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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波女與青春男02 作者: 入間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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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0-6-18 22:37 | |閱讀模式
    第一章 呀啊
    <丹羽真>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1
    (自上一回合保留下來的分出)

    我滿四十歲了。滿四十歲了!呀啊~呀啾~呀嘰~!四十這魔性的數字足以讓一個軟弱的幕府滅~也不稀奇,包含著不是人生,是如曆史般的份量與深度。人會在此舍去幾分稚氣,向成人的階梯露出玉足,啊啊,皮膚真緊致!真讓人嫉妒!可惡,就算是親生女兒,那副可惡德性也真是有夠誇張!「別搶走我的獨白」!
    還有,就連章節標題都被你的慘叫聲占據,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我對這些話的意思一頭霧水,嘴巴卻像通靈師一樣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好了,從頭開始。你好,我是丹羽真。現在室內有平常的四十倍吵。
    在今天——星期日,六月六日滿四十歲的大孩子正在大呼小叫地享受假日午後,麻煩得很。她特地在我的房間裏掀起灰塵,匍匐在床上揮舞雙腳,活像一尾被撈上岸的蝦子。那似乎是在對年齡的更新做徒勞無功的掙紮。
    順便一提,她的光腳ㄚ上貼著藥布。看上去總覺得有點悲傷。
    「世界好殘酷啊{,︴噢噢噢噢~嗚嗚,如果時間與劇情停止,我就能永保三十九歲了。我想向鎮上居民散布三十九歲名片的夢想毀了。」
    嗚咽~藤和女女小姐吐出意義不明的願望。她是我的姑姑,在兩個字中間絕對不會加上個「ka」(注:日語中,姑姑(叔母さん)的(叔母)與(さん)之間,加上「か」即為笨蛋(お馬鹿さん))。由於她的名字開始出現列入四十肩釋義例句的可能性,令我和平的假日受到威脅。
    「啊~嗚~四十歲……艾利歐特也四十歲,星耳也四十歲,哥哥都四十二歲了……嗚嗬嗬嗬!」她一頭埋進枕頭中,露出令人發毛的笑容。這樣一來,她就浪費了一回合的行動。不過在我行動一回合的時間裏,她就會蠢動三次,真是生命力旺盛過度。哎呀,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口事啦!
    「女女姑姑,你回房去吧!」噓……噓i我擺出趕人的手勢。雖然這招從來沒生效過。
    「如果不叫我女女小妹或者是Honey的話,我才不理人呢!哼!」如同音效所示,她將頭撇向一旁。
    改改你那活像腦袋裏抹了蜂蜜的言行舉止,四十歲的家夥!我才想把你撇到屋外咧!
    「(吃錯藥)Honey~」
    「你的聲音裏帶著邪念,駁回、駁回~!」
    比起上次,她僅僅隻是在不必要的部分有所成長。唉……光是這把年紀還會成長,就很了不起囉!
    「別看人家這樣,人家的肌膚可是好到在特定圈子裏被稱作幼咪咪老師唷!不必客氣,來……來……來。」
    我本想默默扔下她不管,女女姑姑卻像連一點空檔都不容許似的滔滔不絕:「討厭~別害羞嘛!雖然你所向往的姑姑是父親的妹妹,仔細一想這就像愛上父親一樣悖德,但起碼在稱呼上是自由的喔!」她的胡言亂語像棉花糖般膨脹起來,壓迫著空間與我的胃。
    這個人沒救了。一點也不成熟,不好好教育她反倒糟糕。看來我不開口也不行了。這樣下去我會遭到鄰居誤會,假日也快變得不是假日。
    「……女女小妹。」「心動☆」糟糕,我想踹她。而且不隻是踹背影而已(注:典故出自《蹴リたい背中》,為日本作家綿矢リさ所著,第一百三十屆芥川賞得獎小說,書名意思為「欠踹的背影匕。「請你安分地待在房間裏。」「我不是正待著嗎~」「待在你自己的房裏……安分地!你剛才所說的話雖然不是事實,聽起來卻不像謊言,所以我先指出其中一邊的問題,但到頭來兩邊都不行嘛!」「啊~啊~我聽不懂長篇大論~」
    咻溜溜~放棄對話的女女姑姑一溜煙滑過來,從正麵撲向我。「喝啊~!」她仔細闔上我正在閱讀的小說,接著扔向床鋪。啊啊,橘川英次飛走了……我對這位小說家的感情,沒有深到會如此感歎的程度。我已讀了幾本,他的文字始終很囉唆。不過,那種囉嗦似乎有不少地方頗受歡迎。
    在剛剛那本書的結尾,主角扔出鞋子擊倒了手持凶器的殺人魔。亂來也該有個限度,這是「筆比劍更有威力」的變種嗎?
    「還有更重要的事,真真,安慰幸福點數因傷心而不斷下降的姑姑吧!」
    她笑咪咪的向我拋來要求具體善意的微笑。呃~我說啊,心靈受傷的人應該不會笑得那麼開心才對。再說,那個每次上升,我這邊就得扣掉什麼東西的點數是啥玩意兒?
    「為了方便起見,我將會讓我心動、感到肌膚暖洋洋的,一旦下降則會陷入沮喪的不可思議感覺這麼稱呼。」
    「不要讀取不可閱讀的文章,擅自加以說明。」
    「來,看你是要舔、要摸還是要哭,選你喜歡的喔!」
    親切的姑姑,特地事先告訴我會導致青春點數扣分的行動。
    「那我選擇退縮。」我省略具體的行動,徹底回避危機。和女女姑姑交手,點數能保持正負為零就算是上上簽大吉。
    「真真的冷淡讓我好吃驚。你在家裏一定是被藏在冰箱裏養大的吧!」
    「總比性格活像是暴露在夏日陽光下的飯團的姑姑來得好。」
    「誰叫我滿四十歲了耶!仔細想想,這樣我和文莉歐的年齡加起來不就有五十五歲。太詭異了,這是年齡的五十一區(注:位於美國內華達州的空軍基地,傳說美軍在此進行外星人研究丫不,應該說是艾利歐五十五。」
    「要先從你在感歎什麼開始思考很麻煩,我可以跳過嗎?」
    「不可以~喔,,,.a,」我從那開朗的聲音裏,感覺不到安慰的必要性。
    「這樣……從點數算出的數字不合啊!艾莉歐現在應該是十六歲吧?」她和我同年。
    「我是三十九歲~!」女女姑姑猛然舉手,如果眼前有張矮腳桌的話,想必會被她高高興興地掀翻。
    「難不成你的生日有折返點?」
    「生日是特別的日子,起碼在當天保持三十九歲有什麼關~係~」
    她滾來滾去,展現出本人經過一番思量的撒嬌舉動。光從她沒希望算成二十九歲這點,就可看出謙虛之處。但再怎麼說,我都希望她別征求我的同意。你要我怎麼回答?
    「嗯~啊~總之,生日快樂。」
    「真真這個基本負分的混蛋!一點也沒有超出我的意料!」
    姑姑說完話之後衝出房間。真失禮,我現在可是十一分。五月住院時,我出於無聊重新計算過,應該沒錯。順帶一提,因為嫌麻煩,我沒計算有人來探病時增加的點數。不過,那些點數大概被粒子同學和茄川同學的來襲抵銷掉了。
    轟隆隆~女女姑姑直接與名字不符、雄壯威武地衝下樓梯,又「啦啦啦~」地哼著歌跑回來。她從走廊上悄悄探出頭,偷看房內。每次看到她這樣的動作,我隻會浮現不好的預感與記憶。這種感覺,就像收音機體操的出席卡上隻有一格被塗上黑點一樣。
    「我忘了告訴你,真真!不,小真!」
    「什麼事?」你換個稱呼絕對沒有意義。
    「棉被上沾滿了姑姑我的味道,你可以嗅個痛快唷!」
    「哇~啊~!」
    我想回嘴的台詞後麵明明有堆積如山的驚歎號,但這話題充滿太多我自己造成的痛處,隻能含糊地大叫!
    「呼哈哈,啊~幫助別人的感覺真好!」
    女女姑姑轉動雙肩,這次帶著瞧不起人的笑容消失在走廊上,下了樓梯。
    看你的動作,你很擔心四十肩的問題嘛!我甚至沒有力氣朝她的背影拋出這句台詞。人類真的有辦法做出不會後悔的行動嗎?我將責任推到艱難的世道上,想對許多事發出歎息。我下定決心,今天就算拚著一口氣也不要躺那張床。
    ……然後——
    一個家夥就像和姑姑交錯般滾過走廊,自鄰室現身。
    她是上半身包裹著棉被的迷你電波小姐,方才那個人的女兒。這麼說來,藤和文莉歐二十幾年後也會變成那種人嗎?不,反過來想想,女女姑姑二十幾年前就是艾莉歐。嗯~真想登記為世界七大奇觀。套句粒子同學的說法,這正是近在身邊的頭號神秘。
    艾莉歐一個側翻入侵我的房間,以中央為目標開始移動。她蠢動著站起身,羽毛幾乎飛散出來,又咻地滑倒。她的腳似乎因為正坐而麻痹。
    「嗬嗬嗬……」艾莉歐狂妄地笑著……不,好像是腳麻讓她發出「嗚嗚嗚……」的呻吟,隔著棉被聽來就像冷酷的反派感冒後的笑聲。
    她的右腳蠢動著,左腳仍保持微妙的彎度,大概是麻掉的那邊。她微微抬起棉被……或說身軀,卻臣服於重力之下,填滿與地板之間的空隙。
    我等你三分鍾。我繼續觀察,艾莉歐卻一動也不動。她似乎已經放棄了。
    「笨蛋!」就是因為這樣,二十四小時都沒有受限的人才麻煩!像是「好麻煩,隻要往旁邊一躺就行囉」這類的妥協習慣糟糕透頂。不過,容許被這麼做真是讓人羨慕!
    我扶起艾莉歐……或說棉被。這位小姐當然沒有受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頭伸出來。」於是,我如召喚神燈精靈般地命令道。
    唰唰唰~啪!她的頭往上鑽,隻從棉被裏露出臉。雖然麵無表情,但艾莉歐倒是意外地老實,而且依然是美少女代表。打個比方,這很接近描寫蘋果。或許有人會強調蘋果有多麼地鮮紅、大小有多大,但除了美食小說或漫畫以外,不會有誰钜細靡遺地詳述蘋果的品種。就像隻要寫到蘋果,大多數人都會想像到一顆紅色、呈掌心大小的水果;艾莉歐的造型,忠實地重現了大家想到美少女時腦中會朦朧浮現的形象。
    世間的男性大都會心想:「這家夥長得這麼可愛,就由我來照顧她。」但我不同,比起外貌更重視內在。我是不能斬釘截鐵的宣言啦,那有什麼關係?我自顧自地改變態度:
    「為什麼你又要在日常生活裏卷著棉被?」電波女不是在上集結束了嗎?
    「這樣穿感覺最安心。」
    「你想直接去裝飾壁龕嗎?好了,找我有什麼事?」
    她的會話並未朝宇宙發去,而是直接針對我,省略了溝通的麻煩。不過,我還不習慣……或者說對艾莉歐接二連三地拋來正常的回答覺得很難為情。
    誰叫這家夥一開始給人的印象太強烈啦!
    應該正處在最安心模樣下的艾莉歐坐立不安地蠢動著,視線朝左右遊移。
    「今天是媽媽的……」聽到她口中吐出這個字眼令我產生一股異樣感,好像原以為是木造物的東西,一碰之下卻發現是金屬製品。我和身為地球人的艾莉歐交流的日子尚淺。
    「生日嘛!」
    「嗯。 」
    「……嘛!」她似乎想靠這句話就將應該傳達的事項說完。
    「……中間的內容也說出來。」我的理解力可沒那麼好,快交出標準答案。
    艾莉歐麵露複雜之色咬住下唇,以悶悶的聲音填上中間的空格:
    「去點心店。」
    「點心店。」我毫無意義地反芻。不知為何,就連妄想過剩的青春高中生都難以想像出艾莉歐大嚼點心的樣子。盡管我是能想像出她吃著麻糬,因為咬不斷拉得很長的影像。
    「媽媽喜歡糯米丸子。」
    ……啊,原來如此,要慶祝嗎?雖然不是蛋糕,既然是壽星喜歡的東西那也無妨。
    所以,統合一下艾莉歐的話,我理解到她向我提出這個話題的意圖是……嗯!
    「你要我帶你去買?」
    「嗯 。 」
    「啊——……也是可以啦!」
    就如同陽光從黃昏倒轉回正午,艾莉歐身上散發出更多喜悅的光芒。自頭發散落的光之粒子感應到她的反應,聚集在固定的肌膚位置上。
    也許是腳麻已經消失,艾莉歐這回順利地站起身,匆匆走到房間門口。
    「喂,脫掉棉被再出發。」
    「唔!」
    她有些不滿,但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將目光放遠。
    「怎麼了?」
    「表哥。」艾莉歐直盯著我的雙眸,就連眼瞳顏色都像經過外星加工般深邃。她的眼睛泛著金屬光澤、透明澄澈,宛如與摻雜溶劑的飲料無法相容的水。
    「啊?」
    「棉被沾了我的味道,需要送給你當禮物嗎?」
    「你們母女誤會了,我可不是氣味控。」
    與你現在的念頭相反的答案是錯的,但答得正確。

    新的腳踏車,在我眼前展示出幾個我幾乎遺忘的世界。
    不會無視車煉回轉的車輪、摸起來沒有沙沙觸感的握把、沒有生鏽與剝落的銀色車身、油漆未曾脫落的車籃、籃中的艾莉歐……隻有最後一樣是多餘的啊!
    被我強行脫下棉被後,(題外話,我忍不住覺得「嗯~嗯~!」掙紮著不肯讓我脫下棉被的她很可愛丫艾莉歐如願地和我一起出門。她沒坐到我的背後,而是理所當然地一屁股塞進前麵的車籃裏等待郵寄。據說,「這樣比較安心℉
    我的表妹凡事都以安心為優先,沒在看腳下那條標示為人行道的標線。要改善這家夥的生活型態,看來得花上一番刻骨的努力。既然沒有人要我背起這個任務,連同已痊愈的右臂在內,我想好好珍惜自己的骨頭。害我過度消耗鈣質的那個人,現在算是天敵。
    梅雨季過後兩周的星期六豔陽高照,延續著五月的氣候。風與陽光幹燥得恰到好處,隻除去了身上多餘的水分,將舒適感分給行人。春秋的季末,是騎著腳踏車迎向逆風吹拂最舒服的時候。
    當我根據艾莉歐指示的方向,沿著堤防前進時,看到下方的河岸空地上有一群摻雜著成人與小孩的人正在玩草地棒球。真懷念!棒球這種東西,我隻有在小學碰到體育倉庫裏的足球全部被拿光的時候,才會拿來當成足球的代替品打著玩玩。
    由於敵我雙方加起來隻有六個人,連續三人打出一壘打之後打者就會不夠,我們當時采用讓外野手回來打擊的特別規則。結果輸贏就變得非常不明確,不過我現在倒覺得,既然能在不引起糾紛的情況下順利消磨時間,那也不錯吧?
    小孩子隻要一扯到輸贏就很容易為了一點小事而鬧絕交,大都能在幾星期或數個月之後重新言歸於好,不過偶爾還是會發生一輩子就此無緣的狀況。唉,雖然學生時代大部分的朋友或許在畢業之後就會失去聯係,但總是想有個愉快的道別。
    因為反方向沒有來車出現,我的視線得以俯瞰那場棒球賽。現在輪到一個身穿紅色浴衣,腳踩右近木屐(注:一種鞋麵有弧度,後側鞋跟較高,前側鞋跟則類似皮鞋的木屐丫頭戴施工用安全帽而非棒球用頭盔,手持鋁棒全力揮擊的嬌小女……孩?女性?總之年齡不詳,但穿著這種日西合璧打扮的女性負責打擊,並打出一支飛往左外野的長打。打擊者本人一開始因為反作用力有些腳步不穩,但立刻把球棒往地上一放,全力往前衝刺。她通過一壘來到二壘,得意洋洋地高舉右手。看起來就像個淘氣的座敷童子(注:據傳出現在日本東北一帶的傳統妖怪之一,住在人類家中時會帶來幸運和財富)正在玩棒球。
    若是如此,那麼這支球隊或許不是小孩隊,而是妖怪隊?比起晚間在墳場裏舉行的運動會(注:日本動畫《鬼太郎》的主題曲歌詞丫感覺應該更痛快吧?我忽略事實,擅自做出評論。
    「棒球……」塞在車籃裏的艾莉歐喃喃說道。脫掉棉被後,艾莉歐直接發出的話聲,就像以斷奏方式彈奏鋼琴發聲的音符般一字一字地響起。雖然聽得清楚,話裏的意義卻很難懂。
    「你有興趣嗎?」
    被我一間,艾莉歐把那頭幾乎可以代替地毯的長發使勁地甩得亂七八糟。當我顧著以目光追尋她的頭發時,棒球觀戰宣告結束。我騎車越過橋梁,堤防消失在眼前:
    「我說你啊,去學校時有參加過什麼社團嗎?」
    和與自己一同共乘一台腳踏車的女孩進行正常會話,這豈不是青春點數的聖地嗎?然而,由於搭乘方式有些問題,數字看不出有變動的征兆。事與願違~!
    「社團……天文社。」
    「喔~靜態方麵?」怎麼,果然是宇宙。你還真喜歡這些。
    「我則是一邊心想『要是有參加就好了~』,一邊賊笑著回家的回家社。」
    「……是喔!」就連那種詭異的賊笑,放在你臉上一定也會美得像幅畫吧?
    我按照艾莉歐的指示前進,腳踏車進入類似商店街的區域。一些看來會視本地大型超市為敵的陳舊店鋪並排而立,還能稀稀落落的看到幾家店鋪已經拉下的鐵門。站在店門口的大人、穿著製服騎腳踏車與我交錯而過的人,全都無一例外地回頭確認或凝神注視卡在車籃裏的美少女,我覺得相當尷尬。我可絕不是在擔心「我出現在畫麵上一定很不配」這種多餘的事。
    我在座落於商店街南端,位於腳踏車店隔壁的日式點心店前停下車。越過玻璃看到的店內景觀,不知為何好像特別強調白色。
    放在店外打轉的招牌上,刊出草莓大福以及新產品銅鑼燒麻糬的介紹。
    順便一提,這間店的店名似乎叫作「火星儀l不愧是個不隻對本地,甚至想到外星紮根的貪婪城鎮,就連命名都對宇宙有所堅持啊!
    「我知道的點心店隻有這一家。」
    「是嗎……?算了,我倒是覺得去哪裏買都行啦!隻要是艾莉歐買的,女女姑姑應該都會高興才對。」
    說不定她會覺得為了哀歎四十歲而流的淚「實在太浪費了~!」在雙重意義上感動得流淚吧!不,沒這回事吧,她應該是不擅長老實接受別人好意的人種。唉,姑姑本人之前宣告過的、那個啥幸福點數的水位或許會上升?
    艾莉歐好像覺得很難為情,臉頰微微染上一抹紅暈。她用兩手手掌蓋住臉龐,仿佛想藏起臉紅的事實。
    我們走進這家利用插旗與手繪廣告,裝飾得和改裝後重新開幕的小鋼珠店一樣華麗的日式點心店。
    「歡迎光臨……呃,這不是我還算認識的兩位嗎?」
    原本在擦拭展示櫃的白色圓形物體,以友善的語氣向我們打招呼。
    「………………」
    咦?非得詳細描寫不可?不,那個,隻是披著大福皮的前川同學而已啦!
    「嗯~你為什麼僵在那裏啊,轉學生……至於棉被卷,哇!我好久沒見到內容物了。」
    「……嗯 。 」
    艾莉歐毫不動搖的反應是出於成熟?還是單純地認為對方是角色扮演的同好?麵對昔日同學的視線,她反倒像是感覺到自己的丟臉之處,把我當成牆壁躲到背後。
    「哎呀,你變得會怕生了啊!而且和轉學生相親相愛,那也相親這也相愛的樣子。」
    「不……不,我們的連係不是愛,主要是血緣啦!那麼,大福淑女是在做什麼呢?」
    「真失禮,這可不是大福,是三色糯米丸的白色丸子。是糯米丸子,不是魚鰾喔!(注:白色丸子(しろこ)與魚鰾(しらこ)的漢字都寫為「白子」)
    我遭到抗議。她的臉頰就像是塞了丸子似的鼓起來。啊~所以她頭上裝著丸子嗎?
    「兩種產品的Q度根本完全不一樣啊,你懂嗎,轉學生?」
    「是喔,可是你的表麵沾著粉耶!」
    「隻不過是塗漆剝落而已,畢竟是便宜貨嘛!」
    她中斷擦櫥窗的作業,正式轉身麵向我們。前川同學對於這身會把防禦力與帥氣程度降低到最低點的裝扮完全沒有露出難為情之色,將背脊挺得直直的,她果然又高又瘦。
    比起糯米丸,叫她扮演山藥才是人盡其才吧?這個想法是秘密。
    「就如同你所看到的,我正在這裏打工。果然目前這個時代,需要吉祥物啊!」
    「對啊!」你怎麼看都隻像是推大球遊戲用的白球。
    「店裏還有剩下兩色的艾草丸子跟紅丸子扮演服,你們兩位要不要穿一下?咱們一起被插成一串吧!」
    她指向店內說道。我產生錯覺,仿佛看到名為日式點心店的話劇社在內部空間擴展開來。就像小學放學後找人踢足球那樣,在假日鼓動他人角色扮演……這就是都會嗎?嗯~都會果然不能掉以輕心呢!路邊有汽車呼嘯而過,不小心踏出步道時容易受到致命傷。如果是在鄉下,頂多隻會連腳踏車帶人一起摔進田裏。
    慎重地傳達客氣話之後,前川同學一副感到無趣的模樣噘起嘴巴,開始接待客人:
    「好了,你們是來做什麼的呢?」
    「不,有客人來店,店員該察覺到的意圖不是隻有一種嗎?」
    「以最意外的答案來看,也可能是來觀賞我的吧,嗯~」
    「很遺憾,答案是理所當然的那種。艾莉歐想來買丸子。」
    我讓躲在別人背後躲避著視線攻勢的艾莉歐站上舞台。我按著她的肩膀往前推,讓她與前川同學正麵相對。艾莉歐肩膀的僵硬程度,透過接觸到她的掌心傳來。
    前川同學一臉新奇的俯視著艾莉歐,艾莉歐則提心吊膽、活像遭到恐嚇的少女般畏畏縮縮地抬頭仰望前川同學。雖然艾莉歐麵對親人時能夠使用正確的日文,但和其他人交談時就會變得充滿標點符號,看起來呼吸困難。
    以客觀角度來看,她們兩個無論是哪一個以地球人的代表身分出席宇宙會議,都會引來誤解吧!
    「藤和嗎……嗬~棉被呢?」
    「她沒在穿了,對吧?」在室外的話啦!
    艾莉歐縮縮下巴,視線拚命地逃向一邊,就是不開口說話。
    「店裏麵隻有前川同學在嗎?店長之類的人呢?」由於會話沒有進展,所以我說些台詞來避免尷尬。
    「店長說要翹班,拜托我幫忙開店。最近常常這樣。」
    立場與工作太亂七八糟了吧!而且她居然答應了那種要求,真是寬大到過火的打工店員。打扮自由奔放的人在心胸上也會變得開闊嗎?
    如果丟著艾莉歐不管,看來無論經過多久時間她都不會提出來此的目的。所以,我不得已說出「好了,快想起你要買什麼」這句話,活像成了這家夥的母親般鼓勵著她。真是個費事的家夥。
    「丸子,呃……我來買醬酒烤丸子。」
    她總算成功地對自稱為店員的白色丸子提出重點。前川同學說了句「丸子?好的、好的℉讓身體在店內各處碰撞之後繞進內部,打開展示櫃:
    「要幾根?」
    「五……五根。」艾莉歐猛然伸出手,誇張地攤開五根手指。
    「噢,謝謝惠顧!」
    前川同學以充滿男子氣概的工匠調調回應,俐落地開始包裝顧客指定的商品。「我的手指還算靈巧啦,隻是缺乏讓技巧往上提升的能力。」
    她淡淡地自我評價,「拿去吧!」包好東西後遞給艾莉歐。
    如果隻看這一幕,前川同學就像艾莉歐的學姊或是年長三歲的大學生一樣。
    不知不覺間站上保護者位置的我已經打開錢包,對收銀台付出一千日幣。
    「零錢就那樣吧,由我在學校請轉學生吃等價的麵包如何?」
    「如果是前川同學親手做的便當,我就欣然接受。」
    「嘖!」她微微昨舌,「喀啷喀啷叮~」哼出一連串收銀機音效同時把零錢還給我:「收據應該不需要吧。」還沒交給我,她直接將收據丟進垃圾桶。
    「謝謝。」艾莉歐表達謝意,細微的聲音像是在以無名指撥動著什麼。
    「沒~什麼。別看我這樣,熟人可是都稱呼我『有困擾時就找前川』呢!」
    那應該是基於「困擾的原因總是跟這個人有關係啊~」這類,與所謂「果然是矢張~ (注:遊戲《逆轉裁判》係列中的角色「矢張政誌」的外號,此人與很多案件都有關係。矢張(やはリ)此一姓氏的日文發音和果然(やはリ)相同)同等級的待遇吧?不過那種充滿優越感的得意表情很適合她,為了別破壞這一點,我還是避免把話挑明。
    「啊……對了,小心別讓藤和遭到綁架喔!」
    前川再度開始擦拭展示櫃,同時提出奇妙的忠告。
    「你說的綁架是指什麼?」
    「最近這一帶常常有動物失蹤啊!」
    「動物?像家犬之類的嗎?」
    我想像著殺害動物的陰險歹徒,苦澀的味道在嘴裏散開。
    「不,是附近的野貓、野狗,還有偶爾會出沒的野生黃鼠狼等。」
    「……是環保局嗎?」
    「嗯~好像不是喔!現在的藤和就跟小動物沒兩樣,我在想會不會被誤認。」
    前川同學嘻皮笑臉地對持續躲在我背後的艾莉歐輕聲挖苦道。這麼看來,她對艾莉歐或許還滿有好感的呢?能對這種裹著棉被在鎮上周遊的電波女孩抱持好感,不愧是角色扮演家前川同學。應該說,她反而認為彼此是同好人士吧?
    「啊~沒錯。看她肩膀瑟瑟發抖、雙眼含淚的模樣,倒不能說是誤認。」
    「品種是宇宙黃金鼠吧!」
    啊哈哈~!我們毫不介意當事者正揚起眼珠像鬧別扭似的瞪過來,兩人笑成一團。
    「『那麼,明天學校見。』」互相道別之後,我們走出店內。雖然提到「學校」的話題時,艾莉歐的表情似乎蒙上陰影,但那說不定隻是來到店外後陽光打在臉上,讓她扳起臉孔而已。梅雨季放晴後的陽光,對我也同樣的……咦?剛剛好像有什麼東西飛過天空?
    說是鳥類但外觀太過於流線型,說是幽浮規模又太小了。
    「謝謝你……」
    艾莉歐坐進腳踏車的車籃裏,小心翼翼地將袋子抱在胸前,對我表達謝意!
    「帶我過來。」
    說完後,她把臉整個埋進大腿裏,再次藏起表情。她是在害羞吧?
    會明顯表現出害羞感情的女孩大都很可愛啊~我的腦漿也被陽光照得暖洋洋。
    即使是她這樣的家夥,碰到這種時刻也會讓我的青春點數增加。
    「是沒差啦,不過晚點要把我替你付的錢還來喔!」
    我可沒有在掩飾害羞的反應,絕對沒有。

    回到藤和家之後,有個類似海苔炸竹輪的物體躺在玄關。
    「……………………………………………………」
    「……………………………………………………」
    我忍不住看向身邊的艾莉歐。艾莉歐正愣愣地俯視著它。
    「你啊,有雙胞胎兄弟姊妹嗎?」
    「我沒有分裂過。」
    沒有、沒有,她搖搖頭。說的也是。換句話說就是那個囉?這個四十歲的家夥,到底在幹什麼啊?
    看著她那副德性,我不知怎地有種深切的預感。
    每當你的幸福提升時,我的青春就會跳上下降線班車往下沉淪。
    「好。」我首先脫下鞋子,把鞋子整齊地排好,踏上玄關。反應遲緩的艾莉歐也受到我的影響,開始脫鞋。我算準她排好鞋子的時間,在走廊上前進。
    「啊呃……那個……」站在原地的艾莉歐不時瞥向腳邊。你居然選擇這種態度?雖然我很想吐嘈,不過在此還是爽快地對許多事視若無睹吧!
    幸運的是,躺在地上的棉被與那雙光溜溜的腳連一動也不動。
    「好啦~請進。屋子裏不會很亂,但是空間不大~」
    我沿用某人以前說過的台詞,邀請艾莉歐入內。「嗚嗚……」艾莉歐做出不知是肯定抑或是否定的曖昧反應,停下腳步。好,就讓你們母女倆獨處吧!我找好藉口之後,大跨步往前走。不過,我的腳究竟打算前往家中的何方?
    和兩個月前不同的是,突然爬起來的棉被卷——也就是女女姑姑這時發出「嗚啊~」的叫聲,不知為何往我的方向衝了過來。總之,我趕快逃跑。回頭一看,正在追逐我的東西以外表來看真的是隻妖怪。誰趕快去妖怪郵筒(注:日本動畫《鬼太郎》裏出現的郵筒,隻要把信丟進去,鬼太郎就會幫忙解決)寄出援救請求!
    「哇!別過來!」「逆怎麼柯一命伶我不諄過去~!」你在吼什麼我聽不懂啦!
    我衝過走廊,逃進左側的起居室。嗯,正如我所料,女女姑姑無法轉彎。咚咚咚咚~她完全沒有減速地衝過來,「砰!」地一聲傳來撞上牆的聲響。來去現場瞧瞧。
    前川同學曾在晚間的公園裏「嘎啊啊啊!」地慘叫著,以失敗的霹靂舞地板動作躺在地上打滾掙紮,現在則能看到類似的棉被卷版本正在走廊深處上演。那團棉被又趴又躺又滾的,正忙碌地彈來彈去。
    我用手推著棉被卷往前滾,將痛苦掙紮的女女姑姑搬運到起居室內。即使將她移動到桌子附近後,她仍像腳底抽筋般挺著身子「呼噢噢噢!」地掙紮扭動。
    這樣的動作,讓人聯想到在鐵板上跳舞的柴魚片。
    大概是在效法女兒,女女姑姑不久後硬是把頭擠出,從棉被上端「啊~」地吐出舌頭。她的額頭上浮現汗珠,兩頰則漲得通紅:
    「連舌頭都咬到了。真真,親我。」
    「血腥味好像很重,謝謝你的好意。」而且,我可不想連初吻都被姑姑奪走,感覺會被誇張地扣上二十五分之類的數字。
    「話說回來,這樣還真熱,真虧艾莉歐忍得住。」
    「感覺上會變得幹巴巴呢!」要是我具體的指明是在說皮膚,應該會被勒死。
    「結果,你到底在做什麼呢?體驗學習嗎?」
    「因為我發現『拿掉棉被以後,裏麵出現美少女!』不是最棒的落差萌點嗎?」
    「那是你女兒兩個月前走過的路。」
    而且美少女這個名詞的守備範圍,沒有寬廣到網羅各個年齡層的地步。
    「還有,我想對世界表達不滿。」在避免視線焦點相會的情況下,我斜著眼看她。
    這不是四十歲該采用的不滿方式。再者我認為,一個正常的大人基本上並不會去撞牆且還手腳亂舞地掙紮。
    「但穿成這樣就看不到艾莉歐和真真的臉,很不方便呢!」
    女女姑姑幹脆地講出讓人有些難為情的台詞,臉上看不出任何害羞的成分:
    「那麼,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跑去哪裏幽會了?」
    她鼓起腮幫子,看起來就像隨時會大喊:「姑姑我也很想去啊~!」開始揮舞手腳大吵大鬧。我看這個人即使到了五十歲,態度恐怕也不會改變吧!
    「我們隻是去買東西而已。」這算不算約會雖然因人而異,但這次應該不是。
    「喔(是去買色情書刊啊)!」她重重地點著頭,表達深深的理解。
    「你不要捏造理解好嗎?」更何況,誰會受到女孩子的邀約去買那種東西。
    「啊~我懂了。你是為了替與姑姑的第一次約會做準備,去進行預演吧。」
    「『不是!』」女女姑姑遭到否定的夾擊。來到起居室的艾莉歐,也否定了母親的玩笑話。唉,應該是玩笑話啦!為了光明的將來,我封殺掉當真的可能性。
    艾莉歐在姑姑身旁一屁股坐下。女女姑姑沒有特別想脫掉棉被的意思,慢吞吞地像個圓規般轉了一圈麵向女兒。「歡迎回家!」她以優雅的態度打招呼。看到母親這種樣子,艾莉歐在想什麼?從她克製著眨眼次數的無表情臉孔上,難以察覺種種感情。
    比方說,我試著想像自己的母親在老家穿得像個螺絲麵包,說著「歡迎回家!」出來迎接我……我肯定會衝入反抗期。嗯,那是精神方麵的家庭暴力。就算告訴我這是卡夫卡《變形記》的真人版本,我也無法接受。
    「我……回來了。」
    局促不安的艾莉歐極為僵硬地說出回家的問候。女女姑姑那完全不介意之前的波折,毫無芥蒂的態度或許反倒不尋常。為什麼這個人可以表現得如此自然?
    「盯~」
    女女姑姑注視著艾莉歐的膝蓋。艾莉歐找不到最適當的反應,畏縮起來。配上姑姑的打扮,看起來就像青蛙盯著蛇的構圖。我沒有以蛞蝓角色參戰的打算(注:日語中有「三す〈み」的說法,意指三方牽製的僵局。例如蛇克青蛙,青蛙克蛞蝓,蛞蝓克蛇,三者互相牽製而陷入僵局丫開始尋找電視的遙控器。我判斷她們會形成長期戰。
    然而那種情況並未發生。基本上,女女姑姑根本不采取守勢。
    「我舔!」
    她舔了。女女姑姑像條蛇般扭著身體靠近,對艾莉歐的右膝蓋伸出舌頭。「哇啊!」艾莉歐跳起來往後退。她直退到牆邊,在通過路線上的塵埃中留下閃閃發光的粒子。
    艾莉歐睜大雙眼,隔著衣服按壓住胸口,仿佛在表示胸中的悸動難以平複。
    「這肌膚……是受到年輕滋潤的味道!艾莉歐﹒艾莉~歐!」
    「那是誰啊?」你也差不多該脫皮了吧!你很中意裹棉被模式嗎?
    「真讓人嫉妒!」誠實的女女姑姑跳來跳去。一定是個性格比她再差勁三十倍的人,讓白雪公主吃下毒蘋果的吧。不過就結果來回顧過程,白雪公主就是因為吃了毒蘋果才會被王子殿下一見鍾情吧?命運真是用「不可思議」這句話就可道盡。
    看到艾莉歐不自覺地用手掌擦拭右膝,女女姑姑嚷嚷著:「超~震驚~」拖拖拉拉的退到我身邊。我感覺她這次打算舔我的膝蓋,注意著她的嘴邊抬起腳,擺出露骨的警戒態度。
    「話說回來,真真要到什麼時候才願意照料我?看招!公主抱!」
    我的身體上下晃動。由於她亂來時產生的被害會減少,我改變主意,覺得她繼續保持這樣也許很好。
    「剛剛我不是才把你滾到這裏來嗎?」
    「唉~真真在照顧女性這方麵真是完全不及格。」
    「用棉被裹著上半身的女性就該這樣對付,這點可是令嬡教導我的喔!」
    還有,那位大小姐現在正彎著身子,就像小孩子一點一點地靠近被鏈子拴住的凶猛大狗般,以蛞蝓風格縮短與女女姑姑間的距離。
    「啊啊,居然連女兒都對我產生戒心。完全沒人理解啊,姊姊我好傷心。」
    「徹底自作自受……」而且你本人就是最沒掌握到自己有幾兩重,以下略。
    也許是把母親開玩笑的悲歎當了真,艾莉歐手忙腳亂地回到女女姑姑麵前。嗯~純真的家夥。如果不知道兩個月前的情況,第一次見到的又是今天的艾莉歐,說不定會誤認為她是個內向又關心母親的少女吧!實際上,她是那個!是放在內側的棉被。比起在家一條龍,出外一條蟲的人還糟糕。
    「那個,生日……快樂。」
    「哎呀~謝謝!」女女姑姑像隻昂身的蝦子般抬起下巴咧嘴擠出皺紋,當作沒這回事地繼續露出一個微笑:
    「可是一點都不快樂~!」
    她保持微笑,吐出詛咒。母親的表情與感情不一致讓艾莉歐有些膽怯,但還是把手臂跟包一褁一起伸到女女姑姑眼前。「嗅嗅~」女女姑姑就像是出於禮貌地聞聞味道。別這麼做啦!
    「我去買了……丸子。那個……」嗚!艾莉歐的喉嚨哽住,肩膀也緊縮起來。「媽媽……」她說著垂下肩膀:「喜歡。」
    「呀~小艾莉真是的啊!這是在對姊姊,不,對媽媽做愛的告白嗎?」
    ……嗯?啊,這句話的確可以解釋成「我去買丸子是因為喜歡媽媽一 而非「因為媽媽喜歡丸子℉日語在傳達意思上,就像是頭發的分叉。
    艾莉歐整張臉漲得通紅,拿起放在桌上的料理雜誌蓋住臉龐。像那樣遮掩臉孔的行為是艾莉歐掩飾害羞的方式嗎?還是防衛行動?
    不過更令我注意的是,艾莉歐的昵稱是艾莉嗎?稱為小艾或著是小莉歐應該也可以吧?如果重視意外性的話,歐莉艾也可以,雖然這樣就變成了別人。(注:小艾(工:xto a-s? )﹒石'森章太郎的漫畫《さるとびエッちゃん》的主角;小莉歐(リオちゃん):小鋼珠機台「リオパラダイス」的角色之一;歐莉艾(オリエ):日本女聲優「樹元オリエ」)
    「小艾莉還是這麼可愛!像媽媽真是太好了!」
    嗯~嗯,女女姑姑一臉得意還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順便蹦蹦跳跳地甩動全身。她應該是相當高興吧!或者想以新鮮的魚類為基準,主張自己依舊很有活力?講到這個人,應該是兩邊都有吧?我實在無法不這樣判斷。
    幸福點數增加三點囉~我試著代替她,隨意做出指示。
    「話~說回來,去年忘記慶祝艾莉歐的生日。就把明天當成生日吧!」
    這位母親提出意義壓根兒無法理解但總之可喜可賀的提案,讓女兒的臉上綻放笑容。
    「丸子……要吃嗎?」「要吃、要吃!」女女姑姑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表示同意。她針對自己宛如小女孩般的舉止對我送出「如何?」這種要求感想的視線,但我隻是搖搖頭。
    艾莉歐打開包裹,女女姑姑將姿勢從「睡」修正為「坐l艾莉歐拿起一串丸子,想要交給姑姑。那動作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母親節時努力想幫媽媽的忙,在廚房裏忙進忙出的模樣,兼具笨拙跟拚勁。
    女女姑姑帶著微笑凝視著這一幕。「……」可是,她~就~隻~是~在~看。她的手在棉被的阻擋下無法伸到外麵,無法接下丸子。她毀了一切,而且本人一副沒打算脫下來的態度。她絕對很中意這身打扮。棉被真的是這麼美妙至極的東西嗎……不,我居然也想試試,嗯~
    在我陷入思考的期間,繼續用手指拿著丸子的艾莉歐越來越困惑,就連醬料都快從五個一串的丸子上滴落地麵。看樣子她需要幫助吧?畢竟從氣氛來看,像清潔地板等善後工作非得由我來做。
    「由艾莉歐喂姑姑吃不就好了?」
    「咦!」艾莉歐向我投來意外的眼神。什麼嘛,聽到我提出好點子有這麼難得嗎?
    唉,我和文莉歐也隻有一起試著落海過。
    「哎呀~真懷念,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對小艾莉這樣做過呢!」
    女女姑姑滿心感慨顫動睫毛,「啊~」地張大嘴巴:「啊……真真別看,人家不好意思~」被迫聽你說出這種台詞,我才覺得不好意思!
    艾莉歐戰戰兢兢地將丸子串塞進女女姑姑的嘴裏。如果直接一口氣用力刺進去,她會出現什麼反應呢?結果似乎會跟塞在桶裏的海賊被劍刺中時一樣。
    「咬!」前三顆丸子一股腦兒地納入女女姑姑口中。剩下的兩顆,由艾莉歐畏畏縮縮地用手指挪到竹串前端,好方便她容易入口。女女姑姑把這兩顆也塞進嘴裏,雙頰脹鼓鼓地動著。「好吃嗎?」聽到艾莉歐這麼問,女女姑姑回答「我的臉頰快掉下來了℉實際上現在看來,如果去捏她的臉頰,似乎真的可以像黏土那樣拔起來。
    「偷瞄~偷瞄~」咦,她嘴裏念著狀聲詞,同時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連眨眼都沒在眨。這是在等待我吐嘈「狀聲詞不對!」嗎?還是說……
    我試著拿起丸子將竹串湊近她嘴邊,女女姑姑就張著嘴咬過來。鯊魚小姐,不對,女女姑姑還沒把含在口中的丸子吞下去,就往嘴巴裏追加了更多丸子的兄弟。
    再將兩串醬油烤丸子都塞進嘴裏後,姑姑本人的臉也變成丸子狀了。不管怎麼看,這絕對不像是四十來歲的人該有的舉止。我該奉承「你還很年輕!」呢?抑或是該說出「想想你自己的年紀吧!」這種會讓對方萌生殺意的台詞?以沉默撐過去應該是最聰明的作法吧?在我做出結論時,女女姑姑的喉嚨被丸子哽住了。「嗚咳咳咳~!」她的喉嚨變形為大魔王即將產卵前的狀態。
    艾莉歐,手足無措。我,靜觀其變。女女姑姑,慌慌張張。
    經過十秒左右,事情以女女姑姑把丸子全部吞進肚裏的形式做出了結。
    「好危險啊!要是以這副德性死掉,大概會被懷疑是意外死~或是他殺。」
    女女姑姑沒有特別要開玩笑的意思,若無其事地敘述著呼吸困難的感想。
    「……………………………………哈哈!」一股喪失力氣的純粹笑意緩緩地湧上來。
    就是這樣。
    對我來說,藤和家成為一個有些吵鬧,但還恰如其分的有趣地點。
    但青春點數與獨居生活卻遠離我而去。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37 |
    第二章 感恩節的憂鬱
    <藤和女女》
    ●四.十一歲!   -4000000
    ●舔了女兒的膝蓋。- 2000000
    ●小艾莉超可愛。     十3
    ●丸子咬~咬咬。 +3000000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299999了
    (新增)
    <丹羽真》
    ●看到害羞的艾莉歐。   十1
    ●漸漸成為藤和家的一分子。一1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十1

