔?如果我哭著回教室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呢?大家會怎麼想呢——?
        天音滿足地一笑。
        覺自己又在天音背後看到那隻笑臉貓的雪道表情整個僵住。
        「你這個人真是糟透了。」
        「我這叫合理的手段。隻要能用的,我都要好好利用,當然我連雪道都會用。這是很美麗的共生關係對吧?
        「……這叫什麼共生,這是威脅吧。」
        「這不過是兩個字不同,但它們可是很像的。唔,那個啦,我會遵守我要保護你免受分身攻擊的基本原則啦。」
        天音輕輕揮了揮手後,便一邊竊笑一邊高興地踏步離去。
        看著她那淡粉紅色的發絲搖曳,雪道一臉不爽地搖著頭。
        「糟透了,那個女人真是打從心底糟透了……」
        為什麼我得和那個女的扯在一起啊,雪道又再次不爽地搖了搖頭。
        他無意間看向窗戶的彼方。
        清澈的藍空和燃燒的太陽,山林和城裏的建築物,還有躲在那後麵看不見的海。
        眼前隻有一片城裏的風景,街上理所當然地沒有人。
        雪道歪過頭,又再次走了起來。
        在他回到教室的時候,鈴聲恰好響起。雖然幸好導師還沒來,但他卻受到班上同學的注目,一部分的男生(還有女生)則是狠狠瞪著他。
        「……這場災難是怎樣。」
        就算天音沒哭著回來也能造成這種損害。打從一早就累垮的雪道回到位子上。
        旁邊位子上的瑛子什麼都沒說,隻是用她那黑貓般的雙眼瞪著雪道。
        「……怎麼了,瑛子?
        她直——直地看著雪道。
        「那個、瑛子小姐?
        她直——直地看著雪道。
        「呃——我想請問一下,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直——直地看著雪道。
        雪道的背上泛出薄汗。
        「你至少說些什麼吧……」
        「進地獄吧你!
        她哼地轉開臉。
        完了,她在生氣,她非常生氣。
        雪道似乎能在瑛子身後看著一隻全身黑毛豎立的黑貓。
        到前所未有大危機的雪道體感溫度降了十度。
        他絞盡所有腦汁還是想不出瑛子為什麼會生氣——
        「喂,學生們,坐到位子上,早自習時間開始了。」
        導師一邊覺得很麻煩地這麼說,一邊走了進來。
        隻有在這一瞬間,雪道覺得導師看起來像個天使。
        至少他能暫時不用處理憤怒的瑛子。
        站在講台上的導師一如往常地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也挽了起來。
        雖然她一副就是個女強人的打扮,但她的臉卻是一點也不搭地無力,嘴巴上還『著一根沒有點火的煙。
        一部分的學生叫她大姊頭,而大部分的學生則是普通地叫她工藤老師。
        在早自習結束之後,她就坐到椅子上,一邊像個男人說著「讓我哈根煙啦」,一邊讓時間流逝。
        她負責的是現代國語,第一堂正好就是這一班的課。
        開始上課後,工藤老師就立刻指名要人念課文。
        「那,天川拜托你念一下。」
        天音拿起教科書——不,她拿起老師發給她的影印講義站了起來。
        工藤老師向來是以她個人興趣所選出來的文章來代替教科書,特征就是完全無視學習指導綱要和教學計劃。而且,文章的難度通常都很高。
        天音吸了一口氣後,開始朗讀:
        「※在午餐過後,師父——」  (譯注:原文出自中島敦所著的《悟淨歎異》一書。)
        在初夏陽光的照射下,淡粉紅色的頭發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她那雙金色的雙眼深邃得仿佛能吸人一般。
        有如在歌唱一般的流暢朗讀聲讓教室化作舞台。
        教室中的視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天音身上,但天音似乎絲毫不覺得這是壓力——不,不隻是如此,她甚至把這一切當做是理所當然般地繼續朗讀。
        不論她的性格如何,雪道還是很佩服天音這個人。
        站得遠遠來看的話,天音的確很美。
        「到這為止。」
        在工藤老師的宣告之下,天音結束朗讀。
        「很了不起嘛,校長那老頭說你是國外回來的,要我對你好一點,所以我還很期待你會講出什麼樣的日文呢。」
        天音以很有氣質的笑接下導師這絕妙的惹人厭發言。
        「很抱歉無法符合您的期待。」
        被天音夢幻的微笑一看,工藤老師不知道為什麼紅了臉。
        「……啊——呃,別在意,你念得很好。」
        工藤老師大大咳了一聲後,點了下一個人來念課文。
        當這個空間的氣氛從以天音為中心的舞台回到普通上課風景時,雪道又再次不經意地看向窗外。
        在天音對麵的窗外,仍然是隻有一片風景,沒有半個人影。
        可是,他卻感到視線的存在。
        是他多心了嗎?雪道歪過頭,結果一道微弱的疼痛劃過他的肩頭。
        是瑛子拿自動鉛筆在戳他。
        她一邊用纖長的雙眼筆直地瞪著雪道,一邊把手中的自動鉛筆一轉,指向黑板。
        「你在上課小該看的是黑板,不是天川同學。」
        「呃,我並不是在看天川。」
        瑛子還是筆直地看著雪道,層間微微皺起。
        「……藉口?
        「這不是藉口,我隻是把事實……」
        連雪道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很像藉口。
        「……對不起。我會認真上課的。」
        瑛子半句話也不說地轉向黑板的方向。
        瑛子那沉靜的憤怒尚未平息,感覺隻有她四周的溫度不斷下降。
        不知道為什麼,瑛子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不好。
        雪道一邊這麼想——
        一邊又再次看向天音的對麵,看向窗外。
        同一時間她也正看著雪道。
        「哼……居然能注意我這個禦堂葉流的視線啊。」
        在距離長月學園非常遙遠的一棟大樓屋頂上,雪道所感受到視線的主人就站在眩目的陽光中。
        那是一個戴著實用眼鏡、身穿白袍的嬌小女生。
        白袍下是剪得破爛的牛仔褲和不對稱的襯衫,在她裸露的腳上畫著蛇的圖案。
        她用橡皮筋隨便綁起亂翹的頭發,臉上並沒有化妝。
        然而,她支撐住眼鏡鼻架的鼻梁挺立,沒上口紅的雙唇也是非常嬌豔。大概是混了異國的血統吧,整體而言,她的輪廓很深,是那種隻要有打扮就能變身的人。隻要她能多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她應該會是個很不錯的美人吧。
        禦堂葉流,這是她的名字。
        「光學補正,關上。」
        她摸著眼鏡框低聲說道。
        一道微弱的嗶聲響起,眼鏡從能對應超長距離的眼鏡回到單純的眼鏡。
        這副眼鏡是應用製作天音的『風鳴』那種行使『式』的武器所製作的超高科技配備。
        葉流回想起那個能從數公裏外感受到自己視線的青年的臉。
        「唔,算了。」
        她決定先把他忘記。
        「瑞佳。」
        她切換心情,叫了一個名字。
        「是的,大姊。」
        回話的人是一個有如影子般的女人。
        在白袍女的斜後方,有一個如影子的女人站在那裏。
        她身上那套衣服算是一件以祖母綠為基調的改造女仆裝。不知道她打算做什麼,隻見她的裙子前方裂了一條大縫。
        為了配合改造女仆裝,她連褲襪都穿上。她的頭發長到看起來又熱又擾人。尤其是她那長長的瀏海把雙眼都完全遮住了。
        她身上的衣服明明就很引人注目,但她的存在感卻有如幽靈一般薄弱,而且她連半滴汗都沒流。
        她嘴上叫著「大姊」,所以應該就是葉流的妹妹吧,但她們兩個卻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在長月學園確認到天川天音。你在『灰天使』的搜尋結果呢?
        「是的,大姊。今天七點的搜尋有在長月學園確認到超自然現象的存在。存在律未固定,固定化數為七十二,由殘留痕跡判定超自然現象為『虛構式』斷片·『分身』型的可能性為百分之七十六——以上是我的搜尋結果。」
        「很好。」
        葉流以誇張的動作啪地拍了一下手。
        「你覺得如何,瑞佳?
        「是的,大姊。」穿著改造女仆裝的妹妹——瑞佳回話,但她並沒有做出回答。
        「就是啊,這跟瑞佳你想的一樣。」
        然而,葉流卻像是有聽到答案似地點了點頭。
        「我們沒把天川天音抓起來的確是有其價值的。唔,那就決定了。」
        攤開雙手的葉流搖著她那少女般的斜肩笑道。
        「我要先打亂他們的腳步。」
        「如果你要這麼做的話,大姊。」
        「我很清楚。禦堂葉流完全理解這個狀況。」
        「可是,大姊。」
        「沒有問題,什麼問題都沒有。畢竟對方是違反命令,而且還受到處分指定的天川天音。我們那偉大的『領域』什麼都不會說的。」
        葉流在「偉大」這兩個字裏加入露骨的諷刺,她微微吊起嘴角。
        「手段就交給瑞佳你決定。去打亂天川天音的腳步。看看她是否有所成長——看天川天音有沒有成為匹配得上我這個禦堂葉流的敵手。」

        「那是當然的,大姊。」


    影子般的瑞佳也是淡淡一笑。

        「那麼,就按照,大姊說的,去做。」
        「啊啊。」
        葉流又再啪的拍了一次手。
        「我要在不把她弄死的程度下好好欺負她。那個腦袋有問題的女生,居然敢說什麼自己是正義夥伴這種夢話,我要好好好好好好好扁她一頓,讓她痛哭失聲。」
        「大姊,你好像樂在其中。」
        「並沒有,不過,我多少有些期待。」
        重覆著「隻是有些喔」這句話的葉流翻過白袍。
        「那麼,我也該為了捕獲分身來做準備了。我不能把這個家夥也交給天川天音。我要讓天川天音為了自己的無力感到悔恨。」
        嗬嗬嗬地笑得像隻邪惡蛇一樣的葉流唰地翻過白袍,走向屋頂上的出入口。
        「你或許會感到後悔,你或許會為此痛哭,但如果這樣就能擊垮你的話,就表示你的程度不過如此——你離禦堂葉流所追求的最大敵手,還遠得很呢。」
        「就是說啊,大姊。」
        瑞佳無聲的跟上,屋頂上再也沒有半個人。
        「……好痛。」
        雪道輕輕撫著在這堂課裏已經被自動鉛筆戳五次左右的肩膀。
        「你看天川同學看太多次了。」
        瑛子冷淡地丟出這句話。
        「我並沒有在看天……唔,什麼事都沒有。」
        正當他要準備解釋的時候,突然再也感受不到那股視線了。這麼一來,之後他應該也不會再被瑛子拿自動鉛筆戳了吧。
        雪道想的並沒有錯,他沒有繼續被戳,直到早上最後一堂課結束。
        在午休的時候。
        「那個,雪道同學——」
        「抱歉,等一下再說。」
        雖然天音出聲叫住雪道,但他隻回了一句話後,便立刻離開教室。
        「哼,你要擺出這種態度啊。」
        被留下的天音從她那羊皮的縫隙中流泄出一些黑暗的氣氛。隻是——
        絲毫不知情的雪道在一樓的販賣機買了兩罐利樂包飲料後,便一手拿著便當盒前往位於特別教室棟四樓的學生會室。
        他輕輕敲了敲門,沒等裏麵人回應就開了門。
        學生會室中央有一張四人用的桌子。另外還有收納檔案夾的書架和老舊的電腦一台,室內的擺設非常簡單,完全沒有任何裝飾。
        與其說這裏是學生會室,這裏的感覺更像是少人數用的辦公室。
        瑛子把用深藍色薄布包起的午餐放在桌上,她似乎在看什麼文件的樣子。
        「讓你久等了,這是我今天早上輸你的分。」
        雪道坐到瑛子對麵,把一瓶飲料從桌子上推過去給她。
        瑛子啪地一聲接下。


    「嗯……」

        隻回了這一聲的瑛子又再次用她那黑貓的雙眼直直看著雪道。
        「反正機會也難得,我想說在這裏吃完午飯再走,可以嗎?
        「嗯……」
        瑛子還是直直地盯著雪道看。
        瑛子的視線裏明明就沒有帶著怨恨,而且她也沒有在責備他,但雪道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呐,瑛子,你打從一早就在氣什麼啊?
        「我沒有在生氣。我完全沒有在生氣。我壓根兒完全沒有在生氣。」
        不管雪道怎麼聽,瑛子都是在生氣。他仿佛能看到一隻黑貓正在恐嚇著他。
        學生會室的空調明明就有開而且很涼快,但雪道的背上卻冒起了糟糕的汗。
        「喔——」
        正當雪道厭到困惑的時候,瑛子轉開她那刺人的視線,解開包住午餐的布。裏麵是某著名料理店的便當。她拿起上麵附的筷子,合掌低聲說了一聲「我要開動了」。
        坐在她對麵的雪道也一樣打開便當盒。他的便當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塑膠便當盒,裏麵的飯菜則是他自己做的。雖然沒有用到冷凍食品,不過他的便當裏也沒有費工的料理。他一樣拿起筷子,低聲說著「我要開動了」。
        吃飯吃得一點都不起勁的瑛子看也不看雪道一眼。
        雪道覺得自己簡直是進了鴻門宴。
        「……早上,天川同學把你叫出去。」
        「真是突然啊……天音她怎麼了?
        唐突地開了口之後,瑛子又再次陷入沉默。
        雪道一邊把沒有味道的便當送進嘴裏,一邊拚了命地思考。
        瑛子的心情打從一早就不好,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憤怒好像還在加速的樣子。
        「唔。」
        雪道低吟了一聲,思考了片刻……隨著午休時間接近而變糟的心情。在所有可能性中最有可能的是——空腹感嗎!
        在做出結論的那一瞬間,雪道做出行動。
        「瑛子,我記得你喜歡煎蛋對吧?
        「我並不討厭。」
        「好。」
        雪道用筷子從便當盒裏夾出一塊煎蛋,把它拿向心情不是很好的瑛子。
        「來,啊——」
        秘策,用食物來讓她心情變好。
        但出乎雪道意料的是,瑛子整個人僵住。
        「……咦?
        瑛子僵住了。
        她的臉由上而下瞬間變紅。
        瑛子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把窗簾拉上,順便連房門也鎖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營造秘室?
        無視雪道問題的瑛子再次坐回位子上,她大大地咳了一聲之後,摸了摸胸口兩次、三次,拍了拍臉頰振奮自己,瞪著被筷子夾起的煎蛋,然後她閉起雙眼。
        「啊、啊——」
        不隻是臉,連脖子都變得一片鮮紅的瑛子張開嘴。
        雪道以異常熟練的動作把煎蛋放進瑛子嘴裏,瑛子則是閉著眼享受煎蛋,然後她很幸福地吐了一口氣。
        「……好好吃。」
        「太好了。」
        被有些驕傲的雪道笑著一看,瑛子伏下她那黑貓般的雙眼,轉開視線。
        「葦原還是一樣會做菜。」
        「唔,因為我每天都有在做嘛。我可是新娘學校的好學生呢。」
        「葦原你應該是新郎學校的吧……害我有那麼一瞬間想像到穿著白紗的葦原了,感覺好惡心。」
        對沒什麼特別的笑話嬉笑的瑛子含了一口利樂包的綠茶。
        看來她的心情有好一點的樣子。感到安心的雪道開始有點得意忘形。
        「不不不,搞不好我意外適合白紗喔……唔,在那之前,問題是沒有人要娶我啊——」
        繼續開玩笑的雪道砰的拍了一下手掌。
        「瑛子,你願意娶我嗎?
        唰的一聲,瑛子的手過於用力,把利樂包給捏爛了。
        以驚人氣勢衝進喉嚨深處的綠茶讓瑛子狠狠嗆到。
        「你、你沒事吧?
        瑛子的馬尾隨著她咳嗽的節奏晃動。
        雪道站起身,撫著瑛子的背。
        她漆黑豔麗的發絲揚起淡淡的香味。
        「不要開這種奇怪的玩笑。」
        瑛子疲累地吐了一口氣後,她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了擦角,把紊亂的發絲挽起整理。她的馬尾搖曳,淡淡的香味又再次傳進雪道的鼻腔裏。
        「對不起啦。唔,的確,對我而言,瑛子是高不可攀的對象啊。」
        雪道聳了聳肩後回到位子上,再次吃起自己的便當。
        反正瑛子的心情好像是變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明明,就沒有那種事啊。」
        瑛子小小聲地說完後,她歎了一口氣,拿起推到一旁的文件。
        在那之後雖然還有課要上,但課堂上並沒有發生什麼太大問題,時間來到放學後。
        沒有什麼事情要做的雪道很快就離開學校。
        天音被男女學生包圍,而瑛子今天也是有學生會的工作要做。
        雪道在回家的路上經過商店街,買了那天晚餐的食材。
        由於蔬菜很便宜,所以他決定今天晚上要做燉菜。
        他回到一個人獨居的房裏,在製服上套上圍裙、在鍋子裏放水、把準備好的蔬菜——而且還是從最難熟的蔬菜開始放。
        這是很單純的料理。說得極端一點,隻要把材料準備好,就隻剩下切和煮這兩個動作而已。
        他在適當的時間放下燉菜湯塊,然後一邊攪一邊煮。
        在夕陽餘暉染上天空時,雪道的房裏洋溢著燉菜美妙的香味。雪道一個人吃完後,鍋裏還剩下許多燉菜。
        「唔……要冷凍起來嗎?
        他站在做了太多的滿鍋燉菜前碎碎念完後,突然想起天音那個人。
        他走出房間,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隻是沒有人回應。
        「她還沒回來啊。」
        暫時回到房間的雪道讀著房東以前硬推銷給他的二手書來殺時間。
        但在他快把書看完的時候,太陽早已西沉,烏鴉的叫聲傳來。
        燉菜也理所當然地冷掉了。
        在小說終於來到結局的時候,雪道的房門被人粗暴地敲響。
        微微皺起眉頭的雪道把小說放下,遲緩地站起身,去把門打開。
        「你這個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幾乎能把人踢飛的前踢打上雪道腹部。
        「嗄啊啊啊啊啊!
        他是很想就這麼彎成<字倒下,但他硬是忍住。
        「你在做什麼!
        「囉嗦,你這個白癡!我不是教你把放學後的時間空下來嗎!
        像隻小貓一樣發出低吟聲的天音吊起眼角怒吼道。
        綁成兩條辮子的淡粉紅色頭發看起來像貓耳,不然就是鬼角。


    「我有空下來等著你啊!

        「為什麼你不在教室等我啊!
        同時喊完之後,兩個人同時歪過頭,同時做出理解。
        「我是不是被踢心酸的啊?
        「呃,這次,我真的得說,對不起。」
        天音的意思是『把放學後的時間空下來等我』吧。
        「……而且,仔細想想,反正我一定都得先回來拿風鳴,所以我覺得這應該不構成問題。」
        「嗚喂!你應該一開始就想好這種重要,不,應該說是最基本的事吧!
        他是真的被踢心酸的。
        「唉呀,你能被我這種美少女踢不是很好嗎。哇喔,LUCKY!
        「所以我就說了,我沒有那種興趣!半點都沒有!我是不會被你敷衍過去的!
        雪道整好紊亂的呼吸,最後歎了一口氣。
        「那,你現在就要去打倒那個分身對吧?
        「就是這樣沒錯,地點是學校。」
        「我不要,我不會去的。基本上,為什麼是學校?那個地方被詛咒了嗎5!?」
        「就某個層麵上而言,它算是被詛咒了吧?我不會告訴你詳細的原因,不過超自然現象很容易聚集在學校裏呢。聚集了年輕人的地方可是會召喚來很多東西的。」
        「很好,我退學吧……這我做不到。」
        「順便告訴你,你要是再跟我魯下去的話,你的學校生活從明天開始就會變得很愉快。」
        背後浮現暗黑笑臉貓的天音做出如此威脅。
        「……我知道了啦,我去就好了吧,這樣就好了吧。」
        選擇放棄的雪道聳了聳肩,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和天音一起去學校。
        雪道看著天音從她房間裏拿出包在布袋裏的『風鳴』。
        搞不好這家夥比分身還要惡質吧?
        雪道心裏浮現如此的疑問。
        有人正低頭看著走在夜路上的天音和雪道前往學校。
        就初夏而言過冷的風吹過,無視物理法則的他們背負著纖細的月亮,站在夜空中。
        異質的兩人。
        其中之一是『天川天音』,和天音長得一模一樣、打扮也一模一樣的分身。
        她像是在跟男朋友撒嬌一樣,抱住浮在她身邊的那個人的手臂,把身體也靠上去,用她虛無的雙眼俯視著地麵。
        另一人則是被分身抱住的奇怪男人。
        他像個透明人一樣,全身被繃帶包住,穿著像個英國紳士的燕尾服、頭上戴著大禮帽、手上則拿著手杖。
        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性別。
        他用像是在演戲的誇張動作張開空出的那隻手。
        「如此一來!第一再計算將要開始!
        他像是個明知道沒有觀眾,但還是盡責演戲的演員般高聲叫道:
        「悲愴的夜啊,苦難的黎明啊,地獄的白晝啊!
        重覆了數億次的一切,
        請為這次再計算帶來祝福!
        接著——
        「喜悅吧,分身。『虛構式』碎片的魂之銀鏡,無器之虛無啊——」
        分身用小貓般的眼神抬頭看他。
        「你的願望將藉由第一再計算完成,你的存在將藉由葦原雪道而完成,你將真正地成為一道『虛構式』吧。」
        無法完全理解他話中意義的分身歪過頭。
        「叔叔你說的話太難了,我聽不懂耶。反正我可以把葦原雪道吃掉對吧?
        對於眼前儀式不抱任何疑問的她天真地說完後,他扭起嘴角、揚起一個新月般的殘酷微笑。
        「是的,你說的沒有錯,分身。不過,請你再梢等一下。」
        「為什麼?
        「所有的記號還沒收集齊全。就隻是這樣而已。」
        他抓起大禮帽的帽簷,微微抬起臉。
        他嘴邊的笑加深,微微顫動的喉嚨搖動夜裏的空氣。
        「叔叔,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呢。」
        「是的——我非常高興,呢。」
        他又再次把帽簷拉下,藏起他的臉。
        被繃帶包覆的這個男人有無數個名字。
        硬要選一個名字的話——
        他喜歡自稱為『※伊皮米修斯』。(譯注:伊皮米修斯意為「後悔」,代表人類的愚昧。在希臘神話中,他是潘朵拉的丈夫。)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5-1 16:11 編輯 ]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6:45 |
    第二章 『風鳴』敗給鋏姬
        兩個人在長月學園裏晃了又晃。
        「……我們撲了個空呢!」
        他們擺明了是走心酸的。
        「她為什麼不出來啊!你要好好盡你誘餌的責任啊!」
        「最好是我會知道啦!這是我的責任嗎!?是我的錯嗎!?」
        準備要收工的兩人一邊穿過操場走向大門,一邊感情很不好地互罵。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對囉!?我繃緊了神經在警戒四周,可是你卻隻是在旁邊毫無幹勁地走著不是嗎!」
        「喂,你開什麼玩笑啊!那你要我怎麼做!隻要我又哭又喊她就會出來嗎!那我就做給你看啊,可以請你告訴我怎樣才叫做『盡我誘餌的責任』嗎!」
        「嗚、呃,這個,你的幹勁不夠!」
        「我最好是會有幹勁啦!這個世界上哪裏會有人興高采烈地去盡誘餌的責任啊!基本上,我根本不想跟你扯上關係!你是打哪來的瘟神啊!」
        「嗚……嗚嗚嗚嗚嗚嗚,你這個笨蛋!」
        天音悔恨地咬住下唇,把她從進校門以來就一直拿在手上的『風鳴』用力亂揮。上麵的吊飾也跟著彈來彈去。
        結果,她似乎沒有想到一個效果十足的反駁。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覺得很後悔,她金色的雙眼裏漾著些許淚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雪道雖然覺得她有點可憐。
        「哼哼。」
        但他還是勝利地挺起胸口。
        「嗚嗚嗚嗚嗚,我好不爽啊啊啊啊啊啊!你居然給我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想要反駁但卻無法反駁的天音悔恨地踩著地板。
        她每踩一下,她那淡粉紅色的發束就隨之搖曳,除了有兩條這一點以外,看起來就像是貓尾巴一樣。
        「……唔,那個分身,她大概也會有不想出門的時候吧。」
        到了現在雪道才對天音做出奇怪的援助。他歪過頭。
        「最好是會這樣啦!」
        天音用那帶淚的雙眼瞪著雪道。她倏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啦?」
        雪道也跟著停下腳步。
        「有什麼……東西。」
        「是、分身嗎?」
        雪道感到些許緊張,天音身邊的空氣變得更加尖銳。
        沒有半個人影的操場上滿溢著鬥爭的氣息。
        「不對,這是,人類的氣息。」
        天音睨著他們的行進方向,也就是被關起的校門邊。
        雪道追上她的視線,但他什麼都看不到。
        在隻有星光和月光的夜裏,就連到正門的這短短距離看起來都如此遙遠。
        「……沒有,半個人在吧?」
        唰、唰、唰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背叛了雪道幹涸的低吟。
        鮮豔的祖母綠讓雪道很懷疑自己為什麼會沒看到她。
        一個女生穿著剪了一條大縫的改造女仆裝,她的裙擺搖曳、她的長發在風中飄動,她的雙眼不時從瀏海縫隙中露出來,但裏頭並沒有映照出任何感情。
        她應該存在在那裏,但她卻像一個擁有實體的影子,並沒有存在的感覺。
        「幽……靈?」
        毫不散發出任何氣息的她讓雪道感到詭異,他以嘶啞的聲音低語道。
        「不對。她隻是個普通的人類——她是我的敵人。」
        丟出這句話後,天音便向前走了一步,把雪道護到背後。
        祖母綠的她在離天音五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開口說道:
        「看來,你還沒有,成功,回收,『虛構式』碎片,的樣子。」
        「我不會說什麼好久不見的。禦堂瑞佳——『鋏姬』。」
        天音唰地舉起『風鳴』,揚起一個無畏的笑。
        她那強硬的態度看起來很像在挑釁,但她的額頭上卻泛起一層薄汗。
        「那麼,就換我,來,告訴你。好久不見,天川天音——『風鳴』。」
        瑞佳的左手倏地掀起裙子。
        和改造女仆裝同色的褲襪、眩目的白皙大腿、連再上麵一點的部位都露了出來。
        「……饒了我吧。」
        不知道該看哪裏好的雪道轉開視線。
        下一個瞬間。
        瑞佳化作一陣風。
        她從裙子裏掏出一把黑色的粗獷剪刀,踢開操場上的砂土衝了過來。
        驚人的是,她絲毫沒有發出半點腳步聲,長發撕裂夜風。
        她明明應該遠在五公尺之外,但她已經瞬間來到天音眼前。
        雪道的雙眼好不容易才追上她。
        天音用刀身擋開筆直朝她脖子而來的剪刀尖端。
        嘰——的一聲,讓耳朵發痛的金屬聲響起,打在一起的兩個武器分開。
        瑞佳連吐氣的機會都不給天音。她一瞬都沒停地繼續動作。
        祖母綠的裙擺掀起,瑞佳像個陀鏍般轉身揮動剪刀。
        她的目標一樣是天音的脖子,她這次不用刺的,改用砍的。仔細一看,瑞佳手上那把粗獷的剪刀是由兩把大型刀子拚起來的異形武器。搞不好那也像天音的『風鳴』一樣有個名字。
        天音仰起上身,在幹鈞一發之際閃開瑞佳的砍擊,同時舉起大刀,朝瑞佳砍了上去。
        「啊啊!」
        麵對順勢加速砍了上來的天音,才剛結束砍擊、姿勢還沒恢複的瑞佳這麼說道:
        「太慢了。」
        她空手把大刀打開。
        「那是什麼啊!」
        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的雪道下意識地叫出聲。
        天音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把大刀拉了回來。
        把大刀擋開的瑞佳往後一跳、拉開距離,看向雪道的方向。
        「這不是,什麼難事。我隻是,轉換了,力量的向量,而已。」
        簡單來說,她是從旁邊打上大刀,改變了斬擊的方向嗎?
        這種技術算是開玩笑的領域吧!?
        明明瑞佳身上的改造女仆裝和剪刀這武器看起來都像在開玩笑,但她的實力卻如此堅強。
        天音的動作並不差,但卻跟瑞佳的次元不同。就連門外漢雪道都看得出來。
        「你還真是遊刀有餘啊,居然還能做解說。」
        吐出這句話的天音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大概不是因為她的運動量,應該是來自她極度的緊張,而她額上薄薄一層汗的濃度也提高。
        「不對,這隻是,因為,天川天音,太弱。」
        淡淡說出這句話的瑞佳呼吸絲毫沒有亂掉,她全身上下表現出影子般的靜謐。
        「你應該,用,『式』。」
        瑞佳把手中的剪刀一轉,把尖端刺向天音。
        「除了,用鐮鼬一擊,把我打倒,之外,你,毫無,勝算。」
        「……你很敢說嘛。」
        天音以倔強的眼神看向瑞佳,但連旁人都看得出來天音毫無餘裕。
        「你,放心,我,不會,用『式』。我不會叫這把剪刀的名字。」
        瑞佳擺明做出放水宣言。這又再次表達出瑞佳所占的優勢和她的餘裕。
        雪道舔了舔他幹裂的嘴唇。他嚐到淡淡的血味。
        雪道不知道他從分身身上感到的無底恐懼和他從瑞佳身上感到的感覺哪個比較好。
        「來吧,請。」
        瑞佳招手。
        瑞佳不隻是在放水,她搞不好是在玩弄天音。


    「雪道,我下一擊一定會成功。隻要我一動,你就立刻逃走。」
        看也不看雪道的天音如此宣告。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想這麼做。」
        感到喉嚨異常幹渴的雪道吞了一口口水。
        「你贏得了嗎?」
        「我當然會贏!」
        不容雪道多說一句話的天音高聲喊完之後,有了動作。
        她高高舉起大刀。
        「歌唱吧,『風鳴』!」
        她以因為憤怒及屈辱的聲音宣告。
        青色的魔方陣在眼前展開。風往上吹起,搖晃著天音的身體,讓她淡粉紅色的頭發倒立。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鐮鼬』!」
        被天音揮下的『風鳴』發出嗚咽聲,施展出鐮鼬。
        瑞佳看著眼前的鐮鼬。
        「愚蠢。」
        瑞佳輕鬆地奔跑、回旋著跳起、用單純的身體動作閃開肉眼無法辨視的刀刃。
        以夜空為背景,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拍動、黑色的發絲溶在夜裏,瑞佳藉著跳躍的力道,朝揮刀時姿勢垮下的天音揮下剪刀。
        雪道知道他該趁現在逃走。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有了動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該死!」
        不知道在對什麼叫罵的雪道撞上天音。
        「嗚喵!」
      