    「丹羽同學,你有在打工之類的嗎?」
    六月七日星期一的高中二年級教室,同年級的禦船粒子同學對我提出這話題的時間,是午休過半的時候。
    我們都已吃完午餐,正用吸管喝著剩下的鋁箔包茶飲料。
    「我有在考慮過陣子就去試試看,反正我也沒有加入社團。」
    而且我可是寄人籬下。住在不是自家的地方還什麼都不做,不知為何總讓人坐立不安。這是我在為期兩個月左右的生活中所學習到的寄宿感想。
    雖然如果再住幾個月,印象或許就會改變。
    「是那樣嗎?等你拿到第一份薪水,是不是該找你請我喝個果汁呀?」啊哈哈!粒子同學開朗地笑著,綻放出就連教室內的嘈雜聲也無法奪取的笑靨花朵。
    粒子同學果然很可愛!我在內心毫無顧慮地讚賞道。但嘴上倒是講不出口。
    和可愛的女孩一起吃飯、一起喝茶,然後隨意閑聊。以某種角度來看,這可以稱作學校約會。如果這樣主張,那麼萬一跟在車站的書店前替英語會話教室招生的大姊姊一起和樂融融的聊天,就可以稱作招生約會了嗎?雖然浮現疑問,不過我做出這是自創名詞,不需要同義詞的結論。
    「那粒子同學呢?」
    「就說過我叫流子啊!我~嗯~應該不會打工吧。」
    「啊,不打工嗎?」
    「真正重要的東西用錢是買不到。」
    「那句話用在這裏有點不對吧!」
    雖然在你一臉得意時吐嘈,有點不好意思。
    「啊~可是呢,現在放學後光是社團就忙不過來了,而且我沒有特別需要花錢的興趣……啊,我這個人該怎麼說呢,就像這樣,大剌剌的啊!我從外表看起來很有個性,可不是沒有興趣的沒個性角色!千萬別被風評欺騙!」
    那些全都是無憑無據的謠言,真不像樣!粒子同學在剛進入午後的時間帶裏,用力吸著鋁箔包紅茶。明明根本沒有人給她取了什麼「水平線」之類的綽號嘛!
    從外表看起來就很有個性……在我認識的人當中,符合這條件的大概有兩個人吧。一個是宇宙人,另一個則是身材高姚的某人。雖然姑姑在某種意義上算是有個性,但如果連她也算進去,我似乎會遭到詛咒,盡管何惜還是放棄吧!
    「算了,個性這話題就當成可燃垃圾丟掉。是嗎?那應該不行喔!」
    「嗶吸?」邊咬著吸管邊發出疑問的結果,聲音就混在一起囉,粒子同學!
    「呃……我是在說,我原本想問你今天放學後有沒有空,看來應該不行吧~?」
    「嗶吸。」
    粒子同學的動作一瞬間停止。她就像突然想到似的吞下嘴裏的飲料,將鋁箔包放到桌上。她的朋友從背後經過,把我們看成一夥之後不知為何笑了。
    「我們再去哪邊走走吧~好~!意思是這樣?」
    粒子同學的視線仿佛在刺探。桌子與地板摩擦的聲音,也隨著她搖晃的身軀以短暫的間隔響起。
    「嗯,差不多~我是想說,如果可以找你陪我去買個東西~不……既然你很忙的話,那就不必了。」
    「嗚哇~wait- 」
    粒子同學的右手伸到我嘴邊,五指開開闔闔,就像是想擋住我嘴唇的動作。而我宛如一條受過訓練的狗,按照指示將嘴唇抿成一條線,等待她的反應。
    「唔……砰砰,傳球、傳球、運球,精采射籃……呀~流子候補先發隊員~……丹羽同學腳踏車踩踩踩……呀啊嗚呼呼……傷腦筋!」
    沉浸在自我世界裏的粒子同學,又是讓空想的籃球在地板上彈跳,又是試著用手指彈響看不見的腳踏車車鈴,將想像以默劇形式初次展示在世人眼前。因為我的邀約既不重大也不重要,承蒙她這樣放到天秤上衡量,反倒令我很惶恐:
    「真的不是什麼重要事,你以社團優先就好。」
    「嗯~那個啊~丹羽同學已經決定要去買什麼了嗎?或者你是每家店都進去晃晃那一派?」粒子同學,其實有點算是不怎麼聽人說話的類型。目前最直率的說不定是艾莉歐。
    唉,若要曲解┐對自己直率」的表現方法,那麼比女女姑姑還厲害的人倒是少見。
    「啊~嗯。今天我表妹好像要慶祝什麼生日,我想是不是準備個什麼禮物會比較好。」我自然而然的沒用艾莉歐這名字,而以表妹稱呼。
    「你的表妹,就是藤和同學?」
    可是當場就被拆穿了。這樣的溝通讓我產生錯覺,仿佛光是在公開場合提出艾莉歐這名字就會受到責難。的確,至今為止的艾莉歐在鎮上的不良知名度之高引人側目。加上她現在也根本不外出,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多少從外星歸來的事。
    「我對這方麵不太懂,所以想找粒子同學一起去幫忙挑選。」
    「咦~」嗯?怎麼反應不太妙。「流子同學我呀,忙碌指數好像上升了一丁點喔!」
    「……嗯~你討厭艾莉歐嗎?」
    她的嘴巴都嘟起來了。單就「簡單易懂」的要素而言我是很歡迎啦,但其他部分就成為困惑的材料。這種感覺,就像從鍋底靜靜冒出的氣泡。
    「我不是討厭她啦~我跟她也沒有熟到會去討厭的程度。」
    粒子同學拿起紅茶鋁箔包,作為逃避的小道具利用。吱啾啾~她吸著底部殘餘的液體,視線在黑板的時鍾上遊移著。我也跟著抬頭望去,隻見時鍾的長針正走到隻剩不到數分鍾就能把「午休」這個便當吃幹抹淨的位置上。
    「不過怎麼說,你好像在生氣。」雖然沒什麼美妙的預感,我還是試著深入這個話題。
    「就說我沒在生氣啊!如果能讓我這個神聖的流子小姐生氣,可是很了不得的,值得拿獎金喔!例如像之前,媽媽罵我「快打掃房間!」時,我也沒有凶回去,表現出逆反抗期的態度喔!真的是~」
    當時沒有爆發的怒氣其實累積在心底,在此釋放出來……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感覺,是不是因為我身處青春期而太過多愁善感所致?
    「算了,硬要說的話,我正將這股不合理的怒氣灌注在丹羽同學身上呢,嗯嗯。」
    「咦,我?」而且她還很沒道理地自我聲明。這可不是事先聲明就能全麵接受的事喔!
    「我發現丹羽同學是個缺乏同理心的人,真是的,是零卡同理心(注:原文為デリカリー,デリカシー(同理心)+ノンカロリー(零卡路裏)合並的自創詞)!」
    「這是同理心的問題嗎……呃,哪部分是?而且那是跟什麼混合創造出來的名詞?」
    「我隻是因為念起來好聽就講看看,就是類似零卡路裏那樣的詞。」
    粒子同學隻回答第二個問題後,沒好氣地看著我。
    「結果,我放學後該放棄約粒子同學嗎?」
    「非常遺憾,恐怕已經無藥可救了。還有,我不是說過我叫流子嗎?是流子!流子!」在桌子下方,粒子同學脫掉室內鞋的右腳進行了三次鍾擺運動,並對我的腳踝施予答錯理解問題應得的懲罰。看來沒什麼,卻還滿痛的啊!
    「是嗎?那我放棄吧。」
    我如此宣布,並轉移視線。我緩緩地晃著頭,眺望鎮守於粒子同學頭部後方的教室。這舉動別無他意,隻是想打散現場的氣氛而已。
    然而,為何我會以艾莉歐為優先來決定自己的行動呢?我對於青春點數是否太過於視而不見了呢?
    「我說~丹羽同學。」粒子同學就像是要遮住我的視線般轉頭開口說道。
    「嗯?」
    「難不成,你在找前川同學?」
    「啥?」聽她點出意料外的人物,我不禁展現唐突的誇張反應。
    「嗯?」連坐在有些距離外自己座位上的前川同學,也因為被叫到名字而回頭。她似乎正要張口咬下甜麵包,嘴巴依然微微打開。
    「不,沒這回事。」我老實地否定。
    拜托前川同學?嗯……想像中。萬一她提出「送蕨餅的扮演服裝如何?」這種建議,我該如何反應?不如說,好像對我的回答有些不滿的粒子同學比較讓我介意。
    「射籃!」
    粒子同學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她拿起內容物應該已被喝光的飲料鋁箔包舉到頭頂,投出一記罰球。鋁箔包描繪出一條弧線,漂亮地落入教室角落裏的垃圾桶。
    教室裏同學的注目焦點化為難以理解的視線,集中到粒子同學身上。她對那些視線毫不介意,隻是念著「很好、很好」地針對射籃成果點著頭,大家的焦點就立刻散開。
    就像是算準了這個時機,宣告午休時間已被吃光的鍾聲響徹學校內外。
    那也很像是宣布比賽結束的蜂鳴器聲響。
    「粒子同學好帥!」
    「沒什麼~沒什麼~」她謙虛地回應我一人的聲援,揮揮手掌推辭:「話說,你弄錯選手的名字了!這位客人~啊~……果然,我感覺真的會討厭藤和同學呢!」
    真的、真的~粒子同學喃喃自語著,同時回收自己的便當盒,並將借用的座椅排回原來的位置。姑且不論惰性或習慣,和粒子同學共度午休時間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相當大的樂趣。我真覺得,我這人還挺幸運的呢!
    當我正要感謝和她的午餐時間與每天逐漸減退的點數相互抵銷,讓點數穩穩維持在正分狀態的那一刻——
    「啊,丹羽同學。」粒子同學離去之際,微笑著僅將頭轉過來如此說道。
    「嗯?什麼事?」
    「零卡同理心!」粒子同學那爽朗的重低音,朝我的鼓膜吹起了雙簧管。
    哎呀呀?疑問還在我的心中空轉時,粒子同學的身影已被同學們蠢動的身影吞沒,變得不再顯眼。
    掃除時間開始,直到剛剛都在閑聊的同學們有氣無力地移動著。在後方移動桌子的同學催促下,我也將桌椅搬往教室前方,同時讓思緒運作。
    「唔~嗯……」
    總覺得是我導致粒子同學的心情變得更差,這無法算是我想太多吧!
    青春點數感覺正在減少。我啊,沒問題嗎?不穩與不安正在我心中衝突啊!晚點,或者該說現在就追上粒子同學,沒來由的不斷致歉會比較好。
    好!我從座位上起身,拎起塞著午餐垃圾的塑膠袋。
    而且,她真的這麼中意那個詞講起來的感覺嗎?
    「零卡同理心。」
    我說出口確認看看。「卡」這個音的舌頭感觸還不錯呢,我心想。

    那一天的放學後。
    結果,我被推銷買下了蕨餅。不是布偶裝,而是確確實實的食用品。
    至於原因,是還沒有變身成丸子姑娘的前川同學跑來鞋櫃邊找我說話:
    「喂~真同學。今天午休時,你們在聊什麼?」
    「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啦~」
    「困擾時就試著找我這個前川A夢商量吧!」
    「咦~……那也好,前川A~夢,救救我呀~!」
    「怎麼啦,真同學?又在卓帕卡布拉(♀)(注:一種被懷疑存在於美洲的吸血動物)的恐嚇之下被吸了血?」
    「我沒辦法決定要買什麼禮物給小艾莉歐呀~」
    「哈哈哈,你真的是個傻瓜。好~困擾時的好朋友前川A夢會幫助你的~跟我來!」
    以誇示法來敘述的話,我們有過這樣的對話。
    簡單地說,我被帶往前川同學打工的那家日式點心店(火星儀丫看著她充分發揮商人本色把蕨餅推銷給我,事情就隻是這樣。於是,在終於買下這東西後的現在,我錢包裏剩下的最後一張鈔票就這麼被吸入收銀機裏。喀啷喀啷叮。「謝謝惠顧!」
    和別的打工店員換班,站上櫃台的前川同學哼著歌應對著客人。
    我收下那包在包裝紙上直接用藍色麥克筆寫著「艾莉歐生日快樂!」的蕨餅。字是由前川同學親自寫上,還是潦草到讓人火大的草書。
    「沒~問題。以我的推論來看,藤和收到後會嚎啕大哭的機率可是超過百分之七十。」
    「為了除了黃豆粉跑進眼睛裏以外的理由嗎?」
    「安啦、安啦!」丸子姑娘綽有餘裕地回答,關上收銀機。第二次看習慣之後,她的裝扮反倒更令人覺得詭異。我甚至產生這種想像……說不定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展示櫃裏的丸子或櫻餅真的會四處移動?就像這樣,接二連三地從內部冒出原本藏起的手腳頭顱,說著「嗨~」之類的問候語向左鄰右舍打招呼。既然都有具備意誌的人偶四處亂晃的故事,那日式點心成為生命體也沒什麼好抗議的吧!「賣不出去被丟掉,和被買走自己的人吃掉,哪邊比較不好過呢?」接著,羊羹會跑去和草莓大福商量這種事情。不過,他們沒有答案。因為無論是被丟掉或是被買走,一旦離開展示櫃,從沒有人回來過。無論是大家頭靠著頭聚在一起,還是獨自麵對不安,都必須與無法消除的恐懼持續戰鬥。每當人類的注意力轉移開時,這一幕就在眼前的展示櫃中不斷上演。
    以這種意義來看,銅鑼燒或豆餡糯米餅之類的點心通常會碰上兄弟一起被買走的狀況,看在孤獨能夠往後延遲的分上,或許它們是幸福的吧!然而眼看著兄弟逐漸消失無蹤,自己成為最後一個的銅鑼燒,應該會麵對筆墨難以形容的絕望吧!
    既然長出手腳能夠移動,那逃跑不就得了?雖然我這麼認為,但那或許是不被容許的吧?我不經意地想到。
    他們之所以不能展現出作為生物的那一麵,大概是神明訂定的規則吧!沒在人類世界中被認知為生物的物體,不能狂妄放肆地侵入人類的領域。
    世界誕生於神製作的牢籠之中。
    就算是外星人,也隻能緊貼在宇宙囹圄的欄杆前方,對著地球伸出手來。
    所以,我認為外星人不存在於地球的任何一處,不是嗎?
    明明漫無邊際地妄想了一大篇,我的腦袋卻沒有勇氣上演像是具備意誌的銅鑼燒被塞進人類口中,慘遭嚼食的結局戲碼。
    「怎麼了,轉學生?看著點心發呆。拜托你可別看到流口水啊!」
    前川同學的手掌與黑色寶特瓶在我的眼前胡亂晃動。不知何時,她已經從店內繞了過來,走到我身邊。就像是在嘲笑我的妄想般,那套丸子裝長出的手腳隨著軀幹部分的動作而搖晃。
    她還不知從何時開始喝著可樂。雖然我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推那圓滾滾的肚子,但我預測如果付 〈諸實行前川同學絕對會滾倒在地,又把已經向外伸展的手肘收回。前川同學那過於纖細的手腳,有一跌倒就會「啪嘰」一聲,做出僅限一次的演奏。
    「啊!」
    站在日式點心店的門口,我再度目擊到那個飛越正麵住家的屋頂,衝上遙遠天空的物體。
    移動速度相當快。那不是滑翔翼。很像小型的火箭。
    就像消失於電視畫麵一角般,那東西衝出店麵玻璃的框框範圍,消失無蹤。
    我回頭麵對身穿著我不太想入眼的服裝的前川同學,指出飛行物體經過的路線:
    「你剛才有看到嗎?」
    「嗯?噢,那個嗎?是火箭啊!」
    她以不太感興趣的口氣揭發了物體的真麵目。但前川同學沒對上述說明做進一步的補充,放下可樂的寶特瓶後(順便一提,瓶身正麵的標簽上不知為何寫著寶礦力丫就帶著掃帚與畚箕準備走向店麵外側,我也跟在她的背後,不,這是什麼?有丸子的背麵這種說法嗎?該怎麼表現才對?我一邊冒出大量的問號,一邊追著她走到店外。
    麵對路人那微妙的視線,直接穿著丸子裝來到店外的前川同學別說感到畏懼,根本完全不當一回事,隻顧著有效利用一雙長臂拿掃帚清掃垃圾。我該效法她的膽量嗎?
    我將蕨餅放進車籃裏,一邊開始準備騎腳踏車回家,一邊以視線追逐著前川同學。
    「火箭。」用手撿起寶特瓶的前川同學開口說道。
    「咦?」
    「剛才那玩意兒,從轉學生你家也許看不到吧。不,我是不知道你家在哪裏啦!」
    她維持往前彎的姿勢繼續掃地,然後「嗚……」地一聲唐突地蹲了下去。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而衝到她身邊查看,「因為一直低著頭,所以血液太集中了。」前川同學對我講述症狀。
    「………………………………」
    前川同學,真是個非常不適合在三次元生活的人啊!高度是她的敵人嗎?
    「最近因為睡眠不足,我覺得很累。」
    「這樣啊,不過距離期末考還很久耶!」
    「不、不,是晚上的打工比我想像中還辛苦。」
    「……………………」
    我是該認為徹底進行了紳士想像的自己很健康呢?還是該陷入自我厭惡中?
    「啊,掉下來了。」
    直到方才都在空中爬升的「火箭」失去推進力,從半空墜落下來。火箭前端開出降落傘的小小花朵,讓機體得以緩緩下墜。
    我的視線一直追逐火箭的歸途,作為妄想的逃避之路:
    「當然會掉下來,畢竟那不是可以飛往宇宙的火箭。」
    雖仍搖搖晃晃但已複活的前川同學拄著掃帚當成柺杖,抬頭仰望天空:
    「那是在發射寶特瓶火箭。如果用火藥作為燃料,在日本就視同煙火,必須取得許可,一般人隻能拿水動力火箭來將就一下啦!」
    「喔~」雖然我還有聽過這名字,卻是第一次見識到。
    「有所校地大得驚人的農林學校成了廢校,所以有人擅自利用那所學校的操場進行發射。這陣子有個戴著奇怪耳環的中年人常在那邊活動,說不定是被資遣的失業漢。」
    「是那樣啊~」好過分的猜測。「你好像還挺清楚這些的,是你認識的人?」
    「不,說是認識也……算了,有什麼關係呢?啊哈哈!」前川同學似乎連隱瞞都嫌麻煩,幹脆結束話題。真是讓人介意。
    不過,我大部分的疑問都獲得解答了,這樣也好:
    「前川同學好像打了滿多種工,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嗯?當然啦!」
    「是新布偶裝嗎?」像直尺布偶裝之類的應該挺適合她的,而且還很實用。
    「那也是,不過我目前想要的是輕型機車和駕照。」
    「喔~」「兩樣都到手以後,我可以載你。」「不,輕型機車不能兩人共乘吧……」「啊哈哈!如果是單純的貨物,好像可以放在後麵載送喔!」ㄗ……我會考慮。」
    我鬆開腳踏車的煞車,將車身轉向歸途。不同於中午平穩的晴朗模樣,天空逐漸蒙上烏雲,再怎麼看都像是隻要再多點雲就會下雨。雨一定會在我到家時剛好開始下起吧?我擅自做出樂觀的預測,試著預報氣象。
    「啊,對了。既然是慶祝生日,你能幫我向藤和說聲生日快樂嗎?」
    她托我轉達的祝賀,取代了道別的招呼。
    「OK~前川同學還真是個好人呢!」
    「嗬嗬,別人可都叫我『意外擅於待人處事的前川』喔!」
    「是喔,擁有各種綽號,管理起來似乎很辛苦。」
    「就是說啊!順便一提,我進高中以後一開始獲得的綽號是『有點長條狀的骨牌前川同學』。加入籃球社的那一星期真讓人懷念啊!明明一開始還被視為備受期待的超級新人,第二天就變成普通的菜鳥,到了暫定入社的最後一天已經成了不成才的弱雞。真的,我都被當成丟球丟得還不錯的猩猩看待囉!」「……哈哈哈,還真像你啊!」
    雖然這是個由期待轉變成不期不待的挫折故事,或許是因為前川同學的語氣裏還帶著許多愉快成分,我也受到影響,協助她一起笑著帶過這件事。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跟前川同學的對話顯得太過平凡,該說我不太在意青春點數嗎?自從企圖用腳踏車飛上天空之後,我是不是變得有些奇怪啊?
    「蕨~餅~」我和邊唱歌邊揮動掃帚的前川同學道別,踏上歸途。
    我往前騎了一段路後再回過頭,隻見白色丸子連看也不看我一眼,隻是蹲在店的前方。

    「呀~!真真!」我就說別那樣叫我了。
    「歡迎回家。」
    一回到藤和家,在玄關就碰上兩匹雙馬尾前來迎接。
    其中一匹還衝上來抱住我。她的手臂環上我的脖子,這可是白目情侶專用自家製回轉馬車呢!轉呀……轉呀……嘻嘻……喔嗬嗬~「又來了啊!」為什麼我隻會被姑姑擁抱?不,那當然是因為我沒有女朋友!咦,如此說來是我的錯?女女姑姑像這樣拿我的脖子當成支撐點在旋轉,不但很重又很痛。每當頭發形成的鞭子打中我的臉頰時,還必須受到點數啪噠啪噠往下掉的感覺折磨,這點也是我自作自受?既然如此,我也可以隨我高興去解決吧?
    我對於被四十歲女性擁抱的狀態已產生部分適應力的事實,也讓我很悲傷。
    「你要吃飯嗎?還是要洗澡?或者是要艾﹒莉﹒歐?」別推女兒下海!你是根據土著信仰,向深山洞穴獻上活祭品的鄉下村落村長嗎?「請你先放開我。」我使勁抬起下巴一頂。「討厭啦~真冷淡~」
    或許是玩過新婚妻子遊戲後心情大悅,女女姑姑帶著一臉與發言相反的喜悅表情回到艾莉歐身邊。
    啊~那就是幸福點數上升中的狀態呢!實在有夠明顯易懂,讓人不想直視。艾莉歐的視線在天花板與地麵間來回跳動,比起注意脫線的母親,她似乎更在意自身的樣子。
    每當她的視線轉移,分綁在左右兩側的頭發就會在半空中描繪出不完整的鍾擺運動。仔細想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頭發經過整理的艾莉歐,該怎麼說,配上微微俯低的臉蛋與含羞的表情,那個雙馬尾發型在各方麵都讓我無法轉移目光。
    問題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那個發型到底是……呃……那個……」我設法克製自己,別做出伸手指著別人頭部的不禮貌舉止。
    「嗬嗬嗬,怎麼樣呀?」
    「我才覺得你這個人到底是怎樣……」
    「今天我試著重現了艾莉歐還是小學生時的發型囉!」
    「﹒﹒﹒﹒..﹒﹒.﹒﹒﹒﹒﹒﹒﹒﹒﹒﹒﹒﹒﹒﹒﹒﹒.﹒﹒.﹒﹒.﹒.﹒﹒﹒﹒.﹒﹒」
    好啦,此刻我的心中有哪些想法來來去去呢?
    一、如果換成前川同學,絕對會穿著那個怪獸的布偶裝(注:意指超人力霸王裏的古代怪獸雙尾獸(ツインテール,與雙馬尾同字) )吧!
    二、粒子同學是不是也挺適合的呢?我的想像得意忘形地脫軌了好一段路。
    三、為什麼女女姑姑也綁著和艾莉歐相同的發型?
    當我盡可能以最委婉的表現問起第三個疑問的解答,女女姑姑露出具備可愛與皺紋(以下略)的笑容回應,順便還「咻~!」地轉了一圈。所以我說啊~
    「我想偶爾也該試著回歸重心,就打鐵趁熱嘛!」
    偶爾是什麼意思?「……我對姑姑你平常的大人形象產生了疑問。」
    不,擁有與內心一致的外表,一般來說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可是除了我以外,還有別人目擊過四十歲的雙馬尾嗎?畢竟根本沒有這種需求。
    「我也曾經曆過綁著這種發型,一手拿著雜貨店販售的零食四處亂跑的時代啊……真的是有過喔~」
    女女姑姑眼神飄遠地望著左邊的牆壁。但最近的小孩子幾乎沒有造訪雜貨店的機會啦!
    「真的,曾經有過啊!」你也不必用那種超出必要的沉重態度講這句話吧?
    「媽……媽的過去?」
    艾莉歐含糊不清地問,畏縮地加入對話。「嗯~嗯。」女女姑姑露出除了發型以外沒什麼特別不對勁的,身為母親特有的慈愛笑容回應女兒。兩個雙馬尾麵對著麵。
    「無法想像?」
    「嗯。 」
    「隻要現在的艾莉歐去照照鏡子,大概就能明白囉!」
    姑姑將手放到她雙肩上湊近臉龐,就像打算接吻一樣。
    「啊嗚……嗚啊!」艾莉歐以回文來表現驚訝與困惑。
    「聽好了,艾莉歐。從今以後,你要過著每天照鏡子的生活。這樣一來,就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你。」
    女女姑姑用額頭輕輕一碰,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或許是覺得尷尬,艾莉歐的視線不時轉向我,一邊注意著周遭、雙頰一邊染上紅暈。
    原本成為隔閡的棉被消失,我寄住的藤和家誕生了一對親子。如果女女姑姑的發型和平常一樣,明明就可以走上感動路線,但這個人偏偏喜歡徹底離題。
    究竟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還沒有個定論啦!
    「剛才對話中的落差萌度,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機率讓真真重新愛上我。」
    嗬喔嗬嗬嗬~女女姑姑故意露出一臉壞人樣的笑容,試探我的反應。「我沒有愛上你,你的印象也沒產生落差。」你啊,總是過度表現出真實的自己。
    女女姑姑嘟起下唇以示不滿,但隨即恢複笑容,將手抽離艾莉歐的肩頭:
    「好啦,該來準備晚餐了。唉~真真能不能早點成為專業主夫呢~」
    「不好意思,我喜歡吃姑姑做的飯。」
    「咦?這意思等於你希望我幫你準備每天早上的味噌湯?」(注:「幫我準備每天早上的味噌湯」,是日本男性求婚時會說的句子)
    「你也跳太遠了。還有,也破壞禁止通行的標誌往前衝太多了。」
    「就是要循序漸近對吧!比起相親,真真是重視過程的自然戀愛派!我得記下來。」
    「請你想辦法處理一下這份專心致誌的積極好嗎?」
    嚕啦啦︴把別人的話當成耳邊風的女女姑姑蹦蹦跳跳地踩著不符合年齡的小跳步,朝廚房方向走去。她頭上的雙馬尾也對於那悠然自得的晃動做出精準的對應,這光景不知為何醞釀出一份筆墨難以形容的寂寥感。
    「.﹒﹒﹒﹒.﹒.﹒..﹒﹒﹒.﹒﹒﹒.﹒﹒﹒﹒﹒﹒﹒﹒﹒﹒﹒.﹒﹒﹒﹒﹒﹒.」
    電話響起。藤和家的玄關放著電話的子機,我反射性地伸手接了電話。
    「喂。」我遲疑了一下:「這裏是藤和家。」
    『喔?真?好久不見~還記得媽媽的聲音嗎?』
    「呃~現在想起來了。」還不到真懷念啊~的程度吧!
    『那媽媽的味道呢?』
    「我忘記我當初輸入的喜歡菜單是什麼了,哎呀~哈哈!」
    是我母親打來。我忘了現在她在哪裏啊,畢竟也沒有詳細問過。
    『我擔心可愛的兒子,就打個電話試試囉,你好嗎?』聽筒內傳來帶著固定節奏的咚咚聲,應該是母親用指尖敲打地板的聲響,那是她的老習慣。
    「嗯,還算好。你呢?」
    『很好呀~想聽證據嗎?』
    「不要,光是你們沒聯絡這點就夠讓我相信了。」反︴正,如果我說想要,她也隻會當場大叫給我聽而已。母親的興趣是走在車站時順便大聲唱歌,她就是那樣的人。
    『三餐呢?有確實在吃嗎?你現在處在成長期,要好好多長點肉喔!』
    「有吃啦~有吃,特別是晚餐。」因為有個我不吃就會碎碎念個沒完的姑姑同桌啊!
    『學校呢?沒被強迫到學生的沙袋委員會裏任職吧?』
    「這裏沒有露骨的霸淩行為,是所好學校。話說~這是老爸的母校吧?」
    『那麼,你差不多也該長出女朋友囉?』
    「你好像已經完全忘記日本文化了耶,媽!」
    接著我受到為時約一分鍾,針對生活方麵的簡單詢問。基本上良好,我如此回應。
    『好了,我換爸爸來聽。』
    母親的聲音遠去。取而代之的,不清晰的呼吸聲與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坐了下來:
    『啊,我是爸爸……喂!開頭這麼說還可以嗎?』
    Good啦!Good!背景隱約交雜著母親稱讚的聲音。
    這對雙親算什麼嘛!父親單獨一入時明明很頑固,但隻要一扯上母親就會立刻表現出懼內的反應。
    『那……嗯,你習慣在那邊的生活了嗎?』
    「呃~滿習慣了。嗯,還好。」
    怎麼說,我和父親交談時,就是會這樣彼此放不開。
    『我妹妹有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啊?』
    「不~完全沒有。」嗚哇~我麵不改色地講出不負責任的台詞耶~
    不如說,我可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寄住者這麼問的啊!
    「啊!真真!」
    小跳步姑姑沒兩下就跑來這邊。能不能活用遠近法什麼的,讓她永遠無法靠近我?可惜我的願望並未傳達到任何地方,女女姑姑就站在我身旁。
    「電話是誰打來的啊?」
    「我的父母。」
    「啊!正好,呀啊!把親愛哥哥打來的電話換我聽、換我聽!」
    「你那種讓人寧可踩爛話筒也不想交出去的言行舉止是什麼呢?」
    「我今年想主打擁有落差性的妹妹角色嘛!」
    「……………………」我隻能無言地將話筒交給她,右手順便重新抱穩手上的蕨餅。
    「哈囉~因,古柯~堿……啊,哥哥別掛電話啊!你這~種冷淡的地方跟真真好像,哼哼!以前你就隻有和女朋友講電話時會說個沒完,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想海扁你一頓……」
    姑姑進入大聊特聊的普通歐巴桑狀態,我決定丟著她不管。
    我的視線對上被拋下的艾莉歐。她還呆站在同個地方,帶著一臉有話想說的表情張開薄唇,讓嘴巴準備好聲音的散步路徑,卻又像在觀察我的反應般沒有發言。
    「你有什麼話想說嗎?」「可以說嗎?」「是可以啦!」「你對媽媽求婚?」「我沒那麼做。」「爸……爸?」「別把場麵搞得像是我們一出生後就分別,現在正是感動的初次相見時刻,然後叫我,不可能!」基本上,人不能跟姑姑結婚。當然,這事實完全不具備任何遺憾的要素。絕對沒有。
    唉,和表妹就可以結為夫婦啦!不過,那又怎麼樣?
    艾莉歐等我脫掉鞋子之後,用手指敲敲我的肩膀:
    「表哥。」
    還不用名字稱呼我的表妹,以不帶抑揚頓挫的語調對我開口。我們之間應該已經交換過讓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紹才對。不過,哪天聽到艾莉歐麵無表情地叫我「真℉我說不定會崩潰。青春點數的指針會一口氣倒向艾莉歐那邊,就因為一個導火線。
    「嗯,什麼事?別繼續剛剛的話題。」
    「我有事想找你商量,來。」
    「商量?算了,我也有點事要找你,是可以啦!」
    姑且不論她會不會高興,總之我得把蕨餅交給她。畢竟都自掏腰包了。
    「嗯。 」
    她雖然麵無表情仍滿意地點點頭,沿著走廊前進。找我商量……嗯~如果不是太沉重的話題那倒無所謂。例如關於記憶的事情。那家夥,似乎一直都想不起任何事,或許她還在介意這一點。畢竟這不方便追究啊!
    「你還記得啊……那生日……哥哥是笨蛋…………………………對了,我有點事情想問你::我說哥哥你,對女性逃……」
    女女姑姑還在講。唉,丟著不管吧!
    在背後的玄關毛玻璃外,我聽到有什麼開始落下的跡象與聲音。隨口猜的預報有時似乎也會猜中。我原本正往下沉的心情沒來由的高揚起來,走向二樓的腳步也變得輕快。無論她要商量什麼事,我隻要以開朗的態度應對就行了,這方麵就效法女女姑姑吧。
    我跟著艾莉歐的腳步踏上樓梯。那家夥是不是回自己的房間了?最近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和變得頗為正常、棉被也被脫掉,還擁有那等容貌的表妹住在相鄰房間度日,這下子讓我慢慢無法隨便闖進艾莉歐的房間了。
    我來到二樓,略過自己的房間走向艾莉歐那邊。在那個鋪滿外星碎片的房間中,屋主正興衝衝地著手進行裹上棉被的準備。「慢著!」
    艾莉歐將繩索調整到適合的捆綁程度後訝異地回過頭,就像是在問:「什麼事?」
    「那是基於哪種要緊話題才必須將棉被卷上去的玩意兒?說來聽聽?」
    「我想要冷靜地跟你談。」
    「關於冷靜的方法,請你也學習人類應有的方式。」
    我搶走已被卷成一團的棉被,鬆開繩索。「啊~啊~」艾莉歐發出介於抗議與歎息之間的叫聲,隻能旁觀事態的發展。我沒有同情她的必要,應該沒有。
    明明如此,但對上平常穿著卻被搶走而無法冷靜,晃動身體抬眼瞪我的艾莉歐時,我不由得地就受到「必須討好她才行」這種奇妙的義務感驅使,加上又剛好,因此我決定改為進行把我抱在手上的日式點心交給她的贈與儀式:
    「好啦,在這種類似生目的日子,這個類似禮物的東西送你。」
    我將包好的蕨餅放在艾莉歐小小的手上。她愣了一下,雖然驚訝得瞪大雙眼,仍把小包裹上下顛倒翻來翻去,或是盯著筆跡優美的「生日快樂」字樣瞧個不停,似乎正努力想掌握狀況。還有,她好像也在摸索適合這種場麵的感情。
    在蕨餅完成縱橫三圈半跳躍後,艾莉歐抬起頭來:
    「謝謝。」
    「嗯~噢,因為要慶祝嘛!」
    「高興。」
    「那就好。」
    「非常喜歡。」
    聽到她淡淡地以朗讀般的語氣接二連三的致謝,讓我不知道該收到心裏的哪處才好。更何況,在缺乏主語的情況下被講了喜歡,害我的太陽穴一帶就像有銅鑼在響。正常來說,會有人連拆也不拆禮物就說這種話的嗎?我刹那間差點開口糾正她,但就是因為不知道禮物內容,我才得以聽到她省略主語講出喜歡,這應該算是隻要結果好就一切OK吧?我忍不住產生強烈的認同感。
    不過,艾莉歐理所當然的沒有痛哭。看來這個城鎮的百分之七十預測似乎不可信。
    「所以說,你想商量什麼?」
    我瞄了一眼房間角落裏那架蒙著灰塵的天文望遠鏡,催促艾莉歐講出重點。她吃了一驚,挺直背脊……或者說更像是身體受寒時的反應般,擺出很有教養的姿勢:
    「那個,跟媽……媽說之前,我想先和表……哥談談。」
    艾莉歐斷句的位置不太對勁,好像忘了普通的講話方式。
    她的兩手舉到肩膀前方,用力握緊。在那浮現血管的皮薄手背,以及被圓圓指甲刺進肉裏的手掌內,究竟隱藏著何種決心?我看著在她眉心推擠而出的皺紋,往眼角部位不斷逃竄的眼珠,扭曲成ㄟ字狀的嘴唇,以及似乎在強忍著嘔吐衝動、一點一點往上提的臉頰肌肉……不對,慢著,等等,她真的是自願想發言的嗎?這表情看起來很像是心不甘情不願耶!
    不出我所料,即使經過數分鍾,艾莉歐依然無法用空氣讓對話膨脹,隻露出一副呼吸困難的樣子。使勁停止呼吸的代價就是,她大約每隔一分鍾就會嗆到,又咳又喘地低下頭。此時,那頭雙馬尾的前端就會在半空中畫出宛如雙胞胎的舞步。
    「……我說啊,你不開口我就無法理解。」
    別期待心電感應!我的指令選單中原本就沒有「PSI」(注:即超能力)這個項目。
    艾莉歐就像是在說「嗯,我知道」似的使勁點點頭,總算一股勁地揮下緊握的拳頭,藉著前傾的勁道從喉頭擠出聲音:
    「我要工作!」
    「啊?」幸好她說的不是「你一 讓我拍拍胸膛鬆了口……沒有啦!
    「我要……回歸……社會?可能……也許……我是……這樣……想的……?」
    這句宣言就像漂浮在渠道上的竹葉般,語尾與決心都流於畏縮。
    ……算了,看在她有這份衝勁的分上。既然是第一次就算得寬容點,艾莉歐的社會回歸點數,+三。

    我們按照女女姑姑親手製作的地圖在鎮上前進,由正麵抬頭望著最後到達的這家理發院。還看不出風化征兆的白色牆壁,與在二樓曬衣陽台上隨風飄蕩的床單特別顯眼。
    理發院窗邊放著幾個花朵盆栽和貓咪擺飾,店門口雖然貼著燙睫毛的推薦海報與販售整發用品的廣告等,但並未看到征才的文字。
    今天吹著的風仿佛在遠方受過雨水洗禮後才來到此處,具有質感。風一貼上皮膚後就會拋下水分,然後才穿越而去,無法除去悶熱的感受。
    「好啦,下來啊!」我伸手去探艾莉歐的膝蓋內側,抬起仍然把屁股塞在車籃裏的她。一旦沒有棉被,我就會過度意識到那肌膚的柔軟度,在作業中無法正視艾莉歐的臉。
    我將艾莉歐的腳放到地麵,和她拉開一步的距離。為什麼我要照顧她到這種地步?即使從棉被時代持續至今的瑣碎疑問尚未劃下休止符,但隻要聽她張唇以「謝謝,表哥」這種片語風格向我道謝,最近的我就會產生「算了,也好」這種接受的念頭。
    今天她也身穿白色襯衫和裙子,腳上雖然聊勝於無地套著鞋,果然還是光著腳。根據我從女女姑姑那邊聽來的,艾莉歐似乎從小就討厭襪子。
    我不知為何無法忍受與艾莉歐繼續四目相對,於是搔搔後腦勺,就聽見還放在掌心裏的筆記用紙發出沙沙聲。順便一提,這次女女姑姑的地圖有著「↓兩分」「↑三分」這種實在過於平麵的內容。不如說,指示從中途開始就變成了「A(中腳)l或「Y(弱拳)l等明顯屬於格鬥遊戲的指令輸入。如果照辦的話,我的左手大拇指搞不好會脫皮。
    在我邁步前進之前,艾莉歐都站在原地不動。我推推受到長期家裏蹲生活影響,極度怯於自發性行動的小艾莉的背,讓狀況進展到走入店內的階段。
    在即將走進店之前,我抬頭望向雖然陽光常被雲層遮蔽,但基本上還可以列入晴朗的天空,確認有沒有火箭在飛行。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要累積多少點數才算成功,總之艾莉歐的社會回歸點數收集行動就像這樣,即將開始。
    今天是距離她發表宣言五天後的六月十二日,星期六。
    艾莉歐的代理生日結束後的隔天早上,由我開口向女女姑姑報告之後,「要工作?艾莉歐嗎?嗯~也沒什麼不好吧~」她邊攪拌納豆邊隨便回應。我也無法排除她當時還沒睡醒的可能性。「那麼~把頭發弄得漂漂亮亮的應該比較好~我來介紹我愛用的設計師~」女女姑姑邊含糊不清地動著口,同時為我們畫下地圖。嗯,現在回想起來,那個人當時的確還沒睡醒。
    一踏進店內,隻有入口側那台強度開在弱的電風扇在轉動,讓我們受到微風的歡迎。
    「歡迎光臨~我們什麼都可以剪喔!」
    以某種危險經營態度上前迎接我們的,是一名正如其宣言、能把睡意俐落剪除的美女。
    她身穿藍色襯衫,肌膚白皙得宛如高掛於秋空中的白雲。這是位全身的色彩仿佛在扮演青空的女性,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那頭盡情伸展的頭發仿佛在說「即使身為設計師,也很難修剪自己的頭發一 發尾部分已長過腰際。這個人就是店長嗎?
    「好啦,有客人來了,你進去裏麵。」她對坐在沙發上彈奏幼兒用小鋼琴的小女孩這麼指示,看來那大概是她的女兒。「唔嗯~」小女孩含糊地回應,同時依言拿起鋼琴踏著碎步走向位於深處的門。她雖然在途中瞥向我們,但目光一相觸就立刻把頭轉開,加快腳步跑開了。不知為何,我感到一絲絲罪惡感。
    似乎是店長的女性將鏡子前的座位轉了一圈朝向這邊,露出能夠提升年齡不明要素的天真笑容來迎接我們:
    「來~請坐,年輕情侶。兩位都是客人嗎?」
    「不,隻有這位要麻煩你。」我的手放到艾莉歐頭上,將照顧頭發的工作托付給店長。如果放著不管,艾莉歐似乎就不會踏出步伐,因此我從背後輕輕推了她一把。
    隻要替她起個頭,她就能勉強走到別人身邊,這就是現在的艾莉歐。一開始那一步先踩出右腳就好了嗎?或是該用左腳?那家夥也許必須特別意識到那些部分,進行學習。無論大事小事,沒有特別留心就辦不到的情況應該很痛苦吧!
    如果晚上得特別在意躺進被窩後的呼吸方式,那可是很難入睡的啊!
    「過來吧,美少女。」當店長招招手之後,艾莉歐就順勢開始小跑步,衝向椅子跳進座位。然後她低下頭緊貼在大腿上,藏起整張臉龐。店長雖然對她的舉動多少有些訝異,但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嗯,真是有趣的女孩。」
    店長調正椅子的方向對準鏡子:「現在這個時代啊,單單是個美少女也不夠顯眼。我最喜歡像這種行跡可疑的特征了!」
    噫嘻嘻嘻~店長就像愛欺負人的家夥盯上目標時那般歪起嘴角賊笑,同時準備好理發圍巾。「不過,頭要抬起來喔!」聽到這聲指示,艾莉歐戰戰兢兢地挺直背脊。
    她透過鏡子,與仍呆站在後方的我目光相對……嗯~自立也很重要。她本人有剪發的意願,應該也是事實。總之,我張嘴擺出「加油!」的口型鼓勵她,便走向剛剛小女孩所坐的沙發入坐。接著,我抬頭環顧店內。
    眼前的桌麵中央,放著一個裝滿大量糖果的玻璃盤,大概是給閑閑沒事的小朋友吃的吧。玻璃盤四周則排列著女性周刊與漫畫雜誌。無論哪一本我都不太熟,所以就沒有伸手去拿。隻是最近我開始在想,為了跟上同性朋友間的話題,我是不是該看看漫畫比較好?唉,現在就不必了。
    店內播放著有線廣播節目,電風扇有氣無力地擺著頭。還有,牆上掛著以親和感代替藝術性的繪畫,大概是剛剛的小女孩在學校畫的作品。像這樣特地裱褙還掛起來裝飾,顯然是親娘眼裏出天才。不過總比白癡型父母好多了。
    「你想剪成什麼樣子?」
    店長用噴水器弄濕艾莉歐的頭發後,在梳理頭發的同時也詢問客人的期望。想要求艾莉歐講出具體意見,這未免……在一旁聆聽的我忍不住露出苦笑。不出所料,艾莉歐眼神遊移,嘴唇在接收動搖後開始震動。思考引起的發熱讓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盡力克製住想藏起臉龐的衝動後,她最後提出的要求是「不……不錯的感覺l這比「差不多」或「還可以∟那類的答案像樣一點吧!
    「意思是交給我囉?」艾莉歐點點頭。「讓我展現技術的機會嗎?不過你很好喔,就算有點小失敗,因為素材很好,應該不會落到水準以下吧。」店長說完,就在艾莉歐頭上做出拿著理發剪剃光頭發的假動作。隻見外星黃金鼠使勁地左右亂甩頭,大概是把話當真了。
    「哎呀呀~你果然很可愛!」
    店長保持從容的態度享受著客人害怕的反應,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真的很適合她。
    我仿佛透過鏡子,看見了她遊刃有餘的熟練與經驗。
    店長的手指穿過剪刀握柄圓圈,仿佛很惋惜地以手掌撫摸艾莉歐後腦勺的發絲:
    「你叫什麼名字?」
    「艾莉歐…………藤和。」
    「藤和?那是不是女女小姐的姓氏嗎?」
    「ㄋ、'> >] ~……女女……呃啊,是我媽媽。」
    「喔~你是女女小姐的女兒嗎?你好像你媽媽,很可愛呢!」
    真是會做生意的店長啊~我有些佩服。這番話聽起來之所以不像挖苦,是拜她的為人風格所賜嗎?我再次體認到,所謂的美貌果然是能在世間通行的才能之一。
    伴隨著輕快的喀嚓喀嚓聲,剪刀開始修剪艾莉歐的長發。昨天也在電視上播出過的流行歌曲在喇叭中結束熱情演唱,數秒的寂靜降低了發言的門檻。
    「你的頭發真長。」我試著對店長提出不會得罪人的感想。
    「想勒住別人的脖子時很方便吧?」
    她得意地向我介紹可怕的用途。講完之後,或許是自己也覺得很好笑,她「啊哈哈」追加笑聲。這種笑法與女女姑姑任過去之卵孵化而出,並放在舌尖上品嚐時的笑法相當類似。
    「那個……名……」由於被脫下棉被、失去毛茸茸的屏障,暴露出艾莉歐僅是個不擅言詞角色的事實。我想她還是放棄服務業比較好。
    「嗯~抱歉,我的聽力不太好。」
    「名字是什麼……你的……?」喔,她很努力。但她每次一開口,回歸社會的前途就越來越黑暗。
    「啊,我嗎?我叫作大井遠江。朋友也會拿名字的諧音,稱呼我Toeic唷!」(注,遠江的發音Tooe與Toeic的發音相近)
    異常適合以這種十來歲女生語氣,作自我介紹的二十來歲容貌開朗地微笑著。店長——大井小姐俐落地修剪著艾莉歐的頭發。那頭盡情伸展的長發就像沒被順利撈起的流水素麵般接二連三地往下滑落,在地板上描繪出外星風格的花紋。
    艾莉歐低著頭以免對上鏡子,讓人無法推測她心裏在想些什麼。
    「……嗯?」
    店內的門開了條小縫,剛剛的小女孩正在偷看店裏的狀況。她的視線主要集中在母親的側臉上,眼球毫不客氣地投射出希望母親陪伴的光線,但她母親的注意力卻隻放在艾莉歐的頭發上,背影並未露出察覺的征兆。
    取而代之的,小女孩與我視線交會。「唔嗯~」雖然她立刻縮了回去,但似乎又發出和方才相同的叫聲。過了一會兒之後,就能聽見房屋內部傳來鋼琴鍵盤奏起微弱而生疏的旋律。那是對某人的示威嗎?也像是試圖引人注意的行為。
    「那邊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大井小姐唐突地點明了第三者的存在。
    艾莉歐把臉用力埋進四處沾著頭發的剪發圍巾,試圖遮住臉孔。「嗚嘰!」大概是有頭發跑進眼睛裏,她發出奇怪的叫聲。「咦?怎麼了,小艾。」
    身為混亂原因的大井小姐一頭霧水地露出困惑之色。
    然而隻有這次,我可以理解艾莉歐的混亂反應。
    男朋友?那邊的?希望她能先正確地點出方位。
    總之,我第一個動作是查看供客人等候的沙發附近。我的眼睛雖然看得到物體,卻沒映出人影。就算是隻在鏡中世界才會現身的不可思議之人……也不在。我十分肯定,這間店裏目前隻有我、艾莉歐、大井小姐三個人在呼出二氧化碳。至於大井小姐的女兒,我實在無法開口去問她的名字。如果真的那麼做,那個小女孩說不定會「哇~」地哭得抽抽噎噎。
    這樣一來,如果放棄在終點附近亂晃的行動,我好像就必須承認,「男朋友‖我」這個結論正張開大嘴等候。
    ……咦,嗯?我現在有什麼心情?呃,好像……不可以深入追究。
    「不,我是那家夥的表哥,不屬於男朋友之類的次元。」我的講話速度之所以特別快,應該是耳朵後方及手腕的脈搏越跳越焦躁,身體各部位也配合反應的結果。
    「表哥……噢噢!」大井小姐沒有放下剪刀,直接拍了一下手掌開口說道:「你就是那個真真嗎?」
    「咦……啊,是女女……姑姑告訴你的嗎?」
    「對……對,你就是素有口碑,看著憧憬的姑姑時眼神會有些存心不良的真真吧?」
    那個人對左鄰右舍宣傳這種漫天大謊的次數,都到了足以成為定論的地步嗎?
    大約兩星期前,我想叫她姑姑時卻差點叫得太過親昵,慌忙地校正舌尖的結果就是口誤喊成「奶奶」了,她還對這件事懷恨在心嗎?(注:姑姑(おばさん)與奶奶(おばあさん)在日文中僅有一字之差)
    總之,我待不下去了。我現在的心情,就像被塞了滿肚子各式各樣的沉重石頭:
    「我去外麵透透氣,如果有事請叫我一聲。」
    「啊,逃掉了。」
    大井小姐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在觀察夏日闖進室內的蟬大鬧一番後,又從別扇窗戶飛走的情景,並未用言詞來戲弄或挽留我。
    我一抬起頭,就看到眉毛與其他部分都沾著斷發,讓整張臉化為壯觀羽毛飾品的艾莉歐對我送出求救的視線,但我還是擺出「你要加油」的嘴型後逃離現場。她尋找邁向社會的+一加命菇(注:電玩超級瑪莉歐裏,增加血量的道具)的冒險已經展開,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為了消耗時間與羞恥心,我在店外亂晃。此時我注意到先前進店時曾瞄過一眼的,那些貼在玻璃上的廣告與彩色照片。畢竟這附近也沒什麼能讓人產生興趣的東西。
    擺出性感姿勢,展示華麗服裝、華麗發型或華麗化妝的金發模特兒照片,步上與國文課本上的作者近照同樣的末路。換句話說,就是慘遭塗鴉。模特兒冒出長長的鼻毛,還以長進嘴裏刺穿下巴的感覺不斷往下延伸。
    這是哪裏的小學生做的好事?還有,人為什麼會覺得在別人臉上追加毛發的行為很有趣?我有點認真地煩惱了一陣子。
    另一張,是與理發院似乎完全無關的廣告。內容並不是特別豐富,隻是標題下方記載著無法辨識的奇怪文字列,也不知道是地址還是暗號。
    不過,這到底是什麼?是類似「我們販售能讓肌膚與頭發的潤澤程度成為實際年齡÷二的的藥品」的介紹文嗎?雖然下方的文字無法辨識。若是女女姑姑,大概會像饑餓的殺人鯨那樣撲上去緊咬著不放。
    隻是那句「給還不想成為大人的人」的手寫標題,好像打算在我的眼睛左側建屋定居。身為地主的眼球也窮盡全力用軀體骨碌碌瞪著新來者以代替問候,表示出「這可是租屋,你每個月都會確實地繳納房租吧?」的威脅意圖。成果相當良好,鹽分過濃的三十七度淚水作為貢品從眼角滲出,落入嘴角。
    算了,呃……騙你的,這樣說就行了嗎?真困難!或許是受到先前讀過的小說影響,我想像出莫名囉唆,而且通篇都是謊言的文章。可惡的某某某(我忘了作者名)。