        天音發出不適合這個場麵的貓叫聲後倒下,變成是雪道站在剪刀前。
        「啊啊——這樣我完了。」
        他以幹枯的聲音笑道。
        他躲不開這一擊。
        領悟到死亡的腦髓把一切的光景一格格播送。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明了。
        改造女仆裝的裙擺和長長的黑發在風中搖曳,瑞佳逐漸落下。她的雙眼毫無感情,有如死神一般,但要叫她死神,她卻又過於可愛。
        她正準備筆直揮下那代替縑刀的粗獷剪刀。
        雪道理解到自己的頭蓋骨會在一秒鍾之後碎掉。
        「雪道!」
        天音的叫聲聽起來像是被放慢了。悲痛的聲音。她的臉因為驚愕而扭曲。
        天音驚訝的臉讓雪道覺得愉快,他的腦內浮現瑛子的臉,剪刀斬裂夜空的聲音響起。
        他的額頭上感到些許的壓力。但他所預期的斬擊卻遲遲沒有砍下來。
        嘰————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響起。
        一把舉起的刀,擋住了揮下的剪刀。
        倒下的天音以不自然的姿勢硬是舉起刀,擋下了瑞佳的剪刀。
        著地的瑞佳真的僅是微微皺起眉頭,她開了口。
        「這是,預料外,的發展。」
        不帶感情的雙眸從瀏海縫隙間窺視著雪道的臉。
        「你,的名字,是?」
        「……我是葦原雪道。」
        點了點頭後,瑞佳拉回剪刀,向後退了一步。
        「我,會把,你的,名字,還有,魯莽,記下來的。」
        這句話隻讓雪道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會把,你的,名字,也告訴姊姊。」
        「姊、姊姊?」
        瑞佳沒有回答雪道的問題。她的唇角微微扭起,那是在笑嗎。
        「那麼——」
        瑞佳拉起裙子,露出祖母綠的褲襪和白皙的雙腿。她把剪刀收進縫在內襯上的槍套裏,非常有禮貌地行了一個禮。
        「不久之後,下一次,我會跟,姊姊,一起。」
        黑發揚起,瑞佳轉過身,看也不看雪道他們就離開了。
        無言地目送瑞佳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見後,他才終於找回言語能力。
        「我們……得救了?」
        「我們沒有得救,我們隻是被她放過了。」
        天音丟開大刀說道。
        她伏著的臉讓雪道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纖細的雙肩正微微顫抖。
        「這是第三次了,我是第三次被那家夥放過了。」
        她是,在哭嗎?
        「對方明明也在追趕分身,可是她卻故意放過我好幾次——她完全是在要著我玩。」
        天音更加用力地握住她流血的拳頭,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天音她——原來這麼嬌小嗎?
        她像隻被人舍棄的貓一樣,看起來既嬌小又虛弱。
        「對方的確是完完全全占了上風啊。」
        雪道舉起天音的手,用雙手包覆住她流血的拳頭。
        「不過天川救了我。」
        「……是誰、是誰拜托你來安慰我的啊!」
        滿是憤怒的叫喊。天音第一次抬起頭。
        大粒的淚水小斷一金色的雙眸小滾落。她哭得像隻小貓一樣。
        「你這個討厭的家夥!」天音丟出這句話,粗魯地把剩下的眼淚擦掉。
        她揮開雪道的手,把『風鳴』撿起,挺著肩膀往校門的方向走了過去。任淡粉紅色發絲彈跳的背影充滿了顯而易見的憤怒。
        雪道聳了聳肩,追上天音。
        「生氣總比哭好吧。這樣也能打起精神。」
        雪道明明就是天音生氣的對象,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很高興。
        「……咦?你的意思是……」
        他是為了天音才刻意——
        「你打起精神了嗎?」
        雪道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天音連他的臉都沒辦法正視。
        「不準跟我說話!」
        「唔,別這麼說嘛。對了,你來我房間嘛。我做了太多燉菜,正感到煩惱呢!你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喔?」
        「我不要!」
        在她這麼叫的瞬間,她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整張臉漲紅的天音低下頭。
        「……你的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雪道笑得可樂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半哭的天音瞪著雪道怒吼,但雪道卻是笑得愈來愈高興。
        「你在笑什麼啊!」
        「唉呀,那個啦,原來你也有讓人容易理解的可愛一麵啊。」
        「——什!」
        天音不斷張闔著嘴,極度的混亂讓她無法好好說話。
        「我、我可、可、可、可可可可、愛愛、愛愛?」
        她很習慣被人說很可愛。事實上,這是一句不需要特別技巧的讚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胸中的悸動卻強烈到她仿佛能從外麵聽見那道聲音。
        「可可?可可怎麼了?喂,天川?」
        雪道詫異地看著突然漲紅了臉的天音。
        砰咚,她的胸口狠狠跳了一聲。血液衝上腦袋,天音愈來愈混亂。
        她是不好意思還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謝謝你,可是你去死吧,你這個笨蛋!」
        雖然說迚她本人都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仇她還是先對著雪道的臉把他踢飛。
        「……這家夥還是一點都不可愛。」
        額頭上多了鞋印的雪道倒在操場上咕噥。
        他所仰望的天空中還是一樣一片黑暗。
        天音坐在雪道房間的矮桌前,沒事可做的她環視著房間。
        最後,她被雪道牽著手拖進房間裏,現在正在等雪道端燉菜出來。
        沒有雜誌、沒有漫畫,甚至沒有電視的簡單房間。
        燉菜那挑人食欲的香味從廚房傳了出來。
        天音動著鼻子嗅了嗅,她的肚子發出微微的咕嚕聲。
        「這麼說來,我從中午就一直沒吃東西。」
        天音忍了一會兒後,雪道雙手拿著裝了燉菜的盤子出現,他把盤子連湯匙一起放到矮桌上。
        「我弄好了。其實我本來想再煮久一點,不過這點還請你忍耐一下。」
        說完之後,他自己就吃起了燉菜來。
        唔,大概就是這樣吧。味道很普通。
        確認好味道的雪道看向對麵的天音,他歪過頭。
        拿著湯匙的天音正瞪著燉菜。
        「我要、開動了。」
        她下定決心地低聲說完後,便用力地把湯匙朝盤子上戳下去,撈起一口。
        她又停止了數秒,做好覺悟,把湯匙放進嘴裏。
        「……」
        在數秒的停止之後,她像是引擎發動似地猛烈地動起湯匙,她的氣勢越發驚人,吃到一半就拿起盤子吃了起來。
        不到五分鍾,她便以讓人讚賞的氣勢把燉菜盤一掃而空。
        她把吃得一幹二淨的盤子放到矮桌上。露出不滿足表情的天音含著湯匙,不時抬起雙眼瞥向雪道。
        「燉菜還有剩,你還要嗎?」
        天音金色的雙眼瞬間綻放出光芒。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綁成兩條辮子的淡粉紅色頭發大幅搖晃,看起來還是一樣像條尾巴。
        覺得無可奈何的雪道聳聳肩後便進了廚房,又盛了一盤燉菜出來。
        看到雪道放在自己眼前的燉菜盤,天音的雙眼散發出比先前還要耀眼的光芒。
        「我要開動了——!」
        帶著滿臉笑容的天音這次稍稍冷靜下來,把燉菜放進嘴裏。
        「……這家夥在奇怪的地方還真是好懂啊。」
        雪道的咕噥似乎並沒有傳到天音耳裏。
        「說過這裏。」
        雪道看了拚命吃著燉菜的天音一會兒後,他抓準了她暫停下來的空檔而開口。
        「那個,是禦堂瑞佳對吧?那家夥是怎樣?從她所說的話來看,她應該是天川你的敵人,可是她是人類,不是超自然現象對吧?」
        「嗯——我之前有跟你解釋過『超自然現象』對吧?」
        「我記得那是科學沒辦法說明的現象對吧?」
        「沒錯沒錯。超自然現象是無法用科學解釋,而且也沒辦法用科學方法再次重現的現象,這個你懂嗎?」
        「唔,分身那種東西是沒辦法用科學方法重現的吧。」
        要是有人做到了,他也會覺得很困擾。
        「兩萬零四道『否定公式』能顛覆這個不可能。譬如說『鐮鼬』就是皮膚突然裂開,但卻不會出血,隻有傷痕留下的現象。」
        「等一下。我記得鐮鼬是在真空狀態下怎樣怎樣,然後它並沒有一個科學解釋對吧?」
        「是啊,我們常常聽到人家說鐮鼬是在真空狀態下怎樣怎樣的。那為什麼不會流血呢?」
        「那是因為……和切斷麵積有關,之類的?」雪道隨便說說。
        「如果是我的『鐮鼬』,那就算把人切成兩半也不會出血喔——不過我並沒有實際試過就是了。」
        就算天音這麼說,雪道也沒得反駁。看到雪道陷入沉默,天音繼續解釋下去。
        「由於我們能重現無法重現的超自然現象,所以『式』冠上了否定這兩個字。」
        「簡單來說,就是魔法之類的東西嗎?」
        「相反,並不是『式』像魔法,而是魔法是『式』的一部分。想像『式』是比一般物理法則再上一層的法則。」
        「……我聽不懂。」
        「唔,那是沒關係。」
        天音一臉不可置信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呢,世界的另一側從千年以前就暗地進行著『式』的研究,禦堂瑞佳也隸屬於那個研究機關『否定領域』,通稱『領域』。」
        「規模突然變大了嘛。是說這聽起來很騙肖。」
        「你安靜地聽。順便告訴你,『風鳴』也是領域製作來專門行使『式』的小型演算裝置。』
        「很好,騙肖的程度增加了三成……等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可以用敵人的武器?」
        「因為我也隸屬於那個領域啊。不過我現在被他們當成是背叛者就是了。那個禦堂原本也是因為那個理由才來追捕我的……不過她好像追到一半就偏去玩自己的嗜好就是了。」
        天音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一邊一臉幸福地吃著燉菜。
        「為什麼你要背叛領域?」
        「要解釋的話,會花掉很多時間,所以簡單來說,我們彼此都想抓到分身。可是我們抓到分身後的使用方法不同。」
        「原來如此啊。」
        雪道暫時認定這是派係鬥爭之類的東西。可是,他有一點怎麼都搞不懂。
        「……可是啊,為什麼我得被那個分身看上啊?」
        「我不知道,大概是她對你一見鍾情吧?」
        「嗚哇,好不能相信的答案。」
        「這是沒辦法的事啊,擁有意誌的超自然現象本身就幾乎是毫無前例了。這比附身在人身上的超自然現象還要稀有呢。」
        天音一邊說,吃燉菜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不管怎麼說,請你在分身被回收之前忍耐一下,請你繼續幫忙我,讓事情能早日結束。」
        還是一臉幸福地吃著燉菜的天音看起來內心很邪惡的樣子。
        「麻煩死了。」
        「在人生當中,放棄是很重要的。」
        天音一邊說,一邊若無其事地把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的燉菜盤推了過來。她的心情甚至好到她沒有注意到彈起的燉菜黏在臉上。


    看到她這麼高興,雪道也感覺不錯。
        「好好好,要再來一盤對吧?」
        「嘿嘿嘿,雪道做的飯真好吃呢!」
        看到天音害羞的意思,雪道一個不小心就覺得她有點可愛。
        雪道咳了一聲,要自己冷靜下來,別被天音給騙了。他應該很清楚天音的性格有多糟糕。他又咳了一聲,這麼告訴自己。
        「話又說回來,你平常都在吃什麼啊?」
        「都吃這個啊?」
        天音歪過頭,把她從口袋掏出的各色藥錠放在矮桌上。
        「還有就是我放在房間裏的棒狀營養食品吧。」
        「天川,你之前的日子是在什麼樣的環境裏過的啊?」
        「什麼樣的環境?就很普通地住在領域的研究所裏啊。」
        「……學校呢?」
        「我沒有去上學喔,我一直住在研究所裏。」
        「……我雖然能預料到你的答案,不過你會煮飯嗎?」
        「呃——那個……不知道為什麼,食材都會燒成炭。」
        「……你果然連飯都不會煮啊。」
        「啊,可是啊,我最近有在吃便利商店的便當喔!那很好吃呢!」
        雪道突然想哭了。
        他希望天音能夠不要那麼開心地說著便利商店便當的事。
        「我知道了,夠了。真的夠了,你待在這裏的這段期間,我煮飯給你吃。」
        「真的嗎!?」
        「不要那麼高興,我會很想哭的。」
        露出苦笑的雪道用麵紙擦去彈到天音臉頰上的燉菜。
        天音怕癢而眯起的雙眼讓雪道覺得有些懷念。
        她讓他想起家裏以前那隻純白的小貓。
        接著,隔天。
        雪道遵守諾言,準備了天音的早餐。
        一片鮭魚、蘿卜味噌湯、醬菜、煎蛋、剛煮好的白飯。
        看起來是很好吃的樣子,但這其實是非常普通而且簡單的菜色。
        天音還是很美味地、很幸福地——
        大口大口吃著。
        她毫不留情地展現出她的大胃口,仿佛能把雪道煮的五杯米通通吃完。
        「再來一碗!」
        「好好好。」在胸中歎息的雪道接下天音遞給他的碗,從飯鍋裏盛出不知道是他今天盛的第幾碗飯。
        雪道看著這個在晨光中天真笑著、這個擁有淡粉紅色頭發和金色雙眼的少女。
        這或許——太快了也說不定。
        就恩格爾係數這個層麵而言。
        在那之後幾天,他們一直撲空。
        就某個層麵而言,這對雪道是好事。問題是恩格爾係數竄升的速度像是在開玩笑,所以他們兩個之間立下隻能續三碗飯的鐵則。
        而今天也是一樣,天音在吃完早餐後前往學校。
        「嗯,天氣真好!」
        一早就吃了滿肚子美味早餐的天音心情非常好。
        「……這個熱到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盛夏早上算是好天氣嗎?」
        雪道則是一臉疲累地瞪著太陽。
        「你的心裏還真是沒有半點餘裕呢。」
        「明明就是你奪走了我心中的餘裕吧。」
        「真是奢侈啊。你明明每天早晚都能跟這種美少女一起吃飯啊。」
        「你要我說幾千次都可以,不要自己說自己是美少女!」
        雪道拖著腳步走在一早就很有精神的天音身後。
        當他們來到山麓時,學園的學生也差不多該要出現了。天音倏地轉過頭,把指頭筆直地指向雪道的鼻尖。
        「那麼,從這邊開始,我們就一如往常。」
        「好好好,早上在學校的時候要裝成是陌生人。真是夠了,應該說你要一直披著羊皮嗎?你還真是堅持你的設定啊。」
        「你要是說了什麼不必要的事,我就把你踢飛喔。」得意忘形的天音甚至還朝雪道拋了個媚眼。
        覺得這種對話很愚蠢的雪道聳了聳肩,和天音拉出一些距離。
        他們隻是方向偶然一致的同學,如此微妙的距離。
        載滿了長月學園學生的巴士穿過兩人身旁。
        如果他們沒有爬山去上課這個前提的話,今天的天氣的確不錯。
        兩人在校門口若無其事地告別後,雪道用眼尾看著仍處於偶像狀態的天音被大家包圍,快步走向教室。
        在他們告別的時候,天音微微揮了揮手,雪道也舉起手回應。
        就隻是這樣的小小手勢。
        瑛子正好從校舍的窗裏看到這一幕。
        在她把文件送到位於三樓的三年級數室後,她在回來的路上偶然看向窗外。
        然後,她就偶然看到了她並不想看到的光景。
        雪道和天音之間所交換的秘密信號。
        瑛子缺乏表情的臉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啪嗦一聲,瑛子手中的塑膠裂開的聲音響起。
        接著,她手中的自動鉛筆也碎了。
        「……」
        她以和自動鉛筆壞掉的聲音差不多的音量低語完後,快步走向教室。
        雪道比天音早一步進到教室,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把書包放下。
        「喲,瑛子。」
        他出聲叫了旁邊的瑛子。
        瑛子筆直地看著雪道。
        她用那黑貓般的雙眼一直盯著雪道看,然後突然就把視線轉開。
        「……咦?」
        為什她打從一早就心情不好。
        「我受夠了啦。」
        雪道疲累地低語。他是臉上浮現了女難之相嗎?
        打從天音轉學以來,他就沒碰過啥好事,而且大半的原因都是出在天音身上。
        可是他也沒辦法這麼說。對方是瑛子,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緩緩地站起身,什麼話也不說地抓起瑛子的手,開始走了起來。
        瑛子的視線仿佛能削減雪道的靈魂,讓他感覺如坐針氈。
        但雪道還是硬是忍了下來,移動到沒有人影的地方。
        「呐,瑛子。」
        他放開瑛子的手,轉過來從正麵看向瑛子。
        「我,做了什麼嗎?」
        瑛子還是看著別的地方,什麼話都不說。
        她看起來像是在生氣,也像是在鬧脾氣。
        「至少把理由告訴我。」
        無力的雪道歎了一口氣。
        「……天川同學。」
        瑛子嘟噥了一句後,又筆直地盯著雪道看。
        她那貓兒般的眼裏浮現著淡淡的寂寥。
        不知道為什麼,雪道覺得自己正一步步踏出泥沼。
        義是天音喔。她根本是個瘟神吧。
        「不,可是,我跟天川幾乎沒有接點……雖然也不是這樣說,可是……」
        至少他早上都盡量不要跟她扯上關係——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你要敷衍我也沒用。我有在看著葦原,所以,我都知道。」
        但瑛子卻幹脆地否決。
        「……唔,也是啦。想要敷衍瑛子的人才是白癡。」
        雪道聳了聳肩,含蓄地表示肯定後,梢梢考慮了一下。
        「也就是說,瑛子你討厭天川嗎?」
        「我超討厭她。」
        難得把感情表現出來的瑛子扭起臉丟出這句話。
        「——!」
        像是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驚訝的瑛子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的臉瞬間染紅。
        「你不喜歡她啊。」
        被雪道這麼一複述,瑛子垂下視線、陷入沉默,馬尾也無力地垂下。
        瑛子微微地點了點頭。
        「好難得啊。」


    雪道把手放到瑛子的肩上安撫她。
        把臉一貼近,就可以聞到瑛子的黑發所散發出來的甜甜花香味。
        「瑛子,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今天——晚上?」
        瑛子的臉像是腦漿沸騰似地刷紅,她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我、有空、那個、吧,為什喵、嗚喵、不是喵。」
        「……冷靜點,你講話的方式變得跟隻貓一樣。是說你有必要動搖到這種程度嗎?我隻是邀你去吃晚餐而已啊。」
        瑛子的頭砰咚一聲垂下。
        她黑貓的雙眼浮現了許多問號。
        「你說晚餐?咦?就隻有這樣?」
        「就隻有這樣,時間是八點,地點是我的房間。」
        「我知道了,我好久沒有跟葦原一起吃晚餐了,我很期待喔。」
        瑛子的語氣十分冷靜,但她的臉還是很紅,聲音還是拉得很高。
        「這麼說來,我以前的確常常請離家出走的的瑛子吃飯啊……唔,不管怎樣,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不知道雪道是有沒有注意到瑛子的模樣,他微微笑著說道。
        「我很期待喔。」
        瑛子再說了一次後,兩人便並肩回到教室。
        雖然這程度輕微到隻有雪道能夠看得出來,但瑛子的腳步輕快、表情也很柔和,就像是平常冷漠的黑貓也難得會撒嬌的樣子。
        由於早上發生了好事,所以瑛子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放學之後,她在做學生會工作時的心情也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她不到兩個小時就把事情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為了完成今天最後的工作,她拿著文件離開學生會室。
        隻要把文件拿到職員室給老師蓋完章就可以結束了。
        一想到今天晚上的事,瑛子走下樓梯的腳步就變得輕快起來。
        由於現場沒有人在看,所以瑛子一步兩階地跳下階梯,在轉角華麗地轉了一圈。來到走廊上的時候,她的興奮也來到最高潮,她甚至還蹦蹦跳跳了起來。
        她沒發現到。
        「日安,長月同學。」
        天音正從走廊的彼方走了過來。
        兩腳像似被灌了鉛的瑛子當場僵住。
        「請問,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天音露出一個很有氣質的微笑問道。
        瑛子在她那張血氣瞬失的臉上硬是擠出一個社交用的笑容。
        「呃,並沒有。」
        雪道邀我去吃晚餐,所以我整顆心都飛了起來——瑛子說不出口。
        「是這樣嗎,可是我看你好高興的樣子呢!」
        天音微微一笑。
        吹過走廊上的風讓天音淡粉紅色的頭發飛起,點綴了她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瑛子感覺她的心髒被天音緊緊抓住。
        瑛子興奮的心瞬間凍結。
        她的舌頭像是被剪掉一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瑛子的沉默讓天音微微歪過頭。
        「那麼,我先告辭了。」
        天音很有禮貌地行了一禮後,擦過瑛子身邊離開。
        在裙擺微微搖曳的天音踩著小碎步離去後,瑛子一直像尊雕像一樣站在原處,直到她聽不見天音的腳步聲之後,她才無力地靠到牆上。
        「我像個笨蛋一樣,這麼容易就興奮過了頭——反正葦原他……」
        葦原敷衍的回答和天音的美貌讓瑛子的想像力往負麵方向膨脹。
        在瑛子的妄想中,天音和雪道相依相偎。
        他們像一對戀人,像一組雕像一樣靜靜依偎在一起。
        為什麼自己不在那裏——
        「……喵。」
        瑛子自嘲地模仿了一聲貓叫,唱起了迷路小貓的歌。
        胸口像是被劍撕裂般地疼痛,瑛子抓住西裝外套的胸口部分。
        「迷路迷路的小貓……嗎,真是奇怪啊,我應該,已經不是,迷路的小貓了啊。」
        在這炎熱的初夏午後,瑛子的胸中卻不知道為什麼吹起了寒風。
        雪道在他家附近的商店街買完今天晚上的食材後,回到家裏。
        他在魚店裏買了鱈魚和昆布;去肉鋪的時候發現牛肉很便宜,所以他買了牛肉;在青菜店買了各種蔬菜之後,他兩手上都拿著塞滿了食材的袋子。
        沉重的東西讓雪道邊歎氣邊把食材塞進冰箱裏。
        「……啊,我忘了買飲料。」
        把食材放好後,雪道走出房間,敲了敲隔壁天音房間的房門。
        「來了——雪道?」
        「還有其他會來拜訪天川的人嗎?」
        「這麼一說起來,並沒有呢。」
        門喀嚓一聲打開,不知道天音是不是剛回來,身上還穿著製服的她采出頭來。
        「怎麼了?已經要吃飯了嗎?」
        微微踮著腳的天音和雪道對上視線說道。
        看起來就像是她不想讓人看到她房間裏的樣子。
        唔,看她這樣躲躲藏藏,隨便想也知道她房間裏變成了什麼樣子。
        「……抱歉。」
        雪道抓起天音的頭,硬是把她拉到旁邊。
        果然不出他所料,天音的房間恢複成一片腐海。
        「你、你這個沒用的女生!」
        「呃——我這是為了最喜歡打掃的雪道才故意弄髒的!」
        「沒有這種藉口!」
        「……你怎麼這樣。」
        天音像是在祈禱般地在胸前十指交握,抬起潤濕的雙眼看向雪道。
        「你,不相信我嗎?」
        天音閃爍的金色雙瞳雖然真摯,但雪道還是能在天音背後看到一隻笑得邪惡的笑臉貓。
        「所以我就說我不會被你騙了……唔,我下次再幫你打掃,你可以幫我跑個腿嗎?去買個麥茶,然後隨便選些飲料。」
        半閉著眼嘟噥的雪道把千圓紙鈔塞進天音手裏。
        「唔——為什麼你不會想被我這種完美的美少女給騙呢?這不合理,一點都不合理。我是可以去跑腿沒關係啦。」
        天音雖然嘴上一直碎碎念,但她還是意外地乖乖去跑腿。
        目送著左右搖晃的淡粉紅色發絲遠去時,雪道像是想起什麼地問道:


    「說到這裏,天音,你覺得瑛子——長月瑛子怎麼樣?」
        「長月同學?」天音回過身,抬起金色的雙眼看向雪道。
        「我覺得她是個怪人。她居然在走廊上蹦蹦跳跳。」
        「……蹦蹦跳跳?」
        原本以為是很辣的東西,吃下去才發現那甜到不行。雪道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好奇怪的表情。」
        咯咯笑著的天音走下樓梯。
        頂著這個怪表情的雪道在二樓走廊上站了一會兒。
        「瑛子,你是在幹嘛啊?蹦蹦跳跳的,一點都不像你。」
        雪道喃喃地說道。然後似乎是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準備晚餐。
        幫忙跑腿的天音晃著裝了飲料的便利商店袋子、順便晃著淡粉紅色的辮子,心情很好地準備回到茜堂。
        「吃——晚餐,吃吃吃吃吃——晚餐,今天明天都吃晚餐——」
        她甚至還唱出這種很愚蠢的歌。
        「你看起來很樂嘛。」
        突然有人從她背後如此低語。
        天音背上的寒毛倏地豎起,她反射性地放開便利商店的袋子往左邊一跳,背靠到牆上。
        「禦堂葉流——『天才級天災』。」
        天音呻吟般地低語後,看向聲音的主人。
        一個穿著白袍的嬌小女生,腳上畫了蛇般的彩繪。
        厚實的眼鏡後方、不懷好意的笑裏充滿了毫無理由的惡意。
        「我們隔了整整六十四天和二小時七秒才重逢啊,『風鳴』的天川天音。禦堂葉流應該要把無限的友愛獻給天川天音才對啊。」
        葉流啪地拍了一下手,像個指揮者般地張開雙手。
        「我從瑞佳那邊聽說了。聽說你真的有進步一點點呢。你真的有那個資格來當我禦堂葉流的敵手嗎?」
        穿著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的瑞佳像個影子般站在葉流身後。
        長長瀏海下的雙眼沒有半點感情,她還是一樣像個幽靈。
        「你、跟我、幾天、沒見了、天川天音。」
        接收到天音視線的瑞佳打了個不帶任何感情的招呼後,再次陷入沉默。
        「……你們要做什麼。你們姊妹倆想在太陽還沒下山之前就開戰嗎?」
        「你不需要那麼緊張吧。」
        葉流一邊嘲諷地說著,一邊走向前。
        天音反射性地往後退,但她身後隻有一麵牆。
        葉流把雙手撐到牆上,把臉靠了上去,整個人蓋住天音。
        「我們難道不是一起追捕分身的夥伴嗎?」
        葉流的話裏帶著明顯的諷刺。
        「開玩笑。不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
        天音苦澀地皺起臉,丟出這句話。
        「哼,你也是一點都沒變啊。」
        葉流像隻毒蛇般曲起嘴角。
        「姊姊。」
        瑞佳靜靜地插口進來。
        「啊啊,我知道。我們談正事吧。」
        葉流放開她撐在牆上的雙手。
        「我希望你不要誤解,我不是要在這裏對你怎樣。雖然我是禦堂葉流,但我還是『領域』的一員,我不會隨便做這種引人注目的事。」
        葉流揮了揮雙手,表示她沒有敵意。
        「戰鬥是晚上才做的事。」
        葉流拍了一下於,以誇張的動作張開雙手。
        「就灰天使的演算來說,分身的存在律已經來到臨界點。今天晚上她應該會固定化,完全出現。光靠禦堂葉流這些人三兩下把她結束並不有趣——我們想說,要給天川天音一個機會啊,嗬嗬。」
        「你們每一次、每一次……!」
        天音以帶著敵意的金色雙瞳瞪著葉流姊妹。
        她緊握的雙手不斷顫抖。
        明白易懂的挑釁。天音愈是想要保持冷靜,她的理智就不斷崩解。
        「我跟你們杠上了。」
        葉流高興地拍了一下手。
        「太好了。我們要派出我這個禦堂葉流還有妹妹禦堂瑞佳,兩人上場。」
        「很好。我一次對付你們兩個。」
        「哼。」
        葉流瞥了瑞佳一眼。瑞佳微微點了點頭。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那個人,葦原雪道。蘆葦的原野上白雪的道路啊,真是個風雅的名字。他好像不是『領域』的成員——他是你在這裏的幫手嗎?」
        「那家夥是——」
        是分身的誘餌,是作飯給她吃的人。
        「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隻是偶然、剛好待在那裏而已!」
        過強的否定其實和肯定沒有什麼差別。
        明明很清楚這一點的天音還是叫了出聲。
        「嗬哈哈,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很好,葉流又拍了一次手。
        「那這樣也沒問題。我對他有些興趣,不過他看起來也沒有很重要的樣子。」
        葉流幹脆地說完後,便轉過身走了起來,像是在宣告她的話說完了。
        瑞佳像個影子般跟上。
        等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後,天音把背靠到牆上,安心地撫了撫胸口。
        在對話的時候,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膝蓋在顫抖。
        今晚,她要和那兩個人戰鬥。
        「……我要……怎麼辦呢?」
        她很清楚她並沒有勝算。天音甚至連瑞佳一個人都贏不了。
        八點,五分鍾前。
        瑛子在雪道房門前照著小鏡子。
        她調整了綁馬尾的位置。洗發精的味道柔柔地飄起,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肥皂香味。
        最後,她調整好外套胸口上的緞帶。
        「……很完美。」
        她點了一下頭之後,敲了敲門。
        腳步聲從房裏傳出,房門隨即被打開。
        「讓你久等了,葦——」
        瑛子說不出話來。打開門的那個人也說不出話來。
        那是天音。瑛子和天音眨了眨眼,彼此對看。
        「天川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瑛子後麵要接的應該是這一句吧。
        「長月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天音後麵要接的應該是這一句吧。
        雪道從天音背後砰的探出頭。
        「你來啦,瑛子,來,快進來,我快弄好了……你怎麼了?怎麼兩個人在對看?你們之間有戀情萌芽了嗎?」
        兩個少女喀喀喀地轉過頭,一同看向雪道。雪道歪過頭。
        「咦?我沒有說今天晚上是天川、瑛子和我三個人一起吃晚餐嗎?」
        兩個女生同聲答道。
        「我沒有聽說。」
        「我沒有聽到。」
        隻呆了一瞬的天音隨即披上完美的羊皮。
        「……唔,算了。」
        仔細想想,雪道也覺得自己忘記說了。
        「反正你先進來吧。」
        雪道說完之後,便斂起表情。
        「請,長月同學。」
        露出清麗笑容的天音用手掌指向室內。
        「……打擾了。」
        她花了那麼多心思、費了那麼多功夫,結果卻完美地撲了個空。
        基本上,為什麼天音會跟雪道在一起。
        雙肩沮喪落下的瑛子進到雪道房間裏。
        天音和瑛子坐下,她們中間夾著雪道。
        沸騰的火鍋坐鎮在矮桌上,散發出熱氣。
        「應該差不多好了吧?」
        雪道拿起鍋蓋,看向鍋內。
        「……那個,雪道同學。為什麼是吃火鍋呢?」披著羊皮的天音問道。
        「要大家一起吃飯的話,當然是吃火鍋吧。」


    「我覺得這個季節大概早了半年以上吧。真的是,那個,很熱。」
        「忍耐。」
        雪道嚴肅地、不容天音多說一句話地宣言。
        「葦原你也應該在房間裏裝台冷氣了。」
        瑛子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天音和瑛子都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
        綁成兩條辮子的淡桃紅色頭發和黑發的馬尾都因為濕氣而垂下。
        簡直就像是中了暑的兩隻貓。
        更可憐的是瑛子,她洗澡後再來的意義完全消失了。
        「我是想好好處理這個問題,可是我沒錢。」
        好悲哀的對話。
        「隻有這種日子會沒有風呢。」
        天音連歎氣都是如此優雅。
        打開的窗外是一片讓人厭煩的寂靜。
        不久之後,火鍋完成,雪道率先開動。
        「嗯,還不錯。」
        他低聲說完後,交互看著甚至連筷子都還沒拿起的兩人,他歪過了頭。
        「這很好吃喔?你們不吃嗎?」
        「這是忍耐比賽。」
        「你說得完全沒錯。」
        兩個人同聲嘟噥完後,開始夾起火鍋裏的東西。
        「……這的確是很美味,不過你弄錯了季節。」
        「我也同意這一點。我們吃得完嗎?」
        瑛子的眉頭微微挑動。


    「沒有問題,我會吃的。天川同學不必勉強自己。」
        她的聲音裏真的帶了一些些挑釁的意味,她吃的速度加快。
        「喂,瑛子?」
        麵對感受到不安定氣氛的雪道,瑛子刻意露出一個——她平常根本不會露出的——滿麵笑容。
        「好好吃喔。」
        「……謝、謝謝你。」
        不知道為什麼被瑛子氣勢壓倒的雪道隻說的出這句話,他害怕地看向天音。
        天音臉上那個優雅笑容麵具下方,流露出黑色的東西。
        「真的呢,雪道同學的料理一如往常的美味呢。」
        天音用清麗的動作,但卻比瑛子還要快的速度吃了起來。
        吃火鍋時也沒流下的一道汗水從雪道的太陽穴上流下。
        雪道總覺得自己是在看兩隻貓互相威嚇對方。
        「哈、哈哈哈。」
        完全出乎預料的發展讓雪道看著兩人爭先恐後吃著火鍋,他不禁露出苦笑。
        接著,這兩人自發性地,或者說是自爆性地開始進行忍耐比賽。
        「呼……這還真是熱呢。」
        在發出豔麗歎息聲的同時,天音率先開口。
        邊說話邊擦額上汗水的她把製服胸口那塊拉起,漏風送進裏麵。
        從製服縫隙間露出的白色肌膚非常適合她金色的雙眼,看起來非常美豔。
        坐在她對麵的瑛子明明也是個女生,卻也不禁震了一下。
        然而,雪道卻毫不在意地吃著所剩不多的火鍋。
        「很抱歉,我要去外麵乘個涼。」
        天音說完後便站起身,撩起因濕氣而扁垂的淡粉紅色頭發,離開房間。
        隻剩瑛子和雪道獨處之後,瑛子便直直地瞪著雪道。
        「……為什麼天川同學會來吃晚飯?」
        「她住在隔壁房間啊。家事是她的致命傷,所以是我在照顧她。」
        瑛子發出喀啦一聲巨大聲響站了起來。
        她那從汗濕黑發縫隙間采出的視線與其說是黑貓,更像是黑豹。凶猛的視線打上雪道。
        放出刺人空氣和絕美性感的身體因憤怒而顫抖。
        「我好懷念你這種眼神啊……這是你真的生氣時才有的眼神。」
        雪道悠閑地這麼說。
        「閉嘴。」
        重重吐出這兩個字的的瑛子把臉轉過去。
        「你以前都是露出這樣的眼神。」
        雪道嗬地笑了一聲。他把碗放下,抬頭看向瑛子。
        「因為我很久沒看到瑛子討厭誰了。所以我有點想讓你們兩個碰麵。」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場晚餐的意義。」
        雪道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
        「你們很像呢。」
        凶猛從瑛子的眼裏消失,恢複成平常的冷靜。
        火鍋咕嘟咕嘟的不規則聲音和兩個人的呼吸聲聽起來特別大聲。
        「你喜歡天川同學嗎?」
        「我不討厭她。」
        「LIKE?LOVE?」
        「LIKE啦。我怎麼可能會LOVE她,瑛子你也知道的。」
        瑛子薄薄的唇間流露出歎息般的話語。
        「葦原……你完全都沒有變呢。」
        「我和瑛子已經認識五年了,應該說我們才認識五年。要判斷我的變化還太早了吧。」
        「這句話說得好像我們會認識很久的樣子。」
        「是啊。」
        在兩人對話要繼續下去時,房門打開的聲音再次傳來。
        去乘了涼的天音回到房內,站起身的瑛子和抬頭仰望瑛子的雪道間所流溢的奇妙沉默讓她感到困惑。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什麼事都沒有。瑛子她好像也熱到有點不舒服的樣子。」
        輕鬆敞了個謊的雪道看向瑛子,尋求她的同意。
        瑛子緩緩地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容。
        「交換。那麼,天川同學,拜托你陪葦原。」
        「……我好歹也是牛郎的角色喔?」
        「正常的牛郎是不會在夏天吃火鍋的。」
        鍈予以讓人無法窺探威情的聲音說完後,便撩起貼在額上的黑發,像天音一樣拉起胸前的韌報,一邊瘺風一邊走出房外。
        天音歪著頭目送瑛子離去。待房門關上、確認瑛子的腳步聲遠去後,天音隨即伸出兩隻腳坐下、
        「好——熱——喔——」
        「夏天就快要來了嘛。」雪道把視線投向遠方,看著那連微風都不願吹人的窗子。
        窗外的太陽已落下,在盈滿的夜色中,微弱的月光和小小的星星正綻放出纖細的光芒。
        「為什麼你要把長月小姐叫來?都是因為你,我這餐飯才會吃得這麼難過。」
        半闔著眼的天音睨著雪道說道。


    「嗯——這應該算是我的一點好奇心呢,還是惡作劇呢?」
        「……我聽不懂。你這是怎樣,找我麻煩嗎?」
        「唔,你們給人的感覺很像,如果瑛子和天川能成為朋友的話,我在精神層麵上也會很感謝兩位。」
        「啊,我果然被討厭了。」
        「你有發覺到?」
        「是啦。可是,為什麼我會被討厭呢。我明明就很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啊。事實上,長月同學以外的女生都很喜歡我啊。」
        「這是值得驕傲的事嗎?」
        「這當然是值得驕傲的事!要被很多人喜歡是很辛苦的事耶!」
        「呼,唔,我不過是營造出這個狀況,其他就是當事人自己的問題了。」
        「……我愈來愈明白雪道的思考回路了。那個啦,你什麼都沒在思考對吧?你隻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而已吧!」
        天音的眼神危險,但裏麵卻漾著疲累的光芒。
        「你很失禮耶,我也有在想很多事情的啊……我有在想,呃,我搞不好沒什麼在思考也說不定,我好像常常都放事情隨便發展。你答對了,天川!」
        「嗚哇啊,這家夥居然承認了。要是這裏再涼一點的話,我就會把你踢飛的說。」
        她如此宣告的聲音也是無精打采。
        雪道原本以為這是因為太熱的關係,但他皺起眉頭。
        「……怎麼了?平常的天川可是會不顧天氣熱不熱,都會把我踢飛的呢。」
        「你啊,到底以為我是個怎樣的人啊。」
        「沒用的女生兼瘟神。」
        「你說得這麼誇張!都抓到這種美少女了居然還這麼說!」
        天音像個小孩一樣拍動她的腳。她看起來像是勉強自己在做這種動作,不過有個問題比這更嚴重。
        「你的內褲露出來了。」
        天音啪的按住裙擺,室溫之外的理由讓她的臉頰鮮紅。
        「不準看,笨蛋!」
        「我看不到,我也不想看,應該說我根本沒興趣。我非常非常地沒有興趣。」
        「……你這樣的說法也很讓人火大。而且你居然強調了兩次。」
        天音不滿地鼓起雙頰。
        天音的反應是有些不合理,不過雪道也沒有要在意的意思——不,他的唇角有個小小的笑。
        「真是個任性的家夥。就連被人撿回來的野貓也會比你含蓄一點吧。」
        帶著苦笑的聲音裏奇妙地有一種溫柔。
        「我先跟你說了,你要是敢跟長月同學說我披著羊皮裝好人,我就踢你喔。」
        「那我可以告訴她你的房間髒得要死、沒有任何一件家事會做,而且還是一個沒用的女生嗎?」
        「這個也不準說!」