    「會剪得太短嗎?」
    「嗯~我是覺得還好啦!」
    正確的說法是,老實說,我無法判別出這個長度跟剪發前有何明確差異。女孩子為什麼會在意頭發剪太多的問題?
    「總之,這下清爽多了。」我選擇了不會出問題的稱讚做出評價。
    「清爽爽爽~」艾莉歐甩甩頭確認頭發狀況,被剪齊的頭發含蓄地甩動著。
    她的舉止和跑去遊泳池玩,走出更衣室的小學生沒兩樣,讓我忍不住差點笑出來。
    費用由女女姑姑給予的軍資金五千圓來支付。「好~謝謝!下次我也會幫你剪發,所以要來喔!」看到大井小姐把零錢找給我,同時在近距離下對我拋出一個微笑,就讓我覺得世上的男性會在心中想像著痛快說出「不用找了~!」這類的場麵,也是無可奈何的啦!據我推測,她的丈夫一開始想必也是被這個笑容迷倒的吧?
    我和艾莉歐兩人一起在店內低頭致意後來到外麵。不知為何,一股蕩漾著工作完成後的滿足感空氣蜂湧而來,但我立刻冷淡地趕走這份氣氛。對艾莉歐來說,接下來才是正式上場。
    「好了,來去打工麵試地點吧。」「嗯。」「不過,你其實想在什麼樣的地方工作?」「什麼都好。」「嗯……不,就算你覺得都可以,也不保證你什麼都做得到吧?」
    我委婉地暗示別去期待成果會比較好,但艾莉歐似乎沒聽懂。
    她搖搖晃晃地爬上腳踏車,塞進車籃裏……呃,是不是有必要從這種習慣開始著手改善?我必須充分教導她,如何融入回歸社會所需的正確常識。
    然而這一次,很有可能又會變成極端治療法。在藤和艾莉歐前往宇宙的期間,地球的環境究竟有了什麼變化?她將體認到現實吧!
    雖然有些部分讓我提不起勁,但正因為我認為該尊重艾莉歐的積極意誌,才會像這樣騎上腳踏車,用力一踏地麵。同時祈禱著,希望那份意誌別被我用車輪碾壞。
    打工麵試的準備,在昨天前就已經做好了。
    我帶著艾莉歐前往車站拍好證件照,履曆也是我寫的啊!隻有接洽麵試的電話是在我百般鼓勵之下,讓艾莉歐親自打給對方。實際上,與其說是男朋友,我應該是站在監護者的立場才對。我和女女姑姑在一旁關懷著目標是「脫離電波J 走到陽光下的艾莉歐,偶爾提供協助……不妙,這簡直完全像夫婦與女兒的關係,不是嗎?
    「就算你不去工作,也有就讀定時製高中之類的路可走喔!」
    從她講出要去工作這句話起,我就曾好幾次試著建議她去上學。但艾莉歐頑固地搖頭否決:「既然離開,已經不行了。禁止!」那麼,你為什麼要將製服留在房間裏?
    ……算了,強迫她以地球人身分活下去的人是我啦!關於艾莉歐往後所選擇的人生,我究竟被允許幹涉到什麼程度?這部分我還在摸索,也尚未掌握住。
    不過啊,我是艾莉歐的父親嗎?居然會為了她該升學或就職而煩惱。我適合處理這類事情嗎?雖然具備適應力是件好事,但太快就受到影響似乎也有點……
    青春點數的影子消聲匿跡。學校生活已快染上懷舊的咖啡色,就像從枯萎的櫻樹上能感受到過往又酸又甜的回憶……等,我可還不想被懷舊的淚水打濕臉頰。
    「那……去街上的速食店吧。」「嗯。」我記得上星期和粒子同學一起去時,不經意地看到那邊征人條件的年齡限製是四十歲以下。既然沒設定下限,在條件方麵應該沒有問題。至於能力是否符合的問題,就麻煩負責麵試的人員做判斷。
    我盡可能挑選和過去艾莉歐前往大海時不重複的道路,驅使著腳踏車往前奔馳。
    但願……這對於已失去在此城鎮生活必須之物的她,能夠成為一絲補償。

    她走進廚房內部類似辦公室的房間後,會充滿失意地走出後門的結果符合我的預測。所以,我當然會想轉移視線。轉移之後該看什麼才好,倒是讓人很傷腦筋。沒辦法,我隻好盯著自己鞋子的腳尖。完全沒產生任何意義。
    艾莉歐三言兩語地說明著,對方並未告知「事後將會另行通知是否采用一 而是當場就拒絕了她。隻說完這些話之後,她遮住臉龐……用地麵。她在牆邊蹲下,將臉貼到水泥地上磨蹭。你會受傷喔!我差點這麼開口提醒她,不過轉念一想,她豈非已滿身是傷了?因此最後還是保持沉默。我順便想著,艾莉歐該改掉這類行為舉止會比較好。
    剪過頭發、身穿清潔服裝的事實,令她的舉動塑造出更深的落差。我在艾莉歐身旁蹲下,盯著正麵的灰色大樓。我懷疑是否是我的視線不清,導致白色也變得混濁。我揉揉眼睛,用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去,大樓果然還是灰色的。
    臉龐原本湊在地上磨來磨去的艾莉歐突然豎起彎下的上半身。她的鼻子出現擦傷,就像暴露在冬天的寒氣裏那般紅通通的。
    我從那道傷口察覺到一種類似莫名歉疚的感受,就像用金屬湯匙將整齊放在盤子裏的豆腐攪成了碎塊一樣。
    或許是已恢複冷靜,艾莉歐開始斷斷續續地訴說麵試的情況。
    對方的問題,似乎都是與求職動機無關的內容。
    「你就是那個吧?披裹著棉被在鎮上亂晃的女孩的真麵目。」「為什麼你會做出那種事?」「啊,你沒去上學嗎?果然!」「你的頭發不是天生的吧?咦?你沒有染發?喔~……藤和……艾莉歐?你是外國人嗎?啊,不是嘛!」「你算是鎮上的名人吧!居然能打扮成那副模樣在鎮上亂晃,我覺得你膽量過人耶!嗯~明明是那樣,你現在卻畏畏縮縮的,是什麼原因啊?」「就是啊!雖然你想在我們這裏工作……可是啊,你總不會想雇用奇怪的人吧?哎呀,試著想像你在經營一家店,你也會覺得裹著棉被的人有問題吧?」「哎呀,你的長相的確不錯,這點是很不錯!」「與其要討論你會不會做事,倒不如問和你一起工作會不會有危險,因為其他人會擔心啊!」「所以,雖然遺憾,但我們這邊不能錄用你。這種話我是不太想明講啦,我看你去其他地方也有些困難吧?」「總之,請努力吧!我會幫你加油!」以上,是我從幾乎一麵倒的麵試裏精選出的重點。
    「啊~……」果然被看出來了?基本上,我還試著挑了距離藤和家比較遠的地方。
    為什麼選擇這個打工地點?或你想要打工的理由是什麼?對方似乎完全沒提到這類問題。大致上,我還和艾莉歐一起埋頭苦思,事先想好了一份合理認真的內容。
    去拜托同樣擁有特異外表,但由於具備社交性而能順利找到打工地點的前川同學來傳授心得說不定會比較好?無論如何,總之得重新出發。
    艾莉歐回歸社會的第一步重重地跌了一跤。還不如說她是保持倒地的姿勢抱住社會的腳踝,卻被狠狠踹開。她想回歸正常社會的願望,說不定已經無法實現。
    回歸點數的起跑處不是零,這一點也很棘手啊!到底有幾十點的負債在等著她?
    如果取消「在本鎮就職」的限製,應該就能開創出一條路,但現在的艾莉歐根本不可能單獨一人走在那條路上。自作自受?不,不能那麼說。因為誰也無法充分管理自己的腦袋,到有資格指責喪失記憶是當事者的錯。
    就算我起身呼喚艾莉歐的名字,她的膝蓋也遲遲不肯站直。如果就此直接回去,她也隻會變成竹簾卷女窩在房間角落停止活動吧。我甚至擔心,她可能會就此再度退回棉被卷女的狀況。若以那種打扮往前倒下,艾莉歐絕對無法靠一己之力再度站起。
    「……真傷腦筋啊!」說不定我有過度保護的傾向?我開始覺得不安。
    唉,隻要能讓她轉換心情就好了,我放棄深入思考,開口說道:
    「你有沒有什麼想買的東西?」
    「咦?」用手指摩擦著臉,焦急地想擦掉皺眉表情的艾莉歐抬起下巴。
    「或是想去的地方也行啦!既然都出來了,我們就在鎮上玩一下再回去吧。時間也快到中午,去吃飯也是個辦法。」至於原因,是因為我聞到獲得青春點數的味道。
    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拉著艾莉歐的右手腕,引導她站起來。艾莉歐沒有抵抗,從青蛙進化成人類。
    當我用手帕擦擦那張有些弄髒的臉,「咳噗!」她用力咳了一陣。臉頰肌肉的僵硬似乎也跟著那咳嗽一起排出,這動作成為艾莉歐複活成麵無表情的契機。
    「你肚子餓了嗎?」「嗯。」「唔,你想吃什麼?」「披薩。」果然是那個嗎?「了解。那::去家庭餐廳就行了吧。」
    艾莉歐再度將下半身塞進腳踏車車籃。事到如今,看來我隻能承認那是艾莉歐的標準動作。而且,如果讓她坐在置物架上從後麵用力抱住我,搞不好我身為監護者立場的脊椎會扭曲變形,或許保持適度的距離感反而恰當。不,從青春點數的觀點來看,當然是兩人共乘的方式比較……不過,該怎麼說呢?
    恐怕,或者該說我很肯定,艾莉歐隻要一回家就會卷上棉被。但我感覺到,我已將她的消沉程度挽回到隻要晚餐時間來臨,就會確實爬出被窩的地步。
    艾莉歐還不要緊。雖然速度比牛步更慢,但她還回得來。
    她並未完全甩開。
    她正被社會的重力一點一點地拉回,因此才會說出要工作的宣言。
    我到底有什麼證據?追根究柢來說,我講的「還」究竟是在跟誰比較?雖然我腦中仍有好幾個地方像瘀青般隱隱抽痛,既然沒有名為根據的對應方式,我也隻能忍耐。
    簡而言之,我並不悲觀,而是在樂觀中相信著艾莉歐。因為僅僅隻是如此,我倒也惡質得爽快。

    接下來直到三點過後,我和文莉歐都在鎮上亂晃。於是,我用自己的腳與腰親身理解到亂逛亂晃跟迷失徘徊的漢字為什麼相同(注:亂逛亂晃為うろつ〈(彷徨〈),迷失徘徊為さまよう(彷徨う ) )。我們一起變成車站前的流浪者,「明天應該會肌肉酸痛。」坐在車籃中甩動雙腳的艾莉歐如此說道。我捏捏她的臉頰作為懲罰,然後回到藤和家。
    我將腳踏車丟進倉庫,上鎖之後來到玄關。艾莉歐標準的低頭動作已經消失,外表恢複到上午剛從理發院走出來時的表情。
    「我回來了!」由於女女姑姑的鞋子並排放在玄關,我試著打聲招呼。「我回來了~」艾莉歐也模仿我,在無人的走廊裏拋出一條微弱的聲音細線。
    沒有家人出現被兩條聲音釣中而現身的反應。她是不是又窩在棉被裏,設置了公主抱之類的陷阱?就像是要擠出裝在竹筒裏的水羊羹,我真想試試拉緊棉被,讓女女姑姑「滑溜」地擠出來。
    既然對方不出來,站著發呆也隻是浪費時間,因此我開口要艾莉歐進入家中。我覺得她現在這種沒有他人指示,就無法下定決心執行大部分行動的樣子,很像某遊戲的機械少年。(注:指超級任天堂遊戲「ワンダープ口ジエクトJ機械の少年ピーノ)」不過,由於在現實中無法簡單確認狀態的這種要素,使得難易度戲劇性地提高了呢!
    「要吃點心了,去洗手。」我試著以溺愛孫子的祖父風格對艾莉歐開個玩笑,「嗯!」她就微微用力點頭,咚咚咚地沿著走廊跑開……咦?不會吧,她相信了?小艾莉變得太過老實,祖父我好擔心你在外麵會不會中了詐欺陷阱。反對就職活動,讚成小孩家裏蹲的家人應該也很罕見吧!
    心情愉快的艾莉歐在起居室前停下腳步,蠕動嘴巴講著什麼。她似乎是在跟裏麵的人,多半是跟女女姑姑打招呼。也不知道對方來不來得及回話,她講完後就往洗手間方向咚咚咚地跑掉了。我之前明明才剛請她吃過巧克力可麗餅耶!艾莉歐果然不愧是個女孩子,甜食不算在食物之中嗎?與其說甜點裝在另一個胃裏,我偷偷推論著其實是不是放在其他內髒裏。從前,我有個同性朋友曾強力主張:「女孩子是不是有甜食袋啊?就像怪獸圖鑒裏的火焰袋(注﹒日本昭和時代,兒童雜誌裏的怪獸解剖圖通常都會畫上某些袋狀器官以解釋怪獸的超能力,例如噴火、吐冰等。遊戲魔物獵人也采用相同設定)那樣的東西。看到我女友喜歡巧克力的樣子,我就這麼想~」形成導火線。當然,其他人都因為羨慕而自爆了。
    聽著遠方傳來水管變成高速公路的暢快聲響,我也沿著走廊前進。在起居室裏,果然可看到那懶散到不行的屋主並未外出。她正呈現出介於放鬆與散漫之間的狀況。
    女女姑姑坐在座墊上,擺出讓雙腳盡情伸直的姿勢麵對電視。她顯得茫茫然的,眼睛有一半沒有對焦。或許是我想太多,她的側臉看起來有些紅。
    至於衣著,則是一身未免太早做好準備的睡衣。
    電視上可以看到宣言要成為小提琴工匠的少年正在與少女約會(注:指宮崎駿的動畫作品<<心之穀>> )。真是一部越看越讓人想迫害全世界笨蛋情侶的電影,內容對於單身者的情操教育並不妥當。真懷念啊~我不由得停下腳步盯著電視。這時,女女姑姑終於察覺我回到家,「啊,歡迎回家……呼啊~」她含含糊糊地低下頭。
    「我是回來了,不過姑姑感冒了嗎?」
    「不~不~我隻是在發呆,覺得有點熱昏頭。」
    女女姑姑似乎連舌頭都被煮熟了,口齒不清地說明情況。
    噢噢,她洗過澡啦!聽她一說,我才發現她的頭發帶著濕氣,皮膚也透著水嫩。看來她在太陽都還沒下山前就泡進浴缸裏,盡情享受了假日。話雖如此,她就算在周末也經常外出工作,不過今天似乎休假。她到底是從事哪一行啊?
    我在女女姑姑身旁坐下來,進行簡單的經過報告。
    「艾莉歐在打工麵試時被刷下來了。」「是嗎?說的也是~」「對呀~」
    我們平靜地互相同意。這也難怪~女女姑姑語帶保留地追加一句,露出苦笑:
    「那孩子啊,好像是顧慮到重新去高中念書會花錢。」
    「啊~原來是那樣嗎?」我們一邊將視線投向正前方的電視畫麵,一邊對話。
    「實際上,的確是要花錢啦!」在畫麵切換場景變暗時,液晶熒幕上一瞬間映照出女女姑姑的臉。
    「對呀!」
    「而且她可能也擔心,去上學就會被欺負吧?」
    「很有可能。」無論在想像或現實中都是。
    「真真在學校有沒有被欺負?有沒有人謠傳你是姑姑控?我好擔心。」
    「啊?你是說比婆怪嗎(注:姑姑控為オバコン,比婆怪為ヒバゴン,一種傳說一九七○年代在廣島縣比婆郡山脈一帶出沒的人猿型怪物,兩者發音類似)?你那個誇大妄想的漣漪已經擴散到理發院去了,那也是在欺負人嗎?」
    「………………………………:嗚嘿~」姑姑若無其事地裝蒜。這毫不動搖的態度,簡直能讓人真心產生她的確沒聽見的錯覺。她是不是請了某個無執照的醫生,為她動過隻要聽到有一定程度惡意的言論,鼓膜就會自動脫離的手術啊!
    「這是重播嗎?」我試著唐突地改變話題。
    「不~不~是錄影帶。雖然放在櫃子裏積灰塵,但我一時覺得懷念就拿來看了。」
    我這次確實地獲得回應。她改造過鼓膜的嫌疑正在上升。
    隻是我感覺,畫麵上提供的情報似乎並未傳進女女姑姑腦中。她的神經跟臉部肌肉一樣都停在路邊偷懶,讓她展現出淡泊的側臉。
    除了泡昏頭似乎還有別的理由,姑姑一副心不在焉的態度。
    「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呃,就是那個……」她的眼皮又垂了下來。
    女女姑姑的兩手搖搖晃晃、沒有軌道地追逐著空氣,宛如在上演蝴蝶的默劇。
    「平常開玩笑宣稱『我是神~Ji "結果某天真的出現一個稱頌你是神的人,實際上反倒會感到困惑,就像這種感覺?」
    「……你碰見了粉絲俱樂部的會員嗎?」
    萬一你巧妙地欺騙了想參加艾莉歐粉絲俱樂部的男孩,現在會員數有五名的話那該怎麼辦?我這麼說著,一邊彎起手指計算一邊想像。
    「當~~~~」女女姑姑發出與我方問題毫無關係的謎之效果音,同時躺了下去。咚沙!隨著比想像中還輕的聲響,她跑來占據我的大腿,應用到作為枕頭的用途上。
    「……那個,姑姑。」
    「嗯~」她的眼皮依舊輕輕閉著,滾來滾去。殘留濕氣的柔軟發絲在我的腿上跳動,感覺很癢。在溫暖物體的覆蓋下,讓我感覺仿佛真的有貓或狗躺在膝上。
    ……良好氣氛特有的和緩空氣輕飄飄地在我眼角飄蕩著。快散開!我用手驅趕。如果有空散發出這種粒子,還不如去幫忙艾莉歐洗手。
    根據這類與異性的特別接觸僅限於和姑姑發生的狀況來看,我的命運出現了故障。
    「讓口愛的姑姑陪伴在膝上的感想如何?」
    「感覺就像把硨磲蛤放在膝蓋上。」正確來說就是多汁(注:上句的口愛是將可愛Cutie(キュ─ティ)念成年ュ─チ-,而多汁的日文是ジュ一シー,發音相似丫
    「我舔!」「噫啊!」硨磲蛤跑來舔我的膝蓋。冰冷的唾液滲進衣料,接觸到皮膚。我發出如同女孩子的短促尖叫,身體也不由得縮成一團。雖然我想用膝蓋攻擊她的側頭部好嚇退她,女女姑姑卻在我下定決心行動前展開更進一步的攻擊。
    「嚕~舔舔舔舔舔舔舔舔嚕舔舔嚕舔舔!」
    「喂!可怕的變態!」我以手掌將她的額頭連同瀏海一起往回推。
    她帶著節奏將我的膝頭用口水弄得濕濕黏黏。
    「我不小心就興奮了起來。」嘿嘿~☆她模仿不二家的PEKO妹妹吐出舌頭,「真糟糕~」打算這樣隨便應付過去。對於害別人的點數大幅下降這點,她根本完全沒放在心上吧。不對,就算她介意也會讓我很為難。姑姑的精神狀況恢複到正常狀態了!有哪個家夥會為此高興?隻要一年到頭都把這個人泡在溫水裏,平靜安穩的藤和家或許就會誕生。
    「為什麼你可以從那麼煩悶無奈的表情,轉換到那麼興奮的狀態?」
    我不禁覺得,她很明顯的采用了與一般人不同的燃料來振奮心情。要是把她的口水拿去檢驗,裏麵會不會含有石油?
    「對了,仔細聽著,真仔。」
    「這都快變成綽號的綽號了吧……有什麼事?」
    又把別人的話當耳邊風。不,我已經習慣了。在此也隻要解釋成我在跟電視裏的人說話,就隻需要麵對空虛變成兩倍的結果而已。真是個讓人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家夥。
    「關於艾莉歐的工作地點,我有個點子。我這就告訴你,明天過去一趟吧。」
    「……喔{(」這項意外的情報讓我感到有點佩服,不過……「既然如此,請你一開始就告訴我啊!」
    那樣一來,無論是我的腳或艾莉歐的心情都不必累積造成疲勞的乳酸了。
    「我是今天才找到的啊!」
    「我還以為藉著洗澡能找到的工作,隻適合小鴨玩具而已。」
    「地點隻要問艾莉歐就知道。」語畢,她改為說明店名與工作內容。
    「……啊~原來如此,比起普通的地方……說不定會更順利點。」
    我也聽說過那兒,雖然不曾親自去過。
    「盡管薪水上無法期待,但我認為那裏是合乎艾莉歐的工作地點。」
    不知為何,她以陶醉感傷的口氣說道。不是最適合而是合乎嗎?基本上算是對的啦!
    「錄影帶開始播放製作者名單囉!」我指著電視畫麵說道。
    「倒帶~順便把我的年齡也倒帶二十年左右。」她翻個身繼續滾來滾去。
    「要是我辦得到那種事,我會特別優待,倒回兩倍喔!」
    「喔~耶!」她超級隨便地舉起雙手,指甲刺著我的身體。
    啪噠啪噠~艾莉歐慌慌張張地從走廊上飛奔而來,衝進起居室。她看到擅自拿我膝蓋當成枕頭在享受的女女姑姑,僵硬了一陣子。姑姑相較之下則很柔軟,例如臉頰等。
    「艾莉歐要一起睡嗎?」別完全無視於身為枕頭的我的意誌,直接邀請女兒!不,如果就寢時還要征求寢具的許可,的確就隻是個單純的電波人士。
    艾莉歐左右亂揮兩手以示拒絕。那雙手甩開的幾顆水滴,飛濺到我的臉上。
    她做出搬移動作表示「這事先擱置一旁不管」之後,歪著頭開口說道:
    「點心呢?」
    「你就是點心~!」
    女女姑姑像株以三千倍速度發芽的植物般猛然起身,用名為雙手的藤蔓纏住艾莉歐:「嗚喔~!有彈性的肌膚~!讓我吸吧~!各方麵都要~!」萬一不小心弄錯吸收到年齡,那就會更加以下略喔,姑姑!
    被蹂躪得滾倒在地的艾莉歐為了抓住獲救的可能,朝我伸出手:
    「表哥,救……救命。」
    「先等我看完結局。」
    我裝出死盯著電視的樣子,決定對親子和樂融融的景象視而不見。
    ……然而,隻要斜眼往旁邊一看,我就能看到拚命吸著自己女兒臉頰的親娘眼裏(略)或白癡型母親姑姑一名。
    這世上目前存在著能讓她煩惱到眼神失焦的問題嗎?若打算推敲這一點,我恐怕會因為用腦過度而發燒頭昏。

    隔天早上,艾莉歐鬧起別扭。她躲在棉被裏麵……呃~真的是「裏麵一 畢竟不是蓋著而是卷在身上。
    她就像冬天為了死守溫暖的半夢半醒時分,試圖在母親代替晨雞的襲擊下保衛被窩直到最後一刻的學生般掙紮、對抗著。她也不好好地確認方向就咕嚕咕嚕地滾著逃開,或是胡亂踢動雙腳。
    「我咻呀還呼嘿睡~!」
    「你說謊!」順便一提,她剛才熱烈主張的是:「我真的還沒有睡~!」
    棉被創造出的黑夜「喔嘻嗬嗬~」的發表感想,艾莉歐昨晚在十點以前就寢,而現在是早上十點。
    「今田宇肘的波轟會對大地嘿嘿咻呼所以危險。」
    「如果氣象局發表托宇宙波動之福大地獲得甘霖,那麼我就承認你的主張。好啦,我叫你快出來!」我搔著她的腳底。「嗚啊!」她表現出非常明顯的反應,往上彈起的腳踢飛了我的下巴。接著,艾莉歐趁著我鬆開手的空檔,如蛾幼蟲般往前方逃~。那種逃~方式與其說是真心覺得討厭,反倒比較類似小孩子在鬧別扭。
    艾莉歐就像第一次碰觸火爐,腦海中被深深烙下熱的痛苦與恐怖的嬰兒般,對就職活動呈現出拒絕的反應。真是個缺乏毅力的家夥。唔︴嗯,我現在想收回之前說過的「相信她」這句話。
    啊啊,才沒兩下,社會回歸點數就一點一滴地減退著。呃,畢竟原本的負債已到了即使扣分似乎也不痛不癢的地步,她本人的感覺大概早已麻痹。
    仔細想想,這家夥本來就是因為逃避問題才宣稱自己是啥外星人,逃走這舉動與其說是她最擅長的行為,還不如說是基本選擇吧!但這次和以前有一個情況不同。
    「我明明是為了表葛才會哭著乖乖嘻呼咻呼嘿。」
    在哭的人應該是你母親吧?我差點脫口而出,但轉念一想,女女姑姑大概不會有那種反應。那個人無論如何都會尊重女兒的意誌。雖然會協助她回歸社會,姑姑卻不表示否定或肯定,無條件地接受了艾莉歐實際表現出的一麵。
    「要工作的話應該嘿呼咻咪呣,窩在棉被裏的作法,就是正缺度過嘿呼的方法才對!」
    另一方麵,我的表妹正在隨心所欲拚命揮灑電波。
    我暫時以無反應來應對之後,艾莉歐從棉被上端探出腦袋。這家夥東張西望地探查四周,在發現我後不知為何鬆了口氣耶!由於實在難以理解,我先跳過去打算扭住她的頸背,艾莉歐則慌慌張張地縮起頭滾倒在地,試圖遠離我。「啊!」
    艾莉歐的前進路線上危機四伏。不過我沒有阻止她。
    她的腳踝踹飛了放在房間角落支撐望遠鏡的三腳架。「嗚噢噢噢噢噢!」效果超群。原本隻會實踐橫向移動的艾莉歐上下激烈跳動,讓二樓地板嘎吱作響。帶著濕氣的塵埃也四處飛揚,令人極度不舒服。
    「呀~哈呀~哈呀︴哈!」艾莉歐斷斷續續地發出似乎隻要稍經修改就能變成豪邁笑聲的尖叫,痛苦地掙紮。等她亂跳亂滾的動作開始平息時,我重新進入說服模式:
    「在家裏比較危險吧。今天早上的占卜也提到射手座的金錢運是◎,幸運物是白色雨傘。來,馬上去外麵撐傘累積幸運點數吧!」
    盡管這是謊話。但是我又不知道艾莉歐什麼時候生日,而且怎麼能夠讓點數製度繼續增加下去。
    「好啦,遊戲時間結束囉!把玩具(棉被)收拾好,要出門了喔~」
    即使我試著用對待幼兒的態度溫柔地告訴她,她依舊堅持主張「暖洋洋~暖洋洋/s/ ~ 偶爾跳起來「蹦跳跳~蹦跳跳-]-最後是「想睡睡~想睡睡~」然後停止活動。我等待兩分鍾後,類似鼾聲的聲響打破靜寂。
    「……啊~」我在頭上抹抹口水,開始禪坐。砰、砰、砰、鏘~(注:為日本動畫《一休和尚》中一休的招牌動作)
    好,直接帶著她走吧!我睽違已久地扛起棉被卷女,離開艾莉歐的房間。「暖洋~洋!暖洋洋~暖~!」接受抗議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她這副打扮也能拿來遮雨,應該正好。
    萬一我抱著艾莉歐的樣子,被某個可能提出「魔鏡啊魔鏡,這鎮上的藤和家中最年輕的女女小姐是誰~呢?」這種條件詳細過頭的問題人物看到,搞不好她會嚷嚷「給我停住那手指!」要求采用公主抱,因此我迅速走向玄關。幸好沒被抓到。她也許是出門到哪裏去了?我檢查一下玄關前的鞋子後才發覺。
    因為女女姑姑說過「那邊和我有交情,沒問題一 我就讓掙紮的艾莉歐穿上涼鞋而非鞋子。至於她睡到亂翹的頭發,不關我的事。
    我拿起一把塑膠傘後打開玄關大門。今天外頭就像在進行梅雨季的預演,是個陰雨綿綿的雨天。在這種下雨天騎著腳踏車,如果光憑一股勁兒滑行到目的地,也能隨性沉浸於青春點數之中吧!隻是一般來說這樣很危險,更何況我還得過一次感冒。
    我從倉庫拉出腳踏車,將名為艾莉歐的行李塞進車籃。抱著她,我覺得她很像個既輕又柔軟的臼。喀鏘~車籃發出聲響,艾莉歐進入固定位置。哎呀~我真的看習慣了。這景色是不是代表點數已成負數啦!
    人類的習慣真是恐怖,我的青春也在負麵意義上受到鍛煉。
    事到如今,艾莉歐似乎也放棄抵抗,露出頭部展開普通的會話。
    「早安,表哥。」她的視線不帶憎恨,隻是念出跟平常無異的平淡招呼語。
    「喔~早安……對了,艾莉歐,幫我撐著傘。」
    我要她從棉被裏伸出右手來,拿起打開的傘。
    隻要在車籃的位置撐起傘,不就能為我跟艾莉歐雙方遮蔽住雨水了嗎?發現她的意外用途,一時的晴朗造訪我的心情。
    「然後呢,我們要去哪兒?」啊,她有些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這是個新鮮的反應,感覺有點可愛。
    我抬頭看著雨傘,宛如在對透過塑膠傘布混濁可見的陰沉天空報告般開口。
    同時想著……外星人是否正透過這片灰色雨雲俯視著我們?
    「販賣七次元鑰匙圈的雜貨店。聽說你的工作,就是替那邊的老婆婆代班。」

    「婆婆最近都在裏麵躺著休息,你們可以擅自進去沒關係」
    因為昨天女女姑姑這麼說過,我決定毫不客氣地進去打擾。
    那間雜貨店的店門和屋頂上貼著好幾個紅色以及其他鮮豔色彩的廣告牌,還保有典型個人商店的外觀。我在店門旁停妥腳踏車。在得知目的地之後,艾莉歐的心情和表情似乎都摻雜些許喜悅。
    我用目光找出埋沒在廣告牌中的店名,才發現這裏似乎叫「田村商店l就一間屬於以喜歡外星人聞名的老婆婆的店來說,這個店名連身為地球人的我也能夠看一眼就理解。
    店麵前方放著狀似從公車候車亭摸來的長椅,而艾莉歐正比手畫腳地對我說明,她從前放學後曾和朋友在這邊一起吃點心。
    順便說一下,由於她打算把棉被當外套披在身上,我動用武力搶走棉被。
    「喔~」艾莉歐也有朋友啊!呃,這是當然的,不過該怎麼說。就跟人完全無法想像雙親的童年一樣,要在腦海中想像出一個人和自己初次見麵前的過去究竟如何,並不容易辦到。雖然我曾從照片裏見過女女姑姑二十七年前的模樣,但那也隻是維持著靜止畫麵的狀態存在於記憶中,絕不會一格一格地開始動作。我倒是覺得她的個性大概都沒變啦!
    我往旁推開看來有點年代的木製拉門。也許是沒安裝好,我費了滿多功夫才讓拉門往後半段滑動。等我打開門後,艾莉歐穿過我的身邊興高采烈地搶先進入店內。
    她一進店,陰暗的店內就響起電子音,收銀台上同時有某個紅色物體在閃爍。看來隻要有人進來,像感應器一類的東西就會反應,並通知躺在裏麵的老婆婆有客人到訪。這和便利商店的機關相同。
    我大略地觀察一下這間牆壁與櫃子都塞滿商品的店麵。
    內部的風格也一樣,與其說這是間古早的雜貨店,個人商店的特色反而更加明顯。這兒有販賣保存期限確實印著未來日期的泡麵,也有準備熱水。點心方麵有零食,小小的冰箱裏也放著市售的冰淇淋等。
    「喔,就是這個嗎?」
    我拿下掛在牆上那個傳言中的七次元鑰匙圈,仔細觀察……不管怎麼看,都隻是由普通幾何學圖案重疊在一起的紫色裝飾品。憑我的眼球,看穿到三次元果然就是極限了嗎?再來,掛在旁邊那串「毅力」文字鑰匙圈又是幾次元的玩意兒呢?畢竟這是心的領域嘛~很難講吧~真是充滿哲學性啊~我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要認真檢討下去,似乎會深深陷入鑽研「毅力是什麼?」這類的考察,因此我中止了這份興趣。畢竟還有「本性」(注:本性的日語漢字是「性根一 而毅力的日語漢字是「根性匕這種名詞,這是不是在說個性的根源啊?
    此外,架子上還有放著外星人某某某的簽名與野槌蛇的標本,這部分我決定當作沒看到。大人們也真敢允許小孩子來這種店啊!
    「要去……裏麵嗎?」艾莉歐指著黑暗的前方問我。「說的也是。」我結束參觀活動,前往收銀台旁邊,在那邊脫下鞋子走進屋內。艾莉歐在前方帶路,朝住家部分走去。
    鄰接這間店的建築物雖然也是木造,卻是棟沒出現任何傾頹征兆的雄偉獨棟建築。雨音靜靜地響起,空氣中彌漫著舒服的清涼感。雖然這是一個陰暗又帶著醒目暗褐色汙痕的空間,但不知為何,我連身體都感覺到仿佛置身於藍色的洞窟中。「大概……是這裏。」艾莉歐在走廊途中停下腳步。在走廊的牆上,有個入口由兩扇拉門封住的房間。
    我打開在日光與歲月作用下泛黃的拉門。房間中央鋪著微微隆起的寢具。看來對方是睡覺時會連頭一起用棉被蓋住的人,完全找不到皮膚顯露在外的部分。
    「婆婆。」艾莉歐在寢具旁邊坐下,親昵地呼喚隆起處。
    「來了、來了,我正打算要去店裏啊!」對方一邊辯解,一邊窸窸窣窣地從被窩裏伸出頭。雖然她的頭發還殘留著不少黑色,但是皺紋的數量就算拿去跟姑姑比較,也是壓倒性地龐大。老婆婆的臉頰瘦削,眼球看起來有點突出。嗯……?我好像在哪邊見過這張臉孔。大概隻是我多心了。
    在看向我們之前,她就講了句:「這是誰啊?」先預約好遺忘。
    「婆婆,呃……早安,你好嗎?好久不見。」
    明明隻要一一說出口就好,可是艾莉歐卻急急忙忙地將話全湊成一句。唉,這也很像她的風格。
    婆婆也就是田村婆婆,將那皮膚緊繃到連皺紋都變得不顯眼的細瘦手臂伸出棉被。但她的手卻停在原地,沒有往前移動。「啊~地球的重力跟以前相比,也真是變得過分多囉!」老婆婆講出驚人的言論。所謂重力,是跟景氣一樣,會因為數十年的時間而產生變動的東西嗎?我並未受到這樣的衝擊。姑且不論我個人是否期望,但我已習慣了這類言論。
    我握住田村婆婆的手,引導到放老花眼鏡的位置。「噢噢……嗯,就謝謝你吧。」
    她曖昧地喃喃說完之後,沒將老花眼鏡的鏡架掛上耳朵而放到眼前。那東西成為眼睛的翻譯機,令世界的輪廓變得正確起來。
    「喔~喔~艾利歐特。你是艾利歐特,沒錯吧?」
    「不,我是艾莉歐。」
    「既然是艾利歐特跟女女的小孩,叫艾利歐特就好了,嗯?」
    跟外表相反,她講話時的氣勢相當幹脆。往前再往前,她發言的速度快得像是文字們一個個推著彼此前進,而且還非常容易聽懂。這是一種顯露出強烈本質,但不允許他人表達意見的聲調。
    根據剛才的發言,婆婆應該認識艾莉歐的父親?
    「以女女的孩子來說,你倒是很順利的繼承了艾利歐特的優點,好好期待將來吧!」
    田村婆婆那似乎無法抵抗重力的左手發著抖從被窩探出。那隻手像是打算摸摸艾莉歐的頭發般在半空中停留,但不知是否半途覺得麻煩,又縮回了被窩裏去。
    「那邊呢?」這次她用老花眼鏡的鏡架指向我,並提出疑問:
    「不認識的臉孔。如果隻是我忘了,那可真抱歉。算了,不可能會發生那種事啦!」
    或許是記憶力尚未衰退,她斷定沒有見過我。雖然這是正確答案,但剛才的發言又是怎麼一回事?
    「啊,我叫作丹羽真。是艾莉歐的表哥。」
    「對,表哥。」不知為何,艾莉歐一臉高興地報告。田村婆婆移開眼鏡的位置,觀察我的臉。要是透過老花眼鏡,從我這邊望去時她的臉孔也會巨大化。
    「你啊,噢~噢~是嗎?算起來是章二的兒子,那當然很像。」
    「啊……是,他是我父親。」「我非~常清楚,那家夥是個門檻很低的笨蛋。一個像入門書籍的笨蛋。」
    當自己的父親在回憶中被人明朗快活又輕鬆地辱罵時,作為兒子的人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老爸給我的印象都是個嚴格與固執、沒有致命弱點的父親,因此這段過往故事不具備現實意味。
    「他是個喜歡動物更勝於人的家夥呢,和女女正好相反。話說最近的……」「 請問……」「什麼啊?」也許是話頭被打斷的關係,婆婆顯得非常不高興。
    但我們又不是來閑嗑牙的,得先把事情做個結論。
    「那麼,艾莉歐會在這裏工作,或者該說幫忙……」
    「啊~啊~是啦!沒錯,女女那邊跟我提過,我知道了。好啦,這下子你的事情已經講完,可以換我講了吧?嗯?」
    「……請。」真是個我行我素到超高速的婆婆。
    「動物。」
    「啥?」
    就像是在嘲笑我傻傻的反應,田村婆婆明顯地揚起嘴角:
    「你知道吧?最近,鎮裏的動物在鬧失蹤,是綁架。綁~架。」
    「啊,是的。這事情我隻是聽說過,不是很清楚。」
    「啊哈哈哈!」這婆婆真不適合「噫嘻嘻嘻」之類隻有一個音不同的笑法。
    「是啊,絕對是cattle mutilation沒錯。(注:一九六O年代在美洲地區發生的動物虐殺事件,動物屍體有一部分消失,或是血液被抽幹,謠傳是外星人做實驗造成的後果)」
    「.﹒﹒﹒﹒﹒﹒﹒﹒﹒.﹒﹒﹒.﹒﹒﹒﹒﹒.﹒﹒﹒﹒.﹒﹒﹒﹒﹒﹒﹒﹒﹒﹒﹒﹒.」
    真不愧是外星人的城鎮,講到動物事件就會聯想到那邊去。
    不過,那不是已由實驗證實,是自然或其他動物造成的嗎?
    而且,由於現場沒有留下屍體,我總覺得以這個名詞來表現並不恰當。啊~不過,就算被外星人的飛碟帶去做實驗,之後隻要送回地球就沒問題吧……嗯?為什麼要送回來?
    「那……接下來是我囉!」
    「嗯……咦?」思考突然受到出乎意料的攻擊,令我驚訝之際差點嗆到。
    「我啊,就快要遭遇cattle mutilation了。」
    田村婆婆充滿自信,得意地挺起那似乎再也無法承接任何東西的瘦弱胸膛。又是這一類人士?我忍不住看看身邊艾莉歐的臉。
    艾莉歐並沒有呆住,反倒像是接觸到什麼令人莞爾的東西,臉上露出笑容。啊……這個婆婆,好像是這種人呢!說來是那樣沒錯。
    她就像是四月那陣子的艾莉歐直接成長後,累積歲月而成的人。
    「啊,是……那樣嗎?」
    我勉強實踐了用來麵對長輩,比較客氣些的不以為然反應。
    ……就這樣,艾莉歐開始在田村商店工作。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38 |
    第三章 「流」(↑這是重點)子同學的,
    怎麼說?煩惱?
    <藤和女女>
    ●真真抱緊抱緊喜滋滋。
    十2000000
    ●嚕~舔舔舔舔舔舔舔舔
    嚕舔舔嚕舔舔! +1000000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3
    <藤和文莉歐>
    ●立誌去工作。
    ●頭發清爽爽爽。
    +3
    ●麵試被刷下來。
    +1
    ●自閉(躲在棉被裏)。
    -4
    ●決定在雜貨店工作。
    -2
    +2
    目前的社會回歸點數合計
    -50
    (新增)
    <丹羽真>
    ●被認定是個零卡同理心。 -2
    ●膝蓋被那樣的姑女古當作
    枕頭用,還慘遭亂舔。  -5
    ●陪艾莉歐進行就職活動。 -3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9

    「丹羽同學是可麗餅的右端呢!」
    「咦?」
    我伸向洋蔥圈,以及坐在對麵的丹羽同學伸向薯條的手都停了下來。
    「雖然有淡淡的餅皮味道,但沒有其他滋味,怎麼說,就像是沒有內餡的部分。」
    「咦,意思是我必須『對呀、對呀~』的承認自己是個薄薄的紙人才行嗎?雖然我也不會特地否認,不過心情會摺疊成四分之一喔!我說不定會想幹脆直接摺成紙鶴之類的,然後從二樓窗戶飛出去。」
    丹羽同學麵露苦悶之色並把薯條塞進嘴裏,接著將手指上的鹽巴抹到托盤上。
    「不、不,我是在說也有喜歡那種部分的狂熱分子。我想那種喜歡邊邊角角的人應該還滿多的吧。」我點點頭,咬下洋蔥圈。咬咬咬,好吃~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以那麼幸福的表情來吃洋蔥。」
    「嗯?丹羽同學,你討厭洋蔥?」
    「單獨吃的話不太喜歡。尤其是生洋蔥會辣,我並不喜歡。」
    「喔~你是那種沒吃過就說討厭的類型?」
    「不,我剛剛不是說了對味道的感想嗎?」
    啊,對喔!丹羽同學露出苦笑,我則難為情的笑了。
    「在名為『有內餡的可麗餅』的集合體中,我算是不需要的部分吧?畢竟,想吃餅皮的話隻要單純烤一烤,附屬於中心部分就好了。」
    「但沒有不也讓人頭疼嗎?沒有邊邊就無法包住內餡,也就不是可麗餅了。」
    「那樣的話……對了,隻要不吃可麗餅就好啦!現在也流行這種漢堡店,至於可麗餅店就請他們放棄吧!」
    「啊,說的對~丹羽同學很擅長合情合理地條列對話耶!」
    「……這個人喔……在我希望她否定的時候,反而會露出爽朗的笑容。」
    砰咚~丹羽同學整個人趴了下去……嗯?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丹羽同學就像這樣,有些難以理解的有趣特質。
    「啊,對了!」我試著彈響手指……卻失敗,手指隻是以很遜的感覺摩擦著。
    「嗯?」
    「我喜歡可麗餅的邊邊喔!」
    「噗哈!」
    「喔喔!丹羽同學的鼻子跟嘴巴發生了金魚缸打翻的狀態!」
    是支氣管與烏龍茶對他做了惡作劇嗎?
    ……嗯~總之,曾有過那樣一天放學後。
    那是六月初的事,大概是兩星期前左右,在和丹羽同學一起去的漢堡店裏聊到這段對話。
    若要問我那又如何?是會讓人難以回答啦!不過,那是最近的愉快經驗,我偶︴爾會回想一下。
    主要在自己因疲勞等理由而垂頭喪氣的時候。

    雖然晨練結束後的上課時間總是會昏昏欲睡,讓人眷戀家裏被窩到難以自製的地步;不過在放學後的社團活動即將解散的時候,解放感卻會一湧而上,讓人不想直接回家,真的是很不可思議。
    上課時間的地位果然很重要呢,在負麵感情上。
    「呀~唷~粒子!」                     .
    我正用拖把清潔體育館的地板時,身為社團同伴的米奇來到旁邊向我開口。她是個比流子我更辣的女孩,來自於鎮上的「都會l
    「這位講錯流子同學名字的壞小孩,有什麼事嗎?」
    我這個錯誤的昵稱,到底傳得有多廣?難道是整所學校?呀~流子同學真有名,個性幹脆、能屈能伸……這根本不是該感到高興的時候!
    「今天回家時,要不要繞去田村逛逛?」
    講到這女孩為什麼綽號叫米奇,是因為她喜歡某某樂園的那隻老鼠。雖然她是女性,卻不是米妮。別讓我繼續講下去!順便一提,她可是能夠一個人跑去遊樂園大玩特玩的強者。
    「婆婆的店?嗯~……」我隔著社團製服摸摸肚子,進行多種目的的確認:「走吧,最近好久沒去了。」在一年級的冬天,我常會在社團活動結束後過去逛逛。
    「粒子有時候真配合呀~」「我就說我叫流子,而且根本沒有人說過我很配合嘛!」唉,誰叫我最近……跟丹羽同學一起行動。
    不過講到丹羽同學,他從這星期開始有一放學就迅速地告別教室的傾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人家的好奇心像顆球一樣在心底咚咚地跳動。
    我拒絕陪他去買東西,會太冷淡嗎~那可有點……傷腦筋呢~
    拖完地板之後,我跟米奇負責的工作就告一段落。我們前往與在體育館裏練習的排球社共用的更衣室換上製服,和他們互道「辛苦了~」並走到戶外。
    我打開丟在包包裏的手機,確認來電顯示……啊~太好了,電池完全沒有減少。嗬嗬嗬::哼哼,我已經看膩了待機畫麵的月曆,全都是黑色的數字,根本沒有假日。我說啊~生日是壽星個人的假日,幹脆放假不就得了嗎?沒有啦,我的生日在月末啦!
    今天是六月十八日,大約還有十天。媽媽每年都會買來好吃(不過很貴,呼哈,真有彈性)的蛋糕,我很期待!
    「嗯~」我伸個懶腰,聽到脊椎附近傳來喀喀聲,手肘處也像是在訴說煩悶般喀地響了一聲。一股類似能量的東西漸漸地從腳底湧升上來。
    明天是星期六,實在太棒了!因此,今天社團活動結束後的痛快程度也非同凡響。天氣也是梅雨季中難得的晴天。隻不過空氣潮濕,宛如即將融化的霜淇淋般貼在皮膚上,讓人覺得「啊~大概快下雨了」!
    「粒子,讓你久等囉!你還是老樣子,脫得真快。」
    比我晚出來的米奇吐出從頭到尾都會引來誤解的台詞,拍拍我的肩膀。
    「隻是你太慢而已!好啦~走吧。」
    我指著腳踏車停車場,同時得意洋洋地大跨步往前走。走走走……走走……跑跑跑跑,我在半途中換成小跑步,追上已和我拉開距離的米奇。
    「你走路真慢。」
    身高與我相同的米奇,以跟平常無異、略帶冷淡的表情對我發表批評。
    「散步時應該具備悠閑風範,這可是我的信念。」
    「可是一跑起來還挺快的呢!」
    「你可以稱我為印度豹流子。」就像美洲豹某某之類的喔!(注:指日本女子職業摔角選手木下利美,在日本摔角界有「美洲豹橫田」之稱,橫田是她尚未結婚時的舊姓)
    「是不脫的關係嗎?」
    「米奇,你的發言偶爾會穿越時空。」
    還有,別把流子同學塑造成莫名其妙的角色好嗎?
    啊,不過「隻有偶爾會穿越時空」這句話說起來好像講了句名言!
    走走走,偶爾混著些跑跑跑,我們來到腳踏車停車場。正好在同一時間結束社團活動的劍道社成員們也走到停車場,一邊騎上腳踏車一邊聊天。
    我和其中幾個熟人講了幾句話後,來到老實等待著出場機會的愛車身邊。
    「話說回來,最近都沒看到狗。」
    「狗?」
    「就是那隻好像是野狗的黑狗啊!它不是偶爾會在附近亂晃,也曾經跑進學校裏嗎?」
    「啊~的確有。嗯~會不會是……碰到那起事件,被綁架了?」
    「也許吧~」
    我拿起翻肚躺在車籃裏的安全帽,隨性地戴到頭上。米奇在旁邊斜眼觀察這一幕,輕笑出聲說道:
    「不管看幾次,你那個動作都會戳中我的笑點耶!」
    「那你也戴上試試?比起當個觀眾,實際著手會更有趣喔!」我好像也曾被籃球隊的前輩們這樣勸說過。
    「不必、不必。粒子和安全帽的組合實在太配啦!」
    她格格發笑。唔~嗯……這應該是稱讚吧!也好~我心情不錯地打開腳踏車的鎖,用力將車體抬到車棚外側,喀啷~地往前騎去,然後「嗚嘎~」地被米奇超車。她減低速度與我並行,含蓄地在腳踏車座墊上笑得東倒西歪。唔,真是靈活的家夥!
    「還有,你騎腳踏車也很慢。」
    「打從以前開始,我就是沒辦法玩兩人三腳的小孩。」
    就連丹羽同學也在換了新的腳踏車之後,立刻毫不留情地發泄至今為止受過的悶氣。我出於開玩笑的心理氣呼呼地表示憤慨後,他就顧及我的麵子說「那……我騎在粒子同學後麵吧℉這雖然讓我很高興,但我說過我不叫作粒子!
    我們騎出校門,朝向與回家路線相反的方向繞起遠路。
    在小時候,我和朋友常拿接下來要前往的田村老婆婆的店當作會合地點。無論是哪一家的父母,幾乎都會提醒小孩「別老實相信那個婆婆說的話喔」!她從當時開始就是個奇怪的老婆婆,最喜歡講外星人的事情。
    例如她常說「外星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而是存在於這世界之外一 也常摸著我們的頭說「希望你們還不會被外星人帶走呀~」之類的話。
    因為她將外星人視如神明,該怎麼說呢……我認為那近似於對宗教的信仰。
    然而,大家都喜歡婆婆的奇怪話題。比起學校老師的「乖乖念書!乖乖做功課!」還要喜歡……呃,這是當然的嘛!不過當時,我還滿興奮期待的呢!
    在她的影響之下,我甚至試著跟大家一起跑到鎮外的天文研究所尋找外星人。結果,我連一次都沒遇到過外星人……啊,隻看過一次吧?而且還發生在最近,是不久前的事。我遇到個自稱為外星人的家夥。
    那個男孩,有好好地回到「家」嗎?
    「對了,粒子~聽說你交了男朋友,真的嗎?」
    「啥?」我開始蛇行,差點一頭撞上米奇的腳踏車。
    「啊,看你動搖的反應,應該是真的吧!」米奇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騎。
    「呃,不……我是因為不顯眼的流子我居然有謠言傳出,又驚又喜!」
    「重點在那邊嗎?」
    米奇露出輕視的眼神。籃球社的正式球員怎麼能體會這種心情。
    「不過男朋友……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啊,難道是說丹羽同學嗎?我在講完剛才那句話才察覺,可沒有說謊喔!
    因為,我午休時跟他一起吃飯之類的嗎?
    「可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耶~」
    「意思就是沒有浪的地方,風也不會颼颼的吹嗎~?」
    「粒子,你有沒有試著想過自己話中的意思?」
    「嗯~嗯,完全沒有。」嗬嗬嗬,混過去了。
    我們聊著聊著,來到田村商店。兩人在商店旁停下腳踏車,隻見除了我們以外,那邊已經放了一台腳踏車。就像是排隊般,我們將腳踏車並排成一列放好。當我脫下安全帽打算放進車籃時,米奇又笑了出來。
    自動販賣機、椅子腳油漆已經脫落的長椅、傾斜角度未曾變過的廣告招牌,再加上已經泛霧的窗玻璃。
    在懷念情緒與昔目的我的鼓勵之下,我向旁邊拉開那扇沒裝好的拉門:
    「婆婆,午安~」
    我意識著過去,對應該會坐在店內的老婆婆打招呼。
    「啊……」
    我舉起的右手連指尖都石化了,因為我的預測完全落空。
    由於我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米奇撞了上來,還聽得到她憤憤地抱怨「是怎樣啦-J但我連脖子都凝固了,無法轉動。
    對方或許也有所動搖,她啪沙一聲放開洋芋片的包裝袋,接著慌慌張張的撿起袋子抱在胸前,凝視著這邊。
    「啊,是棉被女的內容。」
    米奇越過我的肩頭觀察到店內狀況,毫不客氣地指著對方說。順便一提,如果有人指著米○鼠對她說「我說那裏麵的人啊……一 她就會開扁,賞給對方認真的一巴掌。雖然這和現在毫無關係。
    來曆像個缺點般被人揭發的藤和文莉歐同學雖然逐漸表現出形跡可疑的反應,仍低下頭,沒什麼意義地不斷點著頭。我和原來的朋友互望著對方。
    「…………………………………………」
    「…………………………………………」
    這份尷尬到底是什麼?是因為我很久沒看到不裹著棉被的她嗎?
    不,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其他理由。
    隻是,我和藤和同學覺得尷尬的理由似乎不同。
    我們彼此難受地半垂下眼簾凝視對方,然後……
    「藤和……艾……莉歐同學。」我差點講成艾魯~莉歐之類的卷舌音。
    「你是叫什麼……粒子……什麼的……」一如她缺乏自信的言行,她的台詞裏並不包括正確答案。
    我就說我叫作流子啊!

    「這張長椅該怎麼說,好像隻要坐在這兒就會有公車衝到麵前來呢!」
    「吸呼吸呼(真的是耶)!」
    「啊,如果是貓公車要來,那是大歡迎喵~」
    喵喵~米奇露出沒什麼節操的表情。她對那方麵的知識也很精通,抱著對可愛的東西陶醉其中或幹脆全麵服從的主義。對於這個主旨,我算是讚同一半。
    我們坐在田村商店外的長椅上,吸著剛剛購買的泡麵。我是炒麵,米奇則是拉麵。拉麵多了湯,是不是會讓人更胖?我對這點保持著微妙的戒心,總是選擇炒麵派。不過缺貨的時候,也會照吃拉麵啦!
    雖然在交談,但我大部分的視線並未放在炒麵和米奇身上,而是飄往店內。盡管那是間陰暗的店麵,幸好今天陽光照了進去,可以透過玻璃窺見裏麵的情景。縱然因為角度的關係隻能看見右半邊,不過藤和同學很有特色的發色偶爾會映入我的眼中,傳來她在店內努力掃除的模樣。因此,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怎麼了,粒子?」米奇滋滋吸著泡麵,用手肘推推我的腹側。
    「我就說我叫作流子啊,米奇!」
    「什麼?你很介意艾莉歐的事?」
    「也沒有~」
    「嗯,會介意也是當然的啊!為什麼她會在這種地方工作~」
    把別人的話當成耳邊風的米奇品嚐著泡麵裏的蝦子,兀自點點頭。隻是後半段的發言,我同樣也認為很不可思議。話說回來,最近在鎮上都沒看到棉被卷呢~我是有這麼想過啦!
    「不過啊,以後是不是別再來這裏比較好?」
    「咦?Why?」
    聽到她突如其來說要回避此處,讓我看向米奇。她先吸哩呼嚕地將麵條吸進嘴裏咬幾下吞下肚後,才開始解釋理由:
    「因為有艾莉歐在啊!」
    「嗯,是呀……」「現在可不是停止思考的時機喔,粒子!」「流子!」「你回想一下在學校發生過的事情。把話挑明來說,艾莉歐的腦筋有問題,你也不太想和她有所牽扯吧?」「啊~~……」米奇這說法的根本從土裏冒出頭,讓我不由得認同。
    我回想起藤和同學失蹤半年左右後,再度在學校出現時的樣子。即時在上課時間,她也毫無顧慮……甚至午休時還誇張到把全教室的人都趕出去……當時的情況的確很嚴重。
    我讀一年級和她不同班,並非從頭到尾的被害者,看到她裹著棉被走動的樣子還覺得「那打扮挺可愛的呢一 所以並沒有那麼嚴重的厭惡感。
    不過,還真是複雜啊!主要是丹羽同學方麵。不、不,人家跟丹羽同學隻是朋友而已。
    「由艾莉歐負責接待客人,是不是很像是在妨礙人家做生意啊?」
    「唔~……啊!是因為有那種關聯嗎?」
    「什麼關聯?」
    「她會在田村婆婆這裏工作的理由——是因為外星人的關聯。」
    「啊,原來如此!」米奇的同意反應裏帶著一半「怎樣都好」的冷淡態度。「話說起來,那位老婆婆沒在店內呢,是在裏麵嗎?」
    「對呀,希望她還健健康康啊!」
    就像是受到話題影響,我又偷看了一下店內,沒看到藤和同學的身影。
    我們暫時默默無語,隻有吸麵和喝湯的聲音在潮濕的長椅上響起。
    此時,一名年約四十歲,看起來年紀和我爸差不多大的人騎車過來,在稍微超過我們與田村商店之後才停下腳踏車。他穿著西裝,應該是個上班族吧?他抬頭望向商店屋頂,愣愣地發著呆。我不禁暗暗猜想,如果他也是鎮上的人,那就目擊過怪異棉被女,等到他進入店內後發現身為棉被卷真麵目的藤和同學,會不會嚇一跳或覺得反感呢?那種反應會讓我產生不舒服的心情,但又因為原因出自藤和同學本人的錯,而感到不以為然或事不關己。總之,各種情緒混合並存的感受就這樣在沒分類的狀況下直接躺在我心底。我並不討厭藤和同學,卻覺得「嗯~~」……這樣。啊,可是她在共同體育課上替我取了「粒子」這綽號的行為是扣分。
    根據前川同學的情報,藤和同學是丹羽同學的表妹,據說還住在一起……居然共處於一個屋簷下,真是不成體統!如果我是訓導老師,丹羽同學就無法逃過被剃光頭的處罰。嗬嗬嗬,幸虧我隻是個單純的學生,讓他撿回了一條命……我試著耀武揚威了一會兒。啊~我這個人算是相當幸福的少女?不知為何,常有朋友這麼說呢~說我是個幸福的人。
    結果大叔並未走進店內,直接騎著車繼續前進。腳踏車的車籃裏堆著大大的紙箱,也許是那東西很重吧,隻見他很艱苦地咬牙踩動踏板。米奇也停下筷子,將視線投向經過後直接離開的大叔身上。我看到大叔載運的箱子。內容物是可樂……嗎?如果箱子上的標示正確的話。
    喔!流子小姐的英文能力終於為了追求活躍機會,厚著臉皮搶出風頭了。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英文檢定三級呢,不過同時去考的漢字檢定沒有合格。
    「那是偷來的嗎?」「很難講?也許不是。」「那就是大人式購買囉!」「嗯,是大人式購買。」我和米奇互望彼此點點頭,不知為何兩人都露出微笑。(注:日語大人買…(大人式購買),原本指擁有財力的成年人一口氣大量購買食玩等兒童商品,後來引申為一口氣大量購買整套漫畫、整套影片等個人嗜好品的行為)
    「那些是他自己要喝的嗎?」「或許是什麼活動的獎品,例如兒童同樂會之類的吧。」「啊::也許吧。要不然就是可樂中毒者。」「米奇也看得懂箱子上的字了!嘖~~」「你這是在瞧不起我嗎?」
    我們一邊笑,一邊吸著剩下的泡麵。
    「還有,你有看到剛才那人的耳朵嗎?」米奇指著對方已經離去的背影問。
    「咦?是招福大耳嗎?」
    「不是啦,他耳朵上掛著奇怪的飾品。那是什麼?」
    「喔~……」
    把湯都喝得一幹二淨的米奇算準我吃完的時間,再度開口:
    「其實我有跟剛才的大叔說過話喔!」
    「咦?」
    「他問了我很多艾莉歐的事,我就斟酌著把特征告訴他。」
    「喔~……」藤和同學,果然是會遭到那種人追蹤的危險人物嗎?
    也許米奇這樣「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的態度才是正確的吧!
    至於丹羽同學……嗯~因為他不是君子嗎?
    「垃圾要怎麼辦?」
    「唔……」若在以前,婆婆會說「我來處理」並幫我們拿走。
    我自然而然地望向店內。
    ……啊,店裏有藤和同學與另外一人。一個男學生就像是在照顧她般地站在她身旁。
    他原本待在裏麵嗎?還有,剛才那台已經停好的腳踏車……唔唔,謎題解開了。
    「沒關係啦,垃圾就帶回去吧。」我搖搖手說了:「No!」
    「嗯?也是啦,要麻煩艾莉歐幫忙總覺得有些討厭。」
    「嗯嗯。」
    我隨便回應兩聲,從長椅上起身。米奇受到影響,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們拍拍裙子後方屁股部分,繞進店裏並走向腳踏車的方向。
    在離開商店前那一刻,我隻回頭看了一次。裏麵什麼都看不到。
    「啊,對了。粒子,明天有空嗎?」
    「我就說我叫作流子。什麼事?」我一邊重新轉向前方一邊回應。
    「要不要去買吊飾?我找到很可愛的商品喔!」
    「明天啊……」因為是星期六,社團休息、天氣似乎也很好。「因為我已經有約了,所以不好意思。」
    我剛剛在店裏看到的東西,比陪朋友更優先。
    大概,目前是這樣。

    在丹羽同學入院期間我曾想過,他對我來說或許成了一種「糖果℉這是在午休時間一個人吃便當時產生的感想。
    怎麼說呢,類似放在手邊,想喘口氣休息一下或嘴巴覺得有點寂寞時,就會想含一顆的糖果……我是不是把他放在那種位置上?我心想。
    當彼此獨自一人時,可以輕鬆地互打招呼……那種感覺。
    因此獨自一個人時,我偶爾會覺得很悶。
    不知為何,我就是會那麼想。
    唔~嗯。該怎麼說,我開始察覺這是個奇怪的狀況。
    雨勢也越來越強。這場與其說會深深滲入骨子裏,還不如說會黏在身上往下滴,除了水分之外似乎還包含著許多其他成分的雨水所帶來的氣溫,正是梅雨沒錯。衣服也因為濕度緊貼在身上。
    啪啦啪啦啪啦……雨滴在柏油路麵與建築物屋頂上跳動的聲音,好幾次差點讓我的心情喪失平靜。每當碰上這種狀況,我就會重複緊閉雙眼再睜開的動作,以集中意識。
    呃~首先呢……來試著整理今天,來到此地後的開頭狀況吧。
    今天是昨天的隔天,也就是星期六。讓我拒絕米奇邀約的理由,簡單地說就是監視田村商店這件事。若要間為什麼,那是因為昨天到最後……我發現丹羽同學人在店裏。不成體統!不,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憤慨就是了。
    昨天是因為可能會成為火種的米奇在場,我就直接回去。不過,丹羽同學今天要是來到店裏,我就「轟隆!」衝過去突擊看看吧!我如此計劃,然後出門。
    我在早上十點左右騎著腳踏車來到田村商店附近,躲在陰暗處監視入口。這就是所謂的埋伏盯梢。沒想到孩提時跑去監視外星人基地,也就是天文研究所的經驗,居然會有被拿來活用的一天。當時我好像立刻就覺得膩了,埋頭於玩球之中。
    考慮到該反省的部分,我這次事先準備好隨身聽,讓喜歡的歌吸收閑暇,同時緊貼著建築物牆壁偷偷窺視商店前方。在耳畔播放的,是位名叫作二朵歐瓦莉的女歌手一年前發行的曲子,我記得應該是連續劇或電影的主題曲。在六、七年前出道的這個人,是在車站前的路上唱歌而偶然被發掘,她在小冊子上的經曆有寫到這件事。上麵也提到她喜歡狗,提升了我個人的好感度。至於重點的歌曲部分,那以「消極又開朗」聞名的歌詞與曲調絕不會給人率直的感覺,聽過之後我也同意這個評價。
    居然能賣得那麼好,這世界真是充滿謊言。她本人在電視節目登場時天真地笑著表示,令我留下印象。所以我才會買了CD,像現在這樣聽著。
    嗯,這點先擱置一旁不提,在等待丹羽同學的途中,天氣也變得詭異起來。早上的晴天土崩瓦解,雲層的形狀也逐漸改變。每當雲層移動時,空中就像被含有大量墨水的毛筆來回刷了好幾次。差不多二十分鍾之後,我成功的用頭皮觀測到今天初次降下的雨水。
    當我打算移動到有屋頂遮蔽的地點時……出了問題。
    呃~那就是啊,似乎還有其他人在監視這間雜貨店。而且還是兩個人。
    一個是看起來年約三十歲的女性,另一人則是昨天的可樂大叔。由於雨水開始斷斷續續落下,兩人就像被驅逐似的展開移動,讓問題浮現到泥濘上。因為位置的關係,沙沙移動的他們似乎並未察覺彼此的存在,我卻掌握得一清二楚。我在觀察完這一幕之後才移動,肩膀有些被雨水淋濕了。
    陰謀的預感非比尋常的盤旋著!唔~嗯,雖然是自己說出的話,卻意義不明。然而,該傳達的重點是否已順利通知各方人士了?這間雜貨店裏藏著某種秘密!感覺就像這樣。
    以雜貨店為中心定點,女性躲在道路另一端的轉角處。對側是緊貼著牆壁藏起半個身體的我,以及可樂大叔。雖然可樂大叔的樣子我可以看得很清楚,但女性隻要稍微一動,就幾乎完全看不見。
    「哎呀?」有隻斑點貓坐立不安地坐在我腳邊。它在躲雨嗎?即使和我視線相對,貓也沒有表現出具體的行動,隻是靜靜地待著。
    「嘎啊~」我舉起兩手試著嚇唬它……啊,它出乎意料地逃走了。我是在何時擁有了能威脅貓咪的魄力呢?我感到輕微的罪惡感:「回來啊~」
    吱吱吱~雖然我試著出聲呼喚那背影,聲音卻被雨聲蓋掉,沒能引出它的反應。
    我吞下淚水,再次觀察起可樂大叔,並決定要對下次碰見的貓咪溫柔點。
    他今天也穿著皺巴巴的西裝,看來是跟假日沒啥關係的打扮。他的耳朵上的確……那是什麼?掛著類似家畜耳上標示牌的玩意兒。可樂大叔將身體滑進電線杆與牆壁之間,從剛才開始就很不安分地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難道他的目標也是丹羽同學……雖然我差點產生這種想法,但還是中途打住。如果他戴上太陽眼鏡,看起來就會像是廉價老套電影中的間諜,受到這種大叔監視的田村商店……外星人濃度突然驟升中。難道他是某種外星相關部門的監察員嗎?
    某檔案的高層感覺也會渡海而來(注:指美國影集《X檔案)。目的是什麼?外星人的簽名板?那東西上說不定隱藏著能為地球和外星人的關係投下一顆震撼彈的秘密暗號。或者,野槌蛇其實是外星人的寵物,卻受到最近的綁架流浪動物事件波及被人帶走,大叔為了找回它而在鎮上四處奔走。嗯~看來我也挺嚴重的,婆婆種植在我腦裏的宇宙觀就像毒害般在腦海中循環著。照這狀態,如果我要實踐「懷疑常識!」的行動,搞不好會遭人懷疑。
    可樂大叔還在轉頭四處張望。雖然我躲了起來,他卻無法發現我,他的眼睛似乎不太好。大概是因為我的衣服跟牆壁顏色很像,看起來就像一體成形吧?我居然能夠利用自然保護色,四個月前的潛入行為倒也是個派得上用場的經驗。忍~忍~先姑且不提地球,這氣氛就像我的雙肩扛著城鎮存~的重責大任。萬一被發現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不對,我為什麼這麼興奮啊?
    我是不是個沒資格嘲笑藤和同學的宇宙小孩?以前我很喜歡「假扮」遊戲。這場讓我手心冒汗,目的正逐漸改變的監視……「呼~」「噫哇啊!」脖子被人吹……吹了氣是也!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令我腳底一滑,正當我即將一屁股跌坐在被雨淋濕的馬路上,卻在霎時之間得救了。伸出援手的大概是對著我吹氣的同一人。我的手被人握住,獲得讓我重新站好的助力。
    「真是千鈞一發呢!」
    對這場自導自演的危機與救助戲碼露齒而笑的人,正是我剛才看過的女性。她穿著套裝,仔細一看會發現臉上有一點皺紋。不過不知該怎麼說,她的相貌還殘留著稚氣。她手上拿著的傘也是黃色……屬於小學生才會使用的顏色。
    她是發現我,然後特地繞路來到我的背後嗎?斬釘截鐵的說,真是個怪人!
    「你來田村商店有什麼事嗎?」
    「咦?那個~你是?」
    「我?你可以稱我為幼咪咪老師喔!」
    她笑容滿麵,對我露出期待的眼神。那……那先擱置一旁不管,對話從剛才開始就都是些疑問句,我們是不是在繞圈圈啊?
    「總之,要喝嗎?」希望別人稱她幼咪咪老師的人遞出喝了一半的可樂。雖然我沒有多想就接了過來,但即使省略掉想像,我也不會拿來喝。因為曾叮囑過我「不可以收陌生人的東西喔~」的母親教育已深植我心,流子同學我呀~還算是個乖小孩。雖然我隻做到一半……寶特瓶在我的手中微微晃動著。
    「你咬著土司在等誰啊?明明是雨天,還真有興致!」
    「我是為了比其他朋友更優先的朋友而來的。」
    「以青春用語來說,你煩惱的程度超過朋友以上呢!」
    「如果去思考這種立場之類的問題,喉嚨往下一點的地方就會覺得有些悶。」
    「嗯嗯,那是戀愛。」
    「很怪?」
    「唉,也沒有太大差別啦!」
    「是嗎?」
    我們進行著難以理解的對話。因為我有種不可深入思考的感覺,所以就隻在口頭上做出回應然後說道:
    「倒是幼咪咪老師,你為什麼要玩扮間諜遊戲?」
    「我沒在假扮啊!」
    「是真的嗎?」
    「嗯,差不多算是家長參觀日吧?」
    「噢……其實那邊也有個看起來像是間諜的可樂大叔。」
    「大叔?」幼咪咪老師的脖子柔軟地轉動。她直視對方「噢~噢~」兩聲,一瞬間露出困惑的目光,但立刻就斷定:「那是外星跟蹤狂。」
    「真是大規模的跟蹤狂。」在他躡手躡腳的前進時,似乎還會順便射出雷射光線?
    「他是幼咪咪老師我的粉絲啊!」
    「咦,既然那樣,幼咪咪老師是外星的麻糬(注:日語中的麻糬(お餅)和幼咪咪(モチモチ)發音近似)?」
    「是在阿波羅十一號太空船內被壓得扁扁的麻糬喔~」
    當我變成跟陌生大人講話的壞小孩流子之際,一台腳踏車的煞車仿佛在雨中打滑般拉出一聲長響。「啊!」來了!
    老師不是說過,騎腳踏車時不可以撐傘嗎?那個少年居然正大光明地違反老師的教導!「那麼,在下就此失禮!」我開始進行衝刺的準備,反覆做起抬腳運動。「嗯~?啊~嗯~」幼咪咪老師又是看了一眼可樂大叔又是凝視著我,來來回回地似乎很忙,但她終於嗯了一聲,意會地大大點個頭。
    「那麼,我要走了!」
    「慢走~」
    她展露出習慣用笑容送別的氣質,對我揮揮手。
    在幼咪咪老師的目送下,我以快到來不及撐傘的速度衝向商店。
    我跑起來,可是相~當~快喔!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39 |
    第四章 外星之鎮的雨中
    <藤和女女>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3
    <藤和文莉歐>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社會回歸點數合計   -50
    <丹羽真>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9

    「喲!有拿出幹勁做事嗎?」我還沒向縮成一團正坐在店內的艾莉歐打招呼,「呀~唷~!」穿便服的粒子同學居然嚷嚷著推了我的背一把,令我先吃了一驚。
    因為隔天是假日,昨天星期五的晚上我熬夜又睡過頭。在中午前醒來後,我發呆好一陣子才決定出來吃飯並順便參觀一下艾莉歐的工作狀況,在雨天騎著腳踏車滑行。艾莉歐一個人時根本不碰腳踏車,要移動就隻能靠雙腳走路。那是她的習慣嗎?還是恐懼?那家夥,是不是對腳踏車抱有精神創傷啊?我也摻了一腳……雖然我不願這樣想,但兩人差點雙雙跑去自殺也是事實嘛!年輕人實在太衝動了。
    閑話休提,當我踩著腳踏車打算進入彌漫潮濕空氣的店內時,不知為何卻碰上全力衝向這裏的粒子同學堂堂登場。她的發稍似乎被雨淋濕,帶著微微的水氣。
    假日碰巧在街上遇見女同學……這情況應該會讓青春點數沸騰,但我多少有點介意這場邂逅不太像巧合這點,無法按下腦中計算機的按鈕。
    由於陪著艾莉歐進行回歸社會或其他雜七雜八的行動,這件事有點被我以「現在先不管也沒差」的態度擱置一旁。即使如此,有時我還是會回想起青春點數的存在。
    「嗨……嗨~丹羽同學。藤和同學也早呀!」
    我高高舉起右手,擺出類似電影《周末夜狂熱》裏的姿勢打招呼,然後將自己的塑膠傘插進放在店門旁的傘架。
    「……早呀!」
    艾莉歐剛抬起的身體就這麼保持半蹲姿勢一時靜止,嘴巴微微張開。「表……」這句台詞也就此中斷無處可去,最後隻能跟空氣一起吞回腹中。
    她身旁放著心愛的菖蒲花紋棉被。那是從藤和家特地搬來的嗎?還是卷在身上走過來的呢?艾莉歐恐怕是打算找個空檔,把那玩意兒裹在身上消磨時間吧。要是我在場,別說幫忙打理這挑戰自由與怪異界線的打扮,大概隻會出手妨礙。話說這家夥,曾經趁著我去裏麵和田村婆婆聊天不在店麵時進行測試,裹著棉被直接應對客人。她一聲不吭的接近客人,讓前來買雜貨的鄰居老婆婆嚇得腿都軟了。而且店長田村婆婆還默許了那種行為,雖然她也覺得很受不了。順便一提,看著艾莉歐的棉被扮相,田村婆婆說出的台詞是: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啊!」
    這是針對艾莉歐的父母哪一方的感想?接下來,婆婆講了一大篇「當然囉!如果血液逆流,人不就會死掉嗎?真是的!抵抗潮流的行為真的沒有意義,畢竟人生隻不過是命運的骨牌之一。別說打亂秩序,萬一導致潮流停止,真不知道該算是什麼玩意兒呢!」是否是針對坐在她附近的我而說?我以默默無語作為回應後,她很故意地「哼」了一聲。
    但現在不是思考躺在後麵被窩裏的田村婆婆的時候。問題在於充滿精神的闖進來打過招呼,態度卻微妙地不友善的粒子同學。
    「呃……今天前來小店有何貴幹?」我搓著手,試著詢問她的目的。
    那是我的工作!我對艾莉歐拋出的抗議視線視若無睹,向粒子同學問道。「問我有什麼事,那當然……嗯,是買東西啊!Shopping!」
    她嚕嚕嚕地哼著歌,使勁扭動腳踝往貨架前方走去。那動作充滿柔軟性,讓我佩服她的腳部肌肉的確受過鍛煉。嚓噗嚓噗~粒子同學手上寶特瓶裏的液體也跟著一起搖晃。
    「那是可樂嗎?你帶著走?」居然帶著那種惡魔的飲料。我可不喝碳酸呢!
    「這個?是幼咪咪老師剛才在那邊的轉角給我的啦!」
    「…………………………………………」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名字。
    我產生了既聽感!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創作完之後,我自己又覺得那算哪門子的說法啊!即使是那個人,果然還是會在意女兒工作時的樣子嘛!她在艾莉歐開始工作的第一天跑來探班,卻收到了禁止出入的命令,隻好改成偷偷來,應該是這樣吧。
    「啊,藤和同學……」
    我也不清楚粒子同學是否知情,她正對著幼咪咪老師的掌上明珠搭話。艾莉歐跳了一下縮起肩膀,看起來隨時會衝進暗處以躲避粒子同學的視線。
    雖然她接二連三地偷瞄我並送出求援暗號,但我決定先靜觀其變。我對於這兩人會產生何種對話也很感興趣,而且艾莉歐要回歸社會吧?
    「呃,那個……那個啊……老婆婆還好嗎?」
    「裏……裏麵。」那邊。艾莉歐以發抖的食指指出田村婆婆的所在位置。她幾乎不會到店裏來,或者該說是來不了嗎?健康狀況看起來也需要有人照顧。
    「是嗎~呃~待會兒可不可以讓我進去裏麵,跟她打打招呼呢~」
    粒子同學瞄來瞄去,視線連續交互停留在我和艾莉歐身上。這個人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展現出與平常的怪異並不相同的奇妙行動。
    「那個!」艾莉歐以幾乎往前摔倒之勢向粒子同學開口。
    「咦?什……什麼呀~」你這家夥,要幹架嗎~?她將可愛的拳頭提到胸前擺好架勢。
    「歡……歡迎光……臨。」艾莉歐鄭重地低頭行禮。
    該說這是認真?還是少根筋?兩邊都算吧?真是先天不良!
    而且她本人還擺出就像是在說「我可沒忘記喔!」的態度,對我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嗯~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在粒子同學進來之後立刻就講,不過這次也沒辦法吧。畢竟粒子同學與其說是走進店內,還不如說是以突擊的感覺敲開了大門。
    「那麼,粒子同學是要來買什麼?」我一轉身,麵朝右邊的貨架。
    「咦!嗯,我要買呀!」
    原本默默地凝視著我和文莉歐互動的粒子同學眼中亮起光彩。她剛才是進入了電腦的省電模式嗎?就像是要慌慌張張地跟上話題,她迅速抓住眼前架上的零食。那是一包雞汁口味的洋芋片。雖然我最近沒在吃這玩意兒,但口味的種類似乎增加了不少。
    「對了。」我察覺到一件事,走進店內深處。我沿著走廊前進,在廚房進行回收之後再度折返回來。
    粒子同學還保持我離開時的狀態站在原地不動。
    「來,給你。」
    「唔嗯?」粒子同學姑且先收下我遞出的毛巾。
    「你的頭發跟肩膀,有一點濕。」所以我想說,可以拿毛巾擦一擦。
    「喔……喔喔!」
    粒子同學先是表現出輕微的驚愕,之後好不容易麵露喜悅之色。我展現出親切的行動,有那麼超出她的預測範圍嗎?
    眼前的女孩對我究竟下了什麼樣的評價,這讓我有些介意。
    「可樂那些交給我,我來幫你拿。」我更進一步堆積親切。這並非因為我決心要讓自己的角色從普通的高中生變成擁有親切態度的高中生(另含有不良企圖丫真的不是。
    粒子同學將洋芋片跟可樂寄放在我這邊之後,以兩手捧起毛巾。她先用力擦擦肩膀,再輕輕吸去頭發上的水滴。接著她抓起直直貼在額頭上的瀏海,歎了口氣:
    「最近頭發又開始變直了,真是的~讓人覺得討厭~」
    「又得去燙嗎?」
    「嗯~說不定幹脆直接讓電流擊中,變成爆炸頭會比較省錢呢!」
    她的口氣與表情不太像是在開玩笑。這個人就是這種地方不能小看啊!
    粒子同學停下移動毛巾的手,視線往上方飄去,看來似乎在想像自己變成爆炸頭的樣子。如果這是漫畫,她周圍絕對正標著暖烘烘的擬態語,就是那樣的放鬆表情。
    「就像個搖滾歌手,會不會很帥?」
    「一點都不帥。」感覺上會變成失敗的治愈係角色。批評炮火猛烈。
    「是~那樣嗎?」嘖!粒子同學昨舌。她到底描繪了什麼樣的想像圖?
    連頸背也用毛巾擦過之後,她往左右甩了幾下頭作為收尾,水滴已不再飛濺而出。
    「流子同學,很精采地變幹囉!」
    「閃閃動人呢!」我是指頭發部分。比起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她的頭發的確已產生直線性的變化。
    「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幹涸了呢(忸忸怩怩)!」
    「那是關於哪方麵的報告?」
    「謝謝你的毛巾~」她結束耍寶行動,以可愛的語氣歸還毛巾。
    「不客氣。」
    「丹羽同學因為剛剛的貼心舉動,獲得了三點的流子同學點數喔!」
    那點數是什麼玩意兒。為什麼大家都要建立這種類似的製度?而且點數製度已經夠多了,我無力全數管理。
    「累積那個點數能獲得怎樣的獎品?」
    「累積到七點之後,就不會再用『粒子』來稱呼我。」
    「做好事就能獲得限製的點數製度,還真是嶄新耶!」
    就算是違反交通規則的記點製度,也沒那麼不合理。
    我把洋芋片和可樂還給她,換回毛巾。「唔嗯~」接下來,粒子同學雖然喃喃念著,但還是轉身麵對艾莉歐。「我要買這個。」她遞出洋芋片的袋子。
    「多……謝啦~」艾莉歐的回應聽起來像是在模仿體育係學生的豪爽口氣卻失敗,接下洋芋片小跑步衝到收銀機旁。她的涼鞋喀喀作響,就像是要抱住那個會冒出錢的箱子般整個人飛撲過去。「一……一百二十圓……左右。」她以笨拙的動作敲打收銀機,對著粒子同學說道。目睹艾莉歐對人類以外全力以赴的待客態度,粒子同學的臉頰一邊抽搐,一邊拿出錢包,摸出金額正好的零錢遞給她。艾莉歐以扭由得很僵硬的手指收下那些錢,兩度使勁握緊了手中的三枚硬幣。
    她臉上隻有嘴唇部分微微揚起笑容,浮現滿足之色。表情裏也能讓人感覺到一種自豪,就像小孩子成功挑戰了超出能力的難事一般。嗯,畢竟能親手碰觸原本隻敢站在旁邊觀看的東西,是個很簡單易懂的成長嘛!
    順便一提,艾莉歐擔任田村商店店員能獲得的日薪是五百圓,一枚硬幣。就算一整個月天天上班,也隻能賺到約一萬五千圓。以十六歲小孩的零用錢來看雖然算多,但以打工薪資來看,是個值得驚歎的數字!令人驚訝的程度,就跟新產品洗衣精所帶來的潔白效果差不多。這個例子雖然有點不知所雲,不過在一家一天營業額還不到三千圓的店裏,能拿到那樣的薪水,說不定反倒算是很好的待遇~我後來轉為這麼想。畢竟雇用艾莉歐的行為本身,就等於是放著計算盈虧於不顧吧!
    「那麼,是不是該去看看老婆婆呢~」
    粒子同學視線一飄,仿佛想窺視後方般斜眼望去。她凝視著艾莉歐,似乎在問:「可以嗎?」艾莉歐先把零錢放進收銀機,接著才毫不猶豫的回應。
    「啊,我帶進你去。」艾莉歐講著奇怪的日文,興高采烈地脫下涼鞋亂丟。看來她是找到可以光腳的藉口,覺得很高興。嗯~可以光著腳進行的工作……在家工作?
    粒子同學沒來由地看著我的臉,製造出「你不一起來嗎?」的氣氛。我順著情勢,決定一起前往田村婆婆那裏。最近,我也常跟她見麵就是了。我探望過艾莉歐的情況後就順便進去裏麵,當婆婆不舒服時照料她一下、聽聽艾莉歐以前的故事、雖不知她聽起來是否覺得有趣,但也講講我自己的事情,偶爾還可以聽到女女姑姑的話題。最具衝擊性的事實是,如果統整女女姑姑年幼時期的事跡就會得到一個結論,她其實是個有點傻卻非常直率又可愛的女孩。田村婆婆本人也說「嗯~大致上沒錯,隻是她傻的程度很嚴重而已一 承認了她的證詞。到底是因為歲月過於殘酷,還是在哪裏出了錯?人類還真是不可思議!
    由艾莉歐帶頭,中間是粒子同學,由我負責殿後的三人組沿著走廊前進。有三個人同時走動,讓平常冷清的走廊也熙熙攘攘起來。田村婆婆的丈夫還在世時,這裏是否響著與現在類似的聲音呢?不過女女姑姑說過,田村婆婆的丈夫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離開人世了。
    「這裏。」艾莉歐向粒子同學補充說明,並打開走廊上的拉門。裏麵就跟平常無異,可以看見正中央的棉被微微隆起,隻要凝神注視,就能發現那團隆起的確正隨著內容物的呼吸上下移動。婆婆連頭部都蓋在棉被之下。
    「老婆婆,粒子來了。」
    「我就說我叫作流子!」
    粒子同學對艾莉歐的錯誤介紹提出抗議,同時走到田村婆婆身邊跪坐下來。
    「啊?你說……什麼子?」
    也許是因為隔著棉被沒能聽清楚,田村婆婆將臉探出被窩,睡眼惺忪地發問。
    「是流子啦,婆婆你好!」嗨~粒子同學舉起右手開朗地打招呼。
    田村婆婆抬頭望著她的臉與右手,就像輸給了沉重的眼皮般又閉上眼睛:
    「是誰啊?」
    「嗚咦!怎麼能忘記個性十足的流子呢~!我可不是欠缺個性的人啊!」
    流子同學仿佛在跟架空的物體戰鬥,軟弱的拳頭不講理地橫越過半空亂揮著。
    「這當然隻是個無聊的玩笑,何必那麼激動?你是禦船流子吧。」
    狀態一如烏龜型態模造品的田村婆婆不以為然地吐著氣。「對……啊、對啊,我隻是裝裝上當的樣子。」粒子同學紅著臉陳述藉口。
    「真,眼鏡。」田村婆婆命令我替她拿眼鏡,以名字直接稱呼我已經成了定局呢!我在去拿老花眼鏡的途中順便冷靜地思考一下,歸納出:田村婆婆↓真;女女姑姑↓真真;粒子同學↓丹羽同學;前川同學↓轉學生;艾莉歐↓表哥。唔~嗯,這感覺有點像謠言傳得越遠就越偏離事實的情況。要是名字順序起碼能反過來……那樣也很恐怖。