    在她叫完之後,房門被打開。
        瑛子回到房內,天音瞬間披上羊皮。
        「歡迎回來,長月同學。」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瑛子。」
        三人再次聚頭,雪道往鍋裏一看。
        「還剩一點點……最後要煮個稀飯嗎?」
        「我不要。」
        「並不需要。」
        兩個人同聲回答。
        在吃完火鍋後,雪道在廚房裏收拾東西。
        天音和瑛子吃著雪道拿給她們的甜品蘋果,享受著現在才開始吹起的風。
        汗水讓製服,尤其是內側的襯衫和內衣都貼在身上,感覺應該很不舒服,但她們兩個都擠出完美的笑容看著彼此。
        「在吃完之後,我才發現夏天的火鍋也是滿有趣的呢。」
        「我同意。不過,我還是希望葦原家有空調。」
        「這一點我非常同意。」
        啃蘋果的聲音夾雜在兩人空洞的對話中。
        雪道說她們很像。
        可是她們兩個看著彼此t心裏都感到困惑。
        天音有瑛子不知道的秘密,瑛子有天音不知道的感情。
        她們並不覺得彼此相像。
        「喂——天音,瑛子。」
        雪道從廚房探出頭,她們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我還有碗要洗,你們要不要去泡個澡?我的洗澡水應該差不多要燒好了。」
        單方麵地說完後,雪道也不等她們回話,就縮回了他的臉。
        兩人麵麵相覷。虛假的笑容上夾雜著抑製的困惑。
        「我的確是很想把汗衝掉……」
        「我也想洗澡。這裏的澡堂很大,泡起來很舒服。」
        「那麼我們就這麼做吧。我去拿個換洗衣物。」
        說完之後,天音便出了房間,十幾秒後——喀啦喀啦,咕唰——的聲音大大地響起,讓瑛子跳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啊——又來了啊。」
        雪道一臉平靜地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瑛子,你去天音的房間,把她挖出來。」
        「……我知道了。」
        挖?
        瑛子雖然困惑,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走出房間去敲天音的房門。
        由於天音沒有回應,所以瑛子打開房門。
        「……這真的很糟糕。」
        瑛子的嘴大大張開。
        室內是一片不過幾天就再次形成的腐海。
        跌了一跤的天音把小貓內褲露了出來,整個人埋在垃圾裏。
        原來挖指的是這個意思。瑛子腦內冷靜的那一部分這麼告訴她。
        「嗚嗚嗚,我又這樣了——」
        眼睛泛淚的天音按著鼻子站了起來,她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眼神和呆站在門邊的瑛子對上。
        天音沒有大叫,也沒有踢人。更沒有把瑛子拖進房裏不斷踢她——搞不好,她其實很想這麼做也說不定。
        「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
        兩個人就像是變成雕像一樣僵住。
        「不管是什麼時候看,這個房間都會讓我很想好好發揮啊。」
        晚來一步的雪道從瑛子後麵探出頭。
        兩個人的時間倏地動了起來。
        「葦原,這、這到底是怎——」
        「雪道!你在想什麼啊!」
        天音推開困惑的瑛子,大聲吼著朝雪道逼近。
        「為什麼你就是要派長月同學過來?你已經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拜托你不要跟她說我披著羊皮扮好人對吧?我拜托過你了對吧!?」
        「你很失禮耶,我什麼都沒說。我隻是請瑛子去把你挖出來而已。」
        雪道一臉認真。
        天音微微一笑,那個笑容代表著她腦內可能有一、兩條線已經斷掉了。
        「這比直接說更惡劣,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天音高舉起腳,用力地朝雪道踢過去。
        天音配合著「笨蛋」的罵聲,不斷踹著第一擊就被踢飛到走廊上倒下的雪道。
        回過神的瑛子把天音架住,但天音還是不斷掙紮。
        「你冷靜一下,再踹下去的話就危險了!葦原會死掉,他會死掉的!」
        「放——開——我——拜托讓我踹他!他死了也沒關係,讓我踹就是了!要是雪道死了,他那笨蛋腦袋也一定會有所改進的!」
        「不行!葦原要是死了,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已經習慣的雪道不顧忙碌的兩人,他坐了起來。
        「你要是掙紮得太過頭,可是會再跌倒一次的喔。」
        雪道說得沒錯,她們兩個不知道是誰踩到了掉在地上的空罐,兩個人狠狠跌了一跤。
        喀啦喀啦,咕唰——
        瑛子被墊在天音下麵。塵埃飛舞。兩個人不斷咳嗽。
        獨自躲開被害的雪道聳了聳肩說道:
        「你們兩個立刻就給我去洗澡。」
        這是誰的錯啊。
        茜堂的澡間位於一樓,居住者可以自由使用。
        不知道這是不是房東的興趣,浴槽是檜木製的高級品,可供十個人一起泡澡。
        與其說是澡間,應該說這是個小規模的澡堂。
        天音和瑛子在飄著淡淡水蒸氣的浴槽裏拉出微妙的距離。
        尷尬的空氣流泄,兩個人都泡水泡到嘴角邊,不願意和對方對上視線。兩人解開的頭發呈放射狀散開,輕飄飄地漂在水麵上。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分鍾之後,瑛子唐突地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你都披著羊皮當好人。」
        就是因為瑛子說得這麼平淡,所以天音聽起來才會覺得瑛子不懷好意。
        天音唰地把身邊微微壓得更下去,連耳朵都變得通紅起來。
        「真是好大的一張羊皮啊。」
        天音終於連頭都泡進水裏。下一個瞬間,她用力地站了起來。
        「沒錯,反正我就是個披著羊皮的大野狼!我又沒給誰添了麻煩,所以這沒有關係吧!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不要說出去,拜托你了!」
        看開的天音挺著她那根本用不著藏的小巧胸部俯視瑛子——她的視線停在瑛子水麵外的胸部上。
        天音沒有表現在表情上,但她的心中卻是一陣驚愕。
        「……怎麼,那麼大。」
        她在口中低語,不讓瑛子聽到。
        「從衣服上是看不出來沒錯,可是她沒有硬擠也能有乳溝……是說那擠了也沒有乳溝的我的立場呢?」
        在很多方麵受到深刻打擊的天音以鋼鐵般的自製心不讓自己的表情顯現出來。
        「冷靜下來,你要表現得冷酷喔,天川天音。那不過是脂肪塊——啊啊,可是我這可恨的少女心還是覺得很羨慕。」
        還是在口中碎碎念的天音大剌刺地站著。
        反倒是瑛子覺得不好意思,她率先把視線轉開。
        「我知道了……反正我希望你能先坐下來,就算我們都是女生,我也不知道要看哪裏才好。」
        「你不會跟任何人說吧?」
        「我不會說的,所以,請坐。」
        在某些部分異常純情的瑛子臉頰微微漾紅。
        「嗬嗬,雖然被你發現這個秘密是我的屈辱,可是我最後還是能把被害壓到最低,我果然厲害啊!」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天音再次坐進浴缸裏。
        「……我並不一定會遵守約定啊。」
        瑛子低聲說道,可是天音好像沒在聽的樣子。
        天音大概是因為看開了,所以心情也輕鬆了起來,她悠閑地在浴缸中張開雙腳拍動。
        瑛子覺得天音這樣像個孩子的動作非常可愛。
        「天川同學——」
        「叫我天音就好。不過我也要叫你瑛子。」
        「嗯,我知道了,那,天音。」
        「什麼事,瑛子?」
        叫著彼此名字的兩人對看了一眼,露出淡淡的苦笑。
        「為什麼,要披起羊皮當好人?」
        這句話讓天音的表情消失。完全地,消失。
        天音沒有半點表情的臉像是凍結的花朵般美麗,和悲哀完全無關。
        「我不該問這件事嗎?」
        麵對瑛子這句有些像藉口的話,天音微微搖了搖頭。
        天音沒有站起身,她隻靠著手和膝蓋的動作靠到瑛子身邊去。
        「你可以答應我,你絕對不會跟雪道說嗎?」
        天音靠到瑛子臉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在模仿,我媽媽。」
        對瑛子而言,這是句出乎意料的話。
        「事實上,我並有沒見過她,可是聽說她是個非常漂亮、大家都喜歡她的完美女人……」
        在笑容、在悲哀彼方,有一種無法打消的孤獨氣息。
        感到這道氣息的瑛子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是長月家的獨生女。
        她曾經覺得雙親的期待過於沉重,她也曾經因為他們的嚴厲而抱怨,她也曾經把周遭世界的一切當成是敵人。
        然而,她並不孤獨。至少有一個人,待在她身邊。
        「呐,瑛子——」
        天音這麼說。
        「我,並不可憐喔。」
        這句話仿佛射穿了瑛子心的中心。
        天音的聲音很溫柔,可是瑛子的胸口卻一陣刺痛,最重要的是——她這句話好眩目。
        瑛子被天音那帶著夢幻的金色雙眼吸入,她坦率地覺得天音真的很美。
      
        「葦原他……」閉著眼睛感受熱水溫度的瑛子這麼說。
        「他說我跟天音很像。」
        「……他也這麼跟我說。」
        對看了一眼的兩人一臉不可置信,然後她們像雪道一樣聳了聳肩。
        「我們並不像吧。」天音說。
        淡紅色的頭發和金色的雙眼,纖瘦的肢體是開錯季節的櫻花。
        豔麗的黑發、女性特有的柔軟身體,讓人聯想到清麗的黑貓。
        她們再次對看了一眼,然後再聳了一次肩。
        「根據我跟葦原從國一認識到現在的經驗來看,他大概什麼都沒在想。」
        「我就知道……我覺得我們有點像是被那家夥要著玩耶。」
        「我們是被他要著玩,而且葦原他自己並不覺得他有在要著我們玩,搞不好他還會覺得是我們在耍著他玩。」
        兩個人一同歎了一口氣,那是一口滿載著深切感觸的氣。
        「我們雖然不相像,可是我想知道更多有關天音的事。」
        說完之後,瑛子伸出右手。
        「我想成為你的朋友。」
        天音困惑的看著瑛子的手掌,在腦內咀嚼著瑛子所說的話。
        朋友。
        這兩個字在天音心中發出了不可思議的聲響,點起了不可思議的熱度。
        這個熱度和她吃雪道料理時的厭覺很像,但卻又不太相同。
        天音隻知道朋友這兩個字的字麵上意義。
        天音害怕地伸出手,用指頭握住瑛子伸出的手。
        「請多多指教——天音。」
        「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這樣,可以嗎——瑛子。」
        瑛子笑得非常溫柔,天音也跟著她一起笑了。
        兩人交握的手,是那麼地溫暖。
        泡完澡之後,兩個人在更衣室用浴巾擦幹身體。
        更衣室的大小跟澡間的大小成正比,非常地寬闊。裏麵雖然放了兩台附幹燥機的洗衣機,但整間更衣室還是顯得很寬廣。
        幹燥機好像正在使用中,沉重的「控——控——」引擎聲響起。
        瑛子看向她放了衣服的籃子。
        她僵住了。
        「……我的內衣褲和衣服,不見了。」
        「咦?不會吧?是有小偷嗎?」
        吃了一驚的天音也在看了自己籃子後僵住。
        「……騙人!我的也不見了。」
        當兩人為了犯罪的預感而愕然時,有個人門也沒敲地就把更衣室的門打開。
        那是製服上套了一件圍裙的雪道。
        「…………」
        他喀啦喀啦地把門關上。
        「…………」
        他喀啦喀啦地把門打開。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更衣室裏的情況。
        裏麵是沒有把頭發綁起的天音和瑛子。
        理所當然的是,她們兩人都是全裸。
        他喀啦喀啦地把門關上。
        「…………很好,就當做我沒看到吧。」
        「不準!」
        天音迅速地包好浴巾後,她粗暴地打開門,拎著雪道的領口把他拖了進來。
        另一方麵,瑛子則是一包好浴巾就抱住自己坐倒在地上。
        「好的,我們接下來要進行審判。我身兼檢察官、律師及審判長,被告人是雪道,罪名是偷窺,判決是死刑!」
        「你這算什麼密室裁判啊!」
        被迫跪坐的雪道反射性地吼回去,但天音臉上那有如貓兒一副要抓人的笑容讓他閉上嘴。
        她臉上的微紅,唔,應該是因為她覺得不好意思吧。


    「那我就聽聽你怎麼說,雪道同學是來做什麼的呢?」
        「雪道同學想說兩位可能不想穿著滿是汗水的衣服,所以他就很體貼地幫兩位洗了衣服。由於這裏有兩台無意義高性能的洗衣機,所以雪道同學就想說兩位在洗澡的時候他可以輕鬆簡單地就把衣服洗好。順便告訴您,兩位的衣服目前正在烘幹!」
        「你還真是體貼啊。」
        「所以這是意外。」
        「可是呢,擅自洗小姐衣服這件事可就不太行了吧?」
        「這不構成問題吧?你這幾天的衣服都是我在洗的。」
        「嗚……唔,你說的是沒錯。」
        天音的怒火熄下。雪道的雙眼綻出光芒。
        「就是這麼一——回——事——!」雪道的手指筆直地指向天音。
        「錯的人理應是天川,天川是個連衣服都不會洗的沒用女生!為什麼你連洗衣機的按鈕都不會按!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人弄錯洗衣精的量,結果把洗衣機弄得滿滿都是泡泡!你這個生活破綻型的沒用女生!」
        「嗚嗚嗚嗚嗚,我好後悔我居然沒辦法反駁!」
        「後悔吧後悔吧!苦悶吧煩惱吧悔過吧!我幫你貼一張『我是個什麼家事都不會做的沒用女生』的條子在背上,你去給我到街上繞一圈回來!」
        「你、你居然說得這麼過分!你這個惡魔!你看了年輕少女的裸體之後居然還敢這樣說話——」
        天音倏地回過神。
        「不對!我是因為你看到我裸體才生氣的!」
        「糟了,被她發現了!」
        「你做好覺悟了吧,雪道?我要踹你喔,我要很用力地踹你喔?我要用盡全力踹你喔?」
        萬事休矣,雪道看向瑛子尋求幫助。
        眼裏泛淚的瑛子恨恨地瞪著雪道。雖然說解開的長長黑發跟這樣的眼神配在一起十分性感——
        「……我討厭你。」
        但她卻丟出了一句仿佛要把雪道心髒挖出來般的台詞。
        「對不起,瑛子!」
        直直站著的雪道以高速栘轉成完美的磕頭姿勢。
        「我沒有惡意——不,這不是藉口。如此一來,我願意像個男子漢以全力扛起我的責任!」
        「呃,不,你並不需要,這麼做……請你,把頭,抬起來。」
        雪道的態度反而讓瑛子一陣狼狽。
        「你不能這麼做!看你要煮要煎要蒸,你要隨心所欲地處置他!」
        「嗚喵、喵……」
        極度困惑的瑛子不知道該怎麼是好。天音卻是有些無法接受地插嘴。
        「就合理的角度來想,被你這樣誇張地道歉的話,瑛子也會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才好,這個手段的確不錯。」


    雪道的肩膀微微一跳,而狼狽的瑛子則是用冰冷的眼神俯視雪道。
        「天川你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家夥居然敢說這種全力踐踏我誠意的話!你是跟我有仇嗎,你這個糟糕沒用的瘟神!」
        雪道站起身朝天音逼近,但天音也沒有輸給他。
        「當然有!為什麼你麵對瑛子的時候就是立刻跪下,可是你卻叫我沒用的女生!」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我怎麼可能同等對待你這個動不動就得意忘形的會走路的大麻煩和我的瑛子啊!」
        「什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你要這麼說是嗎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不懷好意地露出笑臉貓般的笑。
        雪道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呐,瑛子你知道嗎?其實雪道他呢——」
        天音像個小混混般抱住瑛子的肩膀,她把嘴巴靠到瑛子耳邊——
        「住嘴,喂,天川!你打算告訴瑛子什麼!?」
        「嗯——隻有住在雪道旁邊房間的我才會知道的雪道秘密?」
        「並沒有!並沒有這種東西!」
        小看了天音的雪道咬牙切齒。
        真的什麼都沒有,這是天音在吹牛,可是問題是要是他動了手,那感覺起來就像是雪道真的有什麼秘密。雪道陷入絕望的兩難困境中。
        「那個,天音,你的臉好近……」瑛子說。
        「唉呀呀,你對雪道的丟臉秘密很有興趣吧?」
        「不要被她騙了,瑛子!天川她打算說謊!」
        雪道拚了命訴說。瑛子交互看了看天音和雪道。
        「……非常有興趣。」
        她選擇了天音這邊。
        「嗚、嗚。」
        雪道跪倒在天音和瑛子麵前。
        「對不起,我不小心看到兩位的裸體。」
        完全敗北。
        天音換上剛洗好的製服,和雪道在茜堂前目送瑛子離去。
        淡粉紅色和豔黑色,兩人的頭發揚起夏季花兒的味道,純白的肌膚上傳來肥皂的香味。
        「時間已經很晚了,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嗎?」
        「沒關係。我有打電話給家裏派車到前麵十字路口來接我。」
        「那就好,幫我跟小雪打聲招呼。」
        「你偶爾該去見它的。」
        天音輕輕拉了拉雪道的袖子,小聲地問道。
        「小雪是誰?」
        「那是瑛子養的貓。它跟個※鏡餅一樣喔。」  (譯注:鏡餅是日本過新年時,用來祭祀神明的一種糕餅。鏡餅的上方往往會放上一顆橘子。因為橙在日語的諧音有「幾個世代」之意,故用以比喻健康永恒的家庭,世世代代繁榮昌盛。)
        有那麼一瞬間,天音想像著一隻把橘子放在頭上的圓胖白貓。
        「鏡餅就算了……我知道了。」
        天音理解地點點頭。
        「那葦原,天音,我們明天學校見。」
        「嗯,我們明天見,瑛子。」
        「拜拜。」
        天音和雪道分別短短地說了聲再見後,瑛子便走了出去。
        並肩站著的兩人一直揮手揮到他們看不見瑛子的背影為止。
        「你們的感情好像很好嘛。」
        放下手的雪道問道。
        「唔……是有些啦。」
        天音高興地這麼說。看到這樣的天音,雪道溫柔地撫著天音淡紅色的頭發,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小小孩一樣。
        「謝謝你,天川。」
        「……不要把我當小孩啦!」
        天音像是在鬧著脾氣、又像是在害羞似地轉開視線。
        「我看著你就會想到我以前養的小貓,那是一隻要人勞心照顧的貓呢。」
        「你這是在誇我嗎?」
        「是啊是啊。唔,雖然說你要人勞心照顧、而且又是個大麻煩、個性也很糟糕、本身還是個瘟神、連家事都不會做,不過你還是有你可愛的地方。」
        「謝謝你這麼複雜的評價。」
        天音按住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加快的胸口,還是看著別的地方的她小小聲地說道。
        「話說回來,你今天晚上要怎麼做?你現在要去學校找分身嗎?」
        「是啊,我要去。可是……你今天怎麼這麼乖,我還以為你會心不甘情不願呢。」
        天音意外地歪過頭。
        「反正不管我說什麼,你還是會硬把我拖去吧。」
        雪道開玩笑般地說完後,他聳了聳肩。
        「……是、嗎、是這樣啊。」
        沉靜的聲音。短暫的沉默。天音以認真的表情抬頭看向雪道。
        「你願意去啊。」
        「你很煩耶,我不都這麼說了嗎。」
        「嗯……事實上,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今天晚上,那個,你記得禦堂瑞佳嗎?那家夥也要去學校呢。她姊姊也要一起來,所以就單純計算來看,事情應該會變得兩倍麻煩,但你卻願意跟我一起去……謝謝你,雪道!」
        「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喔,我要回房間睡覺了喔!」
        天音一把抓住瞬間轉身要離開的雪道的肩膀。
        「好好好,不準做這種丟臉的事,加油啊,男人。」
        天音臉上掛著一個笑臉貓般的惡質微笑。
        「你開什麼玩笑啊!有誰會悲痛到率先衝進地雷區啊!」
        「對方向我挑釁,我就隻好答應了啊。」
        「你這個白癡!你太白癡了!你從頭到尾都是個白癡!你的合理跑去哪了!你的思考要再合理一點啊!你不是被剪刀女一個人就打得落花流水嗎!」
        「就算是如此——」
        天音露出一個虛幻如櫻的微笑。
        吹起的風讓她淡粉紅色的頭發輕飄飄地揚起,淡淡的花香傳來。
        「要是我退縮一次,我的心一定就會沮喪到我再也無法戰鬥。」
        原來天音有這麼美嗎——
        她浮現在夜裏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別人一樣。
        「……為什麼你要這麼拚命啊?」
        「因為,我答應了我爸爸。」
        天音伸出手,撫了一下雪道的臉頰。
        「我去拿『風鳴』。」
        她穿過雪道身邊。
        「謝謝你。」
        她咚咚地衝上茜堂的樓梯。
        她好像在跟他說『你可以逃走』的樣子。
        「……這是怎樣啊。我是不是一直往無法脫身的狀況陷下去啊?」
        聽著天音爬樓梯聲音的雪道背靠到牆壁上,抬頭看向夜空。
        隻有一些些星星和纖細月亮的夜空。
        天色暗到無法照亮路麵。
        暗夜持續著……
        瑛子在郊外一間純和風的豪宅前下了車。
        她穿過巨大木門旁的入口,進到腹地內。
        微弱的月光點亮砂礫鋪成的道路,主屋就靜靜地佇立在這條道路的彼端。
        建築物非常古老,在夜空下看起來非常地黑暗,可是它蓋得非常堅實。
        這大概也是因為主人有好好保養吧,建築物的年代並沒有顯示出寂寥,而是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瑛子穿過前庭,打開主屋的門。
        「喵——」
        鞋櫃上的貓叫道。
        像個鏡餅般的圓胖白貓那張看起來不是很爽的臉,有一種獨特的可愛感。
        要是在它頭上放一個橘子的話,那就真的是鏡餅了。
        「我回來了,小雪。」
        瑛子一邊用雙手抱起小雪一邊說,小雪則長長叫了一聲做為回答。
        「喵——」
        它的表情雖然不是很爽,但心情應該很好吧,隻見它的尾巴正直直立起。
        這是小雪來到瑛子家的第五年。
        瑛子剛撿到她的時候,小雪不過是一隻能夠放在手上的小貓,可是由於瑛子的家人太喜歡它、給了它太多飼料,所以它現在成了一尊鏡餅。
        基本上——最溺愛它的人就是瑛子。
        瑛子一抱起小雪,她就揚起了嘴角。
        「喵——我今天交了一個叫做天音的朋友喵——」
        而且她連說話的方式都變了。
        小雪也沒有很討厭的樣子吧,眯起眼的它心情很好地叫著答話。
        瑛子一邊喵喵地說著今天發生的事,一邊抱著小雪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間。
        夜已經深了,所以她也不會碰到傭人。
        「可是,葦原還是一如以往,什麼都沒在想喵——」
        被瑛子抱在懷裏的小雪很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而瑛子則是愛憐地看著這樣的小雪。
        瑛子的眼神像個母親般非常溫柔。
        「唉呀,這不是長月家的大小姐嗎?」
        突如而來的聲音讓瑛子的表情消失。
        她抬起臉,看見一個從幾天前就逗留在她家裏的客人。
        「您好,禦堂小姐。」
        她是個奇妙的客人,所以瑛子記得她的名字。
        穿著白袍的禦堂葉流。穿著改造女仆裝的禦堂瑞佳。
        「您現在才要出門嗎?」
        瑛子並不知道詳情。她隻知道這兩個人好像是爸爸的客人。
        「夜裏這麼暗這麼安靜,所以我們想要去散個步。」
        不知道葉流是在高興什麼,嘻嘻笑著的她啪地拍了一下手。
        「是這樣嗎,那請您路上小心。」
        身為長月家女兒的瑛子很機靈地回答後,便輕輕行了一個禮,穿過葉流她們身邊。
        她不知道,葉流的唇角正揚起一個自嘲的笑。
        什麼都不知道的瑛子走向自己的房間。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這段時間就可以過得十分和平。
        「接著——」
        葉流在長月家門前啪地拍了一下手。
        「在這個充滿了暗合的舒適夜裏,禦堂葉流要上場了。」
        濕暖的夜晚空氣。微微吹起的風並沒有辦法讓人感到多少涼意。
        天空仍是一片黑暗。
        「瑞佳。」
        「是的,姊姊。『灰天使』,顯示,分身的,存在律固定化。追加情報是,這個地域的不確定存在知性,還有,我確認了自稱『伊皮米修斯』的存在。」
        「哼,那個繃帶男啊。」
        「是的,姊姊,我們該怎麼做?」
        「別管他。」
        「這樣,好嗎,姊姊?」
        「沒有關係。他就像是映照在湖麵上的月亮一樣。就算他要做什麼、不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他沒有自立的目的或意誌,他不過是個現象——反正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出現。」
        「……那麼,姊姊。」
        葉流用手掌打斷瑞佳的話。
        「沒有問題。沒有任何改變。交給我這個禦堂葉流。」
        葉流翻過白衣衣擺。
        「帶著沉默和劍跟在我後麵。『虛構式』碎片=分身、天川天音,還有要是那個繃帶男也現身了,我這個禦堂葉流會好好蹂躪這一切。」
        邪惡的蛇開始向前走去。
        「遵命,姊姊。」
        祖母綠的瑞佳嘴角揚起一個高興的笑,像影子般跟了上去。
        「歡喜吧,分身。時間已經到了。」
        伊皮米修斯站在長月學園屋頂上的柵欄上。
        灰銀色頭發的分身正像隻貓一樣睡在他腳邊。
        和天音同一張臉、同一個發型、同一套服裝。
        不過,她那虛無——有如深海一般的藍色雙眼讓人絕對不會認錯。
        躺在地上的分身抬頭看向伊皮米修斯,她微微歪過頭。
        「叔叔,你看起來好高興呢。叔叔很高興的話,我也很高興呢。」
        自稱是伊皮米修斯的繃帶燕尾服男曲起他那像是一條縫的嘴笑道。
        分身高興地露出一個天真的——但卻虛無的笑容。
        伊皮米修斯拉下大禮帽的帽簷,把臉藏起來。
        「唉呀呀,模仿人類是分身的工作,那天晚上,學校裏的人雖然是天川天音,但我沒想到你連精神麵都會跟天川天音一樣。」
        他的聲音裏帶著苦笑。
        「不可以嗎?」
        「不,絕對不會。隻要你沒忘了你是個分身,也沒忘了我所說過的話,那就沒有關係。」
        「我記得喔,叔叔。」
        她高興地笑著說道。
        「葦原雪道要留到最後吃對吧?」
        「你說的沒有錯,分身。吃完他之後,你就能從碎片進化成『虛構式』。」
        「是的,叔叔。這麼一來,我就能在叔叔身邊待更久了。」
        「是的——一直,直到永遠。」
        留下這句話後,伊皮米修斯的身影就突然消失。
        他完全不留下任何存在痕跡地消失了。
        分身以她虛無的雙眼盯著伊皮米修斯曾經待過的夜晚空間。
        「我要走了——」
        她輕飄飄地以讓人感受不到重力的緩慢動作從屋頂上下來。
        然後,纖細月兒浮現的夜是如此深沉、擴散的暗閭是如此濃厚,滿溢著虛無的夜風鳴唱。
        究竟,分身是否有發現——
        伊皮米修斯說著『水遠』的聲音裏……
        夾雜著嘲諷。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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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6:46 |
    第二章 『風鳴』敗給鋏姬
        兩個人在長月學園裏晃了又晃。
        「……我們撲了個空呢!」
        他們擺明了是走心酸的。
        「她為什麼不出來啊!你要好好盡你誘餌的責任啊!」
        「最好是我會知道啦!這是我的責任嗎!?是我的錯嗎!?」
        準備要收工的兩人一邊穿過操場走向大門,一邊感情很不好地互罵。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對囉!?我繃緊了神經在警戒四周,可是你卻隻是在旁邊毫無幹勁地走著不是嗎!」
        「喂,你開什麼玩笑啊!那你要我怎麼做!隻要我又哭又喊她就會出來嗎!那我就做給你看啊,可以請你告訴我怎樣才叫做『盡我誘餌的責任』嗎!」
        「嗚、呃,這個,你的幹勁不夠!」
        「我最好是會有幹勁啦!這個世界上哪裏會有人興高采烈地去盡誘餌的責任啊!基本上,我根本不想跟你扯上關係!你是打哪來的瘟神啊!」
        「嗚……嗚嗚嗚嗚嗚嗚,你這個笨蛋!」
        天音悔恨地咬住下唇,把她從進校門以來就一直拿在手上的『風鳴』用力亂揮。上麵的吊飾也跟著彈來彈去。
        結果,她似乎沒有想到一個效果十足的反駁。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覺得很後悔,她金色的雙眼裏漾著些許淚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雪道雖然覺得她有點可憐。
        「哼哼。」
        但他還是勝利地挺起胸口。
        「嗚嗚嗚嗚嗚,我好不爽啊啊啊啊啊啊!你居然給我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想要反駁但卻無法反駁的天音悔恨地踩著地板。
        她每踩一下,她那淡粉紅色的發束就隨之搖曳,除了有兩條這一點以外,看起來就像是貓尾巴一樣。
        「……唔,那個分身,她大概也會有不想出門的時候吧。」
        到了現在雪道才對天音做出奇怪的援助。他歪過頭。
        「最好是會這樣啦!」
        天音用那帶淚的雙眼瞪著雪道。她倏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啦?」
        雪道也跟著停下腳步。
        「有什麼……東西。」
        「是、分身嗎?」
        雪道感到些許緊張,天音身邊的空氣變得更加尖銳。
        沒有半個人影的操場上滿溢著鬥爭的氣息。
        「不對,這是,人類的氣息。」
        天音睨著他們的行進方向,也就是被關起的校門邊。
        雪道追上她的視線,但他什麼都看不到。
        在隻有星光和月光的夜裏,就連到正門的這短短距離看起來都如此遙遠。
        「……沒有,半個人在吧?」
        唰、唰、唰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背叛了雪道幹涸的低吟。
        鮮豔的祖母綠讓雪道很懷疑自己為什麼會沒看到她。
        一個女生穿著剪了一條大縫的改造女仆裝,她的裙擺搖曳、她的長發在風中飄動,她的雙眼不時從瀏海縫隙中露出來,但裏頭並沒有映照出任何感情。
        她應該存在在那裏,但她卻像一個擁有實體的影子,並沒有存在的感覺。
        「幽……靈?」
        毫不散發出任何氣息的她讓雪道感到詭異,他以嘶啞的聲音低語道。
        「不對。她隻是個普通的人類——她是我的敵人。」
        丟出這句話後,天音便向前走了一步,把雪道護到背後。
        祖母綠的她在離天音五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開口說道:
        「看來,你還沒有,成功,回收,『虛構式』碎片,的樣子。」
        「我不會說什麼好久不見的。禦堂瑞佳——『鋏姬』。」
        天音唰地舉起『風鳴』,揚起一個無畏的笑。
        她那強硬的態度看起來很像在挑釁,但她的額頭上卻泛起一層薄汗。
        「那麼,就換我,來,告訴你。好久不見,天川天音——『風鳴』。」
        瑞佳的左手倏地掀起裙子。
        和改造女仆裝同色的褲襪、眩目的白皙大腿、連再上麵一點的部位都露了出來。
        「……饒了我吧。」
        不知道該看哪裏好的雪道轉開視線。
        下一個瞬間。
        瑞佳化作一陣風。
        她從裙子裏掏出一把黑色的粗獷剪刀,踢開操場上的砂土衝了過來。
        驚人的是,她絲毫沒有發出半點腳步聲,長發撕裂夜風。
        她明明應該遠在五公尺之外,但她已經瞬間來到天音眼前。
        雪道的雙眼好不容易才追上她。
        天音用刀身擋開筆直朝她脖子而來的剪刀尖端。
        嘰——的一聲,讓耳朵發痛的金屬聲響起,打在一起的兩個武器分開。
        瑞佳連吐氣的機會都不給天音。她一瞬都沒停地繼續動作。
        祖母綠的裙擺掀起,瑞佳像個陀鏍般轉身揮動剪刀。
        她的目標一樣是天音的脖子,她這次不用刺的,改用砍的。仔細一看,瑞佳手上那把粗獷的剪刀是由兩把大型刀子拚起來的異形武器。搞不好那也像天音的『風鳴』一樣有個名字。
        天音仰起上身,在幹鈞一發之際閃開瑞佳的砍擊,同時舉起大刀,朝瑞佳砍了上去。
        「啊啊!」
        麵對順勢加速砍了上來的天音,才剛結束砍擊、姿勢還沒恢複的瑞佳這麼說道:
        「太慢了。」
        她空手把大刀打開。
        「那是什麼啊!」
        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的雪道下意識地叫出聲。
        天音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把大刀拉了回來。
        把大刀擋開的瑞佳往後一跳、拉開距離,看向雪道的方向。
        「這不是,什麼難事。我隻是,轉換了,力量的向量,而已。」
        簡單來說,她是從旁邊打上大刀,改變了斬擊的方向嗎?
        這種技術算是開玩笑的領域吧!?
        明明瑞佳身上的改造女仆裝和剪刀這武器看起來都像在開玩笑,但她的實力卻如此堅強。
        天音的動作並不差,但卻跟瑞佳的次元不同。就連門外漢雪道都看得出來。
        「你還真是遊刀有餘啊,居然還能做解說。」
        吐出這句話的天音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大概不是因為她的運動量,應該是來自她極度的緊張,而她額上薄薄一層汗的濃度也提高。
        「不對,這隻是,因為,天川天音,太弱。」
        淡淡說出這句話的瑞佳呼吸絲毫沒有亂掉,她全身上下表現出影子般的靜謐。
        「你應該,用,『式』。」
        瑞佳把手中的剪刀一轉,把尖端刺向天音。
        「除了,用鐮鼬一擊,把我打倒,之外,你,毫無,勝算。」
        「……你很敢說嘛。」
        天音以倔強的眼神看向瑞佳,但連旁人都看得出來天音毫無餘裕。
        「你,放心,我,不會,用『式』。我不會叫這把剪刀的名字。」
        瑞佳擺明做出放水宣言。這又再次表達出瑞佳所占的優勢和她的餘裕。
        雪道舔了舔他幹裂的嘴唇。他嚐到淡淡的血味。
        雪道不知道他從分身身上感到的無底恐懼和他從瑞佳身上感到的感覺哪個比較好。
        「來吧,請。」
        瑞佳招手。
        瑞佳不隻是在放水,她搞不好是在玩弄天音。