    田村婆婆戴上老花眼鏡,正確地是放在鼻子上,以這種使用方法確保視線清晰,抬頭望向粒子同學。粒子同學露出靦腆的態度後,田村婆婆就像理解什麼似的「啊啊~」了兩聲,將下巴塞回被窩裏:
    「你是跟艾莉歐不同的一夥朋友來這邊的小孩嘛,我清楚地想起來了。」
    「啊~呃,是啊!我跟藤和同學讀別所小學。」
    粒子同學說完後瞄了艾莉歐一眼,艾莉歐也輕輕點頭表示同意。該怎麼說,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地有些生疏。從粒子同學身上,可以感覺到她不想被人證實自己跟艾莉歐是朋友。
    「什麼啊~你們不是朋友嗎?」
    田村婆婆察覺到那股氣氛後,毫不客氣地跨越界線。明明姿勢是重視防禦的甲殼外型,她對於攻擊行為卻毫不猶豫。將龜殼與長年經驗組合在一起(注:日本俗語有「毫o甲'dv年o功」這句話,毫o甲為龜殼,年⊙功為長年累積的經驗,直譯是長年累積的經驗比龜殼還有用,意同「喜一是老的辣匕,會更加協力合作耶~我茫然地享受著這份跑錯棚的敬佩心情。至於我呢,不要開口是最聰明的作法。
    存在於兩人之間的隔閡,大部分應該與艾莉歐退學事件有關吧!若真是那樣,並非當事者的我亂插嘴也有點那個吧~
    「呃……不……是~朋~友……是吧?」
    粒子同學那曖昧到極點的笑容,與完全無法聚合為一的發言片段感情融洽地傾斜著,仿佛即將沉沒。艾莉歐也局促不安地不知該如何處理「朋友」這個名詞。她以視線向我求援。你是要我怎麼做啊?就算是我,也還沒歸類出我跟你到底是朋友還是什麼啊!血緣的關係微妙地令人費解!
    「真是的,電波產生幹擾讓人覺得討厭啊!」田村婆婆對頭上的霧氣發出抱怨:
    「你們聽好了,我從現在開始要徹底改變話題,所以讓空氣換個氣吧!」
    「嗯……嗯。」「喔……好!」她們一人點頭,另一人則舉起握拳的右手。
    「咳咳!」田村婆婆演技不算差勁的清清喉嚨,擠出滿是皺紋的開朗聲調。看她那樣子,我覺得很像為了舔舐舊瓶子裏剩下的些微甜蜜汁液,把瓶子湊在嘴上拚命倒的人。
    「你的父親,應該是叫作直彌沒錯吧?那家夥還好嗎?」
    「嗯,很好!爸爸不久之前才在星期天跑去登山喔!」
    粒子同學也回應田村婆婆的聲調,以開朗的態度講話。但無法否認其中摻雜著些演技。
    「真懷念啊!那家夥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曾大聲嚷著他看見幽浮,衝進這間店裏來。」
    噫嘻嘻嘻,田村婆婆臉上湧現出因回憶引起的笑容。「噢……」剛才的氣勢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粒子同學表情微妙地收下這句話。也罷,畢竟聽起來不像是她父親的英勇事跡嘛,反而像是會放在吹噓列傳序章裏的話題。
    「然後呢……然後呢?」盡管不關她的事,不過艾莉歐還是撲向幽浮這名詞。她的態度與其說不含演技的味道,不如說已經把之前的會話都拋到腦後了。雖然我差點忘記,但艾莉歐可是那個女女姑姑的女兒。像根據個人需求來取得或舍棄情報這類動作,對她來說恐怕如同呼吸一樣自然。
    「結果被人揭穿那是謊言,嚐到了朋友們的狠狠製裁。當然,幽浮哪有這麼容易就被找到!那些家夥的戒心可是非比尋常呢!」
    田村婆婆宛如在介紹熟人般,敘述著幽浮機密度有多麼高。
    「對啊,用望遠鏡偷看也找不到。」
    艾莉歐附和。正常來說,這應該不是彼此一臉認真地拿來討論的題材吧!
    被迫得知父親一點羞恥過往的粒子同學低下頭來,麵對這話題的浮遊感,也隻是浮現應付的苦笑。
    「外麵在下雨嗎?」田村婆婆平靜地豎起耳朵,喃喃說道:「最近,我一點都看不到天氣變化。」接著,她講出這句難以判別是抱怨或什麼的台詞,眼球似乎很無聊地望向天花板。
    在沉默的時間持續下,粒子同學與艾莉歐很尷尬地讓視線飄動交會。看來她們都把對方當成外星人,探測著彼此的生態。
    我則站在距離她們一步外的位置上,對這樣的兩人進行觀察。
    「嗯?什麼啊~又來了嗎?」田村婆婆之前轉往天氣的意識又回歸水平,非常不以為然地開口說道。
    察覺到我們各有不同的立場後,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解釋的,總之她如此說道:
    「我說啊,你們不要在別人家裏開花妄想、不要變成全彩、不要上演愛情喜劇!要做滾去別的地方做!」
    噓~噓!她似乎打從心底感到厭惡地揮手驅趕我們。
    雖然並沒有那回事,但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打馬虎眼方法。
    「我才沒有演愛情喜劇!流子同學負責的是正經戲碼!」有個人也跳了起來。
    就這樣,成了熬過現場氣氛的契機。
    大致說來,我根本不可能單腳踏進那種充滿青春點數的熱鍋裏。
    我的日常生活基本上是黑白的,經過完整上色的人物有時會在框框內登場,留下略帶色彩的腳印後離去。我會小心地保存那些殘片,命名為「青春點數℉
    ……算了,這隻是我試著即興地下定義啦!PART2。

    接下來好一陣子,幾乎都是田村婆婆單方麵在發言,而粒子同學成了傾聽的一方。也許那是田村婆婆體貼的方式,但她平常就相當健談,我也覺得似乎沒有太大差別。
    到了粒子同學準備回去的時候,我也為了送行跟著走向店麵,艾莉歐則是保持坐姿沒有動作。粒子同學也是,在她起身把手放到拉門上的這段期間裏隻是半開著嘴,仿佛就此放過對艾莉歐說話的機會,沒對那個窩成一團的背影說上隻字片語便直接離開。
    我略為強硬地讓那扇因雨天變得更難開啟的拉門進行滑動,來到外麵。天氣已從小雨變化為中雨(就念成nakasame吧)(注:日語中無此說法,為作者自創詞丫就算想看看對麵住家的牆壁,礙事的雨水也會接二連三落入視野範圍內。打到屋頂上的雨滴發出的聲音,與其說是雨珠彈跳聲,還不如說是類似正在刮落屋頂所發出的工程聲響。
    「粒子同學今天是騎腳踏車?」
    站在我身邊正打算打開雨傘的粒子同學,以伴隨著憂愁的表情點點頭:
    「嗯,是啊!不過,我的腳踏車停在距離這裏有點遠的地方。」
    咦?怪了。她沒有回答「我就說我叫作流子啊~」這句話耶!對於幾乎已經對那句「我就說啊~」逐漸上癮的我來說,很想在不滿足感的慫恿下繞著粒子同學周圍亂跑亂晃,並對著她大聲嘲弄說:「喂!你家~是粒子家!」這就叫作我是在說謊啦!
    對我的心情毫不感興趣的粒子同學一邊用手指玩雨傘扣環,一邊開口:
    「藤和同學她啊~變安分了呢!」
    這種表達方式,就像是把爆米花塞在臼齒縫裏充當補牙材料一樣。你要好好地去心靈牙醫師那邊,換成正式的補牙材料……我差點這麼建議,但因為意義不明選擇自製,NO電波。
    「嗯?嗯,對啊!該說她是消極嗎~?」還是說內向?以棉被的意義來看。
    「以前她的嘴巴更刻薄,而且還講個沒完喔!」
    「是喔?」如果是嘴巴毒也就算了,講個沒完倒是讓我無法想像。我頂多隻能描繪出麵無表情、轉動著舌頭的艾莉歐而已。要是她站在田村婆婆家的走廊中隱身於黑暗裏,就像隻新種的妖怪。
    「丹羽同學。」
    仿佛想要切斷她和我之間的什麼東西,粒子同學動作誇張地揮動著雨傘,擺出一本正經的態度。
    她挺直背脊,即使和我視線相對也毫不害羞。我倒是覺得臉頰一陣發癢啦!
    以紛紛落下的雨滴為背景,和女孩子麵對麵——這幕風景讓青春點數的殘骸如樹葉般在我內心飛舞。然而那些碎片聚集起來後聊勝於無的情況,這次似乎不會發生。
    「講這種話……嗯~雖然我也覺得實在太過分了……」
    粒子同學用手指卷著發絲,與其說是在賣關子,更像是難以啟齒地拖延著前言。「什麼?」在我催促之後,她才畏畏縮縮的、活像是拖著發麻的腳往前走似地開口,途中還一度斜眼看向店內:
    「藤和同學啊~風評非常差,尤其在我們學校裏。」
    「嗯。」我不是當事者又是新來的所以沒有實際感覺,但還是點點頭。
    「所以呢,萬一讓別人知道我跟她感情不錯,說不定就會在教室角落裏被人大罵:『給我站住!」粒子同學說到此處,突然伸出兩手用力一推,雨傘尖端掃過我的腹側:「有可能碰到那種事喔~以流子同學我的立場來看,有點擔心丹羽同學的將來。」
    「嗯,原來如此。」意思就是我會變得孤立無援吧?
    的確,在學校這類場所,發生那種事的機率很高吧!畢竟在那種地方,沒有比「集團意識」更能掌控天下的東西。隻要有一個討厭艾莉歐的人出現,尤其是能接觸到班級核心的女孩子,就能像病毒感染那般一口氣引起對我的排外感。
    粒子同學很尷尬地看著腳邊抬起腳晃動,仿佛在踢著想像中的小石頭:
    「昨天,我和我的朋友米奇一起來這裏。」
    「你跟米奇是朋友嗎?」
    突然講這個不會太厲害了?粒子同學。不,或者我該叫你瑞奇?聽起來真像是山寨版耶!(注:指流行歌手瑞奇馬汀,曾經出過一張迪士尼專輯)
    「啊,米奇是我同社團的朋友啦!」換句話說,對方就是穿著那身裝扮問人「你喜歡籃球嗎?」(注:日本漫畫《灌籃高手》中,女主角赤木晴子對男主角櫻木花道說的第一句話丫步步進逼……不,這梗可以別玩了。順便一提,那套漫畫我是趁著和粒子同學一起去購物的機會,一本本從書店購入。我目前沒有買齊全套的預定。
    「該怎麼說,米奇說她以後不要再來這家店了,還說是因為有艾莉歐在這裏。所以我想,啊~原來大家都那樣想~對我來說,藤和同學的事情很微妙啦,因為就像這樣……很多方麵這個那個嘛~可是在學校裏,一般都有那種想法~嗎?」
    「……對啊!」米奇同學的反應大致來說是正確答案吧。
    要袒護艾莉歐並不容易。有個人隱情這一點並不能當成免死金牌。與其要扯什麼隱情,不如別找什麼理由當擋箭牌,直接任性妄為反倒還好一點。
    不過這兩者之間,隻有「最差勁的最下層」跟「最差勁的最上層」這樣的差別而已。算了,艾莉歐是後者吧。畢竟她表現出沒有任何人能理解的舉止,給學校同學等人帶來困擾。
    因此對艾莉歐來說,無論是找不到可以打工的地方,或者是她的行動讓別人畏縮,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自作自受。這部分就算是她本人也無法否認吧!
    人生不可能重來好幾次。無論從幾歲開始,隻要背負著致命的問題就不行。
    雖然艾莉歐的過去對她的人生來說,究竟是不是致命傷?這一點尚未完全厘清。
    「呃,那個啊~」粒子同學拉著我的衣服,我的意識也被扯了回來。
    「嗯?」等我回神時,才發現粒子同學已意外地接近身旁,讓我的頭有點發昏。
    「丹羽同學,你變得~討厭我了嗎?會瞧不起我嗎?」
    她抬眼向上望,發出微妙帶點撒嬌的聲音……我認為啦!由於我尚未取得粒子同學鑒定師的資格,還難以判別出細微的差異。
    「為什麼?」
    「呃~該怎麼說,我是個討厭的家夥啊!至今為止,我一直努力著,隻讓丹羽同學看到我乖小孩的那一麵而已。所以呢~該怎麼說呢~……」她吞吞吐吐。
    啊~……是嗎?嗯,是這麼一回事嗎?雖然能理解,不過我並不特別覺得怎樣啊!
    「不想靠近危險的人,也非常討厭一個人落單。這些都很普通啊!」「才不不不不普通呢!流子同學,就是因為太有個性才會以反應帶刺而出名!你會被這家夥刺中的喔!」「不,不是那樣的啦!」「我懂啦~哎呀,一不小心就無法忍耐嚴肅的氣氛。我不擅長攝取矽膠凝體之類的東西,嗯。」(注:嚴肅(シリアス)與幹燥劑原料矽膠凝體(シリカゲル),兩者開頭音節相同)一般來說任何人都不擅長啦!還有,你不是負責擔任嚴肅場麵嗎?或者說,我身邊本來就沒有專門負責這方麵的人。
    感覺有點像飛機上不可能有醫師在場。雖然我搞不太懂。
    「難為情~難為情~」吸進認真的空氣後,粒子同學似乎泛起紅暈。
    背景的降雨量繼續增加。由於我轉移視線,粒子同學也轉身向後,讓「啊,那~再見」的氣氛得以流入。
    粒子同學也將雨傘舉向天空。張開的傘彈開雨水時演奏出的音色,特別在我的鼓膜裏縈繞不去: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稍微考慮一下跟艾莉歐往來的方式。」
    「咦~你說你要考慮~啊,不過……是嗎~我說過的話就是那種意思吧。唔~嗯……啊啊啊啊啊!」粒子同學開始苦惱。她抱住頭,雨傘也放了下來,隻見雨水滴滴答答地淋著她脖子的內側。「呃,粒子同學?我又需要準備把毛巾丟向你嗎?」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唐突地大叫起來,直接飛奔而去。她誇張地甩動著雙臂,雨傘根本沒有意義,還不如說都已經變成阻礙了啊!或許是因為雨傘承受的空氣阻力造成影響,她以失去左右平衡的姿勢往前衝。
    「我的軟弱真可恨~!我在意~!」
    粒子同學持續喊叫著什麼,在雨中往前飛奔。明明她一跨上腳踏車就騎得很慢,跑步速度倒是很快。還在缺乏雨傘守護的情況下奔馳於雨水中,難道她也在追求青春點數嗎……雖然看起來不像是那麼一回事啦!我搔了搔後腦勺。
    「艾莉歐嗎~……」這是個聽起來像關鍵字的不可思議名字。
    艾莉歐已經離開了學校。
    然而,藤和文莉歐的影響卻依然殘留在學校中。
    真不公平!我的嘴沒來由地自言自語道。

    「被人講了一堆之後,為什麼我還在這裏……」
    我對自己想也不想地回到田村婆婆的房間,還在她被窩旁坐下的舉動感到很困惑。我還特地準備了座墊,盤腳坐在上頭撐起手肘托著臉頰,實在太放鬆了吧!
    「你泡的茶還算滿好喝的,比艾莉歐好些。」
    甚至還跟老婆婆兩人一起喝茶,令我覺得自己在代理老爺爺的職務。
    我們讓熱騰騰的綠茶接觸舌頭,保持微妙的距離感雙雙坐著。田村婆婆雖然發著抖,依舊正坐在被褥上;縱使手上的茶杯與杯中的水麵不安定,她仍然享受著茶水。
    每次為了泡茶而前往這屋子的廚房時,我的內心就會變得有些不安。
    廚房裏隻有一扇已經發白,角落還有蜘蛛結網的窗戶,再加上今天連天氣都是陰雨綿綿,讓廚房充滿了和夜晚不同的昏暗。整體看起來都沾染著髒兮兮的煤灰,是一個似乎沒有任何人在使用,不具生活氣息的空間。小小的火爐到底點不點得著都讓人懷疑,疊放在櫃子上的盤子感覺起來沒辦法承放任何東西。一個給小孩子用的、畫著可愛兔子圖案的盤子放在最上麵,不知為何令人感受到莫名強烈的悲哀。這是因為,我覺得這盤子上似乎承放著田村婆婆重要的過 一去嗎?
    「前陣子我讓艾莉歐去泡茶,結果那個笨蛋,差一點被燙傷。」
    我以比茶味更苦澀的語氣喃喃說著。
    「女女到底寵女兒寵到了什麼地步啊?」
    雖然有個裹著棉被的物體滾倒在來此途中的走廊深處,但那不用說,一定是不該看的東西列表上排行第一的鄉土妖怪「棉被卷]
    「那麼,那家夥為什麼裹著田村婆婆的棉被啊?」
    「我哪知道,她就突然裹到身上滾到外麵去了。是不是在鬧什麼別扭啊?」
    這是個冷靜的分析。婆婆居然能看穿身為雙重自閉經驗者的艾莉歐的心情。唉,實際上很淺顯易懂啦!畢竟不會有人因為情緒高昂,隻願意躲在棉被內側發泄吧!
    「然後呢?」
    「啊?」我用手掌蓋住杯口之後,才抬起頭來。
    「你在煩惱著什麼吧?」
    田村婆婆的左眼繼續閉著,隻將右眼轉向我。幸好,這舉動看來不像是在對我眨眼。
    「隻要年紀一大,就能夠簡單的掌握人心嗎?」我首先提問。
    「聽到你在那邊碎碎念著『為什麼我還……』諸如此類的話,不管是誰都能夠看得出來吧。笨︴蛋。」
    婆婆以幾乎會噴出口水的講話方式,隨性地斥責著我。接下來,她頗為倦怠地抬頭望向天
    花板:「雨聲變激烈了呢!」她是擔心會漏水嗎?
    「我可以找你商量嗎?」
    「光是要講給我聽,那麼我就聽聽看吧。至於能不能算得上是什麼商量,可就不是我管得著的事情。」
    她的態度是用一隻手把人往前拉,卻又用另一隻手把人推開。若將老人家特有的乖僻性質翻譯為現代風格,大概會變成傲嬌。真是不可思議耶,我心想。
    「如果沒有偶爾聽聽別人的話,遲早會沒有人願意聽我說話。這是笨蛋爺爺的教訓,不過基本上我有在遵守。」
    看來田村婆婆傲嬌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已經往生的爺爺。真是件好事。
    實際上,我稍微煩惱了一下是否該找人商量,但還是在壓低音量以免傳到走廊上之後,開始敘述。
    「不,其實是關於艾莉歐的事,有點……」正確的說法是,跟那家夥在一起的我有問題。
    「以那家夥為對象時還可以用『有點』來了事,你還真行。」您說的是。
    「剛才的粒……流子同學說,艾莉歐在鎮上嚴重地被當成是怪人,或者講難聽一點,是受到人討厭。」
    「喔?所以呢?」田村婆婆以聽來不太感興趣的口氣催促我繼續。
    「因為我是艾莉歐的表哥,和她感情不錯,萬一這種事在學校傳開,我就會被孤立喔~我收到了這種建議。」
    「嗯,你等等。我要先喝個茶。」
    田村婆婆說完之後,以顫抖的手端起茶杯。她發出像是在吸食蕎麥麵的聲音,讓液體順著喉嚨被吞咽下去。我也仿效她的行動,用茶水潤潤口。
    「好,可以了,繼續說。」咳~田村婆婆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所以啊,我在想我該怎麼辦?」我認為自己應該是在煩惱。
    實際上,在學校受到孤立對學生來說可是致命傷。那樣不可能會有多餘精力能放到品嚐青春點數之類的事情上,精神疲勞也會不斷累積,甚至還有可能受到永久性的傷害。
    在我的學校,當然也有那種沒浮上表麵的欺負行為。
    要是被歸類到那一側去,我可不願意。我老實地想。
    隻是,我的腦袋究竟有沒有針對那種問題在運作?這點相當可疑。我似乎漫不經心地接受了現狀,毫無根據地樂觀認為,說不定情況會出人意料的就這樣平穩下去,靜觀局勢。
    我心底潛藏對這種作法的不安。我是否想要什麼都不做,也不打算放掉任何東西?
    「喔……是那樣嗎?是那樣嗎?」田村婆婆敷衍地回應,也隨便地緩緩點頭。
    「……………………………………:」喝茶~「……………………………………:」喝茶~
    「就算你找婆婆我求救也隻會一起溺死而已。千萬別認為我能拉你上岸。」
    你這個殺害老婆婆的凶手!我就像已做出那種行徑般慘遭辱罵。
    「什麼該怎麼辦,隻不過是在探索可能性。開始煩惱該怎麼辦之後,人才能夠第一次踏上現實的地麵。所謂建議之類,是在那之後才能尋求的東西。對於別人腦袋裏的幻想,有誰會出手幫忙呢?」
    她斥喝著我,讓杯子裏的茶水劇烈搖晃。麵對田村婆婆的說法,我也虛張聲勢了一下:
    「不,我從一開始就打算自己想辦法。」
    「那就好。就算是笨蛋,隻要動動腦總會想到些什麼。」
    說到此處,田村婆婆似乎突然想到什麼,輕輕地吐出茶渣:
    「隻要不計得失,笨蛋的想法大致上就會是正確的,畢竟笨蛋很單純嘛!」
    這一次,她的臉頰與皺紋的放鬆方式很優雅,還伴隨著懷舊的溫柔。
    這是建議嗎?雖然重點是要自己思考,不過,隻要找個人聊過,內心某處就會意外地感到輕鬆。就像把多出來的行李硬塞給別人那樣,會稍微變輕些。
    那麼,來思考吧!假設一下,我跟艾莉歐斷絕關係的話。
    就算艾莉歐以斷音方式「表哥~」「表哥?」的呼喚我,一步一步跟在不回頭的我身後,我也能夠完全視若無睹……不,我應該辦不到吧?已經辦不到了吧?
    「講到一件能夠說明的事,那就是……人就算沒什麼朋友依舊可以活下去這件事吧。」
    也許是連短暫的沉默都無法忍耐,田村婆婆幹脆地打開話匣子。
    結果,她還是願意給我類似建議的東西。因為愛長舌的人難以保持沉默。
    或許是因為她是個不直率卻愛插手照顧別人的人吧?七十年前肯定相當受歡迎。
    「所謂的朋友既不是氧氣也不是水,要歸類的話,應該算是嗜好品。如果擁有自是讓人感到充實,就算沒有也總會有辦法應付。其實這跟咖啡或香煙沒多大差異,所謂他人的存在就是如此。例如不吸煙的人身上沒帶煙也是很正常,根本不需要為了沒有朋友而感到羞恥,若是因為有很多朋友就驕傲,那也隻不過是單純的白癡。畢竟那就像是在宣告自己已經中毒了。唉,在溝通能力方麵具備自信是很好啦,不過那就類似酒量很好那種程度的事情。」
    一口氣講到這邊之後,田村婆婆呼~的喘了口氣。她的肩膀無力地往下垂,再度徐緩地開始對肺部提供氧氣。
    「換句話說,無論是麵對現在所擁有的朋友,還是將來可能會變成敵人的周遭朋友,都不必感到害怕。」
    「……………………………………」聽到朋友這名詞,我首先想到的是粒子同學。
    就算是她,當周圍都變成敵人時也會伸出食指指著我吧。我們第一次在腳踏車停車場見麵時半開玩笑講的那些話,直到最後為止都能當成是一場戲言嗎?
    「如果害怕孤立,就不要活得太久。你看看我吧,不管是朋友還是老公,統統都已經死去了。剩下來的,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嗎?」
    這番話就像在以開朗堅毅的態度來發牢騷,擁有矛盾的氣勢。
    「我也差不多了。最近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下一個該輪到我了吧?所以我才說外星人會對我cattle mutilation。」噫嘻嘻,田村婆婆這次以適合她的笑法做總結。
    「慢慢煩惱吧!所謂的煩惱,大概都是一天就能解決的事啊!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隻要休息就好。」
    田村婆婆最後追加了一句話,接著把茶杯放到枕頭旁,微微顫抖著倒回被褥上。
    一旦沒蓋棉被,她朝上的後背部看起來就很寂寞。既單薄,又沒有精神。
    「要思考、煩惱……」我抬頭望著天花板。屋頂的木頭花紋似乎因為滲水而變成深色,仿佛立刻就會滴下水珠。我試著吐出舌頭來卻沒接到甘霖,隻是表現出一臉呆樣。
    我和文莉歐之間的關係,也會影響到和其他人之間的關係。
    例如說,呃……粒子同學之類的就符合這個理論。
    所以,該怎麼辦?
    至於隔著一道拉門在走廊上滾來滾去,渾身散發出「理我~」氣息的愉快笨蛋,就丟著不管吧。
    我可以對棉被卷視若無睹。對文莉歐卻無法當作沒看見。這部分,說不定是重要之處。
    我將舌頭伸進杯子裏,碰觸淺綠色的水麵。
    茶水已經變得半溫,正是適合入口的時候。
    我一口氣將整杯茶灌進胃中,享受著茶水在胃中也會搖動的感覺。

    「今天我可以去轉學生家玩嗎?」
    當我在學校餐廳裏吃著豬排井時,被人在耳邊輕語道:「我想看看你的房間……」
    這當然是徹頭徹尾的誇張表現,但結論是相同的吧?
    事情發生在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五,午休時分。
    坐在我正麵的前川同學,在聊完豬排井的調味話題後立刻提出這個要求。
    我用衛生筷夾起的豬排上的麵衣因重力而剝落,隻剩下豬肉部分。
    「咦……不,那裏並不是我家……」
    這唐突的提案讓我大吃一驚,不由得反駁了無關緊要的部分。
    「啊啊……對喔,是藤和她家。所以,可以嗎?」
    最後的「可以嗎?」的部分聽起來莫名地帶著一股銷魂魅力。我的耳朵病了,不妙!
    「今……今天我父母都不會回來!」
    「你們本來就分開住吧,我記得。」
    「是那樣沒錯!」而且台詞的意義不明。
    前川同學用筷子夾起配菜的黃蘿卜舉高並遮住電燈光線,同時開口說道:
    「你可以放心啦!我也會乖乖回家,不會吃掉轉學生你啦!」
    這成熟的聲明,讓我的心髒對露出嘲弄微笑的前川同學產生些微的過度反應。讓我覺得頭好痛:
    「是……是嗎?要來我家嗎?」
    「轉學生,你沒夾到飯粒喔,筷子上空空蕩蕩的耶!」
    「我突然失去了遠近感,都是因為我瞧不起藍莓,引起眼睛的叛亂。」(注:據說吃藍莓可以改善視力)
    邀請女性朋友到自己房間來。講得更精確一點是對方前來拜訪,不過,這可以得到三點。我已經得過五點,再考慮到四點有限定時期,那現在豈不是與平常時期能取得的最高點數重逢的機會嗎?雖然我囉唆著這些解釋,基本上隻是因為我在緊張。請女孩子前來我房間這種事,我最後的經驗可是在小學六年級時。
    「可是,為什麼?」
    「基於興趣啊!我隻是想看看轉學生生活在什麼樣的房間裏。」
    正好打工也休假嘛——她在動機裏追加了很閑這一條,接著咬下黃蘿卜。
    放學後和前川同學在自家進行……參觀活動?雖然我應該無法發現什麼新奇的東西,不過也好,就讓心髒怦通怦通到令我無法專心上下午課程的程度吧!
    我試著冷靜地掌握自己的悸動,感到有些想吐:
    「話說回來……」
    「嗯?」
    「前川同學啊,有朋友嗎?」
    這個問題讓她覺得很意外嗎?前川同學的眼睛開開闔闔地重複著眨眼的動作。
    「你就是我的朋友啊!」
    「嗯。」真是漂亮的回應方式,我心想。
    相隔一會兒,我再次針對其他事情提出疑問:
    「還有一件事。」
    「嗯。 」
    「你對艾莉歐有什麼看法?」
    聽到我的問題,前川同學不算特別大的雙眼又眯得更細了。
    我說錯話了嗎?但我想前川同學已經知道我跟艾莉歐的關係,應該無所謂吧。
    而且這裏並不是教室,彼此的閑聊在傳入他人耳朵前就會隱身於亂糟糟的空氣之中,消逝而去。
    「一看到藤和,就會有事讓我不由得去思考。」前川同學看著碗底開口。
    「什麼事?」
    「如果人的個性有所謂的適才適所,那麼藤和究竟該安插在哪裏才對呢?」
    前川同學非常認真地說道,順便還用筷子夾起剩下的飯粒。
    能夠安插艾莉歐的正確地點。
    棉被裏……這可不好笑。
    把碗底的飯粒都吃完後,前川同學補充道:
    「總而言之,我的看法是……」
    「嗯。 」
    「這個學校餐廳的歐巴桑應該對豬排井死心,應該將心思放在烹調親子井這個適才適所的位置上。」
    你說的完全正確。我全麵讚同,夾起洋蔥咬進嘴裏。

    「好,出發囉!」
    一到放學時間,前川同學就扯著書包靠向我的座位。
    平常一放學立刻就會離開教室的模特兒體型同學,居然會一直線地走向與門口相反的窗戶邊,她前往轉學生座位的身影奪走了教室內少許的目光。
    融入群體的粒子同學也不例外,小跑步靠近我們:
    「丹羽同學,你們要去哪裏玩嗎?」
    她今天除了書包之外還背著個側肩包,似乎有點不悅地來詢問我今天的預定。我最近察覺,她拿著那個包包的日子,就是要參加社團活動的日子。
    「我要去轉學生他家玩啊!」
    「嗚喔……」
    聽到目的地,粒子同學出現微妙的反應。那不是在生氣,也不是在羨慕。
    雖然反應發出了第一聲,卻像個迷路者般煩惱著該往哪個方向邁步。
    我立刻理解那個表情所為何來。
    因為我家就等於是艾莉歐的家。她還顧慮著六天前的事吧。
    「然後,做各種事。」
    「嗚喔!」
    不過前川同學的下一句台詞,似乎讓她無法繼續顧慮下去了。
    硬是扯斷、失去枷鎖、徹底驚訝,拿出精神來衝吧……喔︴
    「你說各種!有各種顏色!顏色……知道顏色……唔~!」
    粒子同學想像著什麼,從頭到腳仔細打量過前川同學後,開始亂蹦亂跳。
    「你不認為粒子很出人意料的,是個在男女之事方麵隻有些道聽塗說知識的家夥嗎?」
    笑容滿麵的前川同學爽朗地征求我的同意。如果我拎起她的胸口就隻是單純的性騷擾,所以我隻抬起頭不屑地給了她一個白眼:
    「你啊,為什麼隻能用有語病、會引起誤解的方式說話?」
    「打扮成五平餅,然後講著有語病的台詞如何?」(注:日語中,五平的發音(gohei )與語病的發音相同)
    「有人拜托你進行同音笑話扮裝的講座嗎?」
    「因為光在房間裏互瞪那不是很無聊嗎?所以我試著把打電動或下黑白棋等可能會進行的活動,總稱為做各種事。」
    「你是明知故犯嗎?」
    「嗬嗬嗬,所以說有困擾時找前川就對了。」
    她自己也對那句話的含義有自覺嗎?
    「嘿~!」粒子同學扔出抓在手上的側肩包,那東西穿越學生們之間的空隙,漂亮地掉到講台上。
    她不知為何骨碌碌地轉了兩圈,才對我揮灑微笑:
    「其實,流子同學我今天沒有社團活動喔!」
    「……………………………………………………」
    我和前川同學麵麵相覷。我往上看,而對方往下看。
    「我是沒差啦?」她的表情反而期待又從容:
    「我的目標是要成為優秀的支援角色啦!嗯,在這一次。」
    雖然在她一臉得意時講這種話很不好意思,但那對我來說完全是意義不明的藉口。
    不過,算了!
    就……這樣吧!
    粒子同學和前川同學,將要前往藤和家拜訪。
    等等,後篇。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39 |
    第五章 角色扮演七十二 前川同學與工作情況
    <藤和女女>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十3
    <藤和文莉歐>
    ●努力接待客人。     +2
    目前的社會回歸點數合計   -48
    <丹羽真>
    ●和粒子同學的關係尷尬。 -2
    ●煩惱著自己和文莉歐的關係。
    -2●前川同學與粒子同學決定去藤和家玩。           +2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11

    五月二十日。我的周遭誕生了會分可樂給我的跟蹤狂。
    ……不,畢竟還沒厘清對方的身分,況且追根究柢來說,我本人也尚未整理出狀況的來龍去脈,要報告可能還太早。呃~先采取「動腦!動腦!」的方向。
    在我打工的日式點心店,當我從後門走到外麵準備丟垃圾時,卻發現灌進寶礦力寶特瓶中的可樂不知為何被人悄悄地放置在門邊。而且有五瓶。「裏麵沒有下毒,隻是普通的可樂。我無法喝碳酸飲料,還請收下。」——夾在寶特瓶底部的便條紙上,感覺複古的字跡如此記載著。上頭卻沒寫明這是送給○○的慰勞品,或我是你的粉絲、角色扮演上請多多加油等能顯示來源的文章。
    「…………………………………………」
    如果先讓名為「教育者觀點」的玩意兒運作,首先,我似乎必須先從其中擷取出可稱讚之處。呃~總之,別把不需要的食物倒進洗碗槽裏的態度很重要吧?我想那是對的吧。那就別買,或者別拿!雖然這部分讓人很想吐嘈,總而言之,我該怎麼辦呢?
    我身處的環境並未沙漠化到足以讓我把這種可疑物品一口氣灌進嘴裏。
    雖然我在想是不是要拿來當作保齡球瓶,不過現在正是工作時間,玩樂上還是要克製。由於繼續丟在外麵似乎很引人注目,我決定把這些寶特瓶運進店裏。好重。這重量恐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前川同學,哪裏拿得動啊~白癡!雖然我好幾次如此叨念,最後還是在沒跌倒的情況下千辛萬苦地完成搬運作業。「啊,糟糕!」把這堆可樂咚咚咚地陳列在桌上、一一掃過這些瓶子之後,我這麼心想。毫無計劃地搖晃內含碳酸的寶特瓶,或許不太妙。
    「那是什麼?」
    代理店長小牧小姐邊用木杓緩緩攪拌鍋裏的內容物,開口詢問我帶進來的東西詳情為何。她現在應該正在製作外郎餅(注:日式蒸點心的一種,由小田原市的外郎家自室町時代開始製作販售,因而得名Υ
    我在套著紅豆色椅套的椅子上坐下,提出報告:「這東西放在外麵,還寫著請收下。」「嗯。」小牧小姐一手放在下巴上。
    小牧小姐是一位年長的美人,比店長還勤奮工作並擔任店長的代理,在我認識的成人中可以歸類於相當認真的那一型。雖然她有些太過自信的部分也相當引人注目。
    在我打工的日式點心店,主要的生意是購入由別處製作的點心並進行販賣。但小牧小姐卻在店內獨自製作日式點心,雖然數量不多,還是會放在店麵的展示櫃裏,當然也有販售。前來購買的人還不算少,或者該說我認為就算賣不掉店長也不會有意責怪。不知道是否因為從以前一直營業至今,這間日式點心店與本地民眾的關係非常密切,固定客人占據了業績的絕大部分。在伴手禮、慶祝喜事的紅白饅頭或喪禮饅頭等產品的流通上,這裏也插了一手。我最近才知道,就算店麵業績多少隨性些,這家店也不會倒閉。其實,我從以前就常常跑來觀察這家店的店麵。由於無論何時前來都沒看到客人上門,我過去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那些飲料該怎麼辦?」小牧小姐的視線轉回鍋子上,事不關己地說。
    「拿去給警察?」
    「不,不必了。就放進冰箱吧,我之後會喝掉。」
    她的食指用力朝營業用冰箱一指。
    「咦?你要喝嗎?這些東西?」
    「都收下了嘛!」
    「來源不明喔!」
    即使嘴上這樣說,我的腦海中還是浮現出讓我心想「難道是……」的嫌犯候補。
    最近,有人在發射寶特瓶火箭。要製作那東西必須使用五瓶左右的碳酸飲料寶特瓶,出人意外的是,準備起來應該相當辛苦吧!例如要上小學的勞作課程,就會在資源回收目前去收集空瓶,好解決這個麻煩。
    「沒問題,我不會因為那種事死掉。」
    比起煩惱可樂的處理方式,她看起來更沉迷於製作點心,發言的感覺也像在隨口敷衍。
    「等到濃稠度出現後……嗯嗯。」小牧小姐交互確認放在旁邊的書本以及鍋中物體的狀況,並停止移動木杓的動作。看來她將進行下一步作業。至於我也差不多該回去顧店才行。
    「我說啊……」「是?」小牧小姐再度轉回身子,她上下晃動著下巴,緩緩眺望我的雪白身軀後開口。這次她的眉頭附近出現幾分不信之色:
    「那是什麼?」
    「我的目標是成為店裏的吉祥物女孩。」
    啊,雖然忘了說明,但我現在的服裝是打扮成糯米丸子的白丸子。
    「唔嗯。」小牧小姐的手再次放在下巴,側著頭問道:「你的名字叫作什麼?」
    「別人經常叫我前川。」
    「原來如此,那麼前川,去掃除外麵吧。」
    「直接穿著這身打扮?」
    「直接穿著那身打扮。」
    「Aye, aye ~Sir!(是的,長官!)」
    我拿起掃帚與畚箕,搖搖晃晃地離開廚房。
    「咦,真的要去嗎?」雖然背後似乎傳來這樣的低語,不過我不在意。
    明天下課後要是有看到火箭發射升空,我決定去現場瞧瞧。
    為什麼在平目的午後發射火箭呢?這點我多少也有興趣。

    在學校的午餐,我大都會在學校餐廳裏進食。因為我若要求父母提供便當,基本上大部分的配菜都會被店裏的剩菜占據。我的雙親經營居酒屋,為什麼會開始做這一行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店裏剩下的東西也會拿到早餐吃。再加上晚上在居酒屋裏幫忙時,我也會順便在店裏用餐。如此一來,很有可能發生一天三餐都是同樣內容物的情況,因此我決定午餐就叨擾學校餐廳。話說,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轉學生坐在我對麵的位子上。
    「這裏的親子井,很好吃呢!」
    他用左手的湯匙舀起按照我建議購買的親子井,開心地敘述著感想。至於他的右手還包著繃帶懸掛在胸前,這個人上個月月底不幸骨折了。
    「雖然味道有點偏甜啦!」
    「是嗎?」我這麼一說,轉學生就狐疑地歪著頭。看來轉學生的喜好是偏重的口味。
    雖然派上用場的機會似乎不多,但我隻將隨手記下的備忘錄留在腦海裏:
    「今天是怎麼了,轉學生?居然沒跟粒子一起吃午餐。」
    「我想說偶爾也要試試學校餐廳時!還有,我並沒有每次都跟粒子同學一起吃飯,今天好像是籃球社的女孩子們要一起聚餐。」
    他邊將舀起的飯跟蛋從湯匙裏往日中倒,邊像是在辯解般地迅速說著。我想他並沒有特別關心我的理由,反而該去擔心粒子會比較好吧?
    也許是因為一開始就用轉學生稱呼他,雖然在時間流逝之下他已逐漸成為「原來是轉學生的人一 但我依舊必須稱呼眼前的他為轉學生。老實說,我也不太記得他的名字。
    粒子好像有叫他的姓氏……呃……是三羽同學……嗎?好像是耶!
    「啊,對了。」
    「嗯?」轉學生含著湯匙,直接抬眼望向我。喔,有點可愛!
    今天前往火箭發射現場的時候,把轉學生也一起帶去如何?
    畢竟要去見麵的對手來曆不明,還有跟蹤狂的嫌疑。
    萬一發射火箭的人士是個既壯碩,還跟真正的太空梭搭乘員類似的萬能人類,我是否會變成標槍的代替品,或是會被當成先塞進水管裏再滑溜溜地擠出來的宴會表演材料?尤其是後者,一想像就讓人覺得很恐怖。
    弱不禁風的前川同學(雖然從外表來看像是在開玩笑,但隻要知道內容,這就是不好笑的現實)需要一個能保護她的可靠男性……話雖如此,但仔細一看,轉學生現在無法使用慣用手。如果勉強帶著他亂闖的話,害得他傷勢加重也會讓人睡不安穩。嗯~可是我又沒有其他的男性朋友。
    「還是算了,別在意。」
    「嗯唔?」他含著湯匙直接回應。
    結果,我們沒提到放學後的預定就吃完午餐並解散。
    「再見啦,三羽同學!」
    在道別的時候,我試著用姓氏來稱呼他。結果在得到回應前,我先收到對方臉頰抽搐的怪表情。
    一瞬間,他還表現出類似「那是誰啊?」這種名字和別人搞混時的扭曲表情,或是「好可惜!」這種覺得不甘心的表情。說不定,他並不是三羽同學?
    不管是哪一種,這種作法對我來說似乎不太適合,我決定從下次開始還是叫他轉學生。

    我喜歡吃的食物是包著整根香蕉的奶油蛋糕卷。下次如果有人這樣問我時,我想要如此地回答。
    「真好吃~」老實說,真的非常好吃。簡直會讓我後悔自己為什麼至今在超市裏都對它視若無睹。
    二十一日的放學後,我從職場的上司,也就是小牧小姐手上收到這玩意兒。我不以為意的的吃了之後,極力稱讚。小牧小姐聽到我的台詞後沒啥變化地微微一笑,動起手上的筷子開口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
    小牧小姐今天烤了兩片鬆餅來吃,她說是午餐的代替品。由於這裏根本沒有刀叉,她用衛生筷切著鬆餅。還直接貼著瓶口把昨天的可樂灌進嘴裏。截至目前為止,小牧小姐並未產生任何變化,唯一冒泡的東西隻有可樂。
    「我都想去麵包工廠工作了。」
    「我是覺得沒什麼不好啦!」
    「從明天開始,我會穿著香蕉布偶裝前來。」
    「給我住手,或者給我辭職。」
    藉著這番溫暖的對話,我度過了有意義的校外時間。
    「話說,你今天的打工不是排休嗎?」
    「是排休啊!我是為了喝茶才過來一趟。」
    「那為什麼要在店麵吃?」
    「因為這裏是特等座位啊!」如果躲進廚房裏,就看不見寶特瓶火箭了。
    從店麵的入口,可以清楚觀察到火箭往空中飛去的樣子。雖然跟在電視上看到的火箭發射畫麵相比是規模縮小為幾百分之一的發射實況,但比起在空中成群飛舞的鳥類和飛機,這東西更吸引了我在顧店時的注意力。我大致已經掌握了位置。
    地點是距離這裏相當近的農林專科廢棄學校。那所學校在我升國中三年級那年倒閉,所以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唔~嗯,十五歲的前川同學真讓人懷念……這部分先姑且不論,我把香蕉奶油蛋糕卷吃完了。由於手有點沾到,我趁著小牧小姐沒注意的空檔舔掉手指上的奶油。我們兩個都吃著跟日式點心無關的食物呢!好啦,我剛剛在講什麼?噢,是火箭的事情。這話題從一開始就差點飛往宇宙去了。
    寶特瓶火箭要在學校操場或海灘等寬闊地點發射喔!小學的老師曾經這樣教導過我。不過,並未指示必須讓房間明亮並保持距離觀看。這是廢話。可是如果不夠亮就不容易看清,還有除了負責發射的人,其他人都要離遠點這件事我也有學到。這部分也是當然。
    簡而言之,要說我到底想表達什麼呢,那就是在離此處不遠的範圍裏,具備操場之類空地的地點隻有那所廢棄的學校。如果發射火箭者是個擁有優良常識的人,那麼對方就會遵守這一點吧。
    如果沒有遵守,追根究柢來說,應該早就形成了更大的問題。
    「啊,是火箭!」聽到小牧小姐這句話,讓我抬起下巴。從店對麵那間住家的屋頂上,可以看見火箭正長了出來。它霎時間穿透而出,朝著空中迅速奔馳。
    「為什麼要發射那玩意兒呢?」
    聽我喃喃一說,小牧小姐停下正忙著在盤內的鬆餅上塗滿楓糖漿的手,送回一個答案。她的視線焦點放在寶特瓶火箭上:
    「是不是以宇宙為目標?」
    「推進力明明是水耶!」
    「我認為垂直往上飛行的東西,到最後全都隻是以飛往宇宙為目標。」
    「是那樣嗎?」我沒來由地想像著自己在鏡子前往上亂跳的樣子。
    「要徹底甩掉重力,轟~地一下飛上去。但萬一真的去了宇宙可是會死的,終究隻是辦家家酒而已。這代表要效法真貨是件難事嗎?」
    小牧小姐以成熟的風格歎息著,用筷子夾起一小片鬆餅送進嘴裏。
    過去是否發生過讓她憎恨重力的事件?不過,我沒有知道那件事的途徑,因為和這次的事情沒什麼關係,我也感覺不到繼續深入的必要。
    差不多該走了嗎?萬一火箭人迅速收工跑掉那就傷腦筋了。
    「那麼,明天見~」
    「再~見~」
    小牧小姐左右揮動筷子代替揮手,接著又喝起可樂。
    當我離開店內時,心裏想著……希望明天別發生小牧小姐因為肚子痛請假,導致工作增加的狀況。這股擔憂隱隱作痛。