    「雪道,我下一擊一定會成功。隻要我一動,你就立刻逃走。」
        看也不看雪道的天音如此宣告。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想這麼做。」
        感到喉嚨異常幹渴的雪道吞了一口口水。
        「你贏得了嗎?」
        「我當然會贏!」
        不容雪道多說一句話的天音高聲喊完之後,有了動作。
        她高高舉起大刀。
        「歌唱吧,『風鳴』!」
        她以因為憤怒及屈辱的聲音宣告。
        青色的魔方陣在眼前展開。風往上吹起,搖晃著天音的身體,讓她淡粉紅色的頭發倒立。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鐮鼬』!」
        被天音揮下的『風鳴』發出嗚咽聲,施展出鐮鼬。
        瑞佳看著眼前的鐮鼬。
        「愚蠢。」
        瑞佳輕鬆地奔跑、回旋著跳起、用單純的身體動作閃開肉眼無法辨視的刀刃。
        以夜空為背景,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拍動、黑色的發絲溶在夜裏,瑞佳藉著跳躍的力道,朝揮刀時姿勢垮下的天音揮下剪刀。
        雪道知道他該趁現在逃走。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有了動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該死!」
        不知道在對什麼叫罵的雪道撞上天音。
        「嗚喵!」
      
        天音發出不適合這個場麵的貓叫聲後倒下,變成是雪道站在剪刀前。
        「啊啊——這樣我完了。」
        他以幹枯的聲音笑道。
        他躲不開這一擊。
        領悟到死亡的腦髓把一切的光景一格格播送。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明了。
        改造女仆裝的裙擺和長長的黑發在風中搖曳,瑞佳逐漸落下。她的雙眼毫無感情,有如死神一般,但要叫她死神,她卻又過於可愛。
        她正準備筆直揮下那代替縑刀的粗獷剪刀。
        雪道理解到自己的頭蓋骨會在一秒鍾之後碎掉。
        「雪道!」
        天音的叫聲聽起來像是被放慢了。悲痛的聲音。她的臉因為驚愕而扭曲。
        天音驚訝的臉讓雪道覺得愉快,他的腦內浮現瑛子的臉,剪刀斬裂夜空的聲音響起。
        他的額頭上感到些許的壓力。但他所預期的斬擊卻遲遲沒有砍下來。
        嘰————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響起。
        一把舉起的刀,擋住了揮下的剪刀。
        倒下的天音以不自然的姿勢硬是舉起刀,擋下了瑞佳的剪刀。
        著地的瑞佳真的僅是微微皺起眉頭,她開了口。
        「這是,預料外,的發展。」
        不帶感情的雙眸從瀏海縫隙間窺視著雪道的臉。
        「你,的名字,是?」
        「……我是葦原雪道。」
        點了點頭後,瑞佳拉回剪刀,向後退了一步。
        「我,會把,你的,名字,還有,魯莽,記下來的。」
        這句話隻讓雪道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會把,你的,名字,也告訴姊姊。」
        「姊、姊姊?」
        瑞佳沒有回答雪道的問題。她的唇角微微扭起,那是在笑嗎。
        「那麼——」
        瑞佳拉起裙子,露出祖母綠的褲襪和白皙的雙腿。她把剪刀收進縫在內襯上的槍套裏,非常有禮貌地行了一個禮。
        「不久之後,下一次,我會跟,姊姊,一起。」
        黑發揚起,瑞佳轉過身,看也不看雪道他們就離開了。
        無言地目送瑞佳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見後,他才終於找回言語能力。
        「我們……得救了?」
        「我們沒有得救,我們隻是被她放過了。」
        天音丟開大刀說道。
        她伏著的臉讓雪道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纖細的雙肩正微微顫抖。
        「這是第三次了,我是第三次被那家夥放過了。」
        她是,在哭嗎?
        「對方明明也在追趕分身,可是她卻故意放過我好幾次——她完全是在要著我玩。」
        天音更加用力地握住她流血的拳頭,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天音她——原來這麼嬌小嗎?
        她像隻被人舍棄的貓一樣,看起來既嬌小又虛弱。
        「對方的確是完完全全占了上風啊。」
        雪道舉起天音的手,用雙手包覆住她流血的拳頭。
        「不過天川救了我。」
        「……是誰、是誰拜托你來安慰我的啊!」
        滿是憤怒的叫喊。天音第一次抬起頭。
        大粒的淚水小斷一金色的雙眸小滾落。她哭得像隻小貓一樣。
        「你這個討厭的家夥!」天音丟出這句話,粗魯地把剩下的眼淚擦掉。
        她揮開雪道的手,把『風鳴』撿起,挺著肩膀往校門的方向走了過去。任淡粉紅色發絲彈跳的背影充滿了顯而易見的憤怒。
        雪道聳了聳肩,追上天音。
        「生氣總比哭好吧。這樣也能打起精神。」
        雪道明明就是天音生氣的對象,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很高興。
        「……咦?你的意思是……」
        他是為了天音才刻意——
        「你打起精神了嗎?」
        雪道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天音連他的臉都沒辦法正視。
        「不準跟我說話!」
        「唔,別這麼說嘛。對了,你來我房間嘛。我做了太多燉菜,正感到煩惱呢!你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喔?」
        「我不要!」
        在她這麼叫的瞬間,她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整張臉漲紅的天音低下頭。
        「……你的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雪道笑得可樂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半哭的天音瞪著雪道怒吼,但雪道卻是笑得愈來愈高興。
        「你在笑什麼啊!」
        「唉呀,那個啦,原來你也有讓人容易理解的可愛一麵啊。」
        「——什!」
        天音不斷張闔著嘴,極度的混亂讓她無法好好說話。
        「我、我可、可、可、可可可可、愛愛、愛愛?」
        她很習慣被人說很可愛。事實上,這是一句不需要特別技巧的讚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胸中的悸動卻強烈到她仿佛能從外麵聽見那道聲音。
        「可可?可可怎麼了?喂,天川?」
        雪道詫異地看著突然漲紅了臉的天音。
        砰咚,她的胸口狠狠跳了一聲。血液衝上腦袋,天音愈來愈混亂。
        她是不好意思還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謝謝你,可是你去死吧,你這個笨蛋!」
        雖然說迚她本人都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仇她還是先對著雪道的臉把他踢飛。
        「……這家夥還是一點都不可愛。」
        額頭上多了鞋印的雪道倒在操場上咕噥。
        他所仰望的天空中還是一樣一片黑暗。
        天音坐在雪道房間的矮桌前,沒事可做的她環視著房間。
        最後,她被雪道牽著手拖進房間裏,現在正在等雪道端燉菜出來。
        沒有雜誌、沒有漫畫,甚至沒有電視的簡單房間。
        燉菜那挑人食欲的香味從廚房傳了出來。
        天音動著鼻子嗅了嗅,她的肚子發出微微的咕嚕聲。
        「這麼說來,我從中午就一直沒吃東西。」
        天音忍了一會兒後,雪道雙手拿著裝了燉菜的盤子出現,他把盤子連湯匙一起放到矮桌上。
        「我弄好了。其實我本來想再煮久一點,不過這點還請你忍耐一下。」
        說完之後,他自己就吃起了燉菜來。
        唔,大概就是這樣吧。味道很普通。
        確認好味道的雪道看向對麵的天音,他歪過頭。
        拿著湯匙的天音正瞪著燉菜。
        「我要、開動了。」
        她下定決心地低聲說完後,便用力地把湯匙朝盤子上戳下去,撈起一口。
        她又停止了數秒,做好覺悟,把湯匙放進嘴裏。
        「……」
        在數秒的停止之後,她像是引擎發動似地猛烈地動起湯匙,她的氣勢越發驚人,吃到一半就拿起盤子吃了起來。
        不到五分鍾,她便以讓人讚賞的氣勢把燉菜盤一掃而空。
        她把吃得一幹二淨的盤子放到矮桌上。露出不滿足表情的天音含著湯匙,不時抬起雙眼瞥向雪道。
        「燉菜還有剩,你還要嗎?」
        天音金色的雙眼瞬間綻放出光芒。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綁成兩條辮子的淡粉紅色頭發大幅搖晃,看起來還是一樣像條尾巴。
        覺得無可奈何的雪道聳聳肩後便進了廚房,又盛了一盤燉菜出來。
        看到雪道放在自己眼前的燉菜盤,天音的雙眼散發出比先前還要耀眼的光芒。
        「我要開動了——!」
        帶著滿臉笑容的天音這次稍稍冷靜下來,把燉菜放進嘴裏。
        「……這家夥在奇怪的地方還真是好懂啊。」
        雪道的咕噥似乎並沒有傳到天音耳裏。
        「說過這裏。」
        雪道看了拚命吃著燉菜的天音一會兒後,他抓準了她暫停下來的空檔而開口。
        「那個,是禦堂瑞佳對吧?那家夥是怎樣?從她所說的話來看,她應該是天川你的敵人,可是她是人類,不是超自然現象對吧?」
        「嗯——我之前有跟你解釋過『超自然現象』對吧?」
        「我記得那是科學沒辦法說明的現象對吧?」
        「沒錯沒錯。超自然現象是無法用科學解釋,而且也沒辦法用科學方法再次重現的現象,這個你懂嗎?」
        「唔,分身那種東西是沒辦法用科學方法重現的吧。」
        要是有人做到了,他也會覺得很困擾。
        「兩萬零四道『否定公式』能顛覆這個不可能。譬如說『鐮鼬』就是皮膚突然裂開,但卻不會出血,隻有傷痕留下的現象。」
        「等一下。我記得鐮鼬是在真空狀態下怎樣怎樣,然後它並沒有一個科學解釋對吧?」
        「是啊,我們常常聽到人家說鐮鼬是在真空狀態下怎樣怎樣的。那為什麼不會流血呢?」
        「那是因為……和切斷麵積有關,之類的?」雪道隨便說說。
        「如果是我的『鐮鼬』,那就算把人切成兩半也不會出血喔——不過我並沒有實際試過就是了。」
        就算天音這麼說,雪道也沒得反駁。看到雪道陷入沉默,天音繼續解釋下去。
        「由於我們能重現無法重現的超自然現象,所以『式』冠上了否定這兩個字。」
        「簡單來說,就是魔法之類的東西嗎?」
        「相反,並不是『式』像魔法,而是魔法是『式』的一部分。想像『式』是比一般物理法則再上一層的法則。」
        「……我聽不懂。」
        「唔,那是沒關係。」
        天音一臉不可置信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呢,世界的另一側從千年以前就暗地進行著『式』的研究,禦堂瑞佳也隸屬於那個研究機關『否定領域』,通稱『領域』。」
        「規模突然變大了嘛。是說這聽起來很騙肖。」
        「你安靜地聽。順便告訴你,『風鳴』也是領域製作來專門行使『式』的小型演算裝置。』
        「很好,騙肖的程度增加了三成……等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可以用敵人的武器?」
        「因為我也隸屬於那個領域啊。不過我現在被他們當成是背叛者就是了。那個禦堂原本也是因為那個理由才來追捕我的……不過她好像追到一半就偏去玩自己的嗜好就是了。」
        天音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一邊一臉幸福地吃著燉菜。
        「為什麼你要背叛領域?」
        「要解釋的話,會花掉很多時間,所以簡單來說,我們彼此都想抓到分身。可是我們抓到分身後的使用方法不同。」
        「原來如此啊。」
        雪道暫時認定這是派係鬥爭之類的東西。可是,他有一點怎麼都搞不懂。
        「……可是啊,為什麼我得被那個分身看上啊?」
        「我不知道,大概是她對你一見鍾情吧?」
        「嗚哇,好不能相信的答案。」
        「這是沒辦法的事啊,擁有意誌的超自然現象本身就幾乎是毫無前例了。這比附身在人身上的超自然現象還要稀有呢。」
        天音一邊說,吃燉菜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不管怎麼說,請你在分身被回收之前忍耐一下,請你繼續幫忙我,讓事情能早日結束。」
        還是一臉幸福地吃著燉菜的天音看起來內心很邪惡的樣子。
        「麻煩死了。」
        「在人生當中,放棄是很重要的。」
        天音一邊說,一邊若無其事地把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的燉菜盤推了過來。她的心情甚至好到她沒有注意到彈起的燉菜黏在臉上。


    看到她這麼高興,雪道也感覺不錯。
        「好好好,要再來一盤對吧?」
        「嘿嘿嘿,雪道做的飯真好吃呢!」
        看到天音害羞的意思,雪道一個不小心就覺得她有點可愛。
        雪道咳了一聲,要自己冷靜下來,別被天音給騙了。他應該很清楚天音的性格有多糟糕。他又咳了一聲,這麼告訴自己。
        「話又說回來,你平常都在吃什麼啊?」
        「都吃這個啊?」
        天音歪過頭,把她從口袋掏出的各色藥錠放在矮桌上。
        「還有就是我放在房間裏的棒狀營養食品吧。」
        「天川,你之前的日子是在什麼樣的環境裏過的啊?」
        「什麼樣的環境?就很普通地住在領域的研究所裏啊。」
        「……學校呢?」
        「我沒有去上學喔,我一直住在研究所裏。」
        「……我雖然能預料到你的答案,不過你會煮飯嗎?」
        「呃——那個……不知道為什麼,食材都會燒成炭。」
        「……你果然連飯都不會煮啊。」
        「啊,可是啊,我最近有在吃便利商店的便當喔!那很好吃呢!」
        雪道突然想哭了。
        他希望天音能夠不要那麼開心地說著便利商店便當的事。
        「我知道了,夠了。真的夠了,你待在這裏的這段期間,我煮飯給你吃。」
        「真的嗎!?」
        「不要那麼高興,我會很想哭的。」
        露出苦笑的雪道用麵紙擦去彈到天音臉頰上的燉菜。
        天音怕癢而眯起的雙眼讓雪道覺得有些懷念。
        她讓他想起家裏以前那隻純白的小貓。
        接著,隔天。
        雪道遵守諾言,準備了天音的早餐。
        一片鮭魚、蘿卜味噌湯、醬菜、煎蛋、剛煮好的白飯。
        看起來是很好吃的樣子,但這其實是非常普通而且簡單的菜色。
        天音還是很美味地、很幸福地——
        大口大口吃著。
        她毫不留情地展現出她的大胃口,仿佛能把雪道煮的五杯米通通吃完。
        「再來一碗!」
        「好好好。」在胸中歎息的雪道接下天音遞給他的碗,從飯鍋裏盛出不知道是他今天盛的第幾碗飯。
        雪道看著這個在晨光中天真笑著、這個擁有淡粉紅色頭發和金色雙眼的少女。
        這或許——太快了也說不定。
        就恩格爾係數這個層麵而言。
        在那之後幾天,他們一直撲空。
        就某個層麵而言,這對雪道是好事。問題是恩格爾係數竄升的速度像是在開玩笑,所以他們兩個之間立下隻能續三碗飯的鐵則。
        而今天也是一樣,天音在吃完早餐後前往學校。
        「嗯,天氣真好!」
        一早就吃了滿肚子美味早餐的天音心情非常好。
        「……這個熱到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盛夏早上算是好天氣嗎?」
        雪道則是一臉疲累地瞪著太陽。
        「你的心裏還真是沒有半點餘裕呢。」
        「明明就是你奪走了我心中的餘裕吧。」
        「真是奢侈啊。你明明每天早晚都能跟這種美少女一起吃飯啊。」
        「你要我說幾千次都可以,不要自己說自己是美少女!」
        雪道拖著腳步走在一早就很有精神的天音身後。
        當他們來到山麓時,學園的學生也差不多該要出現了。天音倏地轉過頭,把指頭筆直地指向雪道的鼻尖。
        「那麼,從這邊開始,我們就一如往常。」
        「好好好,早上在學校的時候要裝成是陌生人。真是夠了,應該說你要一直披著羊皮嗎?你還真是堅持你的設定啊。」
        「你要是說了什麼不必要的事,我就把你踢飛喔。」得意忘形的天音甚至還朝雪道拋了個媚眼。
        覺得這種對話很愚蠢的雪道聳了聳肩,和天音拉出一些距離。
        他們隻是方向偶然一致的同學,如此微妙的距離。
        載滿了長月學園學生的巴士穿過兩人身旁。
        如果他們沒有爬山去上課這個前提的話,今天的天氣的確不錯。
        兩人在校門口若無其事地告別後,雪道用眼尾看著仍處於偶像狀態的天音被大家包圍,快步走向教室。
        在他們告別的時候,天音微微揮了揮手,雪道也舉起手回應。
        就隻是這樣的小小手勢。
        瑛子正好從校舍的窗裏看到這一幕。
        在她把文件送到位於三樓的三年級數室後,她在回來的路上偶然看向窗外。
        然後,她就偶然看到了她並不想看到的光景。
        雪道和天音之間所交換的秘密信號。
        瑛子缺乏表情的臉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啪嗦一聲,瑛子手中的塑膠裂開的聲音響起。
        接著,她手中的自動鉛筆也碎了。
        「……」
        她以和自動鉛筆壞掉的聲音差不多的音量低語完後,快步走向教室。
        雪道比天音早一步進到教室,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把書包放下。
        「喲,瑛子。」
        他出聲叫了旁邊的瑛子。
        瑛子筆直地看著雪道。
        她用那黑貓般的雙眼一直盯著雪道看,然後突然就把視線轉開。
        「……咦?」
        為什她打從一早就心情不好。
        「我受夠了啦。」
        雪道疲累地低語。他是臉上浮現了女難之相嗎?
        打從天音轉學以來,他就沒碰過啥好事,而且大半的原因都是出在天音身上。
        可是他也沒辦法這麼說。對方是瑛子,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緩緩地站起身,什麼話也不說地抓起瑛子的手,開始走了起來。
        瑛子的視線仿佛能削減雪道的靈魂,讓他感覺如坐針氈。
        但雪道還是硬是忍了下來,移動到沒有人影的地方。
        「呐,瑛子。」
        他放開瑛子的手,轉過來從正麵看向瑛子。
        「我,做了什麼嗎?」
        瑛子還是看著別的地方,什麼話都不說。
        她看起來像是在生氣,也像是在鬧脾氣。
        「至少把理由告訴我。」
        無力的雪道歎了一口氣。
        「……天川同學。」
        瑛子嘟噥了一句後,又筆直地盯著雪道看。
        她那貓兒般的眼裏浮現著淡淡的寂寥。
        不知道為什麼,雪道覺得自己正一步步踏出泥沼。
        義是天音喔。她根本是個瘟神吧。
        「不,可是,我跟天川幾乎沒有接點……雖然也不是這樣說,可是……」
        至少他早上都盡量不要跟她扯上關係——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你要敷衍我也沒用。我有在看著葦原,所以,我都知道。」
        但瑛子卻幹脆地否決。
        「……唔,也是啦。想要敷衍瑛子的人才是白癡。」
        雪道聳了聳肩,含蓄地表示肯定後,梢梢考慮了一下。
        「也就是說,瑛子你討厭天川嗎?」
        「我超討厭她。」
        難得把感情表現出來的瑛子扭起臉丟出這句話。
        「——!」
        像是對自己所說的話感到驚訝的瑛子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的臉瞬間染紅。
        「你不喜歡她啊。」
        被雪道這麼一複述,瑛子垂下視線、陷入沉默,馬尾也無力地垂下。
        瑛子微微地點了點頭。
        「好難得啊。」


    雪道把手放到瑛子的肩上安撫她。
        把臉一貼近,就可以聞到瑛子的黑發所散發出來的甜甜花香味。
        「瑛子,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今天——晚上?」
        瑛子的臉像是腦漿沸騰似地刷紅,她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我、有空、那個、吧,為什喵、嗚喵、不是喵。」
        「……冷靜點,你講話的方式變得跟隻貓一樣。是說你有必要動搖到這種程度嗎?我隻是邀你去吃晚餐而已啊。」
        瑛子的頭砰咚一聲垂下。
        她黑貓的雙眼浮現了許多問號。
        「你說晚餐?咦?就隻有這樣?」
        「就隻有這樣,時間是八點,地點是我的房間。」
        「我知道了,我好久沒有跟葦原一起吃晚餐了,我很期待喔。」
        瑛子的語氣十分冷靜,但她的臉還是很紅,聲音還是拉得很高。
        「這麼說來,我以前的確常常請離家出走的的瑛子吃飯啊……唔,不管怎樣,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不知道雪道是有沒有注意到瑛子的模樣,他微微笑著說道。
        「我很期待喔。」
        瑛子再說了一次後,兩人便並肩回到教室。
        雖然這程度輕微到隻有雪道能夠看得出來,但瑛子的腳步輕快、表情也很柔和,就像是平常冷漠的黑貓也難得會撒嬌的樣子。
        由於早上發生了好事,所以瑛子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放學之後,她在做學生會工作時的心情也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她不到兩個小時就把事情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為了完成今天最後的工作,她拿著文件離開學生會室。
        隻要把文件拿到職員室給老師蓋完章就可以結束了。
        一想到今天晚上的事,瑛子走下樓梯的腳步就變得輕快起來。
        由於現場沒有人在看,所以瑛子一步兩階地跳下階梯,在轉角華麗地轉了一圈。來到走廊上的時候,她的興奮也來到最高潮,她甚至還蹦蹦跳跳了起來。
        她沒發現到。
        「日安,長月同學。」
        天音正從走廊的彼方走了過來。
        兩腳像似被灌了鉛的瑛子當場僵住。
        「請問,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天音露出一個很有氣質的微笑問道。
        瑛子在她那張血氣瞬失的臉上硬是擠出一個社交用的笑容。
        「呃,並沒有。」
        雪道邀我去吃晚餐,所以我整顆心都飛了起來——瑛子說不出口。
        「是這樣嗎,可是我看你好高興的樣子呢!」
        天音微微一笑。
        吹過走廊上的風讓天音淡粉紅色的頭發飛起,點綴了她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瑛子感覺她的心髒被天音緊緊抓住。
        瑛子興奮的心瞬間凍結。
        她的舌頭像是被剪掉一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瑛子的沉默讓天音微微歪過頭。
        「那麼,我先告辭了。」
        天音很有禮貌地行了一禮後,擦過瑛子身邊離開。
        在裙擺微微搖曳的天音踩著小碎步離去後,瑛子一直像尊雕像一樣站在原處,直到她聽不見天音的腳步聲之後,她才無力地靠到牆上。
        「我像個笨蛋一樣,這麼容易就興奮過了頭——反正葦原他……」
        葦原敷衍的回答和天音的美貌讓瑛子的想像力往負麵方向膨脹。
        在瑛子的妄想中,天音和雪道相依相偎。
        他們像一對戀人,像一組雕像一樣靜靜依偎在一起。
        為什麼自己不在那裏——
        「……喵。」
        瑛子自嘲地模仿了一聲貓叫,唱起了迷路小貓的歌。
        胸口像是被劍撕裂般地疼痛,瑛子抓住西裝外套的胸口部分。
        「迷路迷路的小貓……嗎,真是奇怪啊,我應該,已經不是,迷路的小貓了啊。」
        在這炎熱的初夏午後,瑛子的胸中卻不知道為什麼吹起了寒風。
        雪道在他家附近的商店街買完今天晚上的食材後,回到家裏。
        他在魚店裏買了鱈魚和昆布;去肉鋪的時候發現牛肉很便宜,所以他買了牛肉;在青菜店買了各種蔬菜之後,他兩手上都拿著塞滿了食材的袋子。
        沉重的東西讓雪道邊歎氣邊把食材塞進冰箱裏。
        「……啊,我忘了買飲料。」
        把食材放好後,雪道走出房間,敲了敲隔壁天音房間的房門。
        「來了——雪道?」
        「還有其他會來拜訪天川的人嗎?」
        「這麼一說起來,並沒有呢。」
        門喀嚓一聲打開,不知道天音是不是剛回來,身上還穿著製服的她采出頭來。
        「怎麼了?已經要吃飯了嗎?」
        微微踮著腳的天音和雪道對上視線說道。
        看起來就像是她不想讓人看到她房間裏的樣子。
        唔,看她這樣躲躲藏藏,隨便想也知道她房間裏變成了什麼樣子。
        「……抱歉。」
        雪道抓起天音的頭,硬是把她拉到旁邊。
        果然不出他所料,天音的房間恢複成一片腐海。
        「你、你這個沒用的女生!」
        「呃——我這是為了最喜歡打掃的雪道才故意弄髒的!」
        「沒有這種藉口!」
        「……你怎麼這樣。」
        天音像是在祈禱般地在胸前十指交握,抬起潤濕的雙眼看向雪道。
        「你,不相信我嗎?」
        天音閃爍的金色雙瞳雖然真摯,但雪道還是能在天音背後看到一隻笑得邪惡的笑臉貓。
        「所以我就說我不會被你騙了……唔,我下次再幫你打掃,你可以幫我跑個腿嗎?去買個麥茶,然後隨便選些飲料。」
        半閉著眼嘟噥的雪道把千圓紙鈔塞進天音手裏。
        「唔——為什麼你不會想被我這種完美的美少女給騙呢?這不合理,一點都不合理。我是可以去跑腿沒關係啦。」
        天音雖然嘴上一直碎碎念,但她還是意外地乖乖去跑腿。
        目送著左右搖晃的淡粉紅色發絲遠去時,雪道像是想起什麼地問道:


    「說到這裏,天音,你覺得瑛子——長月瑛子怎麼樣?」
        「長月同學?」天音回過身,抬起金色的雙眼看向雪道。
        「我覺得她是個怪人。她居然在走廊上蹦蹦跳跳。」
        「……蹦蹦跳跳?」
        原本以為是很辣的東西,吃下去才發現那甜到不行。雪道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好奇怪的表情。」
        咯咯笑著的天音走下樓梯。
        頂著這個怪表情的雪道在二樓走廊上站了一會兒。
        「瑛子,你是在幹嘛啊?蹦蹦跳跳的,一點都不像你。」
        雪道喃喃地說道。然後似乎是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準備晚餐。
        幫忙跑腿的天音晃著裝了飲料的便利商店袋子、順便晃著淡粉紅色的辮子,心情很好地準備回到茜堂。
        「吃——晚餐,吃吃吃吃吃——晚餐,今天明天都吃晚餐——」
        她甚至還唱出這種很愚蠢的歌。
        「你看起來很樂嘛。」
        突然有人從她背後如此低語。
        天音背上的寒毛倏地豎起,她反射性地放開便利商店的袋子往左邊一跳,背靠到牆上。
        「禦堂葉流——『天才級天災』。」
        天音呻吟般地低語後,看向聲音的主人。
        一個穿著白袍的嬌小女生,腳上畫了蛇般的彩繪。
        厚實的眼鏡後方、不懷好意的笑裏充滿了毫無理由的惡意。
        「我們隔了整整六十四天和二小時七秒才重逢啊,『風鳴』的天川天音。禦堂葉流應該要把無限的友愛獻給天川天音才對啊。」
        葉流啪地拍了一下手,像個指揮者般地張開雙手。
        「我從瑞佳那邊聽說了。聽說你真的有進步一點點呢。你真的有那個資格來當我禦堂葉流的敵手嗎?」
        穿著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的瑞佳像個影子般站在葉流身後。
        長長瀏海下的雙眼沒有半點感情,她還是一樣像個幽靈。
        「你、跟我、幾天、沒見了、天川天音。」
        接收到天音視線的瑞佳打了個不帶任何感情的招呼後,再次陷入沉默。
        「……你們要做什麼。你們姊妹倆想在太陽還沒下山之前就開戰嗎?」
        「你不需要那麼緊張吧。」
        葉流一邊嘲諷地說著,一邊走向前。
        天音反射性地往後退,但她身後隻有一麵牆。
        葉流把雙手撐到牆上,把臉靠了上去,整個人蓋住天音。
        「我們難道不是一起追捕分身的夥伴嗎?」
        葉流的話裏帶著明顯的諷刺。
        「開玩笑。不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
        天音苦澀地皺起臉,丟出這句話。
        「哼,你也是一點都沒變啊。」
        葉流像隻毒蛇般曲起嘴角。
        「姊姊。」
        瑞佳靜靜地插口進來。
        「啊啊,我知道。我們談正事吧。」
        葉流放開她撐在牆上的雙手。
        「我希望你不要誤解,我不是要在這裏對你怎樣。雖然我是禦堂葉流,但我還是『領域』的一員,我不會隨便做這種引人注目的事。」
        葉流揮了揮雙手,表示她沒有敵意。
        「戰鬥是晚上才做的事。」
        葉流拍了一下於,以誇張的動作張開雙手。
        「就灰天使的演算來說,分身的存在律已經來到臨界點。今天晚上她應該會固定化,完全出現。光靠禦堂葉流這些人三兩下把她結束並不有趣——我們想說,要給天川天音一個機會啊,嗬嗬。」
        「你們每一次、每一次……!」
        天音以帶著敵意的金色雙瞳瞪著葉流姊妹。
        她緊握的雙手不斷顫抖。
        明白易懂的挑釁。天音愈是想要保持冷靜,她的理智就不斷崩解。
        「我跟你們杠上了。」
        葉流高興地拍了一下手。
        「太好了。我們要派出我這個禦堂葉流還有妹妹禦堂瑞佳,兩人上場。」
        「很好。我一次對付你們兩個。」
        「哼。」
        葉流瞥了瑞佳一眼。瑞佳微微點了點頭。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那個人,葦原雪道。蘆葦的原野上白雪的道路啊,真是個風雅的名字。他好像不是『領域』的成員——他是你在這裏的幫手嗎?」
        「那家夥是——」
        是分身的誘餌,是作飯給她吃的人。
        「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隻是偶然、剛好待在那裏而已!」
        過強的否定其實和肯定沒有什麼差別。
        明明很清楚這一點的天音還是叫了出聲。
        「嗬哈哈,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很好,葉流又拍了一次手。
        「那這樣也沒問題。我對他有些興趣,不過他看起來也沒有很重要的樣子。」
        葉流幹脆地說完後,便轉過身走了起來,像是在宣告她的話說完了。
        瑞佳像個影子般跟上。
        等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後,天音把背靠到牆上,安心地撫了撫胸口。
        在對話的時候,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膝蓋在顫抖。
        今晚,她要和那兩個人戰鬥。
        「……我要……怎麼辦呢?」
        她很清楚她並沒有勝算。天音甚至連瑞佳一個人都贏不了。
        八點,五分鍾前。
        瑛子在雪道房門前照著小鏡子。
        她調整了綁馬尾的位置。洗發精的味道柔柔地飄起,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肥皂香味。
        最後,她調整好外套胸口上的緞帶。
        「……很完美。」
        她點了一下頭之後,敲了敲門。
        腳步聲從房裏傳出,房門隨即被打開。
        「讓你久等了,葦——」
        瑛子說不出話來。打開門的那個人也說不出話來。
        那是天音。瑛子和天音眨了眨眼,彼此對看。
        「天川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瑛子後麵要接的應該是這一句吧。
        「長月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天音後麵要接的應該是這一句吧。
        雪道從天音背後砰的探出頭。
        「你來啦,瑛子,來,快進來,我快弄好了……你怎麼了?怎麼兩個人在對看?你們之間有戀情萌芽了嗎?」
        兩個少女喀喀喀地轉過頭,一同看向雪道。雪道歪過頭。
        「咦?我沒有說今天晚上是天川、瑛子和我三個人一起吃晚餐嗎?」
        兩個女生同聲答道。
        「我沒有聽說。」
        「我沒有聽到。」
        隻呆了一瞬的天音隨即披上完美的羊皮。
        「……唔,算了。」
        仔細想想,雪道也覺得自己忘記說了。
        「反正你先進來吧。」
        雪道說完之後,便斂起表情。
        「請,長月同學。」
        露出清麗笑容的天音用手掌指向室內。
        「……打擾了。」
        她花了那麼多心思、費了那麼多功夫,結果卻完美地撲了個空。
        基本上,為什麼天音會跟雪道在一起。
        雙肩沮喪落下的瑛子進到雪道房間裏。
        天音和瑛子坐下,她們中間夾著雪道。
        沸騰的火鍋坐鎮在矮桌上,散發出熱氣。
        「應該差不多好了吧?」
        雪道拿起鍋蓋,看向鍋內。
        「……那個,雪道同學。為什麼是吃火鍋呢?」披著羊皮的天音問道。
        「要大家一起吃飯的話,當然是吃火鍋吧。」


    「我覺得這個季節大概早了半年以上吧。真的是,那個,很熱。」
        「忍耐。」
        雪道嚴肅地、不容天音多說一句話地宣言。
        「葦原你也應該在房間裏裝台冷氣了。」
        瑛子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天音和瑛子都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
        綁成兩條辮子的淡桃紅色頭發和黑發的馬尾都因為濕氣而垂下。
        簡直就像是中了暑的兩隻貓。
        更可憐的是瑛子,她洗澡後再來的意義完全消失了。
        「我是想好好處理這個問題,可是我沒錢。」
        好悲哀的對話。
        「隻有這種日子會沒有風呢。」
        天音連歎氣都是如此優雅。
        打開的窗外是一片讓人厭煩的寂靜。
        不久之後,火鍋完成,雪道率先開動。
        「嗯,還不錯。」
        他低聲說完後,交互看著甚至連筷子都還沒拿起的兩人,他歪過了頭。
        「這很好吃喔?你們不吃嗎?」
        「這是忍耐比賽。」
        「你說得完全沒錯。」
        兩個人同聲嘟噥完後,開始夾起火鍋裏的東西。
        「……這的確是很美味,不過你弄錯了季節。」
        「我也同意這一點。我們吃得完嗎?」
        瑛子的眉頭微微挑動。


    「沒有問題,我會吃的。天川同學不必勉強自己。」
        她的聲音裏真的帶了一些些挑釁的意味,她吃的速度加快。
        「喂,瑛子?」
        麵對感受到不安定氣氛的雪道,瑛子刻意露出一個——她平常根本不會露出的——滿麵笑容。
        「好好吃喔。」
        「……謝、謝謝你。」
        不知道為什麼被瑛子氣勢壓倒的雪道隻說的出這句話,他害怕地看向天音。
        天音臉上那個優雅笑容麵具下方,流露出黑色的東西。
        「真的呢,雪道同學的料理一如往常的美味呢。」
        天音用清麗的動作,但卻比瑛子還要快的速度吃了起來。
        吃火鍋時也沒流下的一道汗水從雪道的太陽穴上流下。
        雪道總覺得自己是在看兩隻貓互相威嚇對方。
        「哈、哈哈哈。」
        完全出乎預料的發展讓雪道看著兩人爭先恐後吃著火鍋,他不禁露出苦笑。
        接著,這兩人自發性地,或者說是自爆性地開始進行忍耐比賽。
        「呼……這還真是熱呢。」
        在發出豔麗歎息聲的同時,天音率先開口。
        邊說話邊擦額上汗水的她把製服胸口那塊拉起,漏風送進裏麵。
        從製服縫隙間露出的白色肌膚非常適合她金色的雙眼,看起來非常美豔。
        坐在她對麵的瑛子明明也是個女生,卻也不禁震了一下。
        然而,雪道卻毫不在意地吃著所剩不多的火鍋。
        「很抱歉,我要去外麵乘個涼。」
        天音說完後便站起身,撩起因濕氣而扁垂的淡粉紅色頭發,離開房間。
        隻剩瑛子和雪道獨處之後,瑛子便直直地瞪著雪道。
        「……為什麼天川同學會來吃晚飯?」
        「她住在隔壁房間啊。家事是她的致命傷,所以是我在照顧她。」
        瑛子發出喀啦一聲巨大聲響站了起來。
        她那從汗濕黑發縫隙間采出的視線與其說是黑貓,更像是黑豹。凶猛的視線打上雪道。
        放出刺人空氣和絕美性感的身體因憤怒而顫抖。
        「我好懷念你這種眼神啊……這是你真的生氣時才有的眼神。」
        雪道悠閑地這麼說。
        「閉嘴。」
        重重吐出這兩個字的的瑛子把臉轉過去。
        「你以前都是露出這樣的眼神。」
        雪道嗬地笑了一聲。他把碗放下,抬頭看向瑛子。
        「因為我很久沒看到瑛子討厭誰了。所以我有點想讓你們兩個碰麵。」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場晚餐的意義。」
        雪道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
        「你們很像呢。」
        凶猛從瑛子的眼裏消失,恢複成平常的冷靜。
        火鍋咕嘟咕嘟的不規則聲音和兩個人的呼吸聲聽起來特別大聲。
        「你喜歡天川同學嗎?」
        「我不討厭她。」
        「LIKE?LOVE?」
        「LIKE啦。我怎麼可能會LOVE她,瑛子你也知道的。」
        瑛子薄薄的唇間流露出歎息般的話語。
        「葦原……你完全都沒有變呢。」
        「我和瑛子已經認識五年了,應該說我們才認識五年。要判斷我的變化還太早了吧。」
        「這句話說得好像我們會認識很久的樣子。」
        「是啊。」
        在兩人對話要繼續下去時,房門打開的聲音再次傳來。
        去乘了涼的天音回到房內,站起身的瑛子和抬頭仰望瑛子的雪道間所流溢的奇妙沉默讓她感到困惑。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什麼事都沒有。瑛子她好像也熱到有點不舒服的樣子。」
        輕鬆敞了個謊的雪道看向瑛子,尋求她的同意。
        瑛子緩緩地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容。
        「交換。那麼,天川同學,拜托你陪葦原。」
        「……我好歹也是牛郎的角色喔?」
        「正常的牛郎是不會在夏天吃火鍋的。」
        鍈予以讓人無法窺探威情的聲音說完後,便撩起貼在額上的黑發,像天音一樣拉起胸前的韌報,一邊瘺風一邊走出房外。
        天音歪著頭目送瑛子離去。待房門關上、確認瑛子的腳步聲遠去後,天音隨即伸出兩隻腳坐下、
        「好——熱——喔——」
        「夏天就快要來了嘛。」雪道把視線投向遠方,看著那連微風都不願吹人的窗子。
        窗外的太陽已落下,在盈滿的夜色中,微弱的月光和小小的星星正綻放出纖細的光芒。
        「為什麼你要把長月小姐叫來?都是因為你,我這餐飯才會吃得這麼難過。」
        半闔著眼的天音睨著雪道說道。


    「嗯——這應該算是我的一點好奇心呢,還是惡作劇呢?」
        「……我聽不懂。你這是怎樣,找我麻煩嗎?」
        「唔,你們給人的感覺很像,如果瑛子和天川能成為朋友的話,我在精神層麵上也會很感謝兩位。」
        「啊,我果然被討厭了。」
        「你有發覺到?」
        「是啦。可是,為什麼我會被討厭呢。我明明就很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啊。事實上,長月同學以外的女生都很喜歡我啊。」
        「這是值得驕傲的事嗎?」
        「這當然是值得驕傲的事!要被很多人喜歡是很辛苦的事耶!」
        「呼,唔,我不過是營造出這個狀況,其他就是當事人自己的問題了。」
        「……我愈來愈明白雪道的思考回路了。那個啦,你什麼都沒在思考對吧?你隻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而已吧!」
        天音的眼神危險,但裏麵卻漾著疲累的光芒。
        「你很失禮耶,我也有在想很多事情的啊……我有在想,呃,我搞不好沒什麼在思考也說不定,我好像常常都放事情隨便發展。你答對了,天川!」
        「嗚哇啊,這家夥居然承認了。要是這裏再涼一點的話,我就會把你踢飛的說。」
        她如此宣告的聲音也是無精打采。
        雪道原本以為這是因為太熱的關係,但他皺起眉頭。
        「……怎麼了?平常的天川可是會不顧天氣熱不熱,都會把我踢飛的呢。」
        「你啊,到底以為我是個怎樣的人啊。」
        「沒用的女生兼瘟神。」
        「你說得這麼誇張!都抓到這種美少女了居然還這麼說!」
        天音像個小孩一樣拍動她的腳。她看起來像是勉強自己在做這種動作,不過有個問題比這更嚴重。
        「你的內褲露出來了。」
        天音啪的按住裙擺,室溫之外的理由讓她的臉頰鮮紅。
        「不準看,笨蛋!」
        「我看不到,我也不想看,應該說我根本沒興趣。我非常非常地沒有興趣。」
        「……你這樣的說法也很讓人火大。而且你居然強調了兩次。」
        天音不滿地鼓起雙頰。
        天音的反應是有些不合理,不過雪道也沒有要在意的意思——不,他的唇角有個小小的笑。
        「真是個任性的家夥。就連被人撿回來的野貓也會比你含蓄一點吧。」
        帶著苦笑的聲音裏奇妙地有一種溫柔。
        「我先跟你說了,你要是敢跟長月同學說我披著羊皮裝好人,我就踢你喔。」
        「那我可以告訴她你的房間髒得要死、沒有任何一件家事會做,而且還是一個沒用的女生嗎?」
        「這個也不準說!」


    在她叫完之後,房門被打開。
        瑛子回到房內,天音瞬間披上羊皮。
        「歡迎回來,長月同學。」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瑛子。」
        三人再次聚頭,雪道往鍋裏一看。
        「還剩一點點……最後要煮個稀飯嗎?」
        「我不要。」
        「並不需要。」
        兩個人同聲回答。
        在吃完火鍋後,雪道在廚房裏收拾東西。
        天音和瑛子吃著雪道拿給她們的甜品蘋果,享受著現在才開始吹起的風。
        汗水讓製服,尤其是內側的襯衫和內衣都貼在身上,感覺應該很不舒服,但她們兩個都擠出完美的笑容看著彼此。
        「在吃完之後,我才發現夏天的火鍋也是滿有趣的呢。」
        「我同意。不過,我還是希望葦原家有空調。」
        「這一點我非常同意。」
        啃蘋果的聲音夾雜在兩人空洞的對話中。
        雪道說她們很像。
        可是她們兩個看著彼此t心裏都感到困惑。
        天音有瑛子不知道的秘密,瑛子有天音不知道的感情。
        她們並不覺得彼此相像。
        「喂——天音,瑛子。」
        雪道從廚房探出頭,她們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我還有碗要洗,你們要不要去泡個澡?我的洗澡水應該差不多要燒好了。」
        單方麵地說完後,雪道也不等她們回話,就縮回了他的臉。
        兩人麵麵相覷。虛假的笑容上夾雜著抑製的困惑。
        「我的確是很想把汗衝掉……」
        「我也想洗澡。這裏的澡堂很大,泡起來很舒服。」
        「那麼我們就這麼做吧。我去拿個換洗衣物。」
        說完之後,天音便出了房間,十幾秒後——喀啦喀啦,咕唰——的聲音大大地響起,讓瑛子跳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啊——又來了啊。」
        雪道一臉平靜地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瑛子,你去天音的房間,把她挖出來。」
        「……我知道了。」
        挖?
        瑛子雖然困惑,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走出房間去敲天音的房門。
        由於天音沒有回應,所以瑛子打開房門。
        「……這真的很糟糕。」
        瑛子的嘴大大張開。
        室內是一片不過幾天就再次形成的腐海。
        跌了一跤的天音把小貓內褲露了出來,整個人埋在垃圾裏。
        原來挖指的是這個意思。瑛子腦內冷靜的那一部分這麼告訴她。
        「嗚嗚嗚,我又這樣了——」
        眼睛泛淚的天音按著鼻子站了起來,她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眼神和呆站在門邊的瑛子對上。
        天音沒有大叫,也沒有踢人。更沒有把瑛子拖進房裏不斷踢她——搞不好,她其實很想這麼做也說不定。
        「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
        兩個人就像是變成雕像一樣僵住。
        「不管是什麼時候看,這個房間都會讓我很想好好發揮啊。」
        晚來一步的雪道從瑛子後麵探出頭。
        兩個人的時間倏地動了起來。
        「葦原,這、這到底是怎——」
        「雪道!你在想什麼啊!」
        天音推開困惑的瑛子,大聲吼著朝雪道逼近。
        「為什麼你就是要派長月同學過來?你已經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拜托你不要跟她說我披著羊皮扮好人對吧?我拜托過你了對吧!?」
        「你很失禮耶,我什麼都沒說。我隻是請瑛子去把你挖出來而已。」
        雪道一臉認真。
        天音微微一笑,那個笑容代表著她腦內可能有一、兩條線已經斷掉了。
        「這比直接說更惡劣,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天音高舉起腳,用力地朝雪道踢過去。
        天音配合著「笨蛋」的罵聲,不斷踹著第一擊就被踢飛到走廊上倒下的雪道。
        回過神的瑛子把天音架住,但天音還是不斷掙紮。
        「你冷靜一下,再踹下去的話就危險了!葦原會死掉,他會死掉的!」
        「放——開——我——拜托讓我踹他!他死了也沒關係,讓我踹就是了!要是雪道死了,他那笨蛋腦袋也一定會有所改進的!」
        「不行!葦原要是死了,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已經習慣的雪道不顧忙碌的兩人,他坐了起來。
        「你要是掙紮得太過頭,可是會再跌倒一次的喔。」
        雪道說得沒錯,她們兩個不知道是誰踩到了掉在地上的空罐,兩個人狠狠跌了一跤。
        喀啦喀啦,咕唰——
        瑛子被墊在天音下麵。塵埃飛舞。兩個人不斷咳嗽。
        獨自躲開被害的雪道聳了聳肩說道:
        「你們兩個立刻就給我去洗澡。」
        這是誰的錯啊。
        茜堂的澡間位於一樓,居住者可以自由使用。
        不知道這是不是房東的興趣,浴槽是檜木製的高級品,可供十個人一起泡澡。
        與其說是澡間,應該說這是個小規模的澡堂。
        天音和瑛子在飄著淡淡水蒸氣的浴槽裏拉出微妙的距離。
        尷尬的空氣流泄,兩個人都泡水泡到嘴角邊,不願意和對方對上視線。兩人解開的頭發呈放射狀散開,輕飄飄地漂在水麵上。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分鍾之後,瑛子唐突地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你都披著羊皮當好人。」
        就是因為瑛子說得這麼平淡,所以天音聽起來才會覺得瑛子不懷好意。
        天音唰地把身邊微微壓得更下去,連耳朵都變得通紅起來。
        「真是好大的一張羊皮啊。」
        天音終於連頭都泡進水裏。下一個瞬間,她用力地站了起來。
        「沒錯,反正我就是個披著羊皮的大野狼!我又沒給誰添了麻煩,所以這沒有關係吧!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不要說出去,拜托你了!」
        看開的天音挺著她那根本用不著藏的小巧胸部俯視瑛子——她的視線停在瑛子水麵外的胸部上。
        天音沒有表現在表情上,但她的心中卻是一陣驚愕。
        「……怎麼,那麼大。」
        她在口中低語,不讓瑛子聽到。
        「從衣服上是看不出來沒錯,可是她沒有硬擠也能有乳溝……是說那擠了也沒有乳溝的我的立場呢?」
        在很多方麵受到深刻打擊的天音以鋼鐵般的自製心不讓自己的表情顯現出來。
        「冷靜下來,你要表現得冷酷喔,天川天音。那不過是脂肪塊——啊啊,可是我這可恨的少女心還是覺得很羨慕。」
        還是在口中碎碎念的天音大剌刺地站著。
        反倒是瑛子覺得不好意思,她率先把視線轉開。
        「我知道了……反正我希望你能先坐下來,就算我們都是女生,我也不知道要看哪裏才好。」
        「你不會跟任何人說吧?」
        「我不會說的,所以,請坐。」
        在某些部分異常純情的瑛子臉頰微微漾紅。
        「嗬嗬,雖然被你發現這個秘密是我的屈辱,可是我最後還是能把被害壓到最低,我果然厲害啊!」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天音再次坐進浴缸裏。
        「……我並不一定會遵守約定啊。」
        瑛子低聲說道,可是天音好像沒在聽的樣子。
        天音大概是因為看開了,所以心情也輕鬆了起來,她悠閑地在浴缸中張開雙腳拍動。
        瑛子覺得天音這樣像個孩子的動作非常可愛。
        「天川同學——」
        「叫我天音就好。不過我也要叫你瑛子。」
        「嗯,我知道了,那,天音。」
        「什麼事,瑛子?」
        叫著彼此名字的兩人對看了一眼,露出淡淡的苦笑。
        「為什麼,要披起羊皮當好人?」
        這句話讓天音的表情消失。完全地,消失。
        天音沒有半點表情的臉像是凍結的花朵般美麗,和悲哀完全無關。
        「我不該問這件事嗎?」
        麵對瑛子這句有些像藉口的話,天音微微搖了搖頭。
        天音沒有站起身,她隻靠著手和膝蓋的動作靠到瑛子身邊去。
        「你可以答應我,你絕對不會跟雪道說嗎?」
        天音靠到瑛子臉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在模仿,我媽媽。」
        對瑛子而言,這是句出乎意料的話。
        「事實上,我並有沒見過她,可是聽說她是個非常漂亮、大家都喜歡她的完美女人……」
        在笑容、在悲哀彼方,有一種無法打消的孤獨氣息。
        感到這道氣息的瑛子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是長月家的獨生女。
        她曾經覺得雙親的期待過於沉重,她也曾經因為他們的嚴厲而抱怨,她也曾經把周遭世界的一切當成是敵人。
        然而,她並不孤獨。至少有一個人,待在她身邊。
        「呐,瑛子——」
        天音這麼說。
        「我,並不可憐喔。」
        這句話仿佛射穿了瑛子心的中心。
        天音的聲音很溫柔,可是瑛子的胸口卻一陣刺痛,最重要的是——她這句話好眩目。
        瑛子被天音那帶著夢幻的金色雙眼吸入,她坦率地覺得天音真的很美。
      
        「葦原他……」閉著眼睛感受熱水溫度的瑛子這麼說。
        「他說我跟天音很像。」
        「……他也這麼跟我說。」
        對看了一眼的兩人一臉不可置信,然後她們像雪道一樣聳了聳肩。
        「我們並不像吧。」天音說。
        淡紅色的頭發和金色的雙眼,纖瘦的肢體是開錯季節的櫻花。
        豔麗的黑發、女性特有的柔軟身體,讓人聯想到清麗的黑貓。
        她們再次對看了一眼,然後再聳了一次肩。
        「根據我跟葦原從國一認識到現在的經驗來看,他大概什麼都沒在想。」
        「我就知道……我覺得我們有點像是被那家夥要著玩耶。」
        「我們是被他要著玩,而且葦原他自己並不覺得他有在要著我們玩,搞不好他還會覺得是我們在耍著他玩。」
        兩個人一同歎了一口氣,那是一口滿載著深切感觸的氣。
        「我們雖然不相像,可是我想知道更多有關天音的事。」
        說完之後,瑛子伸出右手。
        「我想成為你的朋友。」
        天音困惑的看著瑛子的手掌,在腦內咀嚼著瑛子所說的話。
        朋友。
        這兩個字在天音心中發出了不可思議的聲響,點起了不可思議的熱度。
        這個熱度和她吃雪道料理時的厭覺很像,但卻又不太相同。
        天音隻知道朋友這兩個字的字麵上意義。
        天音害怕地伸出手,用指頭握住瑛子伸出的手。
        「請多多指教——天音。」
        「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這樣,可以嗎——瑛子。」
        瑛子笑得非常溫柔,天音也跟著她一起笑了。
        兩人交握的手,是那麼地溫暖。
        泡完澡之後,兩個人在更衣室用浴巾擦幹身體。
        更衣室的大小跟澡間的大小成正比,非常地寬闊。裏麵雖然放了兩台附幹燥機的洗衣機,但整間更衣室還是顯得很寬廣。
        幹燥機好像正在使用中,沉重的「控——控——」引擎聲響起。
        瑛子看向她放了衣服的籃子。
        她僵住了。
        「……我的內衣褲和衣服,不見了。」
        「咦?不會吧?是有小偷嗎?」
        吃了一驚的天音也在看了自己籃子後僵住。
        「……騙人!我的也不見了。」
        當兩人為了犯罪的預感而愕然時,有個人門也沒敲地就把更衣室的門打開。
        那是製服上套了一件圍裙的雪道。
        「…………」
        他喀啦喀啦地把門關上。
        「…………」
        他喀啦喀啦地把門打開。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更衣室裏的情況。
        裏麵是沒有把頭發綁起的天音和瑛子。
        理所當然的是,她們兩人都是全裸。
        他喀啦喀啦地把門關上。
        「…………很好,就當做我沒看到吧。」
        「不準!」
        天音迅速地包好浴巾後,她粗暴地打開門,拎著雪道的領口把他拖了進來。
        另一方麵,瑛子則是一包好浴巾就抱住自己坐倒在地上。
        「好的,我們接下來要進行審判。我身兼檢察官、律師及審判長,被告人是雪道,罪名是偷窺,判決是死刑!」
        「你這算什麼密室裁判啊!」
        被迫跪坐的雪道反射性地吼回去,但天音臉上那有如貓兒一副要抓人的笑容讓他閉上嘴。
        她臉上的微紅,唔,應該是因為她覺得不好意思吧。


    「那我就聽聽你怎麼說,雪道同學是來做什麼的呢?」
        「雪道同學想說兩位可能不想穿著滿是汗水的衣服,所以他就很體貼地幫兩位洗了衣服。由於這裏有兩台無意義高性能的洗衣機,所以雪道同學就想說兩位在洗澡的時候他可以輕鬆簡單地就把衣服洗好。順便告訴您,兩位的衣服目前正在烘幹!」
        「你還真是體貼啊。」
        「所以這是意外。」
        「可是呢,擅自洗小姐衣服這件事可就不太行了吧?」
        「這不構成問題吧?你這幾天的衣服都是我在洗的。」
        「嗚……唔,你說的是沒錯。」
        天音的怒火熄下。雪道的雙眼綻出光芒。
        「就是這麼一——回——事——!」雪道的手指筆直地指向天音。
        「錯的人理應是天川,天川是個連衣服都不會洗的沒用女生!為什麼你連洗衣機的按鈕都不會按!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人弄錯洗衣精的量,結果把洗衣機弄得滿滿都是泡泡!你這個生活破綻型的沒用女生!」
        「嗚嗚嗚嗚嗚,我好後悔我居然沒辦法反駁!」
        「後悔吧後悔吧!苦悶吧煩惱吧悔過吧!我幫你貼一張『我是個什麼家事都不會做的沒用女生』的條子在背上,你去給我到街上繞一圈回來!」
        「你、你居然說得這麼過分!你這個惡魔!你看了年輕少女的裸體之後居然還敢這樣說話——」
        天音倏地回過神。
        「不對!我是因為你看到我裸體才生氣的!」
        「糟了,被她發現了!」
        「你做好覺悟了吧,雪道?我要踹你喔,我要很用力地踹你喔?我要用盡全力踹你喔?」
        萬事休矣,雪道看向瑛子尋求幫助。
        眼裏泛淚的瑛子恨恨地瞪著雪道。雖然說解開的長長黑發跟這樣的眼神配在一起十分性感——
        「……我討厭你。」
        但她卻丟出了一句仿佛要把雪道心髒挖出來般的台詞。
        「對不起,瑛子!」
        直直站著的雪道以高速栘轉成完美的磕頭姿勢。
        「我沒有惡意——不,這不是藉口。如此一來,我願意像個男子漢以全力扛起我的責任!」
        「呃,不,你並不需要,這麼做……請你,把頭,抬起來。」
        雪道的態度反而讓瑛子一陣狼狽。
        「你不能這麼做!看你要煮要煎要蒸,你要隨心所欲地處置他!」
        「嗚喵、喵……」
        極度困惑的瑛子不知道該怎麼是好。天音卻是有些無法接受地插嘴。
        「就合理的角度來想,被你這樣誇張地道歉的話,瑛子也會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才好,這個手段的確不錯。」