    我在高中校地外停下腳踏車,也不需要特別警戒什麼,就穿過校門進入學校中。
    從周圍被棄置已久的塑膠溫室,以及沒有耕種完全荒廢的農田上,可以充分感受到農林專科學校的餘韻。由於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掃,應該是被風吹來的甜麵包空袋和沾上泥土的葉片在地麵上互相推擠。差不多一年前左右,商店街的人視有流浪漢在這定居的事為問題,現在是否還有人住在這裏?
    畜牧也在授課的範圍內呢~我在前往操場的途中明白這一點。
    牛舍裏理所當然地有著一頭牛。它哞哞鳴叫著,還在吃穀物。它是被人遺棄在此嗎?還是有哪個人在飼養它?或許是火箭人的寵物也說不定。
    它的耳朵上掛著標示牌,垂掛著它身為家畜的證據。牛的名字叫小花,是女生嗎?
    「哞~」由於它盯著我瞧,我試著對它叫了一聲。但它隻是看著我,沒有反應。
    噠噠噠~我從牛舍前方往後退開三步。它還在看我,再退三步。還在看,再退兩步。啊,頭低下去了。看來我走出了牛的警戒範圍。下次,我就穿著牛布偶裝在它麵前亂晃試試吧。我將惡作劇預定表寫進腦海中的備忘錄裏。
    半途中的其他事情,還包括我目擊一隻黑狗趴在二樓教室的窗戶上……應該是狗,我沒弄錯。它好像吐著舌頭在呼呼喘氣。是占領了教室,打算宣稱那裏屬於自己嗎……啊,是「那件事」嗎?
    最近,流浪動物的失蹤事件好像正持續增加。是不是有人在這裏飼養它們?或是有在廢校中聚集的流浪動物專用的居住棟誕生了。若是前者,萬一目的是虐待或什麼的……待會兒,我再過去看看,確認沒有淒慘的事件現場吧。如果隻是單純地住在這裏,無論這是誰的興趣,我都不要繼續有所牽扯。畢竟這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他人說不定隻是因為沒地方可以飼養,才利用這裏而已。
    我匆匆忙忙的越過校舍與馬匹用的跑道,踏上寬廣得嫌浪費的操場。很明顯的,這比我現在就讀的學校還要大。我甚至覺得,所有學生與老師都搬來這所學校不就好了。
    本國首度公開的火箭人,似乎正堅持著自己的身分不需要躲躲藏藏,而直接坐在操場的正中央。穿著西裝的大叔盤腿坐在地麵上的景象,不知為何仿佛是自由的象征,同時也類似無業的證明。
    他拿著從飲水處拉過來的藍色水管,對著地麵隨意地灑著水。水管的前端被手指壓住,讓噴出來的自來水表現出如同潰堤洪水般的勁道。
    他的旁邊躺著一個推測先前發射過的寶特瓶火箭,恐怕就是發射者本人沒錯。我靠近那有點縮成一團的背影。即使我來到很接近的地方,火箭人也沒有做出回頭之類的反應。也許是因為水勢過大,水聲也吞沒了我的腳步聲。我來到十分接近他的地方,之後又大步邁開三步左右的距離。我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對他說話:
    「嘿,你好~」
    我試著打了個在一年級的四月被運動社團當皮球踢時學會的體育社團式招呼。
    「嗚哇!」火箭人就像是在夢想著自己也變成火箭般地一屁股跳了起來,采取了很典型的驚訝方式。他扭著腰回過頭,水管裏噴出的水也描繪著半圓形淋濕地麵。他保持坐姿,以脖子似乎很難受的表情抬頭看看我,接下來又大吃一驚。
    「啊,你是……」他話說到這兒就閉了嘴。我沒有想到他會如此驚訝,一瞬間差點擔心他該不會根本不認識我?但是很明顯的,他的態度與對可疑人物感到膽怯的樣子相差甚多,那應該不可能吧。
    火箭人沒握水管的右手上拿著糖果,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麼可以特別列出的外形特征。耳朵上既沒有耳環,頭發也不是金色,給人的印象就是個極為自然的四十歲男子。隻是,他身上穿著的西裝皺巴巴的,很像醉醮醮在路上倒頭就睡的大叔。
    就是有那種人吧~在我工作的店門口,晚上去散步時偶爾就會看到。
    「雖然你似乎認識我,但是我並不知道你是哪位。」
    「那也是當然的啊!咦,是嗎?呃~不過,應該是那樣。」
    不知為何,他在發言途中歪著頭懷疑了兩次左右。嗯~我跟這個人曾打過照麵嗎?總之,他的氣質看起來似乎不是危險人物,身體也又瘦又矮。
    「我今天有事想請教,所以來了。」
    「啊啊,什麼事?」
    「把可樂放在店後麵的人是你嗎?」
    「嗯,是我。」
    他很幹脆地承認。看他點頭的方式,雖然沒有自認為做了件好事,但似乎也沒有做了壞事的想法。
    「你已經喝了嗎?」
    「因為很可疑,所以沒喝。」
    我老實回答。「可疑?」火箭人對我的回覆表示訝異,把水管放在地上。取而代之的,他以像是要把寶特瓶火箭抱在懷中般,把火箭放到膝蓋上:
    「我沒有放便條紙嗎?」
    「就是托那東西的福,使得狀況更加可疑。」
    「是嗎?」也許是對自己留下來的文章很有自信,他看來對負麵評價有著直率的疑問。
    「畢竟來路不明的東西有點……」
    「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算搞不太清楚是什麼零食,也可以毫不介意的吃掉。」
    「那種寬大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火箭人再次,這次是隔了一會兒之後才喃喃開口:「是嗎……」他的聲音聽來有些寂寥。
    嗯~不過,那條商店街至今還彌漫著那種氣氛沒錯啦!但那地區卻被都會區的居民當成陳舊與丟臉的部分,試圖加以排斥。住處在都會區卻在商店街做生意的我家,可說是位於相當特殊的立場呢!雖然我平常並不會意識到這些。
    在教室裏也經常可以發現,住在古老房屋裏的小孩在小學生時代被欺負的情況。
    但這些跟現在的事情並沒有特別相關。
    「為什麼要送給我?」
    「我是你的……呃~對,粉絲啦!」
    火箭人試圖靠這個充滿靈光一閃的感覺,顯然是臨時編出來的理由正當化自己的行動。他以疼愛地撫摸寶特瓶火箭的表麵,暴露出缺乏冷靜的事實。
    「……聽起來像是在說謊。」而且,你又更加可疑了。
    「不,是真的,我沒有說謊。」如果以某種角度來看——這是個似乎帶有著言外之意附注的說法。嗯~不過的確,講到送東西給我的理由,除了有個人執著以外,我也聯想不到其他原因。這麼一來,難道他是在要求我和他援交?對繼承了一半純情商店街傾向的土地特質的前川同學來說,要是聽到有人對自己說出那種話,就會立刻判定為性騷擾喔!
    火箭人恐怕花費了比觀察平常人更多的時間,把我從腳到頭打量一遍,接著露出笑容。這種笑容不要太常讓別人看見,總是把表情收斂起來似乎會讓人好感度較高。雖然我產生了這種感想,但並未說出口。這麼做到底是不是為了本人好就姑且不論。
    「你今天沒穿平常的奇怪服裝耶!」
    「說奇怪實在太沒禮貌了,那是正當的角色扮演。」
    「啊啊,那真是抱歉。」他在困惑之下,不經意地隨興致歉。
    這家夥很可疑~有粉絲以下的味道~或者該說,很明顯的不是。這不是前川同學愛好家的言行。如此一來,我該鬆一口氣嗎?還是該重新讓危機感越發膨脹?
    他給我可樂的理由再次為迷霧所籠罩……呃~可是,等等。再怎麼說那也有可能不是送給我的吧?如果排除掉他是我的粉絲這種聽起來就像是謊話的理由,送禮物給我的動機就會消失。何況也有其他人在日式點心店工作……或許是為了掩飾原因抑或是為了轉移焦點才說是給我的吧?例如,真正的目標是小牧小姐之類的人?很有可能。
    也不知道火箭人對我投出訝異視線的行為究竟下了什麼判斷,他把手中的火箭高舉到額頭附近:
    「你看得到這個火箭往上飛的樣子嗎?」
    「呃……是的,看得到。為什麼要發射火箭?」
    「啊~……呃,隻是興趣而已。因為無法發射真正的火箭到宇宙,所以我把這玩意兒當作代替品,讓它飛上天空。」他用手掌撫摸火箭前端。
    「……宇宙嗎?」這個名詞出現在會話裏讓我微妙地感到安心,這種反應搞不好已經是末期症狀了。
    「宇宙很棒吧?像是深海也還埋藏著夢想,所以也不錯。」
    「嗯……」我吐了一口氣,讓激動的胃部深處與臉頰肌肉一起取回冷靜。
    他是這城鎮出身的人吧?這下子,我在各方麵都能夠理解了。在這裏,個性舉止奇怪又喜歡宇宙的人還真多啊!例如藤和之類的人。不過,在這種人裏頭幾乎沒有壞人。
    我覺得大家都懷抱著憧憬奇妙與神秘,類似純真兒童的部分,來扮演大人。
    「你啊,是個手指靈巧的人吧?」火箭人以微妙的快速發言問道。
    「嗯……還不錯,我在國中的實技課成績總是拿到五分。」
    不過體育隻有一分啦,馬拉鬆大會也差不多是最後一名。就是風壓太強烈之類的原因。
    火箭人的表情一下子散發出光采。「那很好。」他喃喃講出這句話之後,對我提了個有些唐突的委托:
    「其實啊,我希望你幫忙製作寶特瓶火箭。」
    「啥?」
    「你有做過嗎?」
    「有啊,小學的勞作課上。」別瞧不起現在的小孩,我還可以用小刀來削尖鉛筆喔!
    小學時,我或許是因為這樣鬧起別扭,在大家都用削鉛筆機的情況下,一個人陷入必須讓雕刻刀反覆來回的狀況。驀然回首那就是人生,是學到妥協也很重要的前川同學在人格形成上的分歧點。如果當時我沒學會這點,現在應該還是個熱血分子。
    「啊,果然沒錯。從我們的時代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耶!」
    大叔那個年代特有的,對鄉愁的脆弱被狠狠擊中,讓他臉上展露笑容。如果我就這樣繼續保持沉默,我可以輕易預想到回憶的櫻花將會盛開。
    「不過,你不是可以自己做嗎?」我用視線取代手指,朝向他膝蓋上的火箭。
    「對啊!」火箭人雖然同意卻欲言又止,伸手搔搔後腦勺。
    「呃~就是那個,我於公於私都很忙,不能把時間都花在興趣上麵。」
    聽你在說謊,這個混帳!我一瞬間差點真的脫口而出。不過,我卻不得不保持沉默。
    因為在那之後,火箭人提出每製作一個寶特瓶火箭的價格,足以讓我現在的打工時薪變成「零用錢l
    「我期待你能製作很多,但希望你每做好一個就送來這邊一趟,畢竟我還想進行試射。」
    「嗯……」猶豫不決都隻是表麵上的裝腔作勢,這些我自己也明白。
    隻要在晚上製作就好了。答案就這樣出來了一半,我還思考著將來的事情。
    雖然有些可疑,但他似乎不是壞人。更重要的是,這是個充滿魅力的提案。
    如果想要操作已放上危險的天秤向何方傾斜,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利益放到另一側。
    「我明白了,請讓我來製作火箭吧。」
    我答應了夜間的打工。
    畢竟,有困擾時找前川就對了。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40 |
    第六章 成為某人回憶的一天
    <藤和女女>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3
    <藤和文莉歐>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社會回歸點數合計   -48
    <丹羽真>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青春點歡合計     -11

    就這樣,男性一人加上女性三人這種很像男玩家在RPG裏會組成的四人隊伍,放學後到達藤和家。由於光是左擁右抱手就不夠用了,連車籃裏都有女孩子像是插花般地塞在裏麵。因為在半途中發現打完工的光腳艾莉歐,我撿起她裝進腳踏車的車籃裏。她和粒子同學之間那種微妙的氣氛,似乎隻有粒子同學那一方還在介意。至於艾莉歐對她並未表現出特別的反應,隻是愣愣地發呆。
    粒子同學在前往腳踏車停車場途中,發表了歎息:「啊~這下先發成員的位子又離我更遠了~真希望能早點脫離秘密武器這立場呢~」藤和家又不是什麼夢與希望的奇幻樂園,值得勉強前往。不過倒是有似乎總是用腦子點著鞭炮的人啦!
    「喔~這裏就是藤和家嗎?」
    第一個把腳踏車停進院子裏的前川同學,從正麵仔細觀察著這間應該會被評論為很普通的住家。或許是因為把頭固定在向上的位置過久(話雖如此,頂多也才五秒鍾丫她「嗚嗚~」地呻吟著,出現腳步踉蹌的征兆。雖然她似乎擁有不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個性,身體的主導權卻好像一直都被血流所掌控。她以前曾在某段對話中順便提到「至今為止,我從不曾住院一 如果可能的話,希望她能繼續不要出任何意外,好好活下去。
    「喔{<」還戴著安全帽的粒子同學對建築物輕聲感歎,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身邊,仿佛要不著痕跡地和文莉歐拉開距離:
    「我還以為牆壁上會不會貼滿棉被之類的東西,結果是間漂亮的木造房屋呢!」
    粒子同學很老實地提出現狀與她想像不同的報告。聽到這段發言後,艾莉歐雖然斜眼瞄了她一眼,但或許是沒有反駁意見,艾莉歐隻是再度凝視著自家。以這家夥來說,搞不好會產生「那樣也不錯」之類認同的想法,所以很可怕。畢竟她是個手邊沒收藏棉被目錄,反倒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狂熱分子。
    「我以為房子上會蒙著白布。」
    前川同學也跟上話題如此說道。我有印象在哪裏看過喔!
    附近的小學傳來代表某個段落的鍾聲。我散步時曾路過那所學校的大門,是一所距離藤和家約十分鍾路程的學校。艾莉歐似乎也就讀於那裏。以近來少子化問題被大肆喧嚷的程度來看相當罕見的,那裏的學生數就像口袋中的餅幹般不斷增加(注:典故出自日本童謠《不可思議的口袋》,歌詞敘述隻要敲敲口袋,餅幹就會增加丫目前正努力進行校舍改建,增建教室的工程。這大概代表本地的夫婦感情都很融洽吧!
    在鍾聲的影響下,我們就像午休時間已經結束,為了上午後的課程從操場走回教室般往玄關移動。以外表而論似乎會被歸類於戰士的前川同學走在最前方,後麵依序跟著粒子同學、我、艾莉歐。粒子同學跟艾莉歐中間卡著我這點,也讓我覺得應該自豪。隻是講到艾莉歐,或許她隻是單純的「想防備來自背後的偷襲」也說不定。這家夥到底是在跟什麼戰鬥?至少,這世間明顯地以敵意對待她,同伴應該很少吧!有女女姑姑、田村婆婆。
    還有……我?嗯~算了,目前是如此啦!像這樣繼續拖拖拉拉下去,是惰性嗎?
    「唔,門鎖著。」走在最前頭的前川同學針對大門的堅固程度以及住家的常識提出異議。
    「一般來說,家裏沒人時就會上鎖吧!」我從口袋中拿出鑰匙,站到前川同學身邊。
    「我家沒鎖的時候比較多啊!」「闖空門的各~位,你們聽到了嗎~?」
    我隨便跟她扯了幾句,打開門鎖。「打開了、打開了!」前川同學不知為何率直地高興起來,拉開大門之後,喀啦喀啦地把門開開關關。她似乎莫名地愉快,我決定不打擾她。
    我拔出鑰匙後回頭一看,隻見粒子同學與艾莉歐停在原本的位置上。
    「為什麼你們保留空位站在那裏?」
    這裏又沒有入場限製,就算插隊也不會有任何人生氣。
    「不,因為丹羽同學是第三個,我幫你保留了僧侶的定位。」
    粒子同學保持開朗表情做出勝利手勢,宣布著成果。
    真要說的話,你才是僧侶(治愈係)吧!
    然而從剛剛開始,緊張或說是不安就斷斷續續地迫上我的內髒。嚴格來說這裏並不是我的家,但兩個女同學來自己房間玩的事實,一直勒緊著胃部的上方。
    不是一對一,而是複數。這是相當破格的狀況。以為輪到自己登場而現身的青春點數們也對活動方針產生疑問,為了獲得指示動彈不得。我明明也在煩惱會變成怎樣的說。
    「打擾了!」拿大門當玩具的前川同學終於玩膩了,她拋出一句如同過度儀式的隨便問候後,就走進藤和家的玄關。「不好意思,打擾了!」粒子同學在不好意思之後稍微斷開,後半句轉向艾莉歐打招呼。不愧是身為安全帽女孩的好小孩。
    接著,後方兩人組講的是「我回來了」!而且還很尋常地收到「歡迎光臨~!」這種回應。迅速脫掉平底便鞋站上走廊的前川同學,以熟悉親切的態度對我們表示歡迎。雖然這場麵有很多地方不對勁。她本人似乎也有所自覺,很尷尬地搔搔頭:
    「我搞錯了,這是在店裏打的招呼,應該說歡迎回家才對。」
    看來她還無法完全抹去錯誤。嗯,如果可以把屋主跟前川同學進行家人交換,我會高高興興的將那個大孩子丟出去。隻是那個人應該會比鮭魚更快遊回來吧!
    「店?前川同學家是做什麼的呢?」粒子同學將鞋子放到前川同學的平底便鞋旁,挺直身子提出疑問。「啊啊,粒子住在都會區,所以不知道吧?」「我就說我叫作流子。」「我家在商店街這邊開居酒屋,等粒子成為大人以後請務必來訪……啊,當然前提是我家的生意能繼續做到那時候啦!」
    啊哈哈~由於沒有其他適合的講法,隻好笑了。前川同學表現出這副模樣。
    「總之,來去目的地轉學生的房間吧?在幾樓?」前川同學指著走廊前方。
    「二樓。不過,真的沒什麼有趣的東西啦!」
    「你在說什麼啊,轉學生?就以撲克牌舉例好了,如果隻有單張卡片,可說不上什麼有趣或別的,重點在於如何應用那東西來找出有趣之處。」
    她充滿男子氣概又積極地斷言還沒看過的別人房間並不有趣。我不禁覺得,早知道會被人批評自己欠缺娛樂性到這種地步,說不定放台遊戲機之類的東西在房間裏會比較好。以前家裏有的主機,好像趁著搬家整頓時順手賣掉了。
    感覺頗適合當巴士導遊的前川同學仿佛在引導自己的家人般筆直向前走去,我們也跟在她的身後。這種前進方式,簡直可以聽到遠方的哨子聲。
    在三個女孩子之間混入我這名男性後,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讓人聯想到小黑魚Swimmy的際遇(注:荷蘭作家Leo Lionni的圖畫書《Swimmy)),敘述一隻兄弟都是紅色的黑色小魚SwiBmy的故事丫哎呀,真令人懷念!話說回來國語課本還有個叫作《紅色果實裂開了》的故事吧(注.﹒日本兒童文學作家名木田惠子的作品,比喻心中察覺某些事物時,那一瞬間的感受丫那是什麼樣的內容?雖然我覺得那好像是女孩子去買魚的故事……我應該沒弄錯,但是似乎沒點到故事的中心。不過,怎樣都無所謂啦!
    前川同學走上樓梯,偷窺著走廊上艾莉歐的房間。
    「嗯?這裏是藤和的房間嗎?」「對。」隊伍最後方傳來小小的肯定。「喔~的確很符合你的風格……啊,掛著我們學校的製服。是用來角色扮演的嗎?」
    「不,不是。」對於前川同學根據自身基準所判斷的製服用途,艾莉歐表達否定。
    那是為了什麼?雖然我很想從艾莉歐口中聽到答案,不過她隻是低下頭抓住裙擺,讓聲音的門戶繼續保持緊閉狀態。
    「啊,是吐星先生(注:任天堂遊戲「MOTHER」裏的角色)!」
    另一方麵,粒子同學看過房間後特別產生興趣的是放在球椅上的肉色布偶。那是個全長約四十公分左右的……什麼生物?它頭上長著一根像是某磯野家家長(注:典故出自於日本漫畫家長穀川町子的作品《サザエとん》,主人翁為磯野家且主要人物名稱都與海洋生物有關)那樣的毛,還綁著紅色緞帶。土星?跟宇宙有關係嗎?畢竟放在艾莉歐的房間裏嘛!嗯……土星上住著長這樣的東西是人類最先端的發現嗎?連NASA都會嚇一跳吧!
    那是個感覺女孩子會喜歡的可愛造型布偶。粒子同學噠噠噠地走進房間裏一把抱住,那個布偶很明顯比她的臉還巨大,出人意外的是個重量級。「呀~真好~POE~N~(注:POEN是吐星先生的台詞)J你真是可愛啊,我看著那張側臉想道。
    扯扯扯~艾莉歐從背後拉著我的衣袖,我隻回過頭。
    「那……那個……是我的啊!」
    她就像是看到姊姊擅自拿她的私人物品去玩,所以鬧起脾氣找媽媽打小報告的妹妹般對我說道。
    「……你自己去說。」我可不是你的哥哥。基本上,我們同年。
    「嗚……嗚……」
    艾莉歐靠近粒子同學,強硬地一把搶走布偶。啊……不對,是要回來?基本上,那是她的東西。雖然那舉動也太不由分說了。
    「咦……啊?」粒子同學宛如在夢中的表情被那股衝勁扯了下來,隻見她的手指發著抖。
    「坐……坐在……這裏啦!」艾莉歐重新將布偶放回最初的位置。
    「抱歉……啊!」
    粒子同學吞吞吐吐地道歉,就像坐下時屁股不小心壓爛了座墊上以火柴蓋成的房子。
    就跟之前一樣,又有微妙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扭曲,就像罩上一層厚厚的布,讓她們的手腳無法順利接觸到彼此。
    為什麼這兩人會如此尷尬啊?擁有這世上代表性的感性(嗎?雖然有點疑問,不過事到如今也無法撤回)的女孩,與曾在常識之路上走偏的前棉被卷之間,果然合不來嗎?
    接著,這次是旁觀者的前川同學看著布偶發表一句感言:
    「光憑這種程度的大小就感到滿足的粒子還是個小孩子呢,真是的!」
    有個巨大的家夥以居上臨下的態度講話。唉~她甚至還不以為然的歎氣。而且,看起來似乎對粒子同學先前笑容滿麵的原因有所誤解。
    「要是我的話,可以變成一百七十九點九公分的吐星先生。」
    「別穿!」要是被垂直拉長到那種地步,不就成了別的生物嗎?
    「嗯。好吧,接下來就前往期待已久的丹羽同學的房間吧!」
    粒子同學「喔~!」了一聲,藉著右手往前伸的動作,讓原本呆站原地的腳往房間外移動。她就這樣成為帶頭者,和前川同學交換順序,與艾莉歐的距離又拉開了一格。如果試著再做一次解散動作,這四人組會不會跟以前的遊戲一樣,由於左右連接在一起而讓粒子同學來到艾莉歐背後呢?我突然產生這種感覺。女女姑姑那邊散發出電磁波之類的東西,使我的腦袋受到影響也出現障礙了嗎?這念頭令我有些擔心。
    「喔~這就是丹羽同學的房間嗎?」
    粒子同學率先探頭觀察我的房間,先隨便感動幾句:
    「喔~這就是轉學生平常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的房間啊!」
    前川同學描述著空間,連使用方法都限定好了。
    「喔~表哥的房間。」為什麼連你都配合她們的反應,艾莉歐?你已經來習慣了吧?
    以我的立場而論,萬一特別可看的東西有增加那就恐怖了。我先在沒靠著桌子放好的椅子上坐下,才觀察起在房間中心張望內部的兩名同學。唔~嗯,原本非常單調的房間一下子華麗了起來。
    隻要這兩人待在房間裏,似乎連空氣清靜機的功能都可以取代。
    在房間裏沒啥好看的艾莉歐在床邊坐下,啪當一聲後仰躺在床上,接著就像是要把棉被往身上裹般往旁邊一滾……「這算哪門子搗亂方法?」我扯住她的右腳。
    艾莉歐被我從剛往身上裹的棉被裏一口氣拔了出來。她不斷眨著眼,像是在問:「有什麼問題嗎?」微歪著頭。
    「你在幹嘛?」「我才想問這個問題,表哥在做什麼?」「我隻是做出身為你表哥當然的行動,別裹上棉被。」「我正值工作後想在自家換上能放鬆的衣物,努力工作的十六歲。」「囉嗦!」「棉被也許會留下我的味道。」「我才﹒不﹒會﹒高﹒興!」
    居然隻記住別人無關緊要的弱點!二十四年後,艾莉歐會變成女女姑姑的奇異未來預測圖,輪廓被我畫上了粗線。下一次就要謄出草稿嗎?
    「那個……那個~丹羽同學。」粒子同學呼喚我。由於她的語調微微帶刺,我自然地挺直原本有些駝背的身子。
    「嗯,什麼?」她凝視著這邊的眼睛失去尖銳,跟平常一樣圓滾滾:
    「這就是你之前說過的深海魚圖鑒嗎?」
    查看過書架的粒子同學,手指放在一本書的書背上。
    「對~對,那就是了。裏麵照片或圖片還挺多的,比其他的書還有趣喔!」
    「喔~」她取出那本圖鑒,隨性地翻看:「嗚哇~都是些既惡心又可愛角色的裸照!」老樣子,她這個人的感想有些扭曲。
    如果帶粒子同學去動物園,她會揚聲控訴猥褻物陳列罪嗎?
    「那個,丹羽同學喜歡哪一種?」
    她直接在地板上坐下,攤開大小約跟精裝書差不多的圖鑒。接著,粒子同學對我招手,示意我前往她身邊。「來了~來了。」我收下這份邀請。
    我來到粒子同學右側,以單膝跪下的姿勢蹲低。在粒子同學打開的那一頁上,刊載著四隻深海章魚。我喜歡的生物並沒有在裏麵遊泳。
    「這個,很可愛呢!」她指著正中央的小飛象章魚(Dumbo Octopus )「是啊!」我很幹脆地迎合她。畢竟就算喜歡的生物必須多增加一隻,那又有什麼關係。
    「那麼,丹羽同學最推薦的是?」
    「呃,我啊~」我先確認左下的頁數,計算出要往回翻幾頁左右。翻了十六頁之後,我指出刊載於左下的照片。
    「無鰾魨(Helicolenus hilgendorfi)?」粒子同學念出名稱。
    「嗯,這個很漂亮吧!」
    一隻紅色,頭部有一塊狀似發圈白色部分的魚正甩著尾巴。
    「真的耶,周圍明明都是些惡心動物。」
    「我就是喜歡那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感覺。」
    「喔~不過丹羽同學可不能格格不入喔~」
    「嗯,這還用說……」由於頭頂部分感覺到視線,我抬起頭來。
    艾莉歐正一個人坐在床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們。當彼此眼神交會的瞬間,她就像故意做給我看似的把棉被往身上裹。「啊~真是的~」那家夥搞什麼嘛,希望我搭理她嗎?
    死小孩。要是就這麼成長下去,她或許會變成了不起的大孩子。
    我解放原本彎曲的腳與腰,往艾莉歐那邊跳過去。I can fly~咻,我飄然落地,動手從角落整個扒下棉被。這比起代官大人的遊戲還欠缺紳士味道呢(注:日本古裝劇中,常有貪官汙吏強擄民女,拉住對方腰帶一把抽起來的場景。由於腰帶很長,被害女性會像陀螺一樣運轉好幾圈,這種橋段就稱為「代官大人的遊戲)」!
    「哎~呀~」前川同學不知為何從後方幫忙配音(注:搞笑作品中描寫代官大人的遊戲時,女性通常會邊轉邊尖叫「哎~呀-J )。講到前川同學,她還在房間裏亂晃,到底是在找什麼?雖然我大概可以推測出來。
    因為她走路與視線移動的方式,就和某個前三十九歲幼兒相同。
    「這是個沒什麼肉色的房間呢!」
    那算哪門子感想?這裏又不是藏著屍體的殺人狂房間。
    「別攔著我。」艾莉歐不高興地嘟起嘴,拉扯我手中的棉被。
    「喂~丹羽同學過來~過來。」
    粒子同學用比剛剛更熱切的態度對我招手。我還真搶手啊?喂!
    什麼啊,我受歡迎的時期突然到來了?不過,不要一口氣釋放出來,讓這狀況長久繼續下去吧!
    青春點數啊,是一種如果發生的事件太過直接,反倒不會產生反應的東西。
    「我現在過去~」我隻把棉被角抓在手中,身體盡可能地往粒子同學那邊伸展。我將脖子拉長到極限,從上方俯視圖鑒。我的頭差點撞上粒子同學的頭。
    「你還喜歡其他哪些深海魚類?我說啊,幹脆放開棉被如何?」
    「呃~不,要是我放開,就會有個家夥硬要當地方上的吉祥物啊!」
    「你就讓她捆起來不就好了?讓她去那邊兜圈圈不就好了?」
    可惡~她因為事不關己才能講得那麼輕鬆,而且不知道為何還鼓起腮幫子。這是在吃醋嗎?我要自己認定囉,別小看自我意識過剩高中生的想像與妄想。若真是那樣,呃……我該怎麼辦啊?可惡,叫作「經驗」的對應方法在一時之間卻不肯仔細地教導我。因為我沒啥經驗!
    「喂~轉學生,這邊~這邊。」「啊?」我聽到前川同學的聲音後回過頭。
    把一半棉被裹在身上的艾莉歐,居然在別人床上蹦蹦跳跳!
    「哇~!」塵埃會四處飛揚吧!萬一那樣,我就非得開窗換氣!多可惜啊!
    還有前川同學,為什麼你優雅地坐在椅子上笑!去給我找色情書刊啦!
    「丹羽同學,來~來~來~來。」就像是在安撫打算離開的我,粒子同學開口呼喚。
    把我當成野貓看待嗎?這算是同學關係以下還是以上啊?
    結果,我沿著棉被在艾莉歐和粒子同學之間跑了三十圈。
    我變得滿身大汗,雖然覺得可惜仍打開窗戶,讓女孩子們的空氣與熱氣逃往窗外。
    在窗外,從另一頭現身的暮色開始吞沒天空邊緣,世界看起來仿佛翻了一個麵。

    發生困擾時會在場的,其實還有一個人。大家都已經明白了吧?
    那就是個性與其他方麵都有些讓人困擾的藤和女女小姐。當前川同學等人打算回家的那一刻,她們正好和回家的女女姑姑碰個正著。然後,還異口同聲地稱呼她為幼咪咪老師。
    看來前川同學與粒子同學都和女女姑姑打過照麵。說起來,粒子同學似乎曾從女女姑姑那邊拿到可樂,不過前川同學……是什麼呢?我看不出兩人之間關係的連線。
    女女姑姑對前川同學講了些悄悄話,先拍著手說「好~!談妥了!」接著又宣布「我要再出門一趟l前川同學也說她要先回家一趟,然後穿上鞋子。她似乎是要去拿什麼東西再回到這裏……到底,現在是什麼狀況?
    要是平時,女女姑姑應該不會對這種慶典上鉤才對,但她現在看起來卻很忙。是不是在打著什麼鬼主意?因為她平常就動不動對別人惡作劇,所以很難區別。
    女女姑姑更進一步地發表了類似以下內容的提案:「因為我不在家,就由女孩子們來做晚餐如何?」
    「咳咳咳,這樣我就可以少做一餐嘛,唔嗬唔嗬!」
    「我無法理解你刻意咳嗽的意思。」
    接下來經過一番波折,最後粒子同學打電話回家,決定在藤和家待到比較晚的時間。她打算等待前川同學、做些活動、煮飯吃飯,接下來才回家。
    就這樣,女女姑姑跟前川同學離開房子,剩下我、艾莉歐、粒子同學。
    ……這簡直就是乘上「來建立三角關係吧」的行進潮流,宛如預定和諧般的展開。
    不,是剛才在場的女女姑姑那兩、三句話導致空氣更加混濁,害得我和粒子同學才會特別介意對方。
    我們在玄關看了看彼此,相視苦笑。不知道是誰先往起居室走去,剩下的兩人也跟在後麵移動。咚咚咚,隻有腳步聲輕快地響起。
    在起居室裏,以艾莉歐為頂點,再配上我與粒子同學的位置,我們三個人模仿三角形坐在桌前。
    「…………………………………………」難得正坐的艾莉歐沒有說話。她隻是摸著上臂,就是像在表示沒受棉被保護的肌膚令人不安般,任視線彷徨不定。
    「啊,呃……前川同學,不知道會拿什麼東西來~」
    粒子同學對著我,而不是對艾莉歐開口。
    「會是什麼呢?我無法想像。」有可能是布偶裝之類的東西。不過這句話我沒說出口。
    「嗯,猜不透呢……」語尾聲音越來越小,對話在此告一段落。
    如果隻有我與艾莉歐,或隻有我與粒子同學,那無論是對話或什麼的都能熱鬧起來,然而現在卻……真是奇妙。
    作為日常聲音之一的時鍾秒針並不會發出聲響,因此室內呈現完全的無音狀態。耳鳴開始旺盛活動。到秋天就開始鳴叫的蟋蟀音色,與這情況有著類似的不愉快感。
    我的鼻子發幹,如燒焦般的味道在喉嚨裏擴散。這是品嚐無聊時的症狀。
    「……要看……電視嗎?」艾莉歐握著遙控器,窺探我的臉色。這是這家夥盡力想出的排遣無聊的方式吧?「也好。」我表示同意,之後電視機亮了起來。
    逐漸變鮮明的畫麵上,出現了壽司。這似乎是介紹便宜、食材新鮮,味道還有高級壽司水準的店家的節目。播報員與名字我不太記得的藝人大口地將鮪魚壽司塞進嘴裏,連聲叫著好吃~真好吃。完全沒講出其他稱讚之詞。
    由於電視音量設定得偏大,原本無言的房間瞬間就被聲音的洪水淹沒,讓人無法分辨出零零落落的數種效果音和背景音樂,鼓膜感到呼吸困難。
    該怎麼說呢,這下子反而令人更加焦躁。因為滿溢而出的聲響,和房間狀況的不協調感實在太嚴重了。
    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就起身離席,在廚房裏盡可能地耗費時間泡茶。
    準備好三人份茶水之後,我回到起居室,兩人都還在跟電視大眼瞪小眼。
    「隻是杯粗茶。」
    我把茶杯放到艾莉歐麵前。艾莉歐低頭望著那杯茶,觀察起倒映在水麵上的自己。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她推了一把,讓茶杯滑往粒子同學麵前。蒸氣也慢了半步才跟著溜過去。
    「這是一杯茶。」
    粒子同學也不知道拿什麼做結論下判斷,讓杯子滑到我的眼前。我們是不是玩起了「西部片的酒館裏常出現的『我請你喝一杯吧;J遊戲?
    「……這是杯他茶。」
    我試著再次將茶杯交給艾莉歐。艾莉歐毫不猶豫地再度將茶杯轉移給粒子同學。「這是杯禦茶。」粒子同學雖然皺著眉,手仍伸向杯子,把它再度歸還給我。蒸氣似乎覺得很麻煩地跟在後麵,甚至連往上升都覺得費勁,偶爾也會偏移到橫向路線。
    我覺得,無聊的幹渴好像因為這些蒸氣而開始帶著點濕度。
    在這之後,一杯茶就這麼無窮無盡地在桌上繼續繞圈。
    剩下兩個茶杯被驅趕到桌子角落,逐漸失去了仿佛生命燭火的蒸騰熱氣。
    半途中,我回想起在兒童會的活動中,被迫參加不斷壓扁空罐工作的那天。

    差不多經過四十分左右後,前川同學回來了。
    「我到家囉!」不知為何,她以身為一家之主的父親風格宣告自己的歸來。
    然而,能讓目前空氣進行換氣的清新之風,除了她已沒有別人。不愧是「有困擾時找她就對了」的前川同學。
    與身高不相配的輕巧腳步聲從玄關接近起居室。
    進入起居室的,是一個身穿白衣,背上還扛著一包缺乏夢想禮物袋的聖誕老人。
    「因為要擔任類似博士的職務,我今天回歸基本,把白衣穿來了。」
    身高一百七十九點九(自稱丫在製服上套了白衣甚至還戴上眼鏡的這位保健室醫生,肩頭扛著透明塑膠袋,颯爽地往前進。如果這個人在玩醫生家家酒時出現,會讓人認真擔心肚子是否會被切開。她全身散發出的銳利氣魄正造成這樣的不安感。
    塑膠袋中塞滿了空的寶特瓶。另外,有幾個類似噴嘴的東西橫七豎八地躺在袋底。
    「順便一提,這眼鏡隻是沒度數的耍帥用眼鏡。」她用空出的手推推眼鏡。
    「嗚哇~好帥~!」抬頭向上望的粒子同學坦率地佩服著。
    的確,和身高相輔相成之下,這套衣著漂亮地組成帥氣的打扮。
    「嗬嗬!」因為認真的裝扮獲得應有評價而心情愉快的前川同學笑了笑,接著講了句:「這茶我要喝囉!」用她長長的手抓起桌角的藍色杯子往嘴巴裏倒。
    「這是什麼?是杯溫溫的、很好入口的茶呢!」
    那口氣並非針對涼掉的茶提出抗議,而是在稱讚。看來前川同學怕燙。
    「好啦,那又是什麼?」
    我代表三人提出疑問。「噢噢。」前川同學將杯子拿離嘴邊。
    「要來製作寶特瓶火箭啊!這是幼咪咪老師的委托,她說想讓藤和跟轉學生來做做看。這些就是材料。」
    喀沙~她舉高塑膠袋。這就是女女姑姑的不良企圖?或是其中的一環?
    「我也準備了粒子的份,你會一起做吧?」前川同學觀察著粒子同學的反應。粒子同學將手指放到嘴唇上歪著頭:
    「唔~……嗯。我啊……不知道要怎麼做耶?還有我就說我叫作流子,就說不要讓綽號固定下來了。」
    「沒問題,我會教你。我已經記住步驟了,可以教人。」
    「那我就做做看吧~不過,怎麼這樣突然?我是說藤和同學她媽媽。」
    「不知道耶!」前川同學雖然露出別有含義的笑容,但還是避開疑問。
    「藤和,或是轉學生也行,去女女小姐的房間拿剪刀、刀片……不,能麻煩你們帶我去她的房間嗎?製作上需要的道具好像在她房間裏。」
    「那……我來帶路吧。」我製止打算起身的艾莉歐,和前川同學一起離開起居室。
    趁著走在電燈照耀下比白天還明亮的走廊上的機會,我對前川同學提出質問:
    「我說前川同學。」
    「嗯?什麼事?還有從現在開始,在勞作實習期間要叫我老師。」
    把手放在白衣口袋中往前走的前川同學,提出改善職稱的要求。
    如果粒子同學也能像這樣,幹脆俐落地改變稱呼方法就好了。
    「……前川老師。」叫起來比女女小妹更沒有抵抗感。
    「嗯~嗯!」她露出似乎很滿足的笑容,抖著肩膀。
    「前陣子在空中往上飛的寶特瓶火箭,跟這些有什麼關係嗎?」
    「喔,真敏銳!」
    前川……老師就像是在讚賞負責學生的優秀回答般吹了聲口哨:
    「不過在欣賞花朵之美而感動時,並沒有知道花語的必要喔,轉學生!」
    「我是介意,這跟我和艾莉歐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我也完全不懂花語啊,抱歉!」
    她以比喻方式來回應,讓我無法完全篩選出這回答的意義。
    「啊,我知道一個。我記得紅花石蒜的花語應該是悲傷的回憶、希望能再度相見、我隻思念你……之類的意思。」
    「不,我覺得話題的守備位置似乎轉往錯誤的方向……」
    「總之,大概沒發生什麼大事啦!畢竟隻是寶特瓶而已。」
    結果,我在此被她含糊其詞地敷衍過去。
    在某處逐漸進行的故事中,我到底是以什麼立場被迫參加的呢?