    雪道的肩膀微微一跳,而狼狽的瑛子則是用冰冷的眼神俯視雪道。
        「天川你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家夥居然敢說這種全力踐踏我誠意的話!你是跟我有仇嗎,你這個糟糕沒用的瘟神!」
        雪道站起身朝天音逼近,但天音也沒有輸給他。
        「當然有!為什麼你麵對瑛子的時候就是立刻跪下,可是你卻叫我沒用的女生!」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我怎麼可能同等對待你這個動不動就得意忘形的會走路的大麻煩和我的瑛子啊!」
        「什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你要這麼說是嗎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不懷好意地露出笑臉貓般的笑。
        雪道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呐,瑛子你知道嗎?其實雪道他呢——」
        天音像個小混混般抱住瑛子的肩膀,她把嘴巴靠到瑛子耳邊——
        「住嘴,喂,天川!你打算告訴瑛子什麼!?」
        「嗯——隻有住在雪道旁邊房間的我才會知道的雪道秘密?」
        「並沒有!並沒有這種東西!」
        小看了天音的雪道咬牙切齒。
        真的什麼都沒有,這是天音在吹牛,可是問題是要是他動了手,那感覺起來就像是雪道真的有什麼秘密。雪道陷入絕望的兩難困境中。
        「那個,天音,你的臉好近……」瑛子說。
        「唉呀呀,你對雪道的丟臉秘密很有興趣吧?」
        「不要被她騙了,瑛子!天川她打算說謊!」
        雪道拚了命訴說。瑛子交互看了看天音和雪道。
        「……非常有興趣。」
        她選擇了天音這邊。
        「嗚、嗚。」
        雪道跪倒在天音和瑛子麵前。
        「對不起,我不小心看到兩位的裸體。」
        完全敗北。
        天音換上剛洗好的製服,和雪道在茜堂前目送瑛子離去。
        淡粉紅色和豔黑色,兩人的頭發揚起夏季花兒的味道,純白的肌膚上傳來肥皂的香味。
        「時間已經很晚了,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嗎?」
        「沒關係。我有打電話給家裏派車到前麵十字路口來接我。」
        「那就好,幫我跟小雪打聲招呼。」
        「你偶爾該去見它的。」
        天音輕輕拉了拉雪道的袖子,小聲地問道。
        「小雪是誰?」
        「那是瑛子養的貓。它跟個※鏡餅一樣喔。」  (譯注:鏡餅是日本過新年時,用來祭祀神明的一種糕餅。鏡餅的上方往往會放上一顆橘子。因為橙在日語的諧音有「幾個世代」之意,故用以比喻健康永恒的家庭,世世代代繁榮昌盛。)
        有那麼一瞬間,天音想像著一隻把橘子放在頭上的圓胖白貓。
        「鏡餅就算了……我知道了。」
        天音理解地點點頭。
        「那葦原,天音,我們明天學校見。」
        「嗯,我們明天見,瑛子。」
        「拜拜。」
        天音和雪道分別短短地說了聲再見後,瑛子便走了出去。
        並肩站著的兩人一直揮手揮到他們看不見瑛子的背影為止。
        「你們的感情好像很好嘛。」
        放下手的雪道問道。
        「唔……是有些啦。」
        天音高興地這麼說。看到這樣的天音,雪道溫柔地撫著天音淡紅色的頭發,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小小孩一樣。
        「謝謝你,天川。」
        「……不要把我當小孩啦!」
        天音像是在鬧著脾氣、又像是在害羞似地轉開視線。
        「我看著你就會想到我以前養的小貓,那是一隻要人勞心照顧的貓呢。」
        「你這是在誇我嗎?」
        「是啊是啊。唔,雖然說你要人勞心照顧、而且又是個大麻煩、個性也很糟糕、本身還是個瘟神、連家事都不會做,不過你還是有你可愛的地方。」
        「謝謝你這麼複雜的評價。」
        天音按住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加快的胸口,還是看著別的地方的她小小聲地說道。
        「話說回來,你今天晚上要怎麼做?你現在要去學校找分身嗎?」
        「是啊,我要去。可是……你今天怎麼這麼乖,我還以為你會心不甘情不願呢。」
        天音意外地歪過頭。
        「反正不管我說什麼,你還是會硬把我拖去吧。」
        雪道開玩笑般地說完後,他聳了聳肩。
        「……是、嗎、是這樣啊。」
        沉靜的聲音。短暫的沉默。天音以認真的表情抬頭看向雪道。
        「你願意去啊。」
        「你很煩耶,我不都這麼說了嗎。」
        「嗯……事實上,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今天晚上,那個,你記得禦堂瑞佳嗎?那家夥也要去學校呢。她姊姊也要一起來,所以就單純計算來看,事情應該會變得兩倍麻煩,但你卻願意跟我一起去……謝謝你,雪道!」
        「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喔,我要回房間睡覺了喔!」
        天音一把抓住瞬間轉身要離開的雪道的肩膀。
        「好好好,不準做這種丟臉的事,加油啊,男人。」
        天音臉上掛著一個笑臉貓般的惡質微笑。
        「你開什麼玩笑啊!有誰會悲痛到率先衝進地雷區啊!」
        「對方向我挑釁,我就隻好答應了啊。」
        「你這個白癡!你太白癡了!你從頭到尾都是個白癡!你的合理跑去哪了!你的思考要再合理一點啊!你不是被剪刀女一個人就打得落花流水嗎!」
        「就算是如此——」
        天音露出一個虛幻如櫻的微笑。
        吹起的風讓她淡粉紅色的頭發輕飄飄地揚起,淡淡的花香傳來。
        「要是我退縮一次,我的心一定就會沮喪到我再也無法戰鬥。」
        原來天音有這麼美嗎——
        她浮現在夜裏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別人一樣。
        「……為什麼你要這麼拚命啊?」
        「因為,我答應了我爸爸。」
        天音伸出手,撫了一下雪道的臉頰。
        「我去拿『風鳴』。」
        她穿過雪道身邊。
        「謝謝你。」
        她咚咚地衝上茜堂的樓梯。
        她好像在跟他說『你可以逃走』的樣子。
        「……這是怎樣啊。我是不是一直往無法脫身的狀況陷下去啊?」
        聽著天音爬樓梯聲音的雪道背靠到牆壁上,抬頭看向夜空。
        隻有一些些星星和纖細月亮的夜空。
        天色暗到無法照亮路麵。
        暗夜持續著……
        瑛子在郊外一間純和風的豪宅前下了車。
        她穿過巨大木門旁的入口,進到腹地內。
        微弱的月光點亮砂礫鋪成的道路,主屋就靜靜地佇立在這條道路的彼端。
        建築物非常古老,在夜空下看起來非常地黑暗,可是它蓋得非常堅實。
        這大概也是因為主人有好好保養吧,建築物的年代並沒有顯示出寂寥,而是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瑛子穿過前庭,打開主屋的門。
        「喵——」
        鞋櫃上的貓叫道。
        像個鏡餅般的圓胖白貓那張看起來不是很爽的臉,有一種獨特的可愛感。
        要是在它頭上放一個橘子的話,那就真的是鏡餅了。
        「我回來了,小雪。」
        瑛子一邊用雙手抱起小雪一邊說,小雪則長長叫了一聲做為回答。
        「喵——」
        它的表情雖然不是很爽,但心情應該很好吧,隻見它的尾巴正直直立起。
        這是小雪來到瑛子家的第五年。
        瑛子剛撿到她的時候,小雪不過是一隻能夠放在手上的小貓,可是由於瑛子的家人太喜歡它、給了它太多飼料,所以它現在成了一尊鏡餅。
        基本上——最溺愛它的人就是瑛子。
        瑛子一抱起小雪,她就揚起了嘴角。
        「喵——我今天交了一個叫做天音的朋友喵——」
        而且她連說話的方式都變了。
        小雪也沒有很討厭的樣子吧,眯起眼的它心情很好地叫著答話。
        瑛子一邊喵喵地說著今天發生的事,一邊抱著小雪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間。
        夜已經深了,所以她也不會碰到傭人。
        「可是,葦原還是一如以往,什麼都沒在想喵——」
        被瑛子抱在懷裏的小雪很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而瑛子則是愛憐地看著這樣的小雪。
        瑛子的眼神像個母親般非常溫柔。
        「唉呀,這不是長月家的大小姐嗎?」
        突如而來的聲音讓瑛子的表情消失。
        她抬起臉,看見一個從幾天前就逗留在她家裏的客人。
        「您好,禦堂小姐。」
        她是個奇妙的客人,所以瑛子記得她的名字。
        穿著白袍的禦堂葉流。穿著改造女仆裝的禦堂瑞佳。
        「您現在才要出門嗎?」
        瑛子並不知道詳情。她隻知道這兩個人好像是爸爸的客人。
        「夜裏這麼暗這麼安靜,所以我們想要去散個步。」
        不知道葉流是在高興什麼,嘻嘻笑著的她啪地拍了一下手。
        「是這樣嗎,那請您路上小心。」
        身為長月家女兒的瑛子很機靈地回答後,便輕輕行了一個禮,穿過葉流她們身邊。
        她不知道,葉流的唇角正揚起一個自嘲的笑。
        什麼都不知道的瑛子走向自己的房間。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這段時間就可以過得十分和平。
        「接著——」
        葉流在長月家門前啪地拍了一下手。
        「在這個充滿了暗合的舒適夜裏,禦堂葉流要上場了。」
        濕暖的夜晚空氣。微微吹起的風並沒有辦法讓人感到多少涼意。
        天空仍是一片黑暗。
        「瑞佳。」
        「是的,姊姊。『灰天使』,顯示,分身的,存在律固定化。追加情報是,這個地域的不確定存在知性,還有,我確認了自稱『伊皮米修斯』的存在。」
        「哼,那個繃帶男啊。」
        「是的,姊姊,我們該怎麼做?」
        「別管他。」
        「這樣,好嗎,姊姊?」
        「沒有關係。他就像是映照在湖麵上的月亮一樣。就算他要做什麼、不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他沒有自立的目的或意誌,他不過是個現象——反正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出現。」
        「……那麼,姊姊。」
        葉流用手掌打斷瑞佳的話。
        「沒有問題。沒有任何改變。交給我這個禦堂葉流。」
        葉流翻過白衣衣擺。
        「帶著沉默和劍跟在我後麵。『虛構式』碎片=分身、天川天音,還有要是那個繃帶男也現身了,我這個禦堂葉流會好好蹂躪這一切。」
        邪惡的蛇開始向前走去。
        「遵命,姊姊。」
        祖母綠的瑞佳嘴角揚起一個高興的笑,像影子般跟了上去。
        「歡喜吧,分身。時間已經到了。」
        伊皮米修斯站在長月學園屋頂上的柵欄上。
        灰銀色頭發的分身正像隻貓一樣睡在他腳邊。
        和天音同一張臉、同一個發型、同一套服裝。
        不過,她那虛無——有如深海一般的藍色雙眼讓人絕對不會認錯。
        躺在地上的分身抬頭看向伊皮米修斯,她微微歪過頭。
        「叔叔,你看起來好高興呢。叔叔很高興的話,我也很高興呢。」
        自稱是伊皮米修斯的繃帶燕尾服男曲起他那像是一條縫的嘴笑道。
        分身高興地露出一個天真的——但卻虛無的笑容。
        伊皮米修斯拉下大禮帽的帽簷,把臉藏起來。
        「唉呀呀,模仿人類是分身的工作,那天晚上,學校裏的人雖然是天川天音,但我沒想到你連精神麵都會跟天川天音一樣。」
        他的聲音裏帶著苦笑。
        「不可以嗎?」
        「不,絕對不會。隻要你沒忘了你是個分身,也沒忘了我所說過的話,那就沒有關係。」
        「我記得喔,叔叔。」
        她高興地笑著說道。
        「葦原雪道要留到最後吃對吧?」
        「你說的沒有錯,分身。吃完他之後,你就能從碎片進化成『虛構式』。」
        「是的,叔叔。這麼一來,我就能在叔叔身邊待更久了。」
        「是的——一直,直到永遠。」
        留下這句話後,伊皮米修斯的身影就突然消失。
        他完全不留下任何存在痕跡地消失了。
        分身以她虛無的雙眼盯著伊皮米修斯曾經待過的夜晚空間。
        「我要走了——」
        她輕飄飄地以讓人感受不到重力的緩慢動作從屋頂上下來。
        然後,纖細月兒浮現的夜是如此深沉、擴散的暗閭是如此濃厚,滿溢著虛無的夜風鳴唱。
        究竟,分身是否有發現——
        伊皮米修斯說著『水遠』的聲音裏……
        夾雜著嘲諷。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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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6:51 |
    第三章 『天才級天災』的蹂躪
        接著,雪道和天音走在夜裏的校舍中。
        校舍裏是一片安靜,兩人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在蘊含著熱氣的空氣中回響。
        「我每天都像在玩試膽遊戲啊。到時候理科教室裏的人體模型會不會開始走路啊?」
        「那種『超自然現象』或許會發生,唔,不過那應該沒差吧。」
        天音答得普通,但旁人都看得出來,她握著『風鳴』的手要比平常還更加用力。甚至連她那淡粉紅的頭發看起來都像是繃得緊緊的。
        「居然會有出現的可能性喔。」
        「當然的啊。學校、醫院、墓地,這些地方都是『超自然現象』的寶庫。」
        「比起後麵那兩個,隻有學校感覺特別不對勁啊。」
        「也不會啊,就聚集了許多人這一點而言,它們都很像吧。」
        「……原來如此。那墓地還比較不對勁吧。」
        會聚集在墓地裏的,就隻有死人而已。
        「可是,為什麼有人聚集的地方會是『超自然現象』的寶庫啊?」
        「嗯——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你知道量子論還有跟腦有關的知識嗎?」
        「並沒有,為什麼高中生會知道這種事?」
        「那就算我講了,你也聽不懂吧……這個嘛,假設雪道看著一枝玫瑰,可是雪道所看到的玫瑰跟被看的玫瑰真的是同一樣東西嗎?」
        「那當然是一樣的吧。」
        「我們不能這麼說。在視覺認識它是玫瑰,到腦髓判斷『它是玫瑰』之間有一點點時間差。我現在所看到的雪道也是『一下下之前的』雪道。」
        「……呃,也就是說,我現在看到的玫瑰是『一下下之前』的玫瑰,所以我不能說存在於那裏的玫瑰和它完全相同,這樣對吧?」
        「沒錯,我現在隻提到時間上的誤差,不過其實還有很多不同。譬如說彩虹。雖然說日本的彩虹有七種顏色,但其他國家卻說彩虹隻有三種顏色。可是,真實的彩虹不是七色也不是三色,而是無數個顏色的集合體。連人類之間對彩虹的認知都有差異了,真實跟我們的認知差得更遠。而這個差異中所誕生的世界的合理化就是『超自然現象』。聚集了愈多人的地方,就會有愈多差異,尤其是年輕人和老年人的差異會更大,所以『超自然現象』也會愈容易聚集。」
        「我好像有聽懂,又沒有聽種……唔。」
        「那我說明得詳細一點。」
        天音臉上揚起那個笑臉貓般的笑。
        「等、等一下——」雪道製止得太晚了。
        「藉由觀測者所觀測的實體世界、連觀測者都不存在的假想架空世界、藉由每個觀測者對於現實的認知及物理法則而成立的物質上的真實,還有『拉普拉斯的惡魔』及否定它的『反·拉普拉斯』。落在這一切存在認知差異間的反·拉普拉斯要素同時也是拉普拉斯的非存在粒子在任意操作之下——」  (譯注:拉普拉斯的惡魔是由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所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此「惡魔」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以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不行了。對不起,我聽不懂。」
        雪道投降,而像是紆解了緊張的天音則是一臉自傲的樣子。
        「我聽得懂喔?」
        忽然傳來的聲音、唐突出現的氣息參雜著寒氣,由正後方傳來。
        雪道隻把頭轉過去看向後麵。
        「晚安,葦原雪道。」
        讓他心底發涼的虛無青色雙眼正無聲地笑著。
        雪道隻靠著一口氣忍下慘叫聲。
        天音抓起雪道的手。
        「我們要先拉開距離!」
        她跑了起來。
        「咦?你們要逃走嗎?」
        被留下的分身歪過頭,像個孩子一樣脹起雙頰。
        在她這麼做的時候,兩個人還是不斷衝刺。雪道把視線轉向分身的方向,發現分身朝空中揮了揮手,就從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拉出一把形狀和『風鳴』一樣的大刀。
        「——天川!那家夥有劍!」
        「劍?『風鳴』?就算她能仿造我的外表,她也不可能跟我用一樣的『式』啊!」
        「不,真的——啊啊,真是的!」
        分身舉起劍,在她的正麵畫出一個青色的魔方陣。
        「我要上了喔,葦原雪道——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
        「我果然不該來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道踢開門,帶著天音一起滾進教室。就在那幹鈞一發之際。
        「『鐮鼬』!」
        他們躲開了分身的大刀所放出的不可視的刀刃。
        「騙人,她真的用了『式』?」
        「所以我就跟你講了啊!」
        跟天音一起躲到講台後麵的雪道整理他紊亂的呼吸。
        「『式』進化了?嗯嗯,還是說這隻是單純的變化?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更應該好好調查『虛構式』——糟了!」
        對聲音做出反應的雪道從講台後麵衝了出來,滾到教室裏。
        在一瞬之後天音也隨即跟上,這次也是幹鈞一發,講台被『鐮鼬』砍成兩半。
        分身甩著她那銀灰色的頭發,從被踢破的門裏現身。
        「啊哈,我找到了。」
        有些扭曲的聲音,虛無的金色雙眼捕捉到兩人。
        「雪道!」
        「用不著你說!」
        僵著一張臉的雪道摸到走廊側的牆壁邊避難。
        天音利用滾動的力道站了起來,用大刀把手邊的椅子勾過來丟出去。
        「這是沒有用的喔?」
        分身立刻把椅子砍斷。
        「我也是,這麼想的!」
        丟出這句話後,天音便高舉起『風鳴』,一口氣衝了出氣,盡可能地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
        「你要千擾我嗎,天川天音!」
        分身也一樣把『風鳴』刺了過來。
        「我好歹——」
        天音當的一聲蹬開地板跳起。
        「也答應過要保護這家夥了!」
        在空中重新握好大刀的天音順著降落的力道把刀揮下。
        兩把『風鳴』相互碰撞。
        天音無畏地一笑,分身則是天真地微笑。
        強烈的撞擊力道讓分身退後,同樣被這力道打到往後退的天音著地。
        彼此之間的距離是兩步。
        壓低了身形的天音往前踏出一步,把刀往上一揮,而分身則是相反地從上麵把刀往下一揮
        一個影子跳進教室裏。
        祖母綠的裙擺有如羽翼般飛起,黑色的發絲劇烈飄動。
        兩人有一瞬間分了心。
        影子名叫禦堂瑞佳。
        她手上握的是一把由兩把兩麵刀刀拚成的粗獷剪刀。
        剪刀發出唰嘰一聲後,隨即在瑞佳手上變成兩把刀。
        瑞佳以流暢的動作踏進兩把『風鳴』間,分別擋下兩個人的攻擊。
        金屬音以高亢且扭曲的和聲響遏夜裏的教室。
        「不要打擾我們!」
        「哇喔。」
        「還不到、決戰的、時間。」
        金色的雙眼、青色的虛無雙眼、被瀏海遮住而看不見的雙眼——三個人各自不同的視線相一父。
        一瞬的停滯。三個人同時拉開武器。
        拉回武器的反作用力讓天音往後跳了一步,拉出她和其他人之間的距離。
        瑞佳當場後空翻,高高跳起。她降落在桌子上,也一樣拉開距離。
        隻有分身沒退後。應該說,她背靠著牆壁,所以沒辦法退後。
        「……這個狀況是要怎樣啊。」
        緊緊貼在走廊側牆壁上的雪道低聲說道。
        三者對峙。任誰都不願意大意動作。
        時間不斷流逝。三個人動也不動。
        隻有天音的表情上滲入了焦急。
        她在急什麼——
        這個時候,喀、喀、喀,完全不適合這個場麵的緩慢腳步聲響起。
        天音像是被這道腳步聲點醒似地有了動作。
        「歌唱吧,『風鳴』!」
        慘叫般的叫聲。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
        剩下的兩人也開始動作。
        瑞佳朝天音而去,而分身則是朝雪道而去。
        握著粗獷剪刀的瑞佳撕裂夜風、任祖母綠的裙擺在風中搖擺。在天音在空中畫出青色魔方陣之前,她便以擊劍的動作探出身邊刺了出去。
        「——唔!」
        要揮下她舉起的劍攻擊瑞佳,還是要保護自己。天音被迫在刹那間作出選擇。
        在同一個瞬間,分身一邊打倒排在她行進方向上的桌子,一邊伸開雙手抱住雪道。
        「我抓~到你了~」
        她抱住雪道的脖子、靠到雪道身上,像是在跟男朋友撒嬌似地。
        「我拿!到葦原雪道了!」
        緊緊抱住雪道的分身就這麼浮在空中。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這不可能吧,是夢嗎?拜托是夢。」
        雪道隻能用幹啞的聲音低語。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這是現實喔。」
        大聲笑著的分身帶著雪道一起衝破窗子,跳到走廊上。
        「天川、喂、喂,這回真的要你救救我啦!」
        但天音並沒有回答的餘力。
        決定要保護自己的天音放棄攻擊,改用『風鳴』擋下剪刀。
        天音以『風鳴』做為盾牌,擋下瑞佳朝她脖子刺來的突刺。
        在兩把刀互相拮抗的情況下,天音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鬆,她的心跳數自然上升,她也沒辦法回應雪道的叫喊。
        相對的,瑞佳則是一臉平靜,她從瀏海縫隙間露出的雙眼有如無波無浪的海麵一樣靜謐。
        但是,這並不表示她的動作也是一片靜謐。
        瑞佳微微拉開剪刀,鬆開的壓力分散了天音的注意力。
        瑞佳的腳從改造女仆裝的縫隙間彈起,踹了天音一腳。
        瑞佳抬起膝蓋,仿佛要把天音踢飛的這一擊將天音給踹飛了。
        「嗚、嗯!」
        天音的上身搖擺,平衡崩垮。她狠狠撞上身後並排的桌子,掛在『風鳴』上的吊飾也隨之搖曳。
        「你這家夥!」
        天音用『風鳴』撐住地板,勉強不讓自己跌倒。
        警戒著瑞佳的天音做好準備,但瑞佳卻無視天音,她翻起改造女仆裝的衣擺,往教室後方的門移動。
        分身所跳出去的走廊上再次響起喀、喀、喀的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緩緩從門後麵現身。
        首先看到的是白袍,接著是她腳上繪的蛇,最後是她那有如毒蛇般的笑容。
        「『天才級天災』……」
        天音低聲說出禦堂葉流的外號。
        「唉呀,我們幾個小時沒見丁呢,『風鳴』。」
        葉流輕輕舉起一隻手打了個招呼,同時踏進教室。
        「久候、大駕、姊姊。」
        瑞佳把手放到裙擺邊,恭敬地行了一禮。
        「狀況。」
        「分身,帶著、葦原雪道,逃走了。」
        啪的一聲,葉流愉快地拍了拍手。
        「啊啊,剛剛跳到走廊上的是那個啊,唔,原來如此。」
        葉流瞥了一眼再次拿起大刀的天音後,便幹脆地轉過頭。
        「葦原雪道,啊。哼,他能感受到禦堂葉流的視線、受到瑞佳剪刀的攻擊,這次是被分身綁架,啊。仔細一想,才會發現什麼事都跟他有關係啊。真是有趣——很好,禦堂葉流就先去收拾那邊吧。」
        「是的,姊姊。」
        「不準你們去!」
        天音在桌子之間衝刺。她把大刀揮向背對自己的葉流。
        在兩人之間,漆黑無聲地插進。
        總是比天音快了一步的瑞佳以剪刀擋下『風鳴』的一擊。
        兩把刀相擊的高亢金屬聲響起,散出火花。
        隱身在長長瀏海後方的眼裏讀不到感情,瑞佳的氣息就有如影子一般薄弱。
        這又讓天音感到煩躁。
        「如果你想阻止禦堂葉流,那你就先準備好能夠阻止禦堂葉流的實力。」
        毫不隱藏話中嘲諷之意的葉流說完便離開教室。
        咬牙切齒的天音瞪著堵在她眼前的瑞佳。
        「不要擋我的路!你這個戀姊癖變態!」
        「誰都、不可以、打擾、姊姊。」
        瑞佳轉過手腕,準備把天音的『風鳴』彈開,天音把大刀拉了回來拒絕她的動作。
        一瞬間的靜止,拉開距離。天音做出了覺悟。
        「歌唱吧,『風鳴』。」
        天音叫道。
        「迷惑她,『惡意的向導』。」
        同一時間,瑞佳呼喊著剪刀的名字。
        天音眼前出現青色的魔方陣。
        瑞佳眼前浮現黑色的魔方陣。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鐮鼬』!」
        「否定公式一四二九七亞種·幻惑現象=『※聖·愛爾摩』。」  (譯注:聖艾爾摩之火是一種自古以來就常在航海時被海員觀察到的自然現象。意指雷雨時,船隻桅杆頂端之類的尖狀物上所產生如火焰般藍白色閃光。)
        大刀碰上青,剪刀碰上黑。
        兩道公式被發動。
        無法辨視的刀刃和鳴叫的風聲同時放出。
        剪刀前端亮起一道引人注目的光芒。
        那是有些人稱之為鬼火,既是幻惑也是向導的聖愛爾摩之火。
        看到了這一幕的天音無法栘開她的視線。
        天音像是被剪刀的動作誘導似地,她改變了刀尖的方向,鐮鼬穿過禦堂瑞佳的身邊,隻把桌子斬斷。
        然而,在放出鐮鼬的同時。
        「噫,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大喊了一聲,向前衝出去。
        「不錯。」
        瑞佳對天音出其不意的動作低語。
        大大前進的天音拉近距離後一砍。
        瑞佳看出正確的距離,她光是退後半步就將天音的攻擊無效化。
        「你有臂力。也有速度。有技巧也有勇氣。」
        瑞佳低語。天音的兩次攻擊。在天音的砍擊中,她放開了手上的大刀。
        桌子妨礙了天音要把轉了半步距離的『風鳴』往左右避開的動作。
        瑞佳以『惡意的向導』彈開『風鳴』。
        「可是——」瑞佳再次低語。
        天音朝瑞佳因為防禦而空出的腹部送出附加了移動力道和所有體重的右拳。
        鐮鼬,『風鳴』,她用了兩個誘餌的一擊。
        淡粉紅色的頭發有如兩道流星,她所刺出的拳頭比風還快。
        她的拳頭在完美的時機命中瑞佳!
        「……咦?」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瑞佳輕輕地畫了個圓跳起。
        「可是——天川天音,沒有才能。」
        瑞佳跳過天音,在擦身而過時,她用『惡意的向導』劃開天音的背。
        背上白皙的肌膚從撕裂的外套中露了出來。
        赤紅的鮮血從裂開的傷口中噴了出來。
        綻放出紅色的,鮮血之花。
        瑞佳靜靜地著地,天音倒趴在地上,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另一方麵,被分身綁架的雪道被帶到屋頂上,而且他的身體還被壓到鐵絲網上。
        (……我無法,理解這個狀況。)
        分身親了他。
        那明明是一個長到雪道以為自己會窒息的親吻,但是不覺得痛苦這點反倒讓他覺得可怕。
        在這麼近的距離內所看到的分身跟天音完全一模一樣,感覺起來就像是在跟天音接吻一樣,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啊哈哈,我吃了葦原雪道。」
        放開雙唇的分身說道。
        吃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雪道想這麼問,可是他的嘴唇卻無法動作。
        他全身的力量流失。
        「我說,你要,做什麼啊?」
        在分身放開手的同時,雪道的膝蓋先行著地。
        他使不上力,隻能轉動眼睛看向分身說話的對象。
        他沒看過這個女生。
        她穿著白袍、戴著眼鏡,腳上有一個蛇的彩繪。
        「人類身為人類所必須擁有的精神性究竟是什麼呢?」
        那個微笑得像隻毒蛇的女人唐突地說起了這種事。
        「禦堂葉流就斷言說是向上心吧。」
        這家夥,就是那個剪刀女的姊姊。雪道明白了。
        這對姊妹一點都不像。她跟她那個影子般的妹妹完全不同。
        「藉由踐踏他人來磨鏈自己,做為一個存在的食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耶。」
        歪過頭的分身從空中拿出『風鳴』,做好戰鬥準備。
        她在警戒。分身在警戒著葉流。
        或許是她的本能感到了什麼也說小定。
        葉流的笑加深了一層,裏麵滿是扭曲的感情。
        「那麼——就來吧。」
        葉流啪地拍了一下手後,誇張地張開雙臂。
        「來吃飯吧。」
        她瘋了。
        絲毫沒有任何警戒的葉流把手放進白袍口袋裏,輕而易舉地朝分身靠近。
        分身舉起大刀。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鐮鼬』!」
        絲毫不給葉流任何機會反抗的分身放出『式』。
        青色的魔方陣拉開,不可辨視的刀刃逼近,但葉流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否定公式〇〇三七七·消失現象——」
        眼鏡後方的雙眼微微扭曲,葉流從白袍裏掏出了某個東西。
        白色的、手掌大小的、長方形的、有著獨特光澤的、那個是……
        橡皮擦?


    「『神隱』。」
        葉流在眼前把橡皮擦一揮,朝她逼近的『鐮鼬』就這麼消失了。
        這是在開玩笑吧?如果雪道能夠說話,他大概會這麼說吧。
        就連分身都發出了感歎的聲音。
        「哇啊。」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刀消失。
        「好。」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手消失。
        「厲。」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腳消失。
        「害。」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頭掉下。
        葉流沒有直接碰到分身,也沒有讓她完整說完一句話,戰鬥就結束了。


    「再會了,分身。」
        葉流把手探進白袍內側,拿出一把狀似長針的銀色短劍,她像是在丟飛鏢似地把短劍朝分身滾落地麵的頭丟出去。
        虛無的青色眼睛瞪大後,分身隨即被分解為青色的粒子。
        閃爍的銀色短劍吸收了青色的粒子。
        隻剩下頭部的分身凝視著雪道。
        「——」
        「再見囉」,她用嘴唇的動作告訴他。
        喀啦一聲,分身完全消失,銀色短劍掉落的聲音在屋頂上響起。
        葉流歪下身子撿起短劍後,朝倒在屋頂地板上的雪道走近。
        她連一句抱歉都沒說,就把雪道的上身扶了起來,用手電筒照了雪道的眼球、測了他手腕的脈搏,然後把他的嘴拉開、把舌頭拉出來。
        「唔。」
        一個人擅自接受了這個狀況的葉流突然往雪道的手上紮下一針。
        無色透明的液體不斷往雪道體內注入。皮膚跟針頭的接點像是在燃燒一般炙熱。
        雪道的視野裏冒出星星。數秒厭覺起來像一小時一樣。
        在針打完之後。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太痛了!這針是怎樣!?」
        雪道發出慘叫。
        「這隻是普通的營養劑。這雖然痛到像在開玩笑,可是你應該可以動了吧?」
        嗬嗬嗬地笑得像隻邪惡蛇一樣的葉流說道。
        被她這麼一說,雪道才發現那不自然的疲倦感不見了。
        他站起身,轉了轉脖子。
        「……真的耶。」
        「很好,那麼,我們回去吧,葦原雪道。」
        葉流翻起白袍,開始走了起來。那不容雪道反駁的語氣讓雪道自然而然地跟上葉流。
        雪道大概知道葉流是要回教室。
        他不知道的是——
        「為什麼你要救我?」
        明顯表現出警戒的雪道問道。
        「這個呢,是因為我不懷好意——」
        露出一個毒蛇般微笑的葉流答完後,啪地拍了一下手。
        「禦堂葉流認為你或許適合成為她的敵手。」
        「……我聽不懂。」
        「就字麵上的意義而言,禦堂葉流是有向上心的。隻是,就算禦堂葉流有適切的夥伴,她也沒引適圳的對於。好難過啊,禦堂葉流好像變得有點太強了——所以她想要敵人,她想要一雙能把禦堂葉流載到下一個領域的翅膀。」
        就算被她這樣說明,雪道還是聽不懂。不,他無法理解。
        「我這種普通人沒有辦法成為你這種怪物級的家夥的敵人吧?」
        「就理論來思考的話,這的確是不可能。禦堂葉流是個科學家。她重視理論,所以她很清楚有很多事是理論無法解釋的。而且禦堂葉流這個生命體要求那之上的進步。」
        葉流眼鏡後方那異常澄澈的雙眼放出光芒。
        雪道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知道眼前這個存在是一個能說話,但是卻又無法用言語解釋的存在。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身為人形的別種生物。
        「那麼,天川天音她又怎麼樣了呢?」
        等到雪道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教室前。窗子裂開、門也壞了,可是裏麵並沒有傳出爭鬥的聲音。也就是說,天音和瑞佳的戰鬥已經結束。
        「那麼,葦原雪道——」
        在葉流的催促下,雪道進到教室裏,他看到的是——
        「你的選擇是?」
        沉沒在血海中的天音,還有佇立在一旁的瑞佳。
        雪道覺得自己腦裏有什麼啪地一聲斷裂了。
        「嗚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野獸的咆哮。
        放任衝動掌控自己的雪道衝上前去,他舉起拳頭朝瑞佳打去。
        但他卻被瑞佳輕鬆地用腳絆倒。滾落地上的雪道撿起掉在地板上的『風鳴』。
        雪道扛起沉重的『風鳴』,站起身,亂七八糟地揮動大刀。
        他沒有任何招式。基本上,他根本沒有任何關於大刀的基本知識。他的上身並不安定,腳步也不斷搖晃。他連隻是在站在那邊的瑞佳都砍不到,旁邊的桌子則是因為『風鳴』的重量而碎裂。
        「咳死,嘎啊!」
        雪道用力地叫了一聲激勵自己後,壓低了身形,把劍舉起。
        他瞄準了直線上的瑞佳,連身體帶劍一起砍上去,隻是這樣的糟糕一擊。
        絲毫沒有任何動搖的瑞佳擦出剪刀,做出反擊。
        雪道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自己被瑞佳手上那把剪刀刺穿的樣子。
        但雪道並沒有瞬間停下。
        他繼續往前踏了一步,讓自己置身於剪刀之間。
        野獸的表情,魔鬼般的一擊,舍棄生命的覺悟。
        「——」表情絲毫沒有改變的瑞佳微微地倒吸了一口氣。


    兩人交錯而過,雪道的『風鳴』擊破教室的地板,鮮紅的血滴自瑞佳的剪刀上飛落。
        鮮血自刻劃在雪道頰上深深傷口流出。
        他在瑞佳的改造女仆裝腹部上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痕,但瑞佳並沒有受傷。
        「咕——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流的大笑聲響遍了夜裏的教室。
        「有什麼好笑的!」
        「就是你啊,葦原雪道!太棒了!太棒了!我妹妹的氣勢居然會被你壓倒,禦堂葉流看過這一幕的次數可說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出來!」
        在雪道往前踏的那一瞬間,瑞佳微微退了一步。
        如果她沒有後退的話,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都能平安站著。
        葉流很高興地啪地拍了一下手。
        「所以,那又怎樣?」
        雪道以壓抑的聲音丟出這句話。
        他從正麵看向葉流滿是愉悅的雙眼,不把視線栘開。
        「葦原雪道——哼,不管我說幾次,這都是個很風雅的名字啊。」
        葉流用食指推起眼鏡的鼻架。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愛無法拯救這個世界,勇氣隻會領人走向死亡,神對慘劇保持沉默,你是個無力的人——那麼,你要怎麼做?」
        瑞佳的剪刀在雪道背後發出喀嚓一聲。
        被兩人包夾。理所當然地,這兩個人要比雪道強多了。
        「你,有勝算嗎?」
        「勝算?」
        雪道用指尖彈開頰上傷口流出的鮮血。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他舉起大刀。
        「上啊!」
        「很好!」
        葉流大叫。
        「分身和天川天音都出乎禦堂葉流意料外地脆弱,不過她還是有所收獲!」
        毒蛇歡喜地微笑。
        「讓禦堂葉流正式報上名號吧。『否定領域』序列第一域第三位、三賢者第一人『天才級天災』的禦堂——你就記住這個名字吧。」
        毒蛇邪惡地微笑。
        「葦原雪道,你從今天開始就是禦堂葉流的敵人。」
        葉流啪地拍了一下手,像是在宣告著什麼的開始。
        「不要一直講話,你講的話會讓我覺得很煩。」
        「你不要著急喔喔喔喔喔。你的精神性很棒,不過你的實力還不夠。今天禦堂葉流就放過你和天川天音吧。變得更強吧——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甚至把雪道咒罵的話也當做愉悅源頭的葉流翻過白袍離去。
        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無聲地跟上白袍的背影。
        「該死——」
        雪道對著兩個背影咒罵,但他的咒罵並沒有任何意義。
        她們兩個腳步停也沒停地就消失在夜裏的走廊上。
        一道赤紅的鮮血自頰上的傷流下,滴落到倒在他腳邊的天音身上。
        在葉流一行人離去後,雪道跪倒在地板上,把呼吸微弱的天音給抱了起來。
        在昏暗的夜色中,天音所流出的血液鮮豔赤紅,濡濕了雪道的手。
        「喂,你……應該不是沒事吧。你還活著嗎!」
        「……雪道,太好、了,你、沒——」
        「別管了我,你擔心你自己吧!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叫救護車!」
        雪道把手放進口袋裏。
        「不可以。」
        他的動作停下。
        天音微微搖了搖頭。
        「你別說這種蠢事了,我可是個門外漢啊。我不是要自誇,可是我連繃帶的正式用法都不知道啊!」
        「白、癡……這是刀傷喔,你要怎麼跟醫生說明?」
        「這個……」
        雪道說不出話。就算他很含蓄地把事情照實說出來,這也是件很愚蠢的事。
        「一個不小心,雪道會被當成犯人、帶進警局。就算沒有進警局,我們這也是毀損器具、違法入侵。」
        「那麼……至少讓我去保健室!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拿藥!」
        雪道把天音放到地板上,準備要站起身,但他卻做不到。
        天音用非常微弱的力量抓住雪道的指尖。
        「不要,放下我。」
        她用非常非常微弱的聲音、悲痛的表情、潤濕的大眼睛——
        哀求著雪道。
        「……你很卑鄙耶。」
        放棄拒絕的雪道多少找回了一點冷靜。天音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放開她的手指。
        「沒事的。這個傷、雖然,很大,可是它並不深。隻要做好清潔,然後好好休息就好了。」
        「啊啊,夠了,我相信你喔!」
        雪道自暴自棄地說完後,再次抱起天音,筆直地朝保健室而去。
        他踢破門潛入保健室,借用繃帶和消毒水之類的東西做了緊急處理,最後再讓天音吞止痛劑。他的動作雖然不是很熟練,但至少傷口被塞了起來,出血也停下了。
        雪道背起連話都不能回的天音,離開學校。
        「好……冷喔。」天音小小聲地低語。
        快步走著路的雪道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
        平緩的山路。路上隻有最低限度的街燈,雪道隻能看到模糊的前方。
        被雪道背到背上的天音搖晃著身體,隨著雪道走下昏暗的山路。
        感覺像是墜入了一個又暗又冷的洞裏。
        雖然他們是走在上學的路上,可是天音還是有了這樣的感覺。
        源自傷口的發燒和寒氣毫無理由地讓天音感到不安。
        她抱住雪道的手無法用力,她的指尖不斷微微顫抖。
        雪道的身體好溫暖。應該說,好熱。
        他是背著一個人,快步走下這平緩但漫長的坡道,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他還非常拚命。
        為什麼,雪道願意為自己這麼拚命。
        為什麼他要幫助自己。
        為什麼他要這麼溫柔。
        一切都是,這麼不可思議。
        天音把身體緊緊地靠上雪道。
        她希望能聽到他的心跳,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追求著溫暖的天音把身體靠了上去。
        雪道比她想像地還要大,背部也比她想像的還寬廣。
        「……雪道。」
        「嗯……什麼,天川?」
        「叫我的,名字。」
        「……天音。」
        「再叫一次。」
        好溫暖。
        雪道的聲音自然而然地被吸進胸口裏。
        「天音。」
        溫柔的聲音。
        「……父親。」
        不知道是因為止痛劑還是因為疲勞的關係,天音突然覺得很想睡。
        天音閉上雙眼,意識不斷遠去。
        天音知道這是一場夢。
        這裏是她和父親一起居住的研究所。
        像個骰子般的建築物沒有窗子,它位在某座不知名的深山裏。
        沒有窗子的房間、白色的牆壁和白色的床,以及穿著白袍的父親。
        年幼的天音頭上戴著一個未經裝飾的頭盔,一絲不掛的身上纏著無數條纜線。
        啊啊——是那個實驗。
        「那麼,天音,我們現在要開始進行『虛構式』碎片的實驗。」
        「是的,父親。」過去的天音點頭。
        那是一個全幅信賴父親、純真且無知的笑容。
        「和『鐮鼬』一樣,放輕鬆喔。」
        父親一邊說,一邊打開機器的開關。
        電流劃過肌膚,無數的記號和圖樣浮現在腦髓上。
        頭盔對腦波起了作用,事前吞下的藥讓天音的意識變得朦朧。
        「——啊,啊嗚啊啊啊啊。」
        浮遊的精神以及茫然自失的恍惚。
        從天音身體上浮現的閃耀粒子化作彩虹色,粒子在白色的房間中畫出魔方陣。
        接連改變形狀的魔方陣,還有腦內的圖。緩緩地畫出一個形狀——
      
        『式』導出『解』。
        一個人像浮現在天音眼前。
        那是一個有一頭淡粉紅色頭發的女人。她的懷裏抱著一個嬰兒,她露出聖母般的微笑,有如櫻花一般——夢幻。
        「……母親。」
        刻印在那無法回想起的記憶中的母親身影出現在眼前。
        雖然腦髓像是被一層薄霧蓋住一般朦朧,但天音本能地伸出手。
        隻是,她連媽媽的身影都碰不到,那道身影便恢複成光粒子消失。
        嚴重的喪失感讓眼淚不斷落下。
        「父、親……母、親、要、走、了、喔?」
        「原來如此。『虛構式』是對心有所作用的『式』,這個推測沒有錯。可是,這個結果卻出乎我的預料……我以為會是一個很像天音的身影出現……不,就某種層麵而言——」
        這個父親根本沒在聽女兒說了些什麼,凝視著眼前這一幕的他正是一個冷酷的研究者。
        然後,天音知道。那天晚上,父親一個人在寢室裏哭。


    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父親的淚水。
        那是她決定要和媽媽變得一樣的那一天。
        撫著額頭的感觸讓天音醒了過來。
        是瑛子。
        她在雪道的房裏,穿著雪道的睡衣睡著了的樣子。
        背上包著的繃帶幹了,那感觸讓她的皮膚感到疼痛。
        從窗外投射而入的深紅色光芒讓天音微微眯起雙眼。
        整間房間都被染上紅色。
        「……你醒了?」
        瑛子輕輕地撫過天音的額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太久了,天音的意識有些朦朧。
        「為什麼……瑛子會在?」
        「你們兩個都沒有來學校,所以我聯絡了葦原。結果他說天音感冒了,所以我就來探病了。」
        微微揚起眼角和嘴角的瑛子溫柔一笑,她放開天音額上的手,轉向一旁。
        天音也跟著往那邊一看。
        雪道靠在牆上,在紅色的陽光中讀著文庫本。
        不知道他是不是注意到這兩組視線了,他啪睦一聲把書闔上。
        「你有,食欲嗎?」
        藏在文庫本後麵的臉頰上有一道顯眼的傷痕。
        天音垂下臉,瑛子則是皺起眉頭。
        「幹嘛啦,這道傷很帥吧。感覺很有特殊背景的樣子。」
        雪道聳了聳肩,像是在開玩笑般地說道。
        「適合……不,不適合吧。你應該用膠帶還是什麼把它藏起來才對。」
        「唔,評價不好嗎?沒辦法,那我隻好去醫院請他們幫我弄掉了。」
        「不可以。」
        「很好,冷靜一下。這明明就不適合我,為什麼我不能把它弄掉?」
        瑛子靜靜地把視線轉開。
        「嗚哇噫,這反應讓我超不安的。瑛子,看著我的眼睛。說真的,這道傷適合我嗎?」
        雪道采出上身,他伸手硬把瑛子的臉抓著轉過來。
        兩張臉靠近,兩人凝視著彼此。雪道是一臉平靜,瑛子表麵上也是一臉平靜——可是她的心跳卻不斷加快。
        「很適合你……可是不行。」
        「你又在說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了。」
        「要是競爭率提高了,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她低聲嘟噥道。她小聲到雪道沒能聽清楚,努力想要聽到的雪道把臉靠了上去。
        「競?競什麼啊?」
        雪道近到瑛子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臉上倍增的紅潮應該不隻是因為夕陽的關係。可是她卻還是沒有栘開視線,筆直地看著雪道。
        「雪道、臉、太近了。」
        「……啊——抱歉。」
        雪道慢慢把身體拉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著後腦勺。
        「沒關係。」
        瑛子低下頭,把身體整個轉過去背對雪道。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她看起來像是在哭,但事實上她的視線不定,心裏的動搖也很明顯,她用力抓住製服胸口,拚了命忍住大聲跳動的心髒。
        這一幕看似尷尬卻又讓人莞爾一笑的光景——
        ——緊緊勒住了天音的胸口。
        就算她不想這麼做,她還是會看到雪道臉頰上的傷。
        那是因為天音才會受的傷。
        比起自己背上的傷,天音覺得看著雪道的傷讓她更痛。
        如果不是他運氣好,那道傷可能就不是在臉頰上,而是在脖子上——


    「怎麼了,天音?」
        天音的眼淚不斷落下。
        「——起。」
        她像是個害怕被罵的孩子一樣,扭曲了五官哭了起來。
        「天立曰?」
        雪道詫異地伸出手去碰天音。
        「對不起……這都是因為我。」
        天音緊緊攀住雪道的手。
        「呃,這並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吧。」
        雪道很冷靜地這麼說,但天音卻沒有停止哭泣的跡象。
        「對不起,如果我更強的話……」
        雪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找不到讓天音冷靜下來的方法。
        「葦原。」
        麵對極度煩惱的雪道,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不會處理這種場麵。我來跟她說,請你先離席一下。」
        「啊……好的。」
        雪道雖然感到困惑,但他還是把攀在自己身上的天音交給瑛子。
        「沒事的喔。」
        瑛子點了一下頭說道,雪道也點頭回應。
        「那就交給你了,瑛子。」
        簡短回答後,雪道便撫著頰上的傷、歎了一口氣,什麼沒也多說地轉身離去。
        打開門的聲音,以及靜靜關上門的聲音,踩在走廊上的腳步聲逐漸遠離。
        瑛子把天音抱在胸前,讓天音待在她的懷抱裏。她輕輕地撫著天音的背。
        瑛子什麼都沒有說,她隻是慢慢地、溫柔地撫著天音。
        天音大概也是慢慢冷靜下來了吧,她現在隻是微微地啜泣著。
        溢滿夕陽餘暉的房裏響著天音啜泣的聲音,房外則是烏鴉的鳴叫。
        「發生了什麼事?」
        瑛子沉靜地問道,但天音並沒有回答。
        「對、不起……」
        天音夾雜著悲傷的低語。
        天音的樣子讓瑛子回想起被丟棄的小貓。
        讓她想起了過去的事。
        「沒有關係,我不會逼你說。」
        現在的天音需要的不是別人問她發生了什麼事,而是無條件的溫暖。
        過去瑛子曾得到的東西。
        瑛子微微眯起雙眼,看向天音肩膀後的遙遠彼方。
        「換我來說一個以前的故事。」
        瑛子遲疑地說起自己的過去。
        「那個時候,我很討厭早上的到來。」
        離現在四年前,瑛子國一,那年她才剛入學。
        那是個櫻花飛舞的季節,但對她而言那並沒有任何意義。
        她去上學,她坐上來接她的車,她回家補習然後預習、複習、睡覺。
        隻有這些行程的日子。
        身為長月家獨生女的菁英教育。她幾乎沒有自由的時間。可是她已經放棄,認為日子應該就是這樣子。
        她像隻威嚇別人的貓一樣吊起雙眼,在視線裏參進煩躁和拒絕,不讓任何人靠近。
        春天裏的某個日子。來接她的車子換掉的那一天。她找到兩隻棄貓的那一天。
        一個少年坐在路邊的紙箱前。那個少年是她的同班同學,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話,不過她記得他的名字。
        那是個總會突然消失的少年。
        他的名字是葦原雪道。
        「也就是說,你們如果被人丟掉的話早晚會餓死,就是這樣對吧?」
        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他在跟貓說話。
        「咪——咪——」
        那兩隻貓像是在回話般地叫道。
        那是兩隻又白又小的小貓。
        「我是不想放你們不管,可是我沒有養過貓——那你呢?」
        雪道轉過後,一下子就很沒禮貌地對瑛子說道。
        吃了一驚的瑛子沒能回答,她隻能默默地回看雪道。
        「你這樣沉默也會讓我感到很困擾……咦,我好像有在哪裏看過你耶?」
        「同學。」
        「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是長月瑛子。」雪道誇張地聳了聳肩。
        「所以那又怎樣?沒事不要找我說話。」瑛子一個不小心就冷冷地丟出這句話。
        「所以我就說了,我在問你有沒有養過貓。」


    「我沒做過那麼無聊的事。」
        「為什麼你也……唔,等一下。這裏有兩隻貓,然後有兩個沒養過貓的人。」
        他緩緩地抱起一隻小貓。
        「你、你要做什麼?」
        他硬是把那隻貓塞進瑛子的懷裏。
        「這是神叫我們要累積養貓的經驗。我們拚死拚活都要養這兩隻貓。這絕對不是因為我覺得一個人養兩隻貓的負擔太重才把你拖下水的!」
        雪道說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說完後,他又把貓抱了起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決定要養貓的瑛子隻能不斷眨著眼。
        「咪——」
        貓在瑛子的懷中叫道。
        白色毛皮的觸感,柔軟的身體——又嬌小又脆弱的溫暖生物。
        純真的雙眼讓瑛子笑了。
        「……好可愛。」
        「噢,原來你也擺得出這種表情啊。」
        雪道感佩地低語。他的臉靠到瑛子的身邊。
        「你看起來總像隻心情不好的貓一樣帶刺,所以我以為你就是那樣的人。」
        這句無聊的話意外地深深刺進瑛子心裏。
        「什麼嘛,你也挺可愛的嘛。」
        而這句話卻溫暖地留在瑛子心中,讓她大為感動。
        「我、可愛、嗎?」
        雪道一定沒能聽到她這過小的聲音吧?