    「好啦,前川老師的實習教室開始了。」
    在起居室裏,站在桌子對麵的前川老師宣布勞作時間開始。
    在我的左右,艾莉歐與粒子同學已經就坐,身為學生的準備也充分完成。不過……
    ……嗯~我啊,是不是被用來當成分隔這兩人的屏風之類的呢?
    立下目標改善兩人的交情會不會比較好?粒子同學似乎滿常去田村商店。隻是關於這件事,我去多管閑事真的好嗎?這是個疑問。
    「藤和還記得怎麼做嗎?」前川同學詢問艾莉歐是否具備知識。
    「……不知道。」我的左邊鄰居用力搖晃著頭。
    「你跟我念同一所小學,在勞作課上應該有做過才對。」
    「那個,我是拿回家讓媽媽幫忙做……所以……」
    艾莉歐很不好意思地縮成一團老實招供。讓媽媽幫忙這句話的真正含意,大概是「幾乎全是女女姑姑做的」吧?前川同學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露出一個苦笑:
    「那就當作你有臨時執照吧!好啦,首先要準備一個寶特瓶。」
    按照她的指示,三人都把寶特瓶放在桌上。準備給我們的寶特瓶共有五個,好像會在製作一具火箭時全部用完。我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接下來,準備好事先分發給你們的推進噴嘴,把那東西裝在寶特瓶瓶口上。」
    我把剛才丟在塑膠袋底部的噴嘴緊緊地塞進寶特瓶瓶口。比起我和粒子同學,艾莉歐有點費了番功夫,不過還是順利完成這裏的作業。
    「完成了吧,先把它擱置一邊,準備第二個寶特瓶。」
    「完成了!前川老師。」粒子同學特別裝出天真的態度回應。這個人很適合演學生呢!不,她原本就還是高中生啦!
    「寶特瓶下方有條線吧?要用美工刀切下線以下的部分。因為美工刀隻有一把,所以大家要輪流用。」
    前川同學就像是在示範般,先俐落地切下寶特瓶底部:「訣竅是不要移動美工刀,讓寶特瓶往前轉動並切割開來,就跟削蘋果皮是一樣的喔!」
    前川同學如此建議之後,把美工刀交給粒子同學。「該怎麼說呢,勞作課還真是讓人懷念耶~」粒子同學邊哼著歌邊動手進行作業。這女孩無論做什麼似乎都能享受,真讓人羨慕。
    我也毫無問題地完成作業。至於接下來的艾莉歐,一行人都擔心地屏息凝視著她。艾莉歐使出簡直會讓手指瘀血的力道死命握住美工刀。「不,你稍微放鬆一點,不過還是要拿好。」
    她稍微鬆開手。接著,她使勁抓得寶特瓶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連手指都陷了進去。「這裏可不是報廢工廠啊,不過你還是要拿好。」她稍微鬆開手。於是,嘰……嘰……嘰……美工刀緩緩地開始沉入寶特瓶中。她小心翼翼地注入簡直會讓刀片破損的力道。萬一美工刀從寶特瓶上滑開,艾莉歐身體的某部分大概會遭到連衣服一起被重重切開的後果吧!我祈禱她平安無事。
    也許是祈禱生效了,她總算在沒有受傷的狀況下成功切斷寶特瓶。接下來也像這樣,隻有輪到艾莉歐時就必須如此緊張嗎?我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活像將石頭吞進了胃底。
    「……呃,也好吧。接下來是沿著下方那條線,用剪刀剪掉剩下來的部分。重點是要從下麵開始剪……」以這種感覺,作業在前川同學的指示下繼續進行。
    下一步驟是使用第三個寶特瓶作為材料,製作底座部分。這次也是先用美工刀大致裁切,再用剪刀將剩下部分修齊。就這樣,主體的部分似乎完成了。
    「把PE(注:Polyethylene,聚乙烯)火箭頭當成前端,第二個寶特瓶在上麵,第一個寶特瓶在下麵,底部則裝上底座……看吧,主體完成囉!」
    咚咚咚,零件垂直組合起來後,沒有機翼的火箭站在地板上。我跟粒子同學都試著組裝了一個光溜溜的火箭,艾莉歐則還在用剪刀剪寶特瓶。
    雖然我試圖伸手幫忙,但她堅決表示:「不必,這次要自己來。」因此我隻是在旁觀看。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她實在讓人覺得很危險。這下我能夠理解女女姑姑會對文莉歐過度保護的心情了。
    「據說這個火箭明天要拿去發射。」前川同學開口。
    「明天?」
    「上午十一點,去最近的海灘集合。這是女女小姐的指示。」
    既然她以悄悄話對前川同學做出製作火箭的指示,我是有想像到女女姑姑也在這件事上插了一手啦!說什麼最近的沙灘,就是以前我跟艾莉歐晚上一起去過的海岸嗎?騎腳踏車可要耗費一小時以上耶!
    在艾莉歐的作業結束之後,前川同學的指導轉移到製作火箭機翼的步驟上。從寶特瓶上切下需要的部分,用木板把它壓平並加工成平板狀。這作業是唯一一個前川同學比任何人都不擅長的勞力工作。隻見她施加力量並持續一小段時間之後……「嗚啊r /]o這個人啊~靠著白衣效果,她總算沒把威嚴全部丟光。
    在壓扁後的機翼原型上,用鉗子讓摺痕能夠固定。接下來以麥克筆標上記號,使用剪刀剪開。把剪下的機翼用雙麵膠帶兩片貼合在一起,再以訂書機固定。接下來隻要用絕緣膠帶蓋住訂書針的部分,機翼就完成了。
    再來隻需要將機翼呈十字狀貼在主體上(這是最麻煩的部分丫用絕緣膠帶連接剛才疊起來的各項零件,就可以喊一聲「好!完成了!」然後等待艾莉歐結束,我就知道。我和粒子同學在膠帶的黏貼上雖然不太美觀,但依舊完成了一個保有外形的火箭,放在手邊仔細觀看。已被我遺忘許久,藉由創作所獲得的達成感,讓稍微變重的頭部疲勞緩和了下來,給予頭皮柔和的熱度。
    我將一直開著沒關的電視頻道切換到新聞節目確認時間,才發現已過了晚上七點,差不多快八點了。換句話說,我們大致耗費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在製作火箭。我一方麵對饑餓感到理解,又對都會的女孩子居然可以外出到這麼晚的時間吃了一驚。如果是我以前居住的鄉下,到了晚上八點如果外麵還有人影,即使認定為可疑人士也沒問題,像這種程度的閑散夜晚籠罩著各個家庭。
    「已經滿晚了。」前川同學看到電視喃喃說道。哎呀?原來以都市的標準也是這樣嗎?
    「是啊,差不多該回去了?」
    「不,得先幫轉學生跟藤和準備晚餐才行。」
    聽到前川同學的發言,粒子同學跳了一下。粒子同學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嗚~女女姑姑先前的話又在我腦中響起,跟她本人相同,有夠纏人。
    前川同學在空餘時間裏,甚至對火箭做了裝飾。她連顏色都塗成白色,模仿某隻長著奇怪翅膀的流線型生物。她本人宣稱那叫作「Skyfish」(注:一九九四年三月在美國首度被發現,被認為是地球上一種未知生物或飛行物體,傳說會以肉眼不可辨識的速度在空中飛行丫
    「因為我沒看過實物,是參考漫畫上的知識啦!」
    「那是當然的吧!」
    粒子同學的視線害羞地從我身上移開,從各種角度觀察火箭,同時對前川同學吐嘈。
    不過在這城鎮裏,Skyfish的目擊經驗還滿多的喔!前川同學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既然明天就要發射,就代表沒有時間試射,全部都能漂亮升空的情況想必不會發生。這批火箭大致上不會描繪出被人誤解成幽浮的軌道,也就是會飛到一半後突然掉落到地麵。我的Skyfish,說不定也隻能以Seafish的身分結束它的一生。」
    這時前川同學斜眼瞄了艾莉歐一眼,露出挖苦似的尖酸笑容:
    「那樣的話,除非能從宇宙垂下釣線釣起它,要不然應該沒救了。」
    艾莉歐是否已具備了能夠察覺自己被人用宇宙梗嘲笑的常識?
    她停下快完成作業的手,微微鼓起雙頰。斜眼看她這模樣的前川同學放鬆表情眯起眼睛,這次與其說是在挖苦她,還不如說包含著一絲莞爾:
    「我很期待喔,藤和!靠你的宇宙力量,這些火箭一定會飛上天空吧。」

    好啦,上課已經結束,接下來是自給自足的供餐時間。女女姑姑還沒有回來。
    這樣一看,先進行平常沒什麼接觸機會的作業之後再煮晚餐的流程,很像是去參加自然體驗營之類的活動,讓人莫名地湧出高昂的感情。
    再加上,可以吃到女孩子親手製作的餐點。這毫無疑問的可獲得三點。像食物內容可說半是無關緊要,這種狀況本身才重要。
    討論的結果,決定包括我在內,大家都各自製作一份料理。同時能在廚房裏作業的人數以兩人為限,所以決定先由前川同學與粒子同學上場,接下來換成我和文莉歐去掌控菜刀。
    我跟艾莉歐坐在廚房的椅子上感激這份眼福,隻要從後方眺望同學穿圍裙的樣子,就可以細細品嚐青春。不過前川同學還是穿著白衣啦!
    不久之前,才由母親替她的料理技術掛下「如果是火腿三明治就做得出來」這種保證的艾莉歐似乎相當中意自己製作的火箭。她甚至拿到這地方來,仿佛無法忍耐地不時露出笑容鑒賞著自己的作品。火箭表麵以黑色塗裝,不均勻的塗裝方式讓手工製作的感覺更加強烈。
    「做過的,這是第三個。因為,在家也做過。」
    「喔?女女姑姑做的吧?」
    艾莉歐就像脊椎被羞恥心壓斷了一般低下頭去,把下巴往內縮。不過,她馬上又挺直身子。黑色火箭藉著人力在空中飛舞,占據我的視野範圍。
    「不過,這個是我做的喔!」「是~是~了不起~了不起。」我敷衍地摸摸她的頭。
    讓人意外的是,看著她高興地扭動身軀,這感覺還不賴。
    由於回頭的粒子同學手上的菜刀閃著黯淡的光芒,讓我及早終止行動。嗯……她很像是在為我吃醋喔!換句話說,我多少讓她覺得在意嗎?唔~嗯……必須調查,觀察透徹。
    萬一大爆冷門,粒子同學的目標是艾莉歐,那我隻是會大大出糗而已。
    我胸懷喜悅與困惑交錯的煩悶心情,望著兩名女孩的背影、等待自己的上場時間。偶而還要應付一下隔壁的火箭女孩,甚至還做了靠著水燃料飛上宇宙的白日夢。
    「完成囉!」不到二十分鍾之後,前川同學提出報告。隻是兩個人都把做好的料理藏在背後。「在剩下的料理全部湊齊前是秘密。」粒子同學靦腆地說。
    按照兩人的期望,我避免去看她們的料理,同時交換了位置。艾莉歐很遺憾地將火箭拿到廚房角落豎起,動作僵硬地從粒子同學手上收下圍裙。「需要潤滑油呢!」前川同學如此調侃,我也覺得完全就是那麼一回事。
    當我還在煩惱要做什麼時,艾莉歐從冰箱裏拿出火腿,排放到砧板上,咚咚咚地開始用菜刀切著火腿,或許該說是開始敲打。這讓人聯想到在死後,一家子都窩進廢屋裏裝出還過著日常生活的屍人母親舉動(注:指PS2恐怖遊戲「SI刀mz」中的角色前田真由美Υ這家夥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我也做個簡單的東西就可以了吧。我拿起兩顆蛋,反正要我做什麼精致東西也是不可能的任務。
    就這樣,我跟艾莉歐的料理也完成了,兩人一起放到桌上。
    四個大碗妝點著餐桌,是用黑白印刷就足以應付的色彩組合。
    「為什麼,大家都選擇煮配菜蓋在飯上的料理?」
    「這樣輕鬆。」「這我擅長。」「這是火腿。」
    我想在最後那人的額頭上,蓋個「請多多學習日文」的印章。
    「我做的是親子井,雖然有點冷掉了。」
    前川同學帶頭介紹起料理。和學校餐廳的親子井相較之下,蛋的外型更漂亮,香味也很棒。大家都毫無抱怨地伸長筷子,跟剛才電視上的藝人一樣連聲叫著「真好吃」!這狀況並非詞彙不足,而是因為與其忙著講其他話,更想利用那些時間以筷子挖起碗中食物。讚美這種東西,事後再來囉唆就好了。
    由於粒子同學會避開雞肉,所以我就用筷子奪走那些肉。
    不過,優秀作品是不是該留到最後?我開始從半滿的胃腸重量中抽出這樣的後悔:
    「不過,嗯~這毫無疑問地能拿到三點。」
    碰到唐突又能賺點數的時機,要來個先講先贏。畢竟最近都在照顧艾莉歐,讓我有青春點數一直往下掉的感覺。
    「點……算了,我就當作稱讚吧!」
    前川同學看起來並非完全無法接受,把清空的大碗收到一邊去。
    下一棒,粒子同學就像之前拿筆記本上的塗鴉給我看時那樣,以綜合著輕微羞恥心與期待評價的靦腆笑容舉起飯碗:
    「我的是沒有雞肉的親子井。」
    「親」的部分不是已經蒸發了嗎?
    「這個……應該叫作雞蛋井才對吧?」我看著碗中這樣提問。
    「可是~我聽說丹羽同學喜歡親子井啊!」
    她嘟嘟囔囔。那種傳聞是從哪裏聽來的……啊,從前川同學那邊嗎?的確,我記得大約一個月前,我曾經在學校餐廳裏大力稱讚親子井。可是那隻是在評論學校餐廳的口味,而非對親子井本身表達敬意……算了,隻要從今天開始當成我最喜歡吃的東西就得了。
    還有,跟前川同學的種類相同,她就是故意的囉?唔~嗯,挑戰味十足!
    「好啦~有什麼關係~吃吃看吧。來,請用~」
    粒子同學將碗遞到我嘴邊,其他兩人令筷子在半空中交叉,現在的氣氛不適合夾菜。
    粒子同學的作品是我專用的嗎?還是折線用?(注:「我專用」 (おれせんよう)與「折線用」(おれせんよう)在日文裏同音)由於意義不明,我有些動搖。
    以背景來看,前川同學一臉賊笑,等著看好戲的態度讓我有些在意。我放低視線,先讓自己盡可能隻凝視著碗中內容,接下來握住筷子。
    我把筷子插進雞蛋井裏,先嚐了一口味道。嗯~有雞蛋,怪了……還混著其他某種配料。我將那玩意兒放在舌頭上滾了幾圈,形狀類似蘿卜。不是雞肉,似乎有點軟。算了~別想那麼多,我咬下這個吃起來有奇妙觸感的東西。然後,甜甜的汁液慢~慢地滲進齒頰之間。這是百分百的果汁。
    「……」我先把那東西吞下肚。「那個……粒子同學?」餘韻也又甜又膩。
    「味道如何?」
    這就和女孩子試穿衣服後問的「合適嗎?」相同,是一種充滿強製力的質問形式。
    然而在評論味道之前,我必須先指出這一點:
    「這裏麵是不是有放鳳梨?」
    「嗯。」她幹脆地肯定,笑容也完全沒有瓦解。
    「流子同學,是屬於喜歡糖醋排骨裏的鳳梨那一派啊!」
    背景的兩人整齊地將筷子放到桌上開始喝茶的樣子,實在很耀眼。
    「哎呀,很好吃。我這個人喜歡偏甜的口味。」我特地以前川同學聽得到的音量說著,並把鳳梨井塞進嘴裏。「那個……好吃嗎?怎樣~怎樣?」「不,我媽有教導過我,在吃飯時不可以講話。」「你剛剛不是很正常的在講話嗎?」一旦對方開始追求對味道的感想,我就以剛才那樣的對話蒙混過去。結果整碗都由我吃下,吃得一幹二淨。
    喉嚨好甜。一喝茶,焦點偏移的苦味就在嘴裏散開,讓我微妙地覺得有點不舒服。
    接下來兩個作品沒啥有趣的,因此一起介紹。
    「荷包蛋井。」我做的。女女姑姑房裏的漫畫上有,我就引用了。
    「火腿井。」這隻是把火腿片切細,直接灑在熱騰騰的白飯上而已。受到電鍋內剩下份量的影響,米飯的量也不多。這當然是艾莉歐的作品。
    並沒什麼好特別提出的感想,四人悶不吭聲地吃著。我幾乎都沒動筷子就是了。雖然所有人都陷入「吃井飯吃膩了」的狀況幾乎要丟下筷子,但好不容易還是吃完。
    「謝謝招待……」吃完飯的招呼聲無精打采地在廚房裏掙紮。
    一開始就吃掉前川同學的親子井,也許反倒是正確答案。到最後時,我的胃已經被徹底填滿,連讓味道插入的空隙都不剩。
    或許是因為肚子太飽,沒有任何人打算離開椅子。隻是精疲力竭的以手托腮等。
    我也是,雖然腦袋角落想著得去洗碗,可是下半身卻無法讓沉重的上半身移動。
    「啊,已經快九點了,前川同學還不回去嗎?」
    粒子同學仿佛在表示:「我才不會比你更早離開這裏!」並刺探著對方。
    「嗯。」前川同學幹脆地點頭肯定,還拉高薄薄的嘴角。但在那張嘴講出任何話之前,坐在我身旁的艾莉歐蹦出一句話:
    「呃,要住下來……嗎?」
    「咦?」我和前川同學吃了一驚,當場愣住。
    這份驚訝不僅是針對「住下來」的行為本身,更重要的是,也針對艾莉歐講出這種提案的舉動。
    另外,這群人之中唯一隸屬於運動社團的素食主義者迅速地跳起來:
    「這這這這是什麼意思啊~哎呀~呀~呀~!」
    憤怒的粒子同學彎下腰以屁股相當往後翹的姿勢逼問艾莉歐。她就算剛吃飽也還是很有精神耶!
    「呃……不,那樣……不就好了嗎?外麵……很暗……又危險,有外星人……之類。」
    艾莉歐語無倫次地邊講話邊找藉口。但害怕外人的艾莉歐居然會提建議邀別人住下來。
    是因為相隔許久後才又跟同年代的女孩子一起活動,讓她覺得開心嗎?
    算了,由於她展現出想與他人產生關聯的態度,社會回歸點數確實地增加……呃,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我的青春點數同時加分的機會吧。
    原本瞠目結舌的前川同學,很快地就附和了艾莉歐的提案: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畢竟女女小姐也說過,要是拖太晚可以住下來。我回去拿寶特瓶時順便也帶了換洗衣物,準備充足啦!」
    啊哈哈!前川同學開朗地笑著,還晃動白衣的下擺。
    也就是說,我要和前川同學在同一個屋簷下共度一晚嗎?唔~嗯……我的心髒痛得好像被繩索緊緊捆住上半部。
    粒子同學用力一扭頭,一瞬間讓人產生是不是隻有頭部整個反轉的錯覺,轉身麵對我們。「實在太不成體統了!」她還先講了這句前言:
    「丹羽同學覺得呢?別光是像隻史萊姆一樣癱在那邊~!」
    「嗯~呃,這也無妨不是嗎?隻要女女姑姑跟艾莉歐都答應的話。」
    「那種旁觀的理由是Why啊?」
    「因為,這裏又不是我家啊~」我本人可是寄人籬下。如果是我自家那另當別論。
    而且有女同學要住下來,拒絕的必要不是零~嗎?
    「對吧~」我隨便地向艾莉歐征求同意。「對吧~」她像隻鸚鵡般地回應我。不是啦,這是你家吧?發言的說服力下降,讓我的思考也跟著遲緩下來。
    「那……那我是不是也要住下來!怎……怎……怎麼樣呢?」
    「粒子同學也……這不是很好嗎?」讓我的心跳得更快。因為這是住在一起啊!
    「這可是畢業旅行的偷跑行為耶!作為風紀委員,也無法坐視不管!」
    「喔,粒子同學是風紀委員啊?」
    在我五月跑去住院的期間內,班級幹部的職務已經決定了。所以,我就被塞進班會委員這種到最後都沒有人要擔任的位子上。目前為止,這個殘留品無法讓我感到什麼幸運之處。
    然而,要是對學校的朋友說:「粒子同學與前川同學來住過我家~」甚至能讓校園生活大大轉變的反應似乎正在等著我呢!對其他男孩子的優越感就姑且不論。
    「那換洗衣物呢?」這裏有沒在用的籃球社製服。
    「呃,啊~那我回去拿一下。」粒子同學躡手躡腳的打算離開廚房。
    「我的……借你?」
    艾莉歐再次提出讓人意外的援助。這次我喔了一聲,短短吐出佩服的歎息。
    粒子同學雖然也露出訝異之色,但還是含糊地縮縮下巴:
    「嗯,那就麻煩你了?」
    「那樣就好。那樣就~好~」
    或許是腦細胞已經鬆懈下來,艾莉歐天真地應答。
    我也無法否定她隻是受到睡意侵襲的可能性啦!畢竟這家夥平常十點就睡了。
    雖然對艾莉歐少根筋的態度感到困惑,但粒子同學還是從裙子口袋裏掏出手機,不知道打電話給誰。應該是雙親吧。
    「……喂,媽媽。那個呀~」她這麼開口,讓我的推測成為正確答案。
    隻是,她在這段通話中辯稱「我就說這次不是離家出走~」的部分讓我很有印象。粒子同學有離家出走的經驗啊,我知道她意外的過去後呼出一口氣。然而,望著那個氣質溫暖悠哉的背影,我無論如何都很難把她與離家出走這種反抗行為連結起來。
    每個人都有著各種過去,製作著人不可貌相的自己。
    在我有些茫然的腦袋裏,對那種理所當然的事產生了尊敬感。

    即使現在是六月的梅雨季節,到了晚上十一點,外麵的空氣還是有點冷。
    我把毛巾繼續卷在頭上,來到院子打算散熱。
    拖鞋踩著草皮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隻是也伴隨著憂鬱。又必須拔草才行了。
    仿佛包含了六月雨水質感的風,深深滲入因為剛洗完澡而發熱的皮膚裏。就像是在補給流失的水分,就連平常會黏在身上的濕氣也讓人覺得舒服。不過,十分鍾後就會成為不愉快感的原料吧!
    我走到停放兩台腳踏車的附近,抬頭望著天空。
    空中被雲層掩蓋,無論星星或月亮都沒有高掛在空中。我用眼神追蹤著遠處朦朧閃爍的鎮上燈火。
    雖然我平穩地好好泡了個澡,不過女孩子們似乎洗了場戰鬥澡。
    截至剛才為止,她們還因為洗澡騷動大鬧了一場。
    為了提升畢業旅行的感覺,狀況演變到三個女孩子決定一起去洗澡。但她們一起前往浴室沒多久之後,就開始傳來「嗚呀~!」或「嘎啊~!」之類跟好感無緣的叫聲。
    接著,仿佛把憤怒當成原動力衝過走廊的腳步聲響起。
    粒子同學右手一把抓住艾莉歐小小的頭,左手拖著泡熱水泡到昏頭,剛從浴缸裏爬出來的前川同學衝進起居室。而且她身上隻裹著一條大浴巾。
    雖然在她氣得失去理智時講這種話很過意不去,但對我的青春點數這樣大放送真的好嗎?我沒有轉開臉龐,正直地凝視著粒子同學。
    「為什麼她會穿著衣服直接進浴缸?」
    「我搞錯了。」還滴著熱水的艾莉歐淡淡地報告。「她說她搞錯了啊!」「搞錯什麼!」
    聽到我完全稱不上補充的補充說明,粒子同學放聲大叫。可是艾莉歐平常就會穿著衣服跑進浴室裏去,所以身為藤和家居民,我已經習慣了。根本沒什麼好驚訝。畢竟她以前甚至曾裹著棉被直接泡進浴缸裏,棉被吸了熱水,讓她潛水到差點溺死的地步。
    「座……座標。」艾莉歐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仍回答了粒子同學的問題。在粒子同學的氣勢威嚇下,她有些害怕。「是X軸還是Y軸!」粒子同學也有些錯亂地在抓狂,使得現場的混亂更加嚴重。
    「那……這邊是?」
    「啊嗚啊嗚啊~」前川同學被粒子同學抓著手拉了起來,頭部無力地往下垂。
    「為什麼隻不過泡在浴缸裏一分鍾左右,就變得跟煮熟的章魚沒兩樣!」
    「因為血液循環太好。」「血……血不夠……」「那不是最糟的組合嗎?」
    總之發生了這類事情。就風紀委員的角度來說,足以當成畢業旅行的預演嗎?
    還有女女姑姑大約在三十分鍾前回來後,很快便回房就寢,嘴裏還喃喃念著明天很忙之類的話。或許她是在準備明天沙灘上的什麼事吧。
    平坦而沒有深度的風吹拂著。掛在鄰家牆上的大樹樹枝,如同扇扇子般搖擺著。前川同學也該到外麵來,或許能提高散熱的效率。
    要去跟她說一聲?我轉過身,不過又改變主意想繼續站在外麵,再度轉身回歸原狀。
    在前川同學嗚~嗚~哀叫前,我還想繼續聽著風吹過的聲音。今天這陣有些激烈的風,跟老家附近山裏的回聲頗為相似。那是有什麼在空中飛行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自衛隊基地就在附近,那個地區對於飛行物體的滑空音已經很習慣了。這邊有什麼在飛行呢?果然是「幽浮嗎?」或是飛空腳踏車?
    此時我聽到玄關大門打開的聲響,微微轉過頭,隻見粒子同學穿上艾莉歐不常穿的涼鞋,正打算走來外頭。她的視線與我相對,仿佛安心地笑了。
    「你~好!」我向她打聲招呼。「你~好~啊!」她揮揮兩手對我回應。她穿著跟艾莉歐借來的藍白直條紋睡衣,讓外表看起來更加年幼。喀喀~伴隨著涼鞋的聲響,她走向我這邊。
    「我隻有回去簡單衝個澡就算了,好熱~」
    「是嗎?前川同學呢?」
    「躺在走廊上發燙。」
    「艾莉歐呢?」
    「在幫那個前川同學扇圓扇。」
    「唔~」那兩人也許相當合得來。
    「來。」粒子同學站到我身邊,遞來冰涼的罐裝果汁。「啊,謝謝。」我收下果汁,拉開拉環後將罐子湊在嘴邊傾倒。有柳橙的酸味。
    「明天萬一下雨怎麼辦?」
    「嗯~算了,如果那樣,再問問女女姑姑吧。」
    「也對。」粒子同學也將自己手上的果汁罐貼近唇邊:「嗯,好喝!」
    她溫柔地輕吐一口氣後露出微笑。看著她的嘴型,讓我心跳加速。
    「這好像是有東西在空中飛翔的聲音耶!」
    粒子同學抬頭望著雲層密布的天空呢喃。聽起來果然像是那樣。
    「會不會有隕石掉下來?」
    「像那種事,好像在幾年前就能預知喔!」
    「真是的~別說那種沒有夢想的話嘛!」
    粒子同學像是在開玩笑似的鼓起腮幫子,責備我的意見。
    你說夢想,可是隕石如果掉下來人類或許會滅~耶!也許真的有人夢想著這種事啦!
    至少現在,我不希望隕石掉下來。在我跟粒子同學結束對話之前。
    「其實明天是我的生日。」
    「咦!」動搖與驚訝沿著身體移動,到了足以讓我重新站穩腳步的程度。
    仿佛在報告小小的惡作劇,粒子同學臉上浮現羞澀的笑容。
    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就可以事先準備禮物之類!
    「是嗎?雖然還有一天,來恭喜一下吧?」
    我把罐子遞到粒子同學麵前,她也伸出手喊了聲┐幹杯;J,讓彼此的罐子相碰,就這樣簡樸地慶賀了一下。沒有甜味的柳橙果汁流進我的喉嚨裏。
    「我還是會想許願,在生日那天能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啊!所以隕石轟隆~」
    粒子同學比手畫腳地敘述自己的特別願望。
    「嗯~明天等海邊的事情忙完後,大家一起慶祝吧?」
    「慶祝?」
    「雖然別人幫自己慶祝生日可能不算什麼特別的事,但我認為那很重要。」
    粒子同學不斷地眨眨眼,最後她終於紅著臉講了句「那也不錯一 微微一笑:
    「嗯,也許那是最棒的呢!」
    或許是深深感到認同,她大大地點著頭,接下來視線往左右亂飄了一會兒:
    「雖然是順著現場氣氛而決定的,不過,果然讓人有點不好意思。」
    嘿嘿嘿!粒子同學用手指搔搔右手手背:
    「我是說在男同學家……過夜……」
    「是嗎?」我試著逞強。畢竟一想像到反過來由我去住粒子同學家的狀況就……
    「是啊!」粒子同學高舉起緊握的拳頭,希望獲得斷定。
    「不,可是,畢竟我在學校的數學課上也觀賞過粒子同學打瞌睡的樣子。」「你看什麼看啦!」她睜大眼睛翻臉了:「還有我就說我叫作流子!」
    真受不了!她不以為然地將嘴靠到罐子旁。那個咬罐子的方式,或者說傾倒罐子的方式特別誇張,有點像個小孩子,很可愛。
    「若是睡在同個房間裏也就罷了,因為不同房間,我沒那麼在意啊!」
    嗚咳!粒子同學的喉嚨膨脹起來。她嚴重地嗆到之後,含著眼淚戰戰兢兢地問我:
    「不……不是同個房間……吧?我跟丹羽同學?」這次換成我「嗚咳!」地嗆到。
    「不……不是。」
    「說的也是,嗯……嗯。」
    我們兩人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低頭望著自己的腳邊。
    逐漸變冷的風,讓突然發燙的臉頰又感到一陣舒爽。
    噢,對了。這件事先跟她講清楚會比較好吧。
    「粒子同學。關於之前……的……的……事情。」我的聲音在半途中就啞了。
    「之……之前?」喔?她還在動搖呢!
    兩人急急做了個深呼吸,等待內心深處的餘震平靜下來。
    「OK嗎?」
    「OK了。」
    「那麼,這隻是針對目前時間點的報告。」
    「嗯?」
    「假設艾莉歐走在鎮上,被以前的同學糾纏。而路過的我目擊到這件事。」
    「﹒﹒﹒嗯 。 」
    「若是那樣的話,我大概會站在艾莉歐那一邊。」
    粒子同學的睫毛震動著,仿佛很憂慮地低下頭。
    不,我也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啦!
    可是啊,我又不想要變得聰明到可以對艾莉歐見死不救。
    「呃……就算不是艾莉歐,比方說前川同學或粒子同學處在那種狀況下,我也會站在你們那一邊。」畢竟,大家都是外型美麗的女孩嘛!
    「………………………………」粒子同學仍沉默不語,左邊眼皮有時會跳動一下。
    「當我打算去幫助艾莉歐時,如果粒子同學正好跟我一起回家,你隻要對我的背狠踹一腳就行了。」
    不能因為我的行動害粒子同學惹上麻煩。隻要做到那種程度,她就不會被當成同夥。
    甚至有可能被拱成領導者。
    「就算變得孤立,我也會想辦法照那樣快樂過活啦!不必擔心我也沒問題。」
    即使隻有一個人,也可以拿掃帚當成吉他好好熱鬧一場。Enjoy life!
    別倚賴嗜好品,朝著芳醇的青春邁進好像也很有趣!
    而且啊,隻要站在艾莉歐那一邊,那麼當然艾莉歐就會待在我的身邊吧?
    所以,我盡可能以開朗的態度試著向粒子同學說明我對艾莉歐的心態。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地步,青春點數大概會舔著地麵,低落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這種讓人消沉的部分同時也在我內心深處翻攪著。
    粒子同學繼續低垂著頭,直接講出對這番話的回應:
    「這純粹隻是針對目前時間點的情況而言喔!」
    「………………………………」
    粒子同學抬起頭,她的臉上並非全無表情,帶著近乎放棄的平靜情緒:
    「碰到那種場合,我不會站在藤和同學那一邊喔!」
    「嗯。 」
    「可是……」
    話聲中斷之後,粒子同學與我拉開一步的距離。
    她將手放到背後,身子害羞地稍微往前傾:
    「可是,我想我會站在丹羽同學那一邊。」
    說完之後,粒子同學就僵在原地。
    我們兩人凝視著彼此。
    一起感到難為情。
    同時紅著臉。
    「嗚啊~!」
    她逃走了。她慌慌張張地跑向玄關,衝進房子內部。
    我也很想逃到什麼地方去。主要是想逃離羞恥心,以及不斷往上跳動的心髒。
    才剛這樣想,粒子同學就從玄關裏探出半張臉,以新型的昵稱叫我:「小真真~!」「什~麼︴事?」
    「身體吹冷風吹太久會感冒的,要早點回來喔!」
    「我知道︴了。」
    我先對下半身相當不安定的媽媽角色做出回應,才搔了搔臉頰。
    某個撕裂空氣的物體還活躍著,我抬頭仰望天空。
    隕石並沒有穿破雲層往下墜落。
    我們一定可以迎接明天。
    「……四點……吧?」
    就憑這份充足感,還有我臉上的得意笑容。
    時間來到隔天。
    在經營著規律起床時間的艾莉歐與前川同學的催促下,我在假目的早上八點起床。
    「實在可歎啊,轉學生。沒有雞鳴聲,你就無法早起嗎?」
    「在我家來說,假日隻要能在中午前起床就可被視為優良健康兒童了。」
    早餐是前川同學做的雞蛋三明治,與艾莉歐做的火腿三明治。
    我們分享著餐點,打理好服裝後拿著各自的火箭來到屋外。
    順便一提,不知道為何,今天艾莉歐的發型是雙馬尾。
    我在鞋櫃前麵問她理由之後,她平靜地宣稱:「因為之前……表哥很高興。」
    我是什麼時候用鼓掌喝采迎接過雙馬尾?我在藤和家的立場是否正漸漸往討厭的方向固定?包括之前女女姑姑的事情在內,讓我多餘地感到不安。
    「和轉學生一起去海邊的計劃居然會以這種形式實現,真出乎我的預料。」
    前川同學騎上腳踏車,以仿佛在看好戲的語氣說道。「嗶嗶~」因為水母軟綿綿而宣告禁止去海邊的粒子同學對那段發言吹著警哨。那尖銳的口哨聲已攀升到我無法發出的音域。
    艾莉歐當然安置在我的腳踏車車籃這個適才適所……嗎?的位置裏。
    「藤和真是非常有趣!感覺就好像是如果有四個人要乘坐隻能搭載三人的竹筏從島上逃出時,就把其中一人當成是竹筏的材料,讓他麵朝上綁在原木的旁邊並滑向大海的作法就是正確答案。」
    前川同學舉的這個例子踩在理解與無法理解的界線上,充滿了難以反應的表現。
    就是這樣,我們往指定的沙灘出發。
    為什麼我要遵守女女姑姑的指示?雖然疑問和車輪一起旋轉著,但我還是用腳踩著踏板往前加速。
    以之前的腳踏車要花兩小時以上的路程,今天一小時多一點就跑完了。
    接著,在那個與艾莉歐關係匪淺的沙灘上。
    已經有十六具寶特瓶火箭和發射台一起瞪視著天空。
    還有一名先來的客人。是一個正為發射火箭做準備工作的西裝男。
    他發覺我們,停下準備工作從沙灘走了過來。
    「啊,是宇宙跟蹤狂。」「是我的粉絲啊!」「不認識的大叔。」「誰?」
    四人分別對眼前的中年人說出四種評價。前兩個是什麼玩意兒?
    「你是……」「啊,你好。」前川同學打了個招呼。又是前川同學認識的人嗎?連女女姑姑的事情也算進去,身體垂直的長度就是她人麵如此廣的秘訣嗎?我很沒禮貌地感動不已。
    「嗯。」中年人看著我們手上的寶特瓶火箭,點了點頭:
    「是藤和女女拜托你們來的嗎?」
    「是的。」對母親名字最快做出反應的艾莉歐回答。
    果然!中年人似乎很高興地放鬆表情:
    「那就來進行準備,雖然沒剩下什麼好幫忙的事情,不過你們就打點自己火箭的發射工作好了。若有必要,我也會協助你們。」
    他以容易親近的態度下指示,表示願意幫忙。
    接下來,他看了艾莉歐一眼,突然放鬆肩膀微微一笑。
    似乎不認識他的艾莉歐隻是狐疑地歪著頭。
    「先早點把準備工作完成吧,畢竟也不知道女女什麼時候會來。」
    這樣催促大夥的中年人,很珍惜地抱著一個塗成紅色的寶特瓶火箭。
    也許是察覺我的視線,他就像是在展示般地舉起紅色火箭露出苦笑:
    「這是附贈品,我會自己準備,別碰。」
    「是喔!」話說回來,我覺得自己好像忘記叫醒女女姑姑。
    中年人轉身麵對沙灘,在這一瞬間,他喃喃說道:
    「我的青春就賭在這東西上了,拜托啦!」
    這句自言自語也傳到我的耳中。就這樣,我下定決心自己也要幫點忙。
    我是個徹徹底底的青春男。雖然猛一看會讓人想念成AOHARUO,不過我還是要強調。
    這叫作SEISHUNNOTOKO(注:AO(青)HARU(春)O(男),SEISHU(青春)OTOKO(男 ))。簡直正直到愚蠢的地步。
    老實說,我尚未掌握事情演變至此的過程。
    我和什麼東西有著何種牽扯?這些也還不明了,隻有自己正隨波逐流啊~我有這種感想。
    不過算了,何必在意那種小事呢!
    偶爾出手幫助他人獲得青春點數也不錯吧!
    尤其結果要是五點滿分的話,我也會獲得最棒的感受。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41 |
    第七章 齊奧爾科夫斯基的祈禱
    <藤和女女>
    ●沒有特別發生什麼變動事件。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十3
    <藤和文莉歐>
    ●朋友們來家裏玩。    +1
    ●一起做了火箭。     +1
    ●一起煮了晚餐。     +1
    ●一起進了浴室。     +
    1●朋友們留在家裏過夜。  +2
    ●假日時跟朋友們一起外出。
    +3
    目前的社會回歸點數合計   -39
    ︳<丹羽真>
    ●女孩子親手做的料理。  +3
    ●被女孩子搜索。     -2●
    兩個女同學跟自己睡在同一個屋簷下。   +3
    ●目擊身上隻有一條)穀巾的粒子同學。  ☆★☆(無法測量)
    ●和粒子同學在夜空下對話。+4
    ●幫助別人的青春。    +3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0

    「那個人啊,是被神明帶走的喔!」
    二十八年前,當身為她丈夫的老爺爺往生時,田村婆婆這樣說過。
    那時我才十二歲,明年要升上國中。
    「他碰到cattle mutilation了,一定是。」
    從告別式與下葬全部結束到回家為止,老婆婆一直沒有哭。當時,那張臉還稍微殘留著可稱為阿姨的部分,皺紋也比現在少了一點點,但她卻大哭大鬧到整張臉都花掉……並沒有發生那種事情。從旁觀者眼中看來,她隻是一臉平淡。
    明明都已到黃昏,她卻讓店麵開始營業,走到收銀台邊的座墊坐下。大人們說,老婆婆是因為受到打擊而動搖,認為她很可憐。我被哥哥帶著前往店內拜訪,就在那裏靜靜地聽著老婆婆敘述這些事。
    「神明很惡劣。跟其他動物不同,祂奪走人類時並不會取走內髒之類,隻會奪走靈魂,往地上隨便一丟。老爺爺的屍體可是很幹淨呢!」
    老婆婆就像是在對老爺爺抱怨般地詆毀著神明。老爺爺晚上就寢之後,早上再也醒不過來,就此過世。明明還不到衰老而死的年齡,他的遺容卻非常安祥。
    死因不明。雖然醫生做過調查,卻宣稱完全找不出原因。也許是因為這樣,老婆婆才會認為他是被神明帶走了。
    「人類是神明的玩具,也是實驗動物。真是殘酷啊!」
    哥哥一言不發地吃著巧克力冰棒,因為冰棍沒出現再來一根的字樣而垂頭喪氣。他裝出這副模樣。
    最喜歡老爺爺的哥哥,在當天晚上以各種方法確認我及其他家人都睡了之後,用棉被包住臉孔哭泣。我們假裝已經進入夢鄉,全都看著他哭泣的樣子。雖然誰也沒有跟著陪哭。
    老婆婆抬頭望著掛在牆壁上由老爺爺親手寫下的外星人簽名。那看起來和我在電視上看過的棒球選手簽名極為相似。「那是抄襲啊!」老婆婆喃喃說道。
    我不知道該對現在的老婆婆說什麼才好。
    所以我沒有表示意見,隻是跟往常一樣提出問題:
    「神明,是外星人嗎?」
    老婆婆露出皺紋全擠成一團的臉孔,大概是在笑或在哭吧:
    「對,神明是外星人啊!所以有很多事,完全無可奈何!」
    從當時的夢中醒來的那一天,我成為四十歲。六月六日,是個容易記住的生日。
    「是嗎……」我過去扮演妹妹型角色也吃得開呢!不是啦!「嗚噢噢……」從一大早就鬧起四十肩。
    為了要逃離覆蓋著現實的天花板,我在棉被上翻了個身,唔~難以行動。主要是受到腳的拖累。
    「好痛痛痛痛……」若要分個高下,腳部的肌肉酸痛似乎比肩膀更嚴重。我的小腿肚不肯老實工作,正在罷工中,仿佛是在呼應著起床,腳上的酸麻與熱度也一點一點地升高。
    「擦個汗……嗚噢!」右手抬不起來。上臂破壞了團隊合作,妨礙我的種種動作。沒想到兩天前的逮捕行動,會直到現在才讓負麵影響浮上台麵。
    「可是!」就算激烈地動起嘴巴與舌頭也不會痛。「我真的是年紀大了。」怎麼能說出那種話呢!
    「輕……輕鬆啦!」單足跳、跨步跳再跳躍,我輕巧的……爬起來!稍微努力了一下。我滾到桌邊,撐著桌子爬起來。嗚嗚,我的腰……這是因為我彎著腰,一點一點步步進逼導致的後果嗎?今天就休息吧。啊,不過還是得去喂飯才行。
    也許真的是累積不少疲勞,我似乎在以社會人來說極為不妥當的時間帶才醒來。看了看時鍾之後,我才知道時刻已經超過十一點。
    我慢吞吞地脫下睡衣,拉開粉色係的窗簾。梅雨季難得晴天的殘光從外頭灑落,是一個清爽的晴天。不過梅雨將慢慢地來臨。在我四十年的生涯中,逐漸變得不喜歡梅雨。因為這是與許多人別離的季節。
    像是艾利歐特、老爺爺,哥哥當上六月新郎搬去別鎮的事,應該也算是別離。接下來,就是年齡。主要是年齡。「呀嘿~」我擺出螳螂的動作試圖威嚇某個對象。上半身一絲不掛,對青少年來說或許刺激有點太強。
    「對真真的青春期教育不好呢!」嗯~嗯~我裝出教育者的態度中止了這個行為。要是哥哥回來家裏時,對我歎息:「我挑錯托付的人選了……」那可就傷腦筋囉~我試著將外甥當作貓看待。
    更衣結束。化妝呢……算了隨便。出門前再稍微抹兩下吧。
    我窸窸窣窣地在化妝台上翻找,拿出酸痛貼布。最近實在太常倚賴這個,讓我覺得藥味已轉移到自己身上。我剝下昨天的貼布,將新的貼布往腳上緊緊一貼。「噫呀~」這冰冷的感覺讓我一個人抽動掙紮著。這觸感微妙地逐漸轉變成快感了,是貼布中毒?
    「好啦~」我在房間裏亂晃。習慣之後,會發現站定不動時腳比較痛,就停不下來。
    我一邊四處晃蕩,一邊思考。我要思考,這是我的基本也是一切。
    今天是女女小姐的生~日。什麼洗衣服或打掃的,誰做得下去~
    「喔嗚~」想像中。跟艾莉歐報告自己生日。「快……快樂。」根本一點都不快樂!
    「喔嗚~」想像之二。跟真真報告。「噢,生日快樂。」我就說不快……嘎啊~!
    「喔嗚~」想像之三。插了四十根蠟燭的蛋糕。因為插太多根蠟燭,看起來和插花用的劍山沒兩樣。當我呼~地想要吹熄燭火時,偏掉的火焰點著艾莉歐的頭發。艾莉歐驚慌失措地往旁邊一滾。被撞翻的桌子。火雞和家人的笑容都亂成一團。真是大事不妙!
    「唔~嗯。」我將手抵在下巴。「噫呀!」手背上的抓傷還隱隱作痛。我好像不太受到人類以外的生物喜愛呢!小學負責喂養動物時,我曾被兔子軍團欺負過。那些家夥也不知道為什麼爪子很銳利。反觀哥哥,可以帶著雞、兔子與鴨子一起前進,看起來仿佛要組成一個新樂隊。是他身上有什麼好聞的味道嗎?以我來看的話,我覺得他身上隻有家的味道而已。
    「嗅嗅……」我試著聞了聞自己的味道。還沒出現老人家特有的氣味。這是當然的啊!真沒禮貌。
    「好~啦!」來想想該做的事情。打掃、洗衣、煮飯、喂食、工作、跟真真玩、去四處打擾。要從什麼開始著手?能自由挑選的麻煩事多到滿出來,讓我有點想哭。
    好。我伸直兩手當成雙翼,轟~地飛出房間:
    「先去戲弄真真吧~!」
    然後再好好考慮這一天的事。
    言而有信地戲弄完真真後,我哼著歌離開他的房間,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我的精神與力氣都消耗殆盡,體力已到達極限。因為過度驅使身體,我現在感受到宛如背上綁著腳踏車前輪的重力。腳與腰都大大不妙。這……有些……不行了。我今天不想離家外出。畢竟是我的生日嘛,應該會獲得諒解。嗯嗯,工作就休息吧。
    不過,學校那邊還是得去……啊嗚!
    今天就專心待在房間裏製作火箭吧。差不多也該完成試驗作品一號機了。
    既然決定如此,那得立刻請個特休假。我走到放在玄關的電話旁,拿起分機。「嗶……嗶……嗶。」雖然電話裏早有登錄,我的手指還是按下背好的號碼撥打電話。
    我等著應該已經上班的打工美眉接聽電話。
    『……喂。看這個號碼,是從店長家裏打來的嗎?』
    「Yes~其實,我覺得今天好像有急事,無法行動。」
    『從這段報告裏節選出我能理解的部分後,聽起來就隻是你想偷懶。』
    「真是日arvelous!我可以期待你的國語期末考結果嗎?」
    『嗯~算了,我想應該會比數學能看一點。』
    「工作方麵,就聽從代理店長的指示吧。」
    『……代打比先發選手更優秀是件值得好好思量的事耶!』
    「我隻不過是掛名而已,隻是因為運氣好,經營權從天而降嘛!Good bye~」
    喀鏘掛掉。呼~我緊張得像國中時代因為想偷懶去學校請假時一樣。
    或許是一直在動的關係,我已經習慣腳部持續反應遲鈍的狀況,現在卻換成手臂不舒服,右手沒辦法舉得比心髒更高。但我盡可能不想讓家人察覺我肌肉酸痛。如果要問原因,是因為這似乎很遜。對人類來說,外表果然也很重要啊!不能隻靠內在。
    嗯~不必用手就能自然生活的方法……啊,對了!賓果~燈泡亮了起來。
    隻要包裹著棉被就行了。嗬嗬嗬,居然會從女兒身上學到,我也實在年紀……還很年輕!學習能力還是日正當中!呀︴唷!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先目送不知道要去哪裏的真真與艾莉歐的背影離開,才回到自己放著還沒拿去曬的棉被的房間。接著,我先用曬衣繩緊緊捆起棉被,才將身體套進去。完美。很溫暖。立刻就覺得很熱,悶熱。這是三溫暖?而且什麼都看不到。
    不,隻看得到黑暗。還有光線的殘影也在我眼前飄蕩。棉被內側並沒有完全的黑夜。我試著翻了個身,很容易翻動。因此我不斷翻滾,隻是擔心會撞上牆壁而嚐試讓轉動的速度保持徐緩。我思考著擔心的事情,想啊想的,結果並沒有解決而成了扛著這些事活下去的大人。
    「四十歲~唉……」
    田村婆婆四十歲時,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這圈黑暗中,十五歲的艾莉歐看到了什麼?
    我能看到的是小規模的回憶上演會。就像搭乘著時光機那樣。