    雪道並沒有回答,他撫著貓的手、看著貓的眼神都是那麼地溫柔。但他看起來寂寞更勝於溫柔……
        這讓瑛子更加想要了解雪道這個人。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在說故事的時候,瑛子露出了微笑,天音的啜泣也結束了。
        「——我很討厭早上的到來。不斷重覆相同的每一天是一種痛苦。但從隔天開始,我的世界就慢慢改變了。」
        瑛子的心裏浮現雪道的身影。
        「世界上不隻是由自己和敵人所構成的——有的,這世界上有溫柔的人。也有人會朝你伸出手。所以,不要害怕。」
        「害……怕?」
        「對,不要害怕。」
        「可是。」
        即便如此,天音金色的雙眼裏還是帶著小小的恐怖。
        「雪道是因為我,才會受傷的。是因為我太弱了!他原本搞不好會死掉的!」
        「這會讓我感到困擾。可是你不要在意。因為天音是我的朋友。」
        「或許是這樣說沒有錯……」
        天音明明就暫時不哭了,但她的眼裏又溢出淚水。
        「為什麼啊,為什麼雪道跟瑛子都那麼溫柔啊?」
        「你想要理由?你想要約定?你想要羈絆?」
        天音點了點頭。
        可是瑛子卻搖了搖頭。
        「沒有的,天音。沒有那種東西的,人心沒有所請的絕對。」
        這或許是一句殘酷的話。
        「可是,現在的我喜歡天音,現在的葦原,大概也喜歡天音。就隻是這樣而已。」
        「……喜歡。」
        「盡管跟他撒嬌吧,葦原他不會有事的。」
        瑛子溫柔地撫過天音淡粉紅色的頭發。
        「我可以撒嬌嗎?」
        「可以啊,跟他撒嬌吧。」
        瑛子一邊微笑,一邊皺起眉頭。她好像在煩惱什麼事的樣子。
        「可是,你需要一點覺悟。我也是一直被葦原耍著玩。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真的很厲害,居然能跟他交往到今天……我們有次碰到山難,連續三天都睡在野外呢。」
        天音小小地笑了出來,她抬起臉。
        因為淚水而一片模糊的臉看起來像是有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是什麼,好怪喔。」
        「這不怪,這很辛苦。」
        瑛子一邊說,一邊用指尖拭去天音臉上剩餘的眼淚。
        天音已經沒事了。
        瑛子放開她抱住天音的手,再次撫過天音那薄粉紅色的頭發。
        「沒事的,葦原他看起來雖然像是什麼都沒在想的樣子,可是他是有好好在思考的……我是這麼想的。他的腦袋雖然有點問題,不過他是不會丟下自己的朋友的。」
        瑛子的表情雖然和平常一樣平淡,但她卻有些驕傲地說著雪道的事。
        看著瑛子微紅的雙頰,天音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瑛子,你喜歡雪道嗎?」
        「那個,那個……」
        出乎意料的問題讓瑛子忸忸怩怩地在眼前攪著十指。
        她的臉已經比夕陽還要紅,帶著微笑……
        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已經單戀了他五年。」
        這是句專情的告白。
        天音的心像是被針刺到一樣微微疼痛,但天音自己並沒有發現。
        「你沒有跟他告白嗎?」
        什麼都沒注意到的天音無邪地問道。
        「我……告白過了,可是。」瑛子的肩膀瞬間沮喪地落下。
        「……他沒有發現。」
        「他不是拒絕你,而是沒有發現?」
        因為眼淚而充血的金色雙眼裏浮現問號。
        「我在情人節那一天給他巧克力,可是……」
        「什麼樣的巧克力?」
        「大大的心形,上麵還寫了葦原的名字……」
        「是告白用的巧克力。」
        「我是……這麼打算的。」
        「……不會吧?」
        那個想像讓天音一陣愕然,瑛子則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以為那個是做人情用的巧克力。」
        「這、這已經不是遲不遲鈍的次元了吧?」
        「就連我都沒預料到這樣的發展。」
        「啊,可是,他有吃吧?」
        「他吃了,也告訴我感想了。」
        「那就還有點……」
        「他的感想是『口感很粉很難吃』。三月十四號的時候,葦原送我一本點心食譜還有他親手做的巧克力蛋糕。」
        不知道瑛子是不是想起了雪道那踐踏她自尊的行為,她的眼神放得非常遠。
        「那是一個非常好吃的蛋糕。」
        天音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這已經不是不可思議的程度,天音的臉上甚至帶著佩服。
        「雪道他有哪裏好?」
        瑛子的動作停下。
        她不斷攪著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過了幾十秒之後,瑛子緩緩抬起頭。
        「你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嗎?」
        「不會,畢竟你也幫我隱瞞著我披羊皮扮好人的事啊。」
        瑛子很不好意思地用雙手按住自己的臉頰,可是她有些高興、又有些驕傲地鬆開嘴唇。
        「全部。」
        她低聲說道。
        天音放聲大笑。
        她笑到發出巨大的聲音、在棉被上滾來滾去,眼裏甚至還泛起眼淚。
        她好好地笑了幾分鍾之後,笑過了頭的她好像是覺得身體很痛,所以她皺起眉頭、按住自己的嘴角,硬是忍下笑聲。
        「你應該沒有必要笑成那樣吧。」
        麵對嘟起嘴鬧脾氣的瑛子,天音半笑著說了對不起對不起道歉。
        「謝謝你。」
        雖然瑛子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但至少天音的心情輕鬆了一點。
        「我回來了——」
        雪道恰好在這個時候打開門,進到房間裏。
        「人家說感冒的時候要吃蘋果,所以我買了一堆蘋果回來喔。」
        雪道用平常的語氣說完後,便放下塞滿了蘋果的紙袋,像個老人一樣一邊捶著腰,一邊拿出幾個蘋果。
        「……咦?這麼一說起來,感冒不過是個藉口而已。唔,算了。」
        雪道雖然對自己的發言感到困惑,但他還是把蘋果拿去廚房洗,然後回到房間。
        「來,吃吧吃吧,天音。」
        「我是很高興,可是,為什麼?」
        看著困惑的天音,雪道一臉不可置信地聳了聳肩。
        「為什麼?這沒有理由啊。」
        「……啊。」
        原來是這樣。
        是這麼一回事啊。
        天音抱著雪道給她的蘋果,嗬嗬嗬地笑了。
        「謝謝你,雪道。蘋果我收下了。」
        她用她那櫻桃小嘴啃著蘋果。
        喀嚓。水分充足的果實感觸還有清爽的甜味在口中散開。
        「嗯,好好吃。」
        天音高興地笑著。
        她高興的掉下眼淚。
        她的胸口深處好像點起了一盞小小的燈火,讓她覺得好溫暖。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蘋果啊。」
        「並不是這樣。」
        瑛子夾著歎息這麼說。雪道把蘋果遞給她,歪過頭感到困惑。
        「唔,那她是肚子餓到不行嗎?」
        他完全沒有搞懂的樣子。
        「最好是啦,雪道你這個——」
        天音和瑛子看了彼此一眼。
        她們對彼此露出微笑。
        她看向雪道。
        「笨蛋。」


    她們同聲罵道。
        「好過分的兩個人啊。」
        雪道聳了聳肩,也跟她們一樣微笑。
        隔天——
        「很好,多虧了瑛子,我在很多層麵上都很唐突地變得很有精神!我絕對要從葉流她們手上把分身搶回來!」
        穿著製服的天音環著雙手、雙腳開開地站在茜堂前叫道。
        理所當然地,她的傷還沒有好。她的製服內側被滿滿的繃帶包住。她大概是用韌性忍下疼痛的吧。
        雪道一臉不可思議地聳了聳肩。
        「唔,加油吧。既然分身都消失了,那我身為誘餌的責任也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被選做葉流的敵人了對吧?」
        「……糟了,我像天音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完全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又要當餌?你又要我當餌?你這次要把我當成釣那個瘋女人出來的餌嗎?」
        「與其說是誘餌,應該說是人質吧?『如果你想要雪道的命,那就把分身還給我』之類的合理交涉。」
        露出笑臉貓笑容的天音正計劃著非常糟糕的事。
        「就算隻有偶爾也好,你給我記得人道、道德還有倫理之類的東西!」
        「開玩笑,開玩笑的啦。我不會做這種事的,大概吧。」
        另一方麵,她那張羊皮也是披得非常漂亮兼完美,她一到學校,就有許多同學生來問候她。
        「天川同學,你的感冒已經好了嗎?」
        被人家這樣問的時候……
        「日安,您在擔心我嗎?真的很謝謝您,我的感冒已經完全好了呢!」
        她都像這樣以驚人的華麗方式回答。不管同樣的對話持續了多少次,天音那鐵壁般的笑容都未曾崩毀。
        「你應該加入話劇社的。」
        天音過於完美的演技讓瑛子在午餐的時候做出這樣的感想。
        「我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興趣。」
        開了空調的學生會室。雖然強烈的陽光不斷從外頭注入,不過室內卻是非常地舒適。
        今天除了雪道和瑛子之外,天音也加入了。
        由於天音的午餐是雪道準備的,所以他們兩個菜色相同。隻有瑛子是一如往常地吃著高級便當。
        不知道瑛子是在在意什麼,她不時瞥著雪道的便當。注意到瑛子視線的雪道歪過頭。
        「嗯?怎樣?瑛子,要吃煎蛋嗎?」
        「不……是。」
        「噢,瑛子喜歡煎蛋啊。」
        「她明明是個大小姐,可是卻喜歡這種庶民的東西呢!」
        雪道用筷子夾起煎蛋,像之前樣把它遞出去。
        「來,啊——」
        天音手上筷子掉下的聲音響起。
        瑛子僵住。隻有雪道什麼都沒注意到。
        「……雪道,你在幹什麼?」
        天音一邊撿起掉下的筷子,一邊頂著抽搐的表情問道。
        「你問我在幹什麼?」
        一臉困惑的雪道在瑛子、煎蛋還有天音三者之間移動視線。
        「就如你所見啊。」
        他大概是找不到話來說明吧。
        「來,瑛子,啊——」
        雪道很普通地接下去。
        「……啊——」
        不過才中午就頂著一張比夕陽還要紅臉的瑛子張開了嘴。
        瑛子很不好意思地嚼著煎蛋。
        「好好吃。」
        「別客氣。」
        兩人一如往常的行動結束。
        垂下臉的瑛子幸福地笑著。看到這樣的瑛子,天音愈來愈覺得羨慕。
        「我、我我我!」
        她元氣十足地舉起手。
        「那個,下一個人,換我!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我不要,麻煩死了。」
        雪道立刻回答。
        「好過分!你好過分喔,雪道!這是歧視!我反對歧視!」
        「這不是歧視,這是區別。同時也叫做偏袒。」
        「一樣!偏袒和歧視一樣!而且我覺得偏袒更過分!」
        「不不不,並不是。歧視是一種社會係統,但偏袒不過是個人的興趣。」
        「你糟透了!」
        「謝謝你。」
        雪道輕鬆地無視天音的指責,若無其事地吃起了自己的便當。
        「嗬嗬,我要把發生過的事和沒發生過的事通通告訴瑛子,我要從社會上抹殺你這個家夥!」
        「你在瑛子這個當事人在場的場合說什麼啊,你這個超級沒用的女生。」
        「你居然給我升級!」
        天音像隻貓一般做出威嚇,但雪道卻是一臉平靜。
        「那我來喂天音。」
        瑛子一邊說,一邊夾起自己便當裏的配菜。
        「來,天音,啊——」
        「啊——」
        張開嘴的天音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你們……看起來好像一對親子喔。」
        無意義,但卻感覺不錯的日常生活就這麼流逝。
        另一方麵……
        「嗬嗬嗬,你們倒是挺厲害的嘛——這個的確是出乎禦堂葉流的預料。」
        在這個連早上沒有人影的巷弄裏,在濃密的影子中,葉流背靠著廢棄大樓的牆壁,坐倒在地上。她的額頭上微微流血,眼鏡上的其中一片鏡片壞掉。
        瑞佳無力地倒在她的膝上。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四處碎裂,被血染得一片鮮紅。
        碎裂的銀色短劍滾落在離她們梢遠的地方。
        「禦堂葉流不會讓你說,你是裝成被抓到的喔,分身。」
        理應被銀色短劍吸入、被銀色短劍封印的分身正站在那裏。
        分身從封印內側擊破封印,打倒了禦堂姊妹。
        和天音同一張臉、同樣的體型、同樣的發型、同樣的服裝。
        虛無的雙眼和其顏色是兩者唯一的差異。
        「我不會說喔。那個時候,我還沒辦法好好使用我的力量呢。」
        咯咯笑著的分身宣告著。
        突然之間,拍手的聲音從小巷裏響起,某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哼,原來如此啊,你在這裏出現啊,『伊皮米修斯』。」葉流低語。
        「啊,是叔叔。」分身揮了揮手。
        他看起來就像是個穿著燕尾服、戴著大禮帽、拿著手杖、全身包著繃帶的異類。
        「恭喜你,分身。你進到下一個階段了。」
        伊皮米修斯誇張地張開雙手,稱讚分身。
        「真不愧是我的女兒。你還不完整。你還沒完成。你還不是永遠——你還不是『虛構式』。」
        伊皮米修斯抬起頭,他那像是繃帶缺口的嘴角扭起笑容說道。
        「去吧。你自己知道該做什麼!」
        「是的,叔叔。這次我會好好地把葦原雪道全部吃掉的。」
        分身頂著一個人類做不出來的純真笑容,以輕巧的腳步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葉流撫著失去意識的瑞佳的臉頰,她抬頭看向伊皮米修斯。
        「嗬嗬嗬——葦原雪道啊。哼,看來把他選做敵人的禦堂葉流是正確的啊。」
        「或許是這樣,或許不是這樣。」
        伊皮米修斯用他那不知道是否存在於繃帶之下的雙眼俯視葉流。
        「不過,不論如何,你都得在這裏退場。」
        「噢,你要殺了禦堂葉流嗎?伊皮米修斯。」
        「如果你希望我這麼做,我就這麼做吧。」
        「希望,是嗎。哼,你還是一樣,是個無聊的家夥啊。」
        葉流推起隻剩下一片鏡片的眼鏡鼻架,她搖了搖頭。
        「那麼,我問你一個問題,『天才級天災』的禦堂葉流——如果是你的話,你難道不能再次封印進化後的分身嗎?」
        「禦堂葉流不會說她做不到。」
        麵對睡在她膝上的妹妹,葉流撩起她的一撮頭發。滑順的黑發不斷滑落。
        「如果分身不是先攻擊妹妹瑞佳,而是先攻擊禦堂葉流的話,禦堂葉流應該就能再次封印起分身了吧。」
        葉流從喉嚨深處笑道。
        伊皮米修斯那缺口般的笑加深。
        「那麼,再會了。當你在絕望的深淵祈禱時,我們將再會——」
        伊皮米修斯像是在祈禱般地莊嚴說完後,他便像個小醜般誇張地行了禮。
        在空氣中溶化、在背景中沉沒,伊皮米修斯消失了蹤影。
        「哼……誰會向你祈禱啊,不祥的『願望式』。」
        丟出這句話後,葉流以顫抖的手從白袍裏掏出手機。
        她撥了事先調查好的號碼,等待了數秒。
        「喂,你好。」
        「呀,葦原雪道同學。」
        她聽到電話彼端的雪道倒吸了一口氣。
        覺得可笑的葉流露出一個毒蛇般的笑。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6:53 |
    第四章 『等待者』伏龍
        在吃午飯的時候,葉流打電話來,要約雪道放學後出去。
        猶豫該不該赴約的雪道最後和天音一起前去赴約。


    放學之後,他們坐上巴士前往海邊的市立醫院。
        當他們在大廳尋找葉流的身影時,其中一個護士靠了過來,跟他們說葉流在五樓的三號室等他們。
        「……她是打算幹什麼呢?」
        「不要問我。她隻說了一句『到醫院來』就把電話掛掉了。」
        打從心裏覺得很煩的雪道聳了聳肩。
        「唔,我們也隻能去了吧,既然都來到這裏了。」
        「就是說啊……唔,碰到緊急狀況的話。」
        天音看向抱在胸前的布袋——『風鳴』。
        「你可別在醫院暴走啊。」
        雪道敲了一下天音的頭安撫她,天音則是不服氣地嘟起嘴。
        雪道沒理她,他朝正好下到大廳的電梯走去。
        他很自然地牽起天音的手,拉她前進。
        「……等、等一下。」
        天音顯得一臉驚訝,但雪道並沒有注意到。
        天音有些害羞、有些困惑地低下頭。
        在兩個人進入五樓的三號室之後,他們首先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葉流。她在睡衣上套著白袍,一身奇怪打扮的她額頭上包著全新的繃帶。
        她的妹妹瑞佳睡在隔壁病床上。由於她把棉被一路蓋到脖子,所以雪道他們看不出她的傷勢。她從長長瀏海間探出的雙眼憤恨地看著雪道。
        雖然雪道不知道瑞佳為什麼要這樣看他,但她們住院這件事應該不是假的。
        窗外混雜著紅色的太陽正逐漸沉人海裏。
        「你打算幹嘛?不會是希望我們來探病吧?」
        環著雙手的天音不屑地丟出問句。
        和禦堂姊妹拉出距離的雪道靠到牆上,他摸了一下頰上的傷痕。
        不知道是因為瑞佳在,還是因為葉流在看他的關係,傷口莫名地疼痛。
        「可惜。禦堂葉流真的隻是希望你們能來探病而已,住院生活可是很無聊的。」
        她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雪道和天音都沒有做出反應,也沒有改變警戒的態勢。
        尤其是天音的警戒特別強。她雖然雙手環繞在胸前,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移動手的位置,從布袋上握住『風鳴』的刀柄。
        雪道從背後踢了一下天音的腳跟。
        「……不要在醫院裏暴走。」
        至少在看清楚對方的動機之前不要動手。雪道小聲地接著說道。
        「我知道。」
        天音以同樣的微弱聲音回答,但她並沒放開握住『風鳴』的手。
        葉流用中指將眼鏡鼻架推上,露出一個毒蛇般的笑容。
        「理由就隻有分身,沒有其他理由。」
        這句話一出口,天音倏地跳到床邊,采出上身揪住白袍的衣領。
        「雪道都這麼說了,所以我不打算在醫院裏對你怎樣。」
        天音的臉上浮現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看著天音臉上那個超越敵意,已經來到殺意等級的笑容,葉流露了惡意的微笑。
        「你的反應很好。明白易懂,讓人很有好感。你的腦袋還是一樣糟。這種人也可以算是所謂『可愛』的家夥吧。腦袋跟你一樣糟糕的人應該會很愛你吧?禦堂葉流一點都不羨慕你,不過還是要跟你說聲恭喜。」
        不知道是不是葉流這種遊刀有餘的態度激怒了天音,讓她咬牙切齒。
        天音的眼裏滿是憤怒,她抓住白袍的手更加用力了。
        躺在隔壁病床上的瑞佳投射出讓人寒毛豎起的殺意。
        「把手,從姊姊,身上,放開。」
        「囉嗦。」
        天音狠狠地瞪著瑞佳。
        病房裏盈滿險惡的空氣。可能是空調太冷了吧,雪道打著寒顫。
        「天音。」
        雪道靜靜的叫聲讓天音找回些許的冷靜,她放鬆了力道。
        「……對不起。」
        「別在意。比起這個,我們有個問題該問。」
        「『為什麼禦堂葉流和瑞佳會住院?』」
        啪的一聲,葉流愉快地拍了一下手。
        「沒錯吧,葦原雪道同學?就邏輯角度來思考,你理應從這個問題問起。」


    思考被葉流看穿的雪道不是很高興地歎了一口氣。
        「唔,就禦堂葉流而言,這個故事並不有趣。」
        葉流的話聽起來是很不滿,但她臉上那惡意的笑並沒有消失。
        「分身打破封印,順便把禦堂葉流和瑞佳搞成這樣,然後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
        毒蛇之笑的邪惡程度增加。
        「這個故事一點都不有趣吧。」
        天音瞪著葉流眼鏡後方的雙眼,確認這個故事的真假。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雪道撫著頰上疼痛的傷口插嘴。
        「為什麼葉流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們?你們是爭奪『分身』的敵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件事。」
        天音大概也在想著同一件事吧,她點著頭,以視線朝葉流尋求答案。
        「理由?哼,理由啊。你們應該早就知道了吧?至少葦原雪道同學應該要知道啊。」
        葉流隻是像條毒蛇般一笑。
        雪道不能說他不知道。
        葉流在等——她在等她選做敵人的雪道成長。
        她甚至要雪道把從她們手上溜走的分身當成是墊腳石嗎?
        「你瘋了。」雪道吐出這句話。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流用雙手按住臉,笑到全身顫抖。
        她的聲音讓聽的人覺得恐怖,而且裏麵還夾雜著她扭曲的瘋狂。
        「你現在才要對禦堂葉流這麼說嗎?原來如此,瘋了?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沒有關係。這是禦堂葉流從小到大最常聽到的讚美——所以呢?」
        「沒有啊,我隻是再次確認到我討厭你而已。」
        「那真是太可惜了。禦堂葉流是喜歡葦原雪道的喔。」
        說完之後,葉流把臉上的手放開,將視線轉向天音。
        天音從正麵接下葉流的視線。
        「你要是對我的朋友做了什麼,我絕不會原諒你。」
        「真是的,禦堂葉流沒信用到教人悲哀的程度。禦堂葉流隻是想告訴你,她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是嗎,那我們要回去了。」
        絲毫不掩飾自己嫌惡表情的天音把手放上病房門把,隻把頭轉了回來。
        「保重了,序列第一域第三位,三賢者第一人『天才級天災』的禦堂葉流。」
        「你才是呢,序列第二域第四位,天川博士的秘密武器『風鳴』的天川天音。」
        在揶揄的語氣背後,天音收起了刺,葉流壓下了嘲諷。
        應該說是果然,還是該說是當然呢,這兩個人的感情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雪道一臉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之後,他也打算跟著天音離開。
        「等一下,葦原雪道。禦堂葉流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不隻是雪道,就連開門的天音都停下了動作。
        「……我?」
        「就是你。」
        「天川可以一起聽嗎?」
        「禦堂葉流都說了這是秘密。」
        「我非常想拒絕。」
        雪道擺明了不想接受。
        「唔,就禦堂葉流而言是無妨。如果你這麼希望的話,天川天音是可以留下——」
        葉流邪惡地一笑。
        「這樣好嗎?」
        「我知道了,我一個人留下。」
        雪道隻把頭轉過去看向天音。
        天音微微點了點頭。
        「我在房間外麵等你,要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就大叫。」
        「抱歉。」
        「嗯,唔,你偶爾被人要著玩一下也不錯啊。」
        「你很失禮耶。我什麼時候要過別人了?我應該是被要著玩的那個人才對吧!」
        「嗚哇,你的自覺程度是零耶。」
        雪道煩躁地揮了揮手,天音離開病房,隻剩下他一個人。
        混著赤紅色的陽光還是一樣從薄薄的窗簾彼方溶進室內,瑞佳仍然用那怨恨的眼神看著雪道。
        頰上的傷一陣疼痛。
        獨自被留下來之後,剛剛他還覺得狹小的病房突然變得寬廣,他總覺得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思考了一下後,雪道坐到病床邊給探病客人用的椅子上。
        「那麼,說真的,你跟天川天音怎麼樣了?至少應該已經親過了吧?」
        如果他嘴裏有含飲料的話,他一定會把飲料噴出來。
        「……如果這就是你的秘密,那我要回去了。」
        「嗯——?難道說你有其他正牌女友?可是腳踏兩條船是不行的喔。你遲早會被某一方刺殺,不然就是某一方會在你麵前自殺,搞不好還會被砍頭,被送到船上強迫殉情喔。」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最好是有在腳踏兩條船啦!有什麼原因會悲愴到讓我非得去跟天川談戀愛不可啊。」
        「哼,那真是太可惜了。那麼你要不要跟禦堂葉流談談地獄般的戀愛呢?」
        咯咯笑著的葉流把眼鏡推上來。
        話題從沒什麼特別的茶餘飯後聊天——
        「你真的是葦原雪道嗎?」
        ——唐突地跳開。
        「我們在『灰天使』上搜尋你這個敵人——唉呀,外麵的人不知道啊。唔,我們對你進行了調查。」
        「然後呢,你們查到了什麼?」
        「父親是葦原春彥,母親是葦原夏乃,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跳過秋天,但長子的名字叫做葦原雪道。葦原雪道誕生在一個很北邊的小城市。
        接著,在葦原雪道十三歲的那個春天。你的父親被派遣到國外工作,你的母親隨行。但由於該國的政情有些不穩定,所以你一個人留在日本。你搬到這個城市,進入公立中學……到這裏為止,都隻不過是你的個人檔案。」
        葉流拍了一下手,像個舞台上的祭司一樣,誇張地張開雙手。
        「一切都是偽造的檔案。
        葦原雪道的確存在,戶籍也存在。
        然而,不管我們再怎麼調查。,我們都找不到這世上任何有關葦原春彥或是葦原夏乃的資料。他們沒有戶籍、沒有出生證明,也沒有駕照或是保險證!你出生的城市並不存在,你上過的小學也不存在!」
        葉流的指頭指向靜靜聽著她說話的雪道。
        「你從十三歲的春天開始,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就是禦堂葉流的結論。」
        「愚蠢透了。」
        雪道平靜地、不可置信地這麼說。
        然而,葉流並沒有漏看到雪道有那麼一瞬間把視線栘開。
        「噢,愚蠢透了,是嗎?」
        「那我是從哪裏來的?」
        「禦堂葉流希望聽到你親口說出來。」
        「我有爸爸媽媽!他們會彙錢給我,也會寫信給我,有時候還會打電話給我!」
        「那,五年前的事呢?」
        「我記得……當然。」