    隔天中午過後,哥哥夫妻來電。目標不用說,當然是兒子真真。就算有個萬一,我想缺乏維持社會生活常識的艾莉歐應該也不會去接電話,但電話若是在平日白天這種沒有任何人在家的時間帶響起,她會不會去接聽?要是她接起電話,而對方是認識的人,要怎麼說明才好~?我考慮著這些情況。
    基本上,除了部分親戚之外,我隱瞞了艾莉歐的存在。畢竟大人有很多麻煩。
    我跟真真進行了一番交涉,讓他將電話交給我。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吸聲。那個頑固的四十二歲,就連呼吸都有規則性。這樣不會覺得很悶嗎?
    『……嗯?真?』
    「哈囉~因,古柯~堿。」首先吸個毒,來吸毒吧!
    『抱歉,看來似乎變成打錯了。我會確認電話號碼、日期與對象之後再重打。』
    「啊,哥哥別掛電話啊!你這~種冷淡的地方跟真真好像,哼哼!」
    『你啊……有沒有給我兒子添麻煩?』
    「以前啊,你就隻有和女朋友講電話時會說個沒完沒了,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想要好好地海扁你一頓……」
    『你這家夥真是一點也沒變……昨天是你的生日吧?』
    「你還記得啊!」
    『當然。』
    「那生日禮物拿~來。」
    『你知道嗎?六月六日可是哥哥節。該由你送我什麼紀念禮物吧?(注:日本漫畫家婟田回男提議的節日,以雙子座(五月二十二日t六月二十一日)正中間的日子當成紀念日).t
    「哥哥是笨蛋,我要把你出軌的證據拿給大嫂喔!」
    『我要掛電話了。』
    「對了……對了,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我估算著艾莉歐離開玄關的時機,切入正題。
    『為什麼你進入正題的速度老是這麼慢?什麼事?』
    「哥,你從以前就會嚇跑女性,卻不會嚇跑動物吧?」
    『我要掛電話了喔,掛了你。』好,她走了。
    「告訴我讓動物親近自己的訣竅。」
    『我哪知道!拿帶骨頭的肉去喂喂看。』
    「哥哥你真是冷淡啊!阿秋不理給!(注:日本漫畫《怪醫黑傑克》裏,小女孩皮諾可感到驚訝時的口頭禪)]
    『真是囉唆的家夥,你是開始養貓或狗了嗎?』
    「我還養了野生的黃鼠狼喔!」
    『那根本不算是養吧!你隻不過是想靠著動物療法,來避免自己麵臨都市阿婆孤獨而死的下場嗎?』
    「你家的可愛兒子現在可是寄放在我這裏喔,如果希望我以童貞的狀態還給你,就不準提到年齡。」
    『那你是打算建立女女動物王國嗎?啊~……訣竅嗎?訣竅?有那種東西嗎?』
    「哥,不要光歪著頭煩惱,好好訴諸語言。」
    『你講道理時,總是讓人率直地火大起來。隻要讓對方放開心胸不就好了?』
    「動物的心在哪個位置附近啊?」
    『誰知道。還有,這下我也不懂了。所以,簡而言之。』
    「嗯嗯。」
    『用腦思考吧!』
    「哥哥實在是非常不適合當老師呢!你不是靠著被刷下教師聘用考試,對日本和平做出了貢獻嗎?」
    『思考是你擅長的事情吧?』
    「也是啦!不過常常有人認為我似乎什~麼都沒在想。」
    『因為臉的關係吧。』
    「啊,因為大家都看得入迷了?」
    『……思考是你唯一的優點,要好好照顧。』
    「哥哥最好在唯一的缺點,也就是對妹妹評價太低這點上麵做出改善喔!」
    『我要掛電話了。』
    「嗯,我也該去煮晚餐了。我要把你家的可愛兒子喂肥作鵝肝醬喔☆」
    『在那之前,我要忠告你一個生活的智慧。』他忽然壓低音量,而且說得超級快。
    「什~麼?」
    『出軌的證據分類到可燃垃圾就對了。』
    他掛了電話。電話嘟嘟響著,為哥哥這句台詞的回音盡了一份力。
    「我明明隻是隨便說說而已。」我滿足地竊笑著。
    到手的這個火種,會燒光什麼?
    那是另一段的故事。

    又過了一天,六月八日。距離新年還有兩百零六天,從我的生日則過了兩天。
    清晨,在吃略早的早餐時,真真報告「艾莉歐說她想去工作℉我不斷攪著納豆,裝出還沒睡醒的樣子假裝我沒仔細在聽。對我來說,我必須考慮的不是艾莉歐想要工作的意誌,而是更進一步的,要怎麼做才能讓女兒去工作的問題。至於行動方麵,目前就交給真真。
    「我要出門了~」吃過早餐完成外出準備之後,我在玄關打招呼。已經醒來的艾莉歐從二樓咚咚咚地快步衝下樓梯,跑來對我微微揮著手,講了句「路上小心℉小艾莉歐真是個好孩子啊,昨天有稱讚她很像我真是太好了喔~噫嘻嘻。當然我沒有這樣想,特別是後半段。
    我離開家門,走進倉庫。麵對我的愛車,以絕佳狀態持續肌肉酸痛的小腿雖然在抽搐,但我輕巧地不當一回事。我騎上四年前還是新車的腳踏車,緩緩地踩下踏板。
    為了提升幹勁,叮鈴叮鈴~我按著腳踏車車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很吵耶!」侄子從二樓敞開的窗戶提醒我。「那是愛之鞭嗎?」我這樣一間,他就超級隨便地回答我:「是鞭屍用的鞭子啦!」聲音還跟年輕時的哥哥極為相似。
    「我出門了~」我抬頭望向多雲的天空,對他揮手打了聲招呼,「好好好~請看著前麵騎車。」真真也對我微微揮了揮手。唔~嗯,真真的「傲」程度還挺硬的,跟我們家煮熟的飯差不多。等到他哪天嬌起來時一定會黏著我不放,真讓人期待!
    我以雀躍的內心為原動力,踩著腳踏車前往久違三天的店麵上班。這不隻是高階主管可以晚點上班的程度,而是徹底享受了高階主管可以放假的特權,所以我沒縮起下巴低著頭,反而高高抬起頭騎車。就像小鳥在空中飛舞般,我也差點華麗地撞上施工現場的警告標誌。現在不是做蠢事的場合啊!
    我穿過正在通勤或通學路上的上班族與學生等群眾間的空隙,從後巷轉往商店街方向。以前我常常衝過這裏……然後在途中跌倒。雖然我是同伴中跑最快的人,不過相對的,似乎也常陷入沒注意腳邊的狀況。但托跌倒的福,我不會直接衝到路上,以結果來說也免於被商店街裏緩緩前進的小綿羊機車與小貨車撞上,就當作是好事吧。實際上現在也一樣,這台受到我肌肉酸痛影響無法飆得太快的腳踏車,與一輛女孩子騎著的橘紅色小綿羊順利交錯而過,避開意外。人啊,根本不知道什麼對自己才算好運。塞翁失馬!比方說桃太郎的故事也是一樣,雖然老婆婆講了一堆:「我才不想去河邊洗衣服,我懶得動啊!老頭你去吧,幹脆別穿衣服囉!到了這把年紀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呢?重蓋一間房子吧,蓋在河邊!」這類台詞充分發揮她的懶勁,但等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河邊後就撿到桃子,再過了十年左右從桃子裏蹦出來的兒子還是孫子就去海扁了鬼一頓,然後金銀財寶堆積成山。所以啊,命運的骨牌真是有趣。
    騎下短短的斜坡時,我放開手腳試著期待腳踏車的全自動駕駛。今天車輪順利轉動,就像溜滑梯般抵達斜坡下方,感覺很爽快。平常大都會以直線畫出S型。
    在相隔了別說是高階主管,簡直跟幽靈社員沒兩樣的時間之後,我來到店門前方。我將腳踏車停放在停車場角落,從後門進入店內。雖然煩惱了一下該偷偷摸摸還是正大光明進去才好?最後我還是挺起胸膛。
    店內,代理店長已開始進行開店準備。她手腳俐落的行動令人眼花撩亂,仿佛在鼓勵我對追逐她動作的眼球做訓練。代理店長也就是小牧發覺我的存在,微微行禮致意。那頭及肩的長發也很有禮貌地隨主人一起往下垂。
    「早安,店長。三天沒見了。」
    「嗯,對我來說,你也等於三天沒見了。雖然搞不太清楚,但感覺很平等耶!」
    「我總覺得,依照那種偏頗的使用方式,真虧你的大腦沒出現不滿。」
    她的口氣似乎是單純地感到佩服。「你在讚美我嗎?」「超讚美的。」「喔耶~!」
    我試著毫不客氣地開心一下。小牧用不以為然的眼神凝視著我,仿佛在表達「你真了不起l但這動作並沒持續多久,她就回頭進行台上的作業。正因為有認真又貫徹到底的她在,這間店才能經營下去。或者該說,還需要我嗎?
    「我把店長讓給你當好嗎?」
    凡事都要嚐試,於是我試著發問。「不必了。」小牧連眼也沒抬地拒絕升官。
    「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當主管,部下才會想認真工作。」
    你很適合當負麵教材。找工作時曾失敗好幾次的哥哥的確這樣向我抱怨過。
    「托店長的福,上個月進來的打工人員也很認真喔!」
    「啊,那個叫什麼的美眉。呃……我完全不記得她的名字。」
    「是叫什麼呢?」
    那女孩外表給人的印象過於強烈,導致其他資訊很難被登錄進記憶中。
    「那先擱置一邊不管……我……繼續當店長?」
    「嗯,你出入意料地有存在感嘛!這不是很好嗎?就當作是吉祥物店長。」
    「嗬嗬嗬,那我可有自信。以前的男友也對我說過:就算用一百人的村莊來比喻人類與地球,我也覺得你差不多占五個人。」
    「那個,絕對不是以人類的身分來登記的喔!」
    小牧苦笑著開始著手別的工作。這孩子明明是如此充滿勤勞意願的好女孩,卻在履曆表的專常欄位上寫了「頭腦清晰」這樣的內容。「不,我有認真的思考過,但卻隻想得到那一點。」
    我回憶起她搔搔臉頰如此補充的樣子,清晰得宛如昨日。
    「你明明沒在工作但卻一臉疲勞呢,還好嗎?」
    「完全沒問題啊,不過我還是不工作。」
    正是如此。小牧誇張地點著頭:
    「對了,昨天有個少年跑來問奇怪的假設問題,啊……是客人啦!」「嗯?怎樣的假設?」「假設人類有半數會被篩選淘汰,你有自信會被選入留下的那半邊嗎?還說是從小說後記學來的現學現賣。」
    「哦~那你回答什麼?」
    「謝謝惠顧,請再度光臨。然後把商品交給他。」
    「那孩子有沒有很佩服這間店的員工教育很徹底?」
    「這個嘛,他是有苦笑啦!」
    我在椅子上坐下,手肘撐在膝蓋上擺出前傾的姿勢觀察小牧的工作狀態……盯~盯盯~盯盯盯{︴「嘰嘰嘰嘰嘰~」「請不要在室內模仿蟬。」
    審查結束!我玩膩了。我一屁股撞開椅子站了起來:
    「我出門一下~」
    「記得在點心時間回來喔!」
    「啊哈哈,到了下個月我就會認真工作!麻煩啦~」
    我甩著手提包,踩著小跳步離開店內。停留時間還不到十分鍾。
    我跳向仿佛早就預料到事態展開而忘記上鎖的腳踏車,騎上車喊了一聲「呀~唷!℉乘著風衝到路上。加速雖然還不錯,但我踩著踏板的腳軟趴趴的,無法維持一開始的速度。進入穩定期後,車輪已變得有氣無力。
    目標是田村商店。叮鈴叮鈴。唰喀唰喀……唉~

    「呼……呼……」就這樣,雖然途中呼吸多少有點喘,但我還是抵達婆婆家。下腳踏車的時候,我一瞬間踮起腳尖,左腳肌肉就像毅力型運動漫畫裏描寫的運動傷害那樣猛然抽搐著,不過最後還是流點冷汗就解決了。嗯嗯,來這裏之前沒有先工作實在太好了。
    我回頭望向途中發現的那隻看似野狗的狗狗所在地。之後再來找出它,抓起來吧。
    我堅持挑戰右邊那扇從以前就沒安裝好的門。把拉門喀啦喀啦地搖晃到簡直快掉出溝槽之後,好不容易才拉開一段隻有體型纖細到如鐵絲的我才能通過的空隙。雖然肩膀有點卡住,我依舊強硬地穿過那道縫隙進入店內。跟往常一樣,類似門鈴的警報聲響起。我抬頭往上看,凝視了一陣子才縮起下巴。
    店裏沒有任何人,隻有商品寂寞地整然排放在昏暗之中。每次來到這裏,我都會打掃並進行整理,但物品的位置與之前來訪時幾乎沒有變動。我激勵有些想移開視線的眼睛,特意要自己別縮起下巴。
    「…………………………………………唉!」即使等待,婆婆也沒有來到店麵。或許是無法過來。當腳的狀況不好時,她就無法從被窩裏起身,即使半走半爬地出了房間,還是來不及走到廁所……無論我建議多少次要她找人來照顧,一定會遭到拒絕。
    雖然一絲絲的失望讓我的腳跟變得沉重,我還是脫掉鞋子走向住家部分。就像外頭正下著季節錯誤的雪吸走所有聲音,走廊上一片寂靜。空氣也有些冰冷,充斥著與人類呼吸無緣、類似廢墟的純粹氣息。
    我沒有敲門,直接一把拉開位於走廊中央的拉門。鋪在中央的煎餅被窩微微地隆起,看到隆起部分正隨著輕微的呼吸上下晃動,我吐出一口氣。
    「我正打算要去店裏啊!」
    跟平常沒兩樣,這句類似藉口的台詞讓我笑了。婆婆發抖的右手出現在連頭都蓋住的棉被外側。她似乎根本連看也不看就知道訪客是誰,對我說道:「女女,能把我的手拉到放眼鏡的位置嗎?」「嗯。」任性的家夥,我笑著滑向枕邊跪坐下來,握住婆婆的手掌與手腕。這是隻細瘦、滿是皺紋、沒有肌肉的手腕。
    明明視力應該已比孩提時退化,現在的我卻更能看清這手腕有多麼瘦弱。垂下的瀏海明明會遮住視線,卻毫無效果地任現實展示在我眼前。
    「你的手。」她稍微用了點力氣回握我的手。
    「咦?」
    「這是蒙眼的觸摸猜謎吧?太簡單了。」
    她開朗地擅自猜謎,仿佛在說「別小看我」!這個婆婆真是……嘴巴方麵完全不知道什麼叫退化呢!
    「正確答案。」我先稱讚她,再拿起老花眼鏡交到她手上。連同幫忙將右手放回被窩裏之後,我打算鬆手,但婆婆卻繼續以手指摸著我整隻右手不願放開。我一瞬間以為她的手指是不是在寫什麼文字,那軌道卻不具備任何法則。
    「婆婆?」
    「噢,表麵的光滑度很好呢!看來你似乎精神不錯。」
    明明看臉來確認就好了啊!
    不久之後,婆婆放開我的手戴上老花眼鏡,隻從棉被裏探出頭。
    她俯低的臉龐吸引了我的注意。
    「你今天來做什麼?」
    「來見婆婆你啊,早安。」
    「哼!每次都講一樣的話,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這種不有趣的小鬼?」
    從婆婆的角度看來,我根本還隻算是個小孩嗎?不,wait一下!其實我似乎被親戚冠上「大孩子」這樣的外號耶!根據傳言。
    換句話說,意思是我看起來很年輕,呀~唷!對吧,嗚哇~嗬!
    「我啊,已經成為大人了耶!」不過,基本上我還是強調一下。
    「笨蛋,大人是不會在這種時間玩樂。」
    「那婆婆呢?」
    「我正在家工作啊,看了不就知道?」
    「那我也是在外麵跑業務而已啊~」
    「你隻有嘴巴最厲害。」
    老婆婆以既高興又冷淡、這種難以兩立的態度評論我。她窸窸窣窣地將雙腳伸到棉被外,看起來就像隻隻縮起前腳的烏龜。
    「我要拿衣服去洗,幫你脫下來喔!」
    「笨~蛋!我不是告訴過你,與其要照顧別人還不如去工作嗎?」
    「還是你想洗澡?」
    「晚點再去就行了,晚點。現在呢……好啦,找點話題聊聊。」
    「話題啊……」喜歡講話的婆婆,難得把會話主導權讓給了我。
    「今天舌頭動得不順。」
    婆婆扳著臉如此說道。我希望那隻不過是句玩笑話。
    「……啊,對了,最近鎮上好像常發生動物消失事件。」
    我厚臉皮地試著提出這個話題。「啥啊?」婆婆先皺起眉頭,才又「噢~」一聲,意會地移開視線:
    「這事我一星期前就知道了。」
    「聽說還在繼續喔!據說野狗野貓幾乎都從鎮上消失了。」
    「哼,是Cattle mutilation嗎?」
    婆婆仿佛覺得有什麼很好笑似的喃喃低語。那是句很難聽清楚的含糊台詞。
    「沒出現動物屍體啊!」
    「那種留下屍體的方式已在各方麵都獲得證明啦!像這樣的莫名失蹤就是cattle mutilation啦,一定沒錯。」
    她把雙腳縮回被窩裏。婆婆那張宛如想到惡作劇點子頑童的笑臉是皺紋的集合體,從上麵感受不到紮實的精力。她就像個風箏,靠著骨頭與皮膚將身體跟什麼聯係在一起。風箏漂浮在每天的風中,不需要強烈的陣風,隻要有一絲強勁點的風吹過,就會四散分裂不留原型地墜落下來。
    「很興奮嗎?」我的視線在空蕩蕩的房間內遊移,同時開口。
    「對什麼?」
    「cattle mutilation。外星人,也許就在鎮上的某處。」
    婆婆笑了出來。就像雙親看到小孩宣稱「見到聖誕老人之前我絕不睡!」時的反應。
    「就算存在也看不到啊!」
    「要斷定沒看過的東西看不到,不是很困難嗎?」雖然這講法有矛盾。
    「現在一定就在我的身旁。你看不到那玩意兒吧?」
    「如果現在在房間裏亂衝亂撞,是不是就能打倒對方?」我邊這樣說,邊卷起袖子。
    其實我是有一點認真。或許是察覺這一點,婆婆很普通地當作沒聽見我的話:
    「差不多該輪到我了。」
    「你從二十年前就那樣說,應該沒問題吧?」
    「哼……對笨蛋的想法有所期待的人,一定也是笨蛋吧。」
    「嗚耶?」
    「別發出讓人惡心的聲音。你真是沒變,臉跟個性都少根筋。」
    「對了,哥哥常說,看到我就會放出亞美坦拉斯光線(注:超人力霸王裏的偷懶怪獸亞美坦拉斯會吐出瓦斯 一讓人失去幹勁變成懶惰者)
    差不多該換個話題了。我用手指將瀏海攪得一團亂,發出「啊~」來整頓並除去聲音中不明了的部分:
    「我說婆婆。」
    「嗯。 」
    「你成為四十歲的時候,有什麼想法?」
    「四十……對了,你的生日大概是在上星期吧?」
    「咦?嗯。」在抗議別再讓我回憶起年齡大吵大鬧到塵土飛揚前,我先為了她還記得此事而吃了一驚!
    而且,多半連年齡都記得。
    婆婆的腳再度遲鈍地探出被窩。這次她用那小小的腳指踩著地麵,前進了一點點。陷入榻榻米裏的腳指則讓婆婆再度移動了兩公分左右。她打算離開房間—〡我花了兩秒以上才察覺這一點。
    「婆婆,你要去廁所?」我將手伸到她身體下方,支撐著她。
    「笨~蛋!我是要給你禮物。免費送一個你喜歡的點心。」
    「哈哈,真讓人懷念!」跟從前一樣。在十二歲前,我是不是每年都高興得跳起來?
    不同的地方是,我已不能跟在婆婆背後輕鬆地往前走了。
    我背起婆婆。本來就想要幫她一把。
    「我平常能走,今天隻是碰巧狀況不好。」婆婆很苦悶地在我頭上辯解。
    「嗯,我知道。」她的聲音很沙啞。觸感宛如皮膚幹巴巴的不穩定嘴唇。
    「啊~那個啊,是肌肉酸痛。畢竟昨天我試著抬起可樂箱嘛,現在腰很酸。」
    「哇~真剛好!我今天也是因為肌肉酸痛,才會提早下班來這裏啊!」
    「……你啊,一輩子都無法成為用兩腳步行的大人呢!」
    婆婆覺得很不以為然,我感到一陣心痛。
    即使是肌肉酸痛的我背起她,也沒有任何地方特別感到疼痛。婆婆輕到了這種程度。
    皮膚濕漉漉的化著膿。
    我停下腳步。閉上眼睛。以舌頭追逐氣息,用力再用力地做著深呼吸。
    我拒絕,某個不是我的家夥想藉我之口講出什麼的企圖。
    「嗯?已經累了嗎?你啊……有某個老爺爺告訴過你吧,體力與智力不足的部分就要用毅力去填補!算了,你的毅力是最不值得期待的吧!」
    「婆婆。」
    「別命令我下來,啊哈哈!」她笑到一半聲音就啞了。
    「我會打倒的啦!」
    「打倒你的偷懶傾向嗎?」
    「不,那是我的寵物。」喵哈哈~我笑著掩飾並張開雙眼。
    往前走。接著,我想到一件事情:
    「那個……婆婆。」
    「嗯?」
    「我想派遣一個很棒的人才來這裏……」
    讓艾莉歐在這裏工作如何?這次的想法,我想應該算是個很棒的提案吧!

    周末,「六月十二」號完成了。這是單純以火箭的製造日期當名字的隨性命名。就像因為父親叫艾利歐特,小孩就取名艾莉歐一樣糟糕。但那樣就好,我正在募集能對我這麼說的男性。果然還是不必了。
    「耶~完成了~轟轟轟轟~」
    我以兩手高高舉起剛完成的寶特瓶火箭,在房間跑來跑去。啊啊,能回歸童心……唔,從世上(電波)傳來的吐嘈暴風,居然跟平常沒什麼差別。
    不對~不對。就是這細微的落差可以讓人感到萌點。呃~大概吧!轟~隆︴……嗯~因為這是火箭,要是飛去宇宙之後就不會產生聲響吧。在無聲狀態下四處飛行有點空虛。
    「測試飛行結束。」下次別靠人力,來試試水力方麵吧。
    真真與艾莉歐外出進行欠缺考慮的就職活動,所以家中省去了雜音以及視線。因為沒必要偷偷摸摸的拿出去,我正大光明地將火箭拿到屋外。
    外麵是處處雲層的晴天,適合外出的氣候。不過晚上似乎會下雨。為了在真真他們回來之前結束一切,我將火箭放上腳踏車的行李架,用繩索綁好固定。工作方麵不用說,今天也是在外麵跑業務。隻是我連化妝都忘了,嗬嗬嗬!
    為了讓小腿能一口氣甩掉好不容易逐漸解放的肌肉酸痛,我使勁踢了一下地麵令腳踏車加速。目的地是成為廢校的農林專科學校。我要去照顧動物,還有試射火箭。
    叮鈴叮鈴,唰喀唰喀……到達目的地是很好,但我這個人為什麼在路上老是開心地按著車鈴?忍不住照習慣這樣做,這是不是七種習慣之一啊?(注:日本諺語「無くて七癖一意指人就算以為自己沒有任何習慣,其實也至少會有七種左右)
    我將腳踏車停放在校地內、有塑膠溫室綿延的田地附近,先扣上鎖之後才拆開火箭上的繩索。「呀~嗬~」就像衝向大海的衝浪客那樣,我高舉著火箭往前跑。
    首先前往校內,從門鎖已經損壞的門扉非法入侵。我把火箭放在走廊的入口處,讓它在此待命。光腳踩在油氈材質的路上,路麵就像滲進了雨滴那般滋潤著我的腳底。
    我在與婆婆家走廊類似的冷清空氣中前進,爬到二樓。接著走到二樓資料室,輕易地打開大門。這裏的管理還真隨便,打從一開始就幾乎都沒有上鎖。
    直到現在,我依然不習慣裏麵充滿塵埃的空氣。我拿起被擺在桌上的動物用飼料後,立刻走回原路。然後,開始照顧在一間教室裏隻有一隻這種豪華的分配下度目的動物們。
    無論哪個孩子都充滿精神,對我毫不親近地露出可愛的牙齒。「要open your mind啊~」我囫圇吞棗地吸收哥哥的建議試著對它們說話,但沒有效果。沒能完全吞下去的建議差點哽在喉頭。我浪費必要以上的時間與力氣,好不容易結束喂食與掃除的照料工作後,從二樓前往三樓。三樓還有之前那隻來回婆婆家時發現的新來狗狗。或許是覺得教室的味道很不可思議吧?它進來之後有好一會兒都對著所有地方哼著鼻子。
    在爬樓梯的途中,我仿佛聽到哥哥的幻聽嘲笑:「這就是你『思考過』的結果嗎?」不,哥哥,我還在思考中。這隻是過程啊!我活力十足的回應。
    呀~唷~我向黃鼠狼與狗打招呼,被它們稍微咬了幾口,然後分配食物。
    由於食物費用的開銷遠比預測數字更多,要維持長期戰有困難。差不多該進行準備了。我就是這樣想,今天才會帶火箭來。外星人不在宇宙,就躲藏在更接近的身旁之處。
    照顧完全部的動物之後,我將剩下的飼料放回資料室,回到一樓撈起躺在拉了一條綠色直線的走廊上的寶特瓶火箭。
    我穿上鞋子,這次衝向操場。和他雖然是初次見麵,不過再怎麼說對方都不會衝上來咬我才對。畢竟,感覺上他也不是會向女女我伸出毒牙的男性嘛!
    我穿越校舍間的通道,往可以看見形似化學工廠的研究大樓的操場方向移動。左手邊則是幹涸的遊泳池。這所學校還在營運時,我和同伴曾很享受地擬定所有可能在半夜裏偷溜進遊泳池的計劃,就和準備去遠足那般讓人興致勃勃。
    結果,我們從不曾下定決心執行。
    「不好意思~」
    在設有跑道的第二操場中央,一名男性今天也在準備火箭的發射工作,我開朗地向他搭話。他身穿已與熨鬥絕交的皺巴巴西裝,跟我差不多年紀……嗚哇!這個人看起來超年輕!大學四年級?就職活動中?隻要當成這麼一回事的話,當然,我也會是二十二歲的青春妖嬌女大學生……噢噢噢。
    那位男性看起來是三十幾歲啦,基本上。他的右耳戴著奇妙的飾品,這個給人「在裝年輕上有些失敗」印象的流行飾品特別引人注目,似乎會被路人歎息說是反效果。
    「嗚喔!」火箭人停下按壓腳踏車輪胎打氣機的作業,看來大吃一驚。他完全沒有「火箭同伴來了!」的喜悅,但似乎也並未對可疑人物感到畏懼。這反應,就像在國中教室裏,男孩突然碰到有點可愛卻與自己無關的女孩子搭訕一樣。
    「初次見麵!你好~這是我的……」啊,我正想遞出名片,但這是三十九歲的東西啊!要是給對方的話,也許會變成偽造年齡?不是也許而是確定。無奈增加中。
    「你……你說初次見麵?」男性舔了舔嘴唇,身子憤憤不平地往前傾。
    「是?」
    「不~那個,你是故意的吧?」他的視線往左右飄移。
    「什麼事情?」
    「你是女女,不對……藤和……對吧?」
    哎呀,名字跟姓兩邊都說對了。他是舊識?
    「我到國中為止都住在鎮上,那個……你想得起來嗎?」
    男性慌慌張張地比手畫腳展露驚惶失措,向我的過去請願。這個人怎麼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啊!希望我用語言的蜜蜂(注:出自日本俗語「泣音﹒麵仁蜂一 直譯為哭臉碰上蜜蜂,意指禍不單行)刺激他嗎?
    「嗯……」我把食指放到太陽穴上,仿佛在祈禱般閉起眼。記憶上映中。「幾年前見過?」「最後的話,是二十年前以上。」「唔嗯~唔嗯。」我重新設定年代後回顧著。
    ……啊,難道是?
    「山本同學?」
    「喂,連『同學』一起算進去也沒有任何字猜對耶!」
    「不過,我大概想起來了。」
    「連名字都沒算在『大概』裏,這算哪門子想起來……」山本同學(暫定)垂頭喪氣。
    「不是,真的啦!我大概想起來了。」
    「啊,那你還記得星耳嗎?」
    他抬起頭,像在確認似的提出話題。
    「嗯,是我的朋友啊!」
    「我也覺得自己以前是你的朋友……」
    這個星耳呢,是跟我同年齡的女孩。她是高中時期告訴大家她懷孕,就此離開學校搬到其他地方去的朋友。
    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她是腦袋最好的,每次玩偵探遊戲時都固定扮演名偵探。
    「那家夥聽說過世了,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你知道嗎?」
    「不,我第一次聽說。是嗎……她過世了嗎?」我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很幹脆地接受了。感覺就像與其他部分搭配不上的單獨車輪喀啦喀啦地旋轉著。
    我仿佛想出席她的喪禮,又似乎因為不必看到棺內而鬆了口氣。
    無論如何,神明都是大笨蛋~!
    「既然你認識星耳,那就是我的朋友吧。」
    「大概就可以了,把你想起來的『大概』內容列舉一下。」
    「二十幾年前,搬去其他城鎮的朋友。」
    「那些全都是我講過的話吧……」
    他失望地垂下頭。真希望對方別這樣毫不客氣地刺激我的罪惡感。
    「是因為我當時就沒什麼存在感嗎?」
    他虛弱地笑著,對我送出包含期待的視線。我是不是配合他笑著蒙混過去就好了?萬一我真的做了,可能會形成導火線,害這個山本同學大哭一場吧。
    「你是何時回到這裏的呢?」
    我裝出很懷念的態度提問。體貼的女女,啟動中。
    「上個月。我辭掉工作,回到這裏。」
    正常對話總算成立的錯覺讓山本同學露出笑容。就像受到慣性的操作,他按壓著打氣機,再度開始把氣體灌進寶特瓶裏。
    「啊,順便一提,我單身。」那又怎~麼樣!
    接下來很唐突的,哞~的叫聲就如回音般在操場中回響。我轉頭追尋聲音的出處,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沒發現合乎聲音的動態。
    「動物?」以那些孩子的叫聲來說,也未免太粗了點。
    「嗯,牛舍不是在那邊嗎?那裏還留著唯一一頭牛。」
    山本同學指著校舍那端,與我平常進入校內的位置不同的方向。這我倒不知道。雖然我看過那邊有供馬匹使用的跑道。
    「我發射火箭時會順便照顧它,跟動物交流還滿有趣的呢!」
    「會被治愈呢!」哎呀,會吧。被爪子之類。
    「就是那種讓人捉摸不定的地方最好。人類因為太好懂了,感覺很無聊!」
    他以好像已對人類關係有所領悟的講法做總結,一臉滿足地點頭:
    「話說你來這裏做什麼?不用工作嗎?」
    「有點事情。還有,我想找你幫忙發射這個火箭。」
    我來找最近在發射火箭的奇怪大叔。但沒想到對方跟自己認識(的樣子)有點出乎意料。
    「噢~可以啊,我幫你吧。」
    山本同學把朝我伸出兩手的手掌,擺出接收的動作。
    「對了,你為什麼在這裏發射火箭?」
    「呃……啊……噢,類似興趣啦!我現在沒有工作,很閑嘛!呃……噢……嗯。」
    他將自己的火箭放在一邊,以可疑的舉動接過我的火箭:
    「我最喜歡宇宙了,所以玩著火箭。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喔~」雖然動機很可疑,但我並不特別感興趣,就不追究了。
    「對了,雖然我沒見過,不過聽說你女兒……呃,喜歡宇宙對吧?」
    「咦?嗯,是啊!」
    連我有小孩都知道嗎?再加上星耳的事,他明明上個月才回來,消息倒是很靈通。
    「真湊巧呢,我也是。」
    「我剛剛才聽過這件事。」這個山本是不是當別人有年輕癡呆症啊!
    「果然,這鎮上喜歡宇宙的人是不是滿多的呢?」
    我可不喜歡。自從二十八年前的葬禮之後。
    「藤和為什麼要發射火箭?難道是……對我……不,呃……興趣嗎?」
    「準備用來打倒。」我眺望操場發出宣言。
    山本同學張大眼睛凝視著我的額頭附近,然後連拍自己腰部兩次:
    「打倒……什麼?」
    「外星人。」
    「……用寶特瓶火箭?」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火箭。
    「應該比用來驅逐貓更有效果吧?」
    「這種東西連飛機都打不到耶,外星人是拿鳥當成自家用代步車嗎?」
    山本同學雖然歪著頭苦笑,仍坦率地幫忙進行發射準備。他的動作迅速,看起來很熟練。他有打從以前手就很靈巧這一類要素……嗎?嗯~我想不起來。
    他拿著從飲水處那邊拉來的水管,在寶特瓶中注水,接著莫名充滿幹勁地打入空氣。雖然這裏已經成了廢棄學校,但還有自來水呢!
    山本同學終於完成準備工作,走到放在發射台上的火箭旁單膝跪下。
    「你離火箭……夠遠。好。」「嗯。」「那麼……看清楚囉,我要發射了。」「嗯。」「三、二、 一……!~」
    零!當我在內心倒數結束的瞬間,那東西飛了出去。
    搖晃過的碳酸飲料噴出時的速度感產生逆流,沸騰起來。
    寶特瓶靠著噴射的衝勁卷起地麵的塵土,往空中長驅而去。
    航道並不是一直線,而是往左右偏移。也許是受到這個影響,成為飛達最高點的障礙。
    跟我平常站在遠方抬頭仰望時,由山本同學發射的火箭相比,高度並不夠。
    可是……
    「比火蜥蜴(我當場取的腳踏車名字)還~快!」
    能在如此近的位置觀看往天空爬升的物體,讓我有一點點感動。
    「很有趣吧?」
    或許是因為有共享快樂的對象出現,山本同學臉上浮現了必要以上的笑容。嗯~他的笑容感覺不夠穩重呢!我認為平常表情的男子氣概比較強。
    「不過,剛才那火箭的軌道有些不安定,可能是因為機翼的大小並不相同。」
    大概是已經看慣了,山本同學在感到愉快的同時,也幫我冷靜地進行觀察。
    「哦~需要多加研究呢!」為了正確狙殺外星人。
    我收回在上空被風吹著跑,但總算在學校範圍內完成墜落的火箭。不知為何,山本同學也跟了過來。他的手一直放在後腦勺搔著頭:
    「話雖如此,有人比我更會做火箭啊,啊……在鎮上。」
    「哦~」
    「那……我說你……艾利歐特呢?」
    「艾利歐特?不在鎮上啊?不知道去哪兒了?」他跟家人一起,又搬走了。
    對了,到頭來,我似乎從沒見過艾利歐特的家人。他們也沒出席過學校的家長參觀日,就算我去他家玩,他也都告訴我家人去工作或去買東西了。
    「我會再製作火箭拿過來,就麻煩你幫忙發射囉!」
    「嗯,是可以啦,嗯……」
    「還有啊,有件事情想拜托你。」正好。雖然有受到命運引導的感覺。
    「噢噢,什麼事?如果是你的願望大致上都可以喔!嗯~我會實現的,交給我吧。」
    為什麼他的台詞會突然動搖又亂成一團?每字每句都在莫名宣揚著自己如何地值得倚靠,讓我的問號一個個冒了出來。
    「這個那個……這樣那樣。」我向舉止可疑的山本同學提出請求之後,「那是啥啊?」就對上他不悅的表情。「不行嗎?」我裝出撒嬌的樣子試著再推一把。
    「不,嗯……是可以啦!我知道了。你說要盡快吧?」
    「耶~謝謝……好!那再~見啦!」
    「嗯……」
    我們含糊地彼此揮手道別……「藤和……啊不對,女女……同學……不,小姐!」
    「是?」他以活像要決鬥的詭異氣勢呼喚我的名字。我一轉~身。
    「不,那個……我說……跟我……以前提……或者該說,對了,不拐彎抹角。」
    他像個女孩子一樣忸忸怩怩,腳尖在地上打圈圈。唔~嗯,真詭異!看來就像是熊在模仿兔子的行為。
    「……怎麼了,山本?」
    「所以我說我不是山本啊!」「咦~那你的名字是什麼啊……」「所以跟我結婚吧!」






    現在,我的意識大約被斷成了八行。哎呀,女女聽不太~懂耶,這樣。
    ……這件事不能也用「聽不太~懂」來應付掉嗎?
    山本同學不需借助夕陽的力量就滿臉通紅。至於我……怎……怎麼樣?我哪知!
    無視於牛在遠方悠哉哞哞叫的狀況。
    我讓空氣在喉嚨深處咻咻地白繞圈子,啞口無言。
    六月十二日,上午十一點半。
    我被連名字都不清楚的男性,求婚了。

    除了老爺爺的喪禮前後以外,我跟哥哥一起去雜貨店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哥哥在十四歲以後多了學校的朋友,也不能老是說要在雜貨店集合。我總覺得,這條界線在於身為小學生或國中生這一點上。我當時是小學六年級,也朦朧地感覺到那年應該會是成天跑雜貨店的最後一年。艾利歐特大概也抱持著同樣的想法吧?
    艾利歐特是跟我同年齡的外國人。在我和家人一起居住的公寓附近有間獨棟的大房子,他是住在那裏的男孩,也是幾乎所有女孩的憧憬對象。
    從搬來時開始,艾利歐特就是個完美到甚至沒人懷疑他受過整形手書……手術的美少年。他是在六歲時跟家人一起搬來這裏——我第一次見到本人時,他對我如此說明。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正是田村婆婆與老爺爺口中的外星人。
    他那頭缺少色素,藉著調整角度及光線就能反射出彩虹般色彩的神秘發絲,毫不吝嗇地散發出光輝粒子,仿佛內藏光源的雪花。還有澄澈透明(不過實際上若真的是「透明℉那就成了人體模型)的白皙肌膚,以及與本地民眾有明顯區隔,輪廓分明、端整又美麗的五官。
    就這樣,簡直足以讓人疑惑,為什麼他沒被當成雕像放在車站前之類的地點展示。
    女女同學也就是我,很幹脆地對他一見鍾情。我可以斷言那是我的初戀。而且運氣很好,我成為了他的第一號朋友。雖然從朋友關係更進一步,花費了十年以上的時間。順便一提,出人意料的是,艾利歐特的初戀並未開花結果。
    我想不管在過去還是未來,甩掉艾利歐特的人隻有星耳。按照星耳的說法,她似乎「討厭艾利歐特像外星人的地方一 得到她如此評價的艾利歐特,僅僅露出溫柔的苦笑。
    聽說這件事的當下,雖然我每晚每晚都叫著:「嗚嘎啊啊!有夠浪費!」幾乎快化身為妖怪,但事隔二十幾年,既然以結果來看我並沒有和艾利歐特一起生活,讓我不禁回顧他有什麼問題。嗯~隻是我覺得,小時候的他沒有任何缺點。
    十二歲的我和艾利歐特一起前往雜貨店,光是走在他身邊就緊張到全身僵硬。我期待著,隻要稍微吸收一些從艾利歐特的瀏海所散發出的粒子,我是不是也會變漂亮?呼哈哈,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二十一歲的我,闖入!)
    在老爺爺過世約一個月之後,婆婆還是沒有休息的經營著田村商店。在老爺爺喪禮後的一星期左右,還有比從以前就是常客的我還要年長的顧客前來,店裏幾乎是客滿狀態,但現在隻剩下穩定的人數。
    星耳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翻著小說。她身旁放著一瓶裝有冰水,瓶身上結滿水珠的寶特瓶。艾利歐特開心地向她搭話,而我正默默地凝視著這一幕。至於正在回想中的四十歲的我,應該是讓視線焦點靈魂出竅並思考著。
    我心想——如果那時星耳接受了艾利歐特的告白,她是否就不會死去,而會繼續待在這個鎮上?可是那樣的話,就會冒出艾莉歐沒出生的可能性,這可傷腦筋!畢竟我的幸福點數,大致上都來自於家人。
    進入商店之後,門上那個類似警報器的東西就會發出聲響。這種像是秘密基地般的感覺很不錯,因此我總是抬頭往上看。「歡迎光臨。」由於婆婆冷淡地開口問候,「午安。」我也跟艾利歐特一起打招呼。我有發現從那個時期開始,婆婆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不好。然而,我卻很少跟任何人討論這件事。
    艾利歐特先走向飲料區,我的目標則是放零食的櫃子。因為跟爸爸約好一天隻準買一個零食,我認真的挑選著。我在櫃子旁邊轉來轉去,還推開其他人。然後若無其事地站到艾利歐特附近,好偷聽他們的對話,目的是運氣夠好的話,稍後就能加入對話的圈子。隻要逮到空檔,我就會這樣溜溜溜溜近艾利歐特身邊。
    他跟幾個男生站在小型玻璃門冰箱前,東拉西扯地聊著天。「我家是做煙火,噢~就是賣煙火的啦!艾利歐特也在去年的祭典裏,看過我爸發射的煙火吧?」嗯,我看到了。艾利歐特溫和地點點頭。如此一來,就有另一個男孩跟著說道:「我家是賣花的,而且是專門賣葬禮用花的店家。像朋友的爺爺去世辦葬禮時,我也有送花過去……怎麼說,會有點尷尬。」對啊!
    艾利歐特以摻雜了點困惑情緒的笑容回應。我則察覺兩邊的話題都在講花這個共通點,露出得意之色(注:煙火在日語中寫成花火丫
    雖然這次輪到艾利歐特要講家人在做什麼工作,但他卻笑著說是秘密敷衍過去。「其實我也搞不太清楚啦~」他再度流暢地說道,似乎又是在掩飾。每次隻要提到與家人有關的話題,艾利歐特總是像這樣隻會含糊其詞。在那種時刻,就連艾利歐特的存在感覺都有些稀薄。
    這先姑且不論,男生們以艾利歐特為中心,熱鬧地聊著這些話題。我無法加入圈子裏。
    唔~男生們感情好是很好啦!我還記得自己氣呼呼的發脾氣。發火歸發火,我還是會回去挑選零食。靠甜食來發泄壓力!其實當時的我沒有這種知識。可是因為零食很好吃,心情會老實地好轉。
    隻要無法決定,我基本上會選擇小型的零食。名稱雖然已經忘了,但我會挑一種每顆大小跟毛豆差不多的四方形點心。顏色有綠色、粉紅色,吃起來的口感像麻糬或口香糖,味道是甜的。我喜歡用盒裏附贈的牙簽插起小方塊,放進嘴裏嚼得津津有味。
    我拿著裝這種零食的塑膠小盒,跑到婆婆身邊。「我要這個~」我遞出東西後,「好啦好啦~」婆婆就會裝出應付的態度,敲打收銀機。
    「嗯?那隻手是怎麼了?」
    婆婆看到我拿著零食的右手,疑惑地歪著頭問道。「嗯~?」我也跟著望向右手指尖,「啊~」地一聲回想起來:「這是被貓抓傷的,就是哥哥帶回來的那隻灰貓。我想要碰它時,就唰地一下~」
    「噢~又來了?你真的擁有惹動物討厭的體質耶!」
    「對啊~不可思議的發現!」
    「是說你啊,總是買這個。你已經長成了喜歡隻記住一件事情的笨蛋嗎?」
    「咦~我才不是笨蛋。之前考試時,我考了一百分。」
    我先付好錢,才脫掉鞋子爬到婆婆旁邊。婆婆沒特別說什麼,默默地讓我坐在那裏。那隻滿是皺紋的手粗魯地摸著我的頭:
    「不~你是笨蛋。看父母的臉就知道。」
    「才沒有那種~事~」我打開用橡皮筋隨便捆上的零食盒。
    「聰明的小孩,才不會來這種店。」
    婆婆像是在自嘲般歪著嘴,開口說道:
    「小鬼因為是笨蛋才會來這裏……等到長大變聰明之後,就不來了。至於像我們家爺爺那種一直都是笨蛋又長不大的家夥,就會繼承這種店。明明是我的雙親經營的店,幹脆讓它倒閉不就得了。」
    「啊嗚!」我感到這好像是在說哥哥,讓我有點消沉:「我會一直來喔!就算變成大人以後,也還是會一~直來。」
    「這個笨蛋!等你成為大人以後要好好工作……是說我也差不多了吧。」
    「什麼差不多?要吃嗎?」我戳起一顆小方塊,遞到婆婆嘴邊。
    我才不要~婆婆隨