    「呼——噢——『我記得……當然』是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麼,我們這邊的調查出了錯呢。」
        葉流不懷好意地咯咯咯笑道。
        她覺得很有趣。
        她的眼神像是一個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
        她的神情像是一個要挑戰新公式的科學家。
        她的雙眼甚至帶著炙熱——像是一個戀愛中的少女。
        「你好有趣呢!」
        「我不有趣。我隻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當然是啊,就算你不強調『普通』這兩個字,禦堂葉流也是很清楚的。」
        再也忍不下去的雪道踢開椅子站了起來。
        由於過度用力的關係,椅子翻了過去,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如果你隻有這些話要跟我說的話,那我要回去了。」
        如果是平常的話,雪道一定會把椅子放好,但他今天連看都不看那把椅子。
        他背過臉,避開葉流的視線。
        「不,還有一件事。什麼嘛,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雪道無言地動了動下巴,要葉流繼續說下去。
        葉流招了招手,要雪道把臉靠過來。
        雖然雪道的表情因為不情願而扭曲,但他還是乖乖地把臉靠上去。
        葉流把手放上雪道的臉,把嘴靠到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好甜、好甜、仿佛像是砂糖般的諂媚聲音。
        「裝人類的遊戲很有趣嗎?怪物。」
        那是一道——告訴雪道他的世界早已崩壞的聲音。
        寒毛直豎的雪道全身冒汗。
        葉流長長的舌頭不斷舔著雪道頰上的傷口。
        下一個瞬間,雪道用盡全力推開葉流。
        太恐怖了。
        恐怖到他覺得想吐。
        「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流在病床上放聲大笑,她的身體像隻蛇一般扭曲。
        就連她白袍下的睡衣都掀了起來,通透的肌膚露了出來。
        配上她那扭曲的笑容,這一幕甚至能讓人感受到一種頹廢的性感。
        「啊啊,好好笑!好愉快!這是什麼什麼笑話!呐,葦原雪道同學!告訴禦堂葉流啊,你到底是誰!」
        雪道連一秒鍾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連滾帶跑地逃出病房。
        他用力地關上門,切割開葉流所在的房間和自己的空間。
        他想要跌坐到地板上,可是他更想要盡早離開這裏。
        疲累至極的雪道重覆著粗重的呼吸,他拖著腳步逃走。
        葉流的大笑聲有如追捕獵物的獵犬一般穿過房門。
        「我愛你喔,葦原雪道!」
        那是一句充滿了惡意的愛的告白。
        雪道逃出病房外,撞上了站在門外的天音。
        「呀——!」
        雪道沒有餘力去應對天音那微弱的慘叫,他全身上下都因汗水而濕濡。他的呼吸粗重,他的頭非常痛。他硬逼自己把呼吸順下去,但他的頭痛並沒有消失。
        「喂,你在幹嘛啊,雪、道……」
        天音也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發生了……什麼事嗎?」
        「什麼事都沒有。」
        雪道以幹啞的聲音答道。幹涸的喉嚨讓他覺得嘴裏十分幹燥。可是他全身上下噴出的汗水卻不願停下。
        他以搖晃的腳步撐住牆壁走了請來。
        「……我想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咦?喂,喂。你到底怎麼了?你的臉一片蒼白,而且你還在顫抖!」
        雪道沒有回答。
        他沒有餘力回答。
        他甚至沒注意到天音伸出的手。
        雪道半跌半逃地前進。當他看到樓梯旁的休息室後,他便用整個身體把門推開滾進去,睡倒在沙發上。
        由於休息室同時也是吸煙所,所以休息室中央有一台空氣清淨機,再加上門非常地厚實,外麵的聲音進不到休息室裏。
        塑膠製的沙發沿著四麵牆壁排放著。
        就算雪道用力地吸著廉價塑價沙發味和殘留的淡淡煙味,他還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他隻能依從腦髓的要求閉上雙眼。
        他感覺到一道讓人覺得懷念的氣息。
        雪道張開了雙眼,發現那個男人站在眼前。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雪道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躺在沙發上的雪道認真地抬頭看著那個男人。
        與其說是奇妙,那應該算是個奇怪的男人。
        他穿著一套可以直接穿去參加正式宴會的完美燕尾服,而且他連手杖跟大禮帽都備齊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像個透明人一樣,全身上下都被繃帶包住,隱藏起所有皮膚。
        「你……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雪道覺得自己知道這家夥是誰。他覺得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看過這家夥。
        「好悲哀啊。」
        他淡淡地……笑了嗎?包著臉的繃帶微微一動。
        「我是『名字已被遺忘者』。」
        他把手上的手杖轉了一圈,頂起自己大禮帽的帽簷。
        「可是,我還是報上名字吧。我是『受祈禱引誘者』,我是『見證人世終焉者』,我是『最初的病痛』,我是『虛偽與真實的仲介者』,我是『在王身後吹喇叭者』——接著,我是——」
        手杖再次躍動,有如一把劍的它指向雪道的脖子。
        雪道的嘴擅自動了:
        「『伊皮米修斯』。」
        「沒有錯——真是教人懷念啊,我的舊友。」
        他——伊皮米修斯嘲諷般地說完後,抽回手杖。
        「一段日子不見,您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了呢!」
        雪道用指尖撫過頰上的傷痕。
        他對不是自己的自己所說的話。
        他有一半腦袋認識伊皮米修斯。
        他有一半腦袋不認識伊皮米修斯。
        「你是——」
        舌頭幹燥,口中幹渴。心跳加快,沉鈍的頭痛在腦中回響。
        他該問什麼。
        伊皮米修斯的事嗎?
        不對,不對,不對,他必須知道的事是——
        「……我是……」
        「『等待者』。」
        短暫宣告完後,伊皮米修斯的身影便在雪道眼前溶開。
        他像是被空氣清淨機吸進去的煙霧一般淡去、消失。
        「等一下,伊皮米修斯!」
        「再會了!在這段休息時間中,再會了!為你所冀望、我所實現的這道再計算帶來起始的終焉吧!為分身這悲哀的碎片帶來救濟!為願望及永遠及虛構及終焉的一切,帶來完全!」
        伊皮米修斯像是舞台上的演員一樣高高舉起雙手,仰望天空。
        在說了一段不像是咀咒也不像是語言的話之後……
        伊皮米修斯消失了。
        沒有留下任何一道他曾經存在的證明。
        雪道的意識沉入暗合——
        『等待著』
        這個名字在腦內回響。
        雪道的靈魂知道,這是他的名字,這不是他的名字。
        同一個時間,瑛子正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陽餘暉的顏色染上黑發,在她表情貧乏的臉上留下陰影。
        她和放學之後就立刻離開的雪道還有天音不一樣,她是在結束學生會活動之後才回家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的關係,周圍的家家戶戶都傳出準備晚餐的香味,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瑛子的手上抱著書包和她在路上買的書店紙袋。
        「……我這次一定要讓葦原說好吃。」
        由於她跟天音告白了過去,所以她回想起她所做的情人節巧克力被雪道全力批評的悔恨,瑛子在路邊握緊了拳頭顫抖。
        「長月瑛子。」
        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轉過頭。
        眼前的人是天音。
        「怎麼了,天音?你不是說有事要和葦原……」
        瑛子一邊說,一邊發現眼前的天音不是天音。
        她的發型、聲音、體型都和天音一模一樣。
        但她們的顏色不同。
        灰銀色的頭發和有如深海般的青色雙眼。
        瑛子的本能使她對眼前的女生在心中警鈴大作。
        「你,是誰?」
        為什麼,會如此地恐怖。
        ……原來如此,是那對青色的雙眼。
        那樣空虛、那樣澄澈的雙眼不是正常人會有的眼睛。
        瑛子反射性地要逃,但那個女生的動作比她還快。
        分身二話不說地揍了瑛子一拳。
        打上橫膈膜的拳頭讓瑛子的身體彎成了<字形。她的肺部像是被扭緊的紙袋般,氧氣不斷流失。
        瑛子還沒來得及被嗆到就失去了意識倒下。
        天音接住下跌的瑛子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然後繞著圈跳舞。
        「啊哈哈,這樣我就準備好誘餌了。」
        分身笑道。
        他做了一個暗黑的夢。
        他遊過無知的暗合。
        他渡過安寧的虛無。
        沒有聲音、沒有顏色,也沒有氣味。
        沒有前後也沒有方位沒有距離,恐怕連時間都沒有流逝。
        雪道漂浮在虛無之中。
        「——」
        就這樣永遠待在那裏也不錯。
        「——!」
        他甚至有了這樣的想法。
        「——雪道!」
        不,那一定是正確的。
        「……你很吵耶,天川。」
        好像有溫暖的水滴碰到臉上。
        為什麼呢,雪道覺得自己不能不醒過來。
        「……怎麼了,你在哭啊?」
        眼前是眼裏泛淚的天音。
        這裏是他跑進來的休息室,雪道睡在沙發上,天音則是正盯著雪道的臉看——而且她看起
        來非常地擔心。
        「我才沒有哭!」
        天音憤怒叫道,淚水不斷自她金色的雙眼落下。
        「我才要問你是怎麼了。你進到休息室之後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且完全不起來!我明明就踢了你三次!」
        「踢……你給我等一下,為什麼叫人起床要用踢的!?嗚哇,仔細一看,我的製服上有鞋印啊……我倒下、睡著了嗎?」
        雪道坐起上身環視四周。
        休息室的燈沒有打開,夜幕籠罩了窗外。
        點綴了星星的夜色海麵就在窗外的彼端。
        「沒錯,你突然就睡著了。你的臉色很難開,唔,那個,我好歹有關心你,你要謝謝我喔!」
        怪了。
        這裏有另一個人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想不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睡了幾個小時?
        「喂,你有在聽嗎!喂,雪道!」
        雪道一邊拿出手機確認時間,一邊按住像隻小貓亂喊的天音的頭。
        「啊啊……抱歉。」
        看來他睡了兩個小時左右。他的意識到現在都還是一片模糊。
        「咦,有簡訊,是瑛子嗎?」
        雪道確認簡訊。傳送者果然是瑛子。標題跟本文都是一片空白,隻有一張附件照片。
        雪道打開照片。是人物照片嗎?
        「——!」
        他的眼前染成一片鮮紅。
        他的意識急速覺醒。
        在某處、室外、籬笆旁、瑛子跌在混凝土地麵上,雙手雙腳都被細繩綁起。
        將黑發綁成的馬尾的她穿著製服,雙眼緊閉。
        至少她身上沒有可見的外傷。她應該還活著吧?
        雪道很想把手機給砸了,可是他拚命忍住這股衝動,進行思考。
        是誰幹的?他隻想得到一個人!
        「分身!」
        用冰蓋隱藏起沸騰岩漿的靜謐。
        憤怒讓他全身顫抖。
        「怎麼了,雪道,你的表情好恐怖……」
        不尋常的空氣讓天音從旁窺探手機畫麵。
        「瑛子!」
        天音倒吸了一口氣,她的視線在手機畫麵和雪道的臉之間來回。
        對雪道深沉寂靜的憤怒感到畏懼的天音閉上了雙眼。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我明明就知道事情遲早會變成這樣。」
        「……」
        「沒問題,我會去把她救回來的。」
        「我也要去。」
        「你在說什麼啊!」
        「沒有關係。」
        雪道短促地吐出這句話。
        「不要管我。不過,我一定得去救瑛子。」
        「怎麼可以不管你,如果雪道有了什麼萬一,瑛子也一定會很難過的。」
        「她有你。」
        「你在說什麼?」
        對現在的雪道說什麼都沒有用。
        亢奮的激情讓他迷失了自己。
        他對瑛子這麼——
        「你……喜歡瑛子嗎?」
        「她是光。」
        雪道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
        那天抱著棄貓而笑的瑛子。
        「是我四年前找到的光。」
        是他絕對不能失去的存在。
        「可是——」
        「既然我知道瑛子身陷危險,就不可能保持沉默、置她於不顧。」
      
        雪道向前走去。
        「走人了,天川。」
        容不得天音說不的語氣讓天音的腳擅自動了起來,她走到雪道身邊。
        「你知道在哪裏嗎?」
        「那是學校的屋頂上吧,我有印象。」
        幹啞的不祥聲音。
        雪道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像是繃緊到即將碎裂的容器般危險的氛圍。
        「……你是雪道吧?」
        天音不安地確認著。
        雪道沒有回答。
        分身在學校屋頂上唱著歌。
        她搖著兩條銀灰色的尾巴,漫長和緩的歌聽起來很像是搖籃曲。
        她歌唱時的表情就有如一個孩子。
        分身那令人想睡的歌聲響遍了整個寬廣的屋頂。
        躺在分身腳邊的瑛子對歌聲有了反應,她張開了雙眼。在意識到自己身體被綁住的狀況之後,瑛子抬頭看向分身,問道:
        「……你是誰?你的目的是贖金嗎?」
        在瑛子出聲後數秒,分身才停下她的歌。
        「你不覺得我看起來是天川天音嗎?」
        「……不覺得。」
        沒有回答的分身咯咯咯地笑了。
        瑛子雖然看起來很冷靜,但分身卻很清楚她的心跳加快、身體緊繃,連她的手都在顫抖。
        「你用不著害怕喔,我並不會對你怎樣。」
        「這不構成答案。」
        瑛子裝得很堅強,藉以掩飾自己的畏怯。
        「我呢,也在等他喔!」
        分身這麼說時,瑛子隻想得到一個人。
        「葦、原——」
        瑛子不知道理由。可是,分身在等著葦原雪道。
        瑛子理解到自己是個誘餌。
        她祈求雪道不要趕來。
        「我吃了一點點的他,所以我也多少知道他在想什麼喔!他真的很在意你呢!」
        不過,雪道他——
        「隻要是為了你,不管是什麼地方,他都會來喔!」
        他不可能不來的。
        「可是,你不希望他這麼重視你?」
        「……我隻是想待在葦原身邊。」
        麵對瑛子嘶啞的低語,分身回以一個純真的笑。
        摩擦的聲音響起,門被打開了。
        雪道出現在門的彼端,天音則跟在他的身後。
        「我來了,瑛子。」
        「葦原……天音。」
        瑛子以複雜的心情叫著兩人的名字。
        她很高興。但是,她的不安卻勝過高興的心情。
        「你是……葦原對吧?」
        雪道的雙眼雖然沉靜,但裏麵卻仿佛燃燒著火焰般。
        看起來就像是別人一樣。
        他散發出靜謐與凶暴的氣息。
        麵對一看到瑛子就想衝出去的雪道,天音抓住他的手腕。
        天音接下雪道狠狠瞪著她的眼神,搖了搖頭。
        「……瑛子交給我來救,雪道你退後。」
        「也對。」
        他冷靜的聲音中暗藏著凶暴。
        那是在意著瑛子一個人的堅強意誌。
        他狠狠地瞪著分身。
        「……交給你了,天音。」
        「交給我吧。」
        天音拔出『風鳴』、整理好呼吸後向前踏出一步護住雪道。
        「雖然花了我不少時間,但我要回收你,分身。」
        「你是怎樣都好啦。」
        分身一臉空白地歪過頭,她這麼說道。
        「我說了很多次,我對你並沒有興趣喔?」
        「就算你對我沒有興趣,我也對你有興趣!」
        淡粉紅色頭發揚起的天音如風般地在混凝土地板上衝刺。
        「唔,那是沒有關係。」
        分身咯咯咯地笑著張開雙手。
        「『虛構式』碎片·架空現象——」
        她張開的雙手浮現出銀色的光輝,接著在空中輕輕一點。
        銀色的魔方陣毫無任何前提地接連浮現在空中。
        魔方陣像是在開視窗一樣連續出現。


    銀色的魔方陣包圍住了屋頂。
        「『分身』。」
        銀色的魔方陣發光彈開。
        所有的魔方陣裏都誕生了一個新的分身。
        隻有笨蛋才會去數的分身數量——和天音同一張臉、同一個體型、同一個發型。隻有虛無雙眼跟顏色是和天音不同的『天音』集團。
        在新分身誕生之後,魔方陣也沒有消失,它們隻是不斷增加分身的數量。
        旁人瞬間就無法分辨出哪一個才是第一個分身。
        所有的分身——都純真地微笑著。
        「……這是、什麼!」
        天音反射性地停下腳步。
        雪道衝過天音身邊。
        「雪道!」
        他沒有回答天音的叫喊,隻是筆直地朝分身她們衝去。
        在以少搏多的狀況中,現在是最大的勝機。
        隻要他停下腳步,就會被她們的數量壓垮。
        看著雪道的身影遠去,天音領悟了。
        『天川天音,沒有才能。』
        瑞佳的話劃過天音腦裏。這或許隻是覺悟的差異。
        「啊哈,真有趣。」
        所有的分身同時一笑。
        無數的相同聲音仿佛能搖動腦內深處,分身們齊步拉起包圍網。
        「來吧,葦原雪道!」
        分身的話就像是在等待戀人一樣。
        雪道連這句話都沒有回答,他隻是對著朝他逼近的分身舉起拳頭。
        他沒有以誰為目標,他隻是先把眼前的分身打飛。
        但其中一個分身卻輕而易舉地纏上雪道的手臂,把他抱住。
        他沒有動搖。
        也沒有焦急。
        雪道微微一笑。
        「我想說你一定會抓住我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
        分身邊轉圈邊跳舞地向雪道問道。
        雪道無視她的問題大叫。
        「天音!這家夥是本尊。連我一起砍了!趕快,在我被她吃掉之前!」
        兩個人倒吸了一口氣。
        是天音和瑛子。


    「你、你在說什麼啊,雪道!」
        「住手,葦原!」
        她們發出了悲痛的呼喊。
        分身的爆笑聲卻比那悲痛的聲音還大。
        「啊哈哈,這是沒有用的!天川天音做不到這種事的!」
        「可以的,快上!」
        她做不到。
        沒錯。
        天川做不到。
        這明明是戰鬥現場,但她卻像個笨蛋一樣站在那裏。
        「你太看得起天川天音了,葦原雪道!」
        除了抓住雪道的分身之外,所有的分身都朝天音衝過去。
        天音還是不能動彈。
        「快砍啊!」雪道大叫。


    「天音,拜托你,救救葦原!」瑛子訴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咆哮聲的天音緊緊握住『風鳴』。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
        青色魔方陣拉開。
        「『鐮鼬』!」
        天音接連地——
        「『鐮鼬』!」
        射出肉眼不可見的刀刃。
        「『鐮鼬』!『鐮鼬』!『鐮鼬』!」
        她把所有靠近她的分身都砍倒。
        分身連碎片都不留下,仿佛像是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消失。
        但不管她再怎麼砍,分身還是一直從後麵不斷湧上。
        「你是笨蛋嗎!趕快砍了這個本尊啊!」
        「吵死了,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天音放出鐮鼬、砍人,向前邁進。
        「我這個人啊,非常討厭你這種思考方式!」
        麵對眼前蜂擁而上的分身……
        「你要死是沒有關係,可是被留下來的人會怎麼想啊,你這個笨蛋!」
        天音不停下、不畏懼、不回頭。
        分身的拳頭、分身的腳、分身的刀撕裂著天音。她的外套裂開、皮膚破裂、肉被切開,綁住淡粉紅色頭發的緞帶也飛開了。
        流著血的天音跨過群眾的敵人,揚起長發向前衝去。
        「你也要想想我跟瑛子的心情啊!」
        待在分身懷中的雪道愣了一下,不禁笑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繃緊的寂靜憤怒正在消失。
        「抱歉,天音,救救我。」
        「這樣才對啊,你這個笨蛋!」
        天音以衝刺的力道把『風鳴』刺到地上,以它為軸讓兩腳浮起、轉了個身。
        兩腳並齊的回旋踢把被分身抱住的雪道踢飛。
        她硬是把雪道從分身身上拔開了。
        在雙腳一起著地的天音身邊,沒能做好準備就被踢飛的雪道跌到混凝土地板上。
        「哇喔嗚!」
        分身望著拉開距離的兩人,一副覺得很有趣的模樣拍了拍手。
        天音的頭一甩,把紊亂的發絲甩到後方。
        雪道頂著因為疼痛而皺起的臉,站了起來。
        接著,仍然健在的分身們並排在兩人的身後、側麵、各個方向。
        「……我們要沒命了。」
        「這倒是不會——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就是了。」
        她把用左手握著的『風鳴』揮了一下。
        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扭到的,天音的右手腕大大腫起、不斷顫動著。
        「我覺得我現在不會輸給任何人。」
        這不是虛張聲勢,天音自信滿滿地這麼說。
        那是做了戰鬥覺悟的人,才具有的堅強眼神。雪道看得出來天音全身漲滿了力量。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趣喔!」
        分身們嘲笑著天音覺悟的大笑聲響遍屋頂,溶進被星光點綴的夜裏。
        所有的分身都緩緩地以一絲不亂的步伐開始動了起來。
        「很好,那我要在殺了天川天音之後,慢慢來享用葦原雪道。」
        麵對這讓人聯想到僵屍不斷逼近的場景,雪道揶揄地笑了。
        「你在笑什麼啊。」
        「真是不可思議,我也覺得我不會輸了——我們要救出瑛子,三個人一起回去喔。」
        說完之後,雪道伸出手握出『風鳴』的刀柄。
        「如果隻是要幫忙揮刀的話,我也做得到吧?」
        「……笨蛋。」
        在這場戰鬥之中,還是一樣以少搏多。
        分身們絲毫不隱藏殺意,她們形成一個軍團朝雪道他們逼近。
        然而,這兩個人的表情卻異常平靜。
        「歌唱吧,『風鳴』。」
        兩人低語。
        動作的『風鳴』、『鐮鼬』構築而成的青色魔方陣。
        發生了異常變化——
        黑色的粒子從雪道身上落下,包圍住兩個人的四周。
        青色魔方陣被改寫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雪道對眼前的異常變化低語。他記得他曾經見過這片黑暗。
        在自己和天音之間所厭到的平靜如幻影般消失了。
        沉鈍的疼痛劃過腦髓,他好像快要想起什麼。
        全身包著白色繃帶,身穿燕尾服的男人——
        「我不知道!可是,沒有關係。」
        毫無根據的自己和信賴讓天音積極地叫道。
        「鐮鼬!」
        她朝黑色的魔方陣揮下大刀。
        那是鐮鼬,但也不是鐮鼬。
        黑色的風。
        兩人的身邊卷起了黑色的風。
        黑色的風就有如能夠切刻任何靠上前來的東西的刀刃集團,接連撕裂分身。
        四散、四散、四散。
        類似大笑聲的風聲響起,把它所碰觸到的所有物品全數撕裂。
        無數的分身——
        「……騙人,的吧。」
        ——像是被吹散般地被切碎了。
        剩下的最後一個分身被黑色的風所吞噬。
        看著消失的黑風和四散的銀光,天音高興地大叫:
        「贏了……我們贏了,雪道!我有保護你,我有成功保護你喔!」
        「啊啊,是啊。」
        心情有些複雜的雪道回道。
        「喂,趕快去瑛子那邊啊!」
        天音開朗地說完後,便牽起困惑的雪道的手跑了起來。
        「對了,瑛子。」
        他成功地救出瑛子。
        這樣就好。其他還有什麼事?
        為什麼雪道心裏吹著一陣風呢?
        為什麼會吹著一道有如暴風雨前兆的風?
        雪道看著解開的淡粉紅色頭發搖曳、看著牽著自己的溫暖小手、看著那嬌小的背影。
        他對自己問道:
        「我是——」
        接著——分身崩壞。
        黑色的風侵入分身『式』的構成,將之撕裂。
        為什麼,一切都應該很順利的。
        吃了葦原雪道。
        「……叔叔。」
        得到永遠。應該是這樣的。
        「好悲哀啊,終焉通常是殘酷的。」
        伊皮米修斯的聲音響起。
        「不過是『虛構式』碎片的分身是比不上我的舊友『等待者』的。好悲哀啊,你沒能等到完成就要結束了!」
        「叔叔,你、跟、我、說、謊、了、嗎?」
        「不,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出半個謊言。隻是,你的期待不夠。你的期待比不上『等待者』的期待。當兩個願望相互碰撞時,悲劇理所當然地會發生,就隻是這樣而已。」
        「……我聽不懂,叔叔,我,會變成什麼樣——」
        「即便『虛構式』的碎片不變,你附屬在碎片上的意識會消失。你會沉入虛構的海裏,回到無的狀態——或者是,人類說這叫『死亡』。」
        什麼嘛,是這樣啊。
        「『我』,會死掉啊……」
        咦,那『我』——
        不是分身,不是天川天音——
        『我』——
        究竟是誰。
        「你還沒有發現嗎?你從開始到最後,都不過是天川天音的複製品罷了——你不過是一個追尋著死去父親幻影的悲哀『式』罷了。」
        伊皮米修斯的聲音裏不帶半點溫柔。
        「你所追求的永遠——」
        他殘酷地宣告。
        「不存在任何地方。」
        啊——啊,我不想死。
        這樣的恐怖讓『虛構式』有了動作。
        某種氣息讓雪道停下了腳步。
        在雪道眼前,天音解開了瑛子的束縛,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那個東西的氣息跟著出現。
        像是要摧毀、玷汙、抹黑這一幕般。
        雪道感受到背部被汗水所濡濕,頰上的傷口正抽痛著。
        他回過頭,看見了——
        浮在空中的分身。
        毫無光芒的青色雙瞳正虛無地仰望著天空。
        雪道歪過頭,從正麵看向那份虛無。
        他差點被那份虛無吞噬。
        有東西正要從那虛無的雙眼後麵出現。
        黑泥般的東西從那虛無的雙眼中滾落,包覆住分身。
        雪道反射性地撿起天音掉在地上的『風鳴』。
        「——快逃!」
        不能看到那個。
        那個不是人能看的東西。
        隻要看到那個,人是無法忍受的。
        「什麼事,雪道?」
        「怎麼了,葦原?」
        對雪道聲音做出反應的兩個人轉過來,看到了那個。
        她們看見黑泥所構成的那個把分身吞了下去。
        她們看到那隻不斷溶解的多頭黑色巨龍。
        看到這樣的東西,人類是無法忍受的。
        天音和瑛子倒下的聲音在雪道聲後響起。
        為了守護靈魂,雪道意識中的斷路器跳開了。
        『——喔——喔喔——』
        黑龍以地獄般的聲音鳴叫。
        發出黏質聲音的多頭黑龍朝雪道逼近。
        龍一邊放出壓倒性的死亡氣味,一邊灑落駭人的腐臭味,一邊朝離它最近的雪道身體逼近。
        它雖然外形是龍,但它的本質是黑泥。
        雪道進到其中,沉入泥裏。
        接下來,就隻是吞噬了。
        黑泥是它的手它的牙它的鍾甲是它的一切,隻要被黑泥卷進,就會再也逃不出來。
        汙泥之龍吞了葦原雪道這個小小的人類。
        接下來它要吃了倒在後麵的那兩個小女生。
        它要吃更多更多的人——


    「那是不行的。」
        人類是無法忍受的。雪道,不,『他』在汙泥之龍裏麵開了口。
        和葦原雪道同一張臉、一樣的聲音、一樣的體型。
        但他不是葦原雪道——『他』的四周吹著黑風。
        那是一道滿載著寂寥的孤獨之風。
        「來自虛構之海的汙泥之龍、根源的恐怖、死的原型——『恐懼之型』。」
        他以哀憐的眼神抬頭看向黑龍。
        黑龍感到困惑。
        為何,他不害怕?
        為何,他不恐懼?
        為何,他不畏怯?
        他不害怕身為『死』的黑龍。
        難道他不怕死嗎?
        「最靠近『死』的人是你,所以你最害怕『死』。」
        他非常溫柔地柔說完之後,便揮下了『風鳴』。
        發出咻咻聲的大刀纏上黑風,不過一擊便撕裂了龍的身體。
        「喔喔喔喔喔喔喔——!」
        龍發出苦悶的呻吟,不斷掙紮著。
        它不懂。為何『死』會被殺害。
        為何『死』會死亡?
        為了抓緊時間不讓掙紮的龍逃走,他把大刀刺到地上。
        「我的名字已被遺忘,我已經放棄祈禱。哀憐的龍啊……」
        他把手刺進龍中。
        「我救不了你。」
        他從『恐懼之型』裏拉出核心,也就是分身。
        擁有一雙虛無眼睛的『天音』滿身泥濘地被拉了出來。
      
        她青色的雙眼、她的身影都像是在雨中濡濕了身體的小貓一般虛弱,滿載著哀怨及絕望。
        「啊、啊……啊啊啊啊。」
        聽著分身幹啞的聲音,他再次撫過臉上的傷後,抓起她的脖子,把指頭穿進去刺開皮膚。
        「不要,我,不想死啊。」
        分身感到恐怖。
        對第二次的死亡感到恐怖。
        「可是你會死,我會殺了你。」
        他撫了撫那銀灰色的頭發安撫她。
        和他所說的話相反,他的手非常溫柔。
        「我不要、我不要。」
        分身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叫道。
        她掙紮著要從他的手中逃開,但控製她脖子的手卻一動也不動。
        「希望人類的願望永遠不會消失,希望一切的虛構都不會消失。」
        他像是抱著孩子般緊緊抱住她。
        「終焉將平等地造訪每個人,沒有人能破例得到永遠。」
        不知是祈禱還是懺悔,他的聲音裏帶著寂寞。
        「懷抱著絕望和安心吧,黑龍,你的終焉就是我。」
        他把牙齒刺進分身細瘦的脖子上。
        在靜謐的夜裏,這有如立下誓言的接吻一般嚴肅。
        分身被吞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發出恍惚的呻吟聲,紅了臉的她青色的雙眼裏因為熱度而恍惚。
        「『我』、被、吃掉、了。不、見、了。」
        甜美的聲音,她能貪圖的就隻有快樂而已嗎?
        她用過於白皙的手攀上他。
        他的身體冰冷,和死人一樣冰冷。
        她碰觸著他的肩膀、他的脖子、他的臉頰,她窺探著他的雙眼。
        「——啊啊,原來如此。你早就……」
        她終於理解了那是什麼。
        「好可憐,喔。」
        分身流下淚水,她的身影逐漸淡去。
        她閃爍著耀眼光芒,化作白雪般的光輝——
        被吸收進他身體的內側消失。
        「你為我感到哀憐嗎,黑龍——」
        他對著已不複在的分身低語後,靜靜閉上雙眼。
        黑風再次吹起,而他再度沉眠。
        恢複意識的天音環視四周。
        意識還是一片模糊的她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來救瑛子,她打倒了分身。
        ……然後,她覺得她好像看到了什麼。
        她看見了什麼?
        她轉過視線,發現雪道的背影正獨自佇立著。
        他拿著『風鳴』,站在房間中央。
        那是極度沉靜的背影。
        「我……到底……」
        做了什麼事?
        虛幻的低語聲。
        不知道為什麼,天音覺得雪道離自己好遠。
        「……雪道。」但天音還是伸出手,呼喚他的名字。
        在她做出這些動作之前,瑛子便已穿過天音的身旁,朝雪道直奔而去。
        她什麼沒說地跑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的雪道轉過頭。他靜靜地張開雙手。
        抱住了衝進懷裏的瑛子。
        「雪道、雪道、雪道。好、可怕。我很忍耐、很忍耐。」
        麵對因為安心而哭了出來的瑛子,雪道溫柔地撫著她的背。


    他們倆看起來太過相配的這一幕,讓天音心中有些許疼痛。
        「應該已經沒事了……太好了,瑛子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雪道的話隻有如此,而天音也有同感。
        有太多疑問存在了。
        不過,大概都結束了。
        如此說給自己聽完後,天音便點了點頭。
        而後抬起臉,視線和雪道對上。
        雪道帶著微笑、抱著瑛子,在瑛子背後朝天音招著手。
        天音按住疼痛的胸口,朝他們跑了過去。
        朝她最重要的兩個朋友跑了過去。
        「如此一來!第一階段的再計算以哀憐的幻想告終!」
        在隔了一層薄雲的月光照射之下,腳下沒有任何東西的伊皮米修斯浮在空中叫道。
        「『等待者』吃下『虛構式』,再計算將進入第二階段。」
        伊皮米修斯俯看著雪道他們所在的廢棄大樓。
        「試煉啊!苦難啊!牲品啊!『等待者』所要求的一切都已列隊在等待。」
        伊皮米修斯像是一個在沒有觀眾的舞台上演戲的演員,他以演戲般的動作指向廢棄大樓的窗子。
        他手掌所指的前方,有一隻貓。
        它的前腳攀附在窗框上,隻把頭探進去看著室內的雪道他們。
        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那裏的——它打從一開始就在那裏了嗎?
        仔細靠近一看,就會發現奇妙的是,那隻貓穿著端正的燕尾服,背上則背著貓尺寸的鈸。
        如果你盯著那隻貓的雙眼看的話,大概就會明白了吧。這是一隻以螺絲和齒輪拚湊而成的機械貓。
        「如此一來!自此之後,將有無數的瘋狂阻擋在『等待者』之前!不過,『等待者』必須前行!」
        伊皮米修斯像個小醜一樣,他拉著大禮帽的帽簷行了一個禮。
        「就像少女有談戀愛的義務、就像青年有克服試煉的權利,『等待者』也有走遍地獄的意義!」
        繃帶的嘴角邊露出一個揶揄的笑。
        「就算那代表著他必須和他所愛的少女別離也罷!」
        就在這個時候,薄雲散開,明亮的夏日月兒露臉了。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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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6:54 |
    終章 『等待者』再次沉眠
        在與分身的戰鬥結束後數天,每天都過得好像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們待在長月學園的學生會室裏。
        「就是這樣。」天音說。
        「今天我要複仇。」瑛子說。
        桌上放了一個用布包起的多層便當盒,一副就會有「啪啪——」這種效果音出現的樣子。
        被兩人夾在中間坐下的月道看著這個由四段構成的便當,他歪過了頭。
        「呃,我是有聽說你中午要請我吃飯……可是為什麼是複仇?」
        「不管了。」
        「趕快開。」
        好強大的壓力。
        「……啊,呃,好的。」
        雪道無意識地碰了一下頰上的傷口後,他把包住便當的布包解開。
        便當箱本身是看起來很高級的黑色,可是裏麵的菜色相當普通,感覺隻是把雪道平常所做的便當加量加種類而已。
        沒有贅飾,看起來很家庭,是個不錯的選擇。
        外表看起來也不錯,頂多就是煎蛋有些焦了、炒青菜的青菜不齊、飯團坑坑巴巴這幾個問題而已吧。
        「噢,好厲害喔。這是瑛子做的嗎?」
        「是啊,是我做的。」
        瑛子點了點頭,一頭綁得很漂亮的馬尾讓人看了很想扯拉。
        「那還真教人期待。」
        「我我我!我也有幫忙喔。」
        甩著淡粉紅色辮子的天音元氣十足地說道。
        「不行,我突然變得不安了。有人有帶胃藥嗎?」
        他的表情非常認真。
        「沒問題的,裏麵沒有放奇怪的東西,我有好好地監督她。」
        「……瑛子,你這樣對她真的很過分。」
        「可是……她真的很糟糕。」
        「這、這是沒辦法的事啊,我不太會做家事啊!可是我很努力喔,我切到三次手指頭!」


    「我在第三次之後禁止她碰菜刀,所以才會隻有三次。說真的,我有些能體會葦原為什麼要叫她沒用的女生了。」
        「嗚嗚,隻、隻要我練習的話,就沒問題了吧?」
        「……我不敢保證。」
        「你居然這麼過分!」
        雪道對兩人間的你來我往露出苦笑,他拿起附在便當裏的筷子。
        「唔,隻要吃吃看就知道結果了吧。」
        她們兩個人瞬間筆直地看向雪道,雪道又再次被她們的氣勢震懾到。
        「……怎、怎麼了?」
        「什麼事都沒有。」
        「沒錯沒錯,別在意,快吃快吃。」
        「啊、啊啊。」
        不知道為什麼,雪道覺得自己好像被放到砧板上。一開始應該先吃這個吧,這麼想著的雪道把煎蛋放進嘴裏。
        「……唔。」
        「好吃嗎?」
        「感想呢?感想呢?呐,呐,雪道,感想呢?」
        雪道對著催促他的兩個人答道。
        「普通。」
      
        雪道覺得空氣好像當場凍結了。
        瑛子一臉不可置信地歎了一口氣。
        天音則是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有猜到你會這樣回答。」
        「真可惜啊,如果你沒有坐在椅子上的話,我會用盡全力把你踢飛的。」
        「你們這兩個……我明明就很誠實地回答了,可是你們這樣的反應也太過分了吧?」
        「並不會啊。」
        「我完全不這麼覺得。」
        「那給你。」
        雪道拿起一塊煎蛋,捏住天音的鼻子,把煎蛋往她嘴裏塞進去。
        「暍喔……蟡啾、唔、唔……」
        「感想呢?」
        「嗯——普通。這樣還是雪道煮的飯好吃。」
        下意識說出誠實答案的天音當場僵住。
        「你們這些誠實的人都給我下地獄吧。」
        瑛子一邊說著非常不得了的話,一邊拿起一塊煎蛋。
        「……的確,普通。」
        「就是啊、就是啊!」
        瑛子一臉認真地低語,而天音則是盡了全力在同意。
        「你們真的是……」
        突然覺得好笑的雪道整個笑了出來。
        他高聲笑了。
        他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樣笑過。
        甚至連沉澱在胸口深處的沉重感也似乎跟著消失了。
        在打倒分身之後,天音和瑛子什麼都沒問。
        就連雪道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還是對於兩人沒有多加過問這件事感到很開心。
        「我最喜歡你們了!」
        雪道情不自禁地站起來這麼說。
        突如其來的一擊打得兩人倏然紅到脖子。
        「你這個笨蛋!」
        她們同時站起身來動作一致地分別從兩側把雪道給踢飛。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5-1 16:55 |
    後記
        就是這樣,這是『天川天音的否定公式』第一集。
        名字也有出現在書名上的女主角天音和因為她而被卷入的雪道和瑛子表現得如何呢?
        雖然說這跟外麵的小貓老鼠沒有關係,常常感情很好地吵著奇的天音和雪道,還有大概是最有常識的調停者瑛子是我非常喜歡三人組,如果各位讀者也能喜歡他們就好了。
        那麼,我要提到一個跟本文有關係的故事,在登場人物中最大的謎團『伊皮米修斯』是有典故(不過我隻是借用了他的名字而已)的,他是來自希臘神話的神。
        在原作中,伊皮米修斯跟那個很有名的『封印了所有不幸』的潘朵拉盒子有關,所以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查一下相關資料。
        可是為什麼『封印了所有不幸』的潘朵拉盒子裏麵會混了希望呢?
        順便告訴各位,關於天音在本篇中所解說的那些超自然現象,各位就算看不懂也沒關係,這是個非常親民的設計。
        二〇〇九年夏  『沒有空間可以寫謝辭』葉村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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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MT+8, 2024-5-21 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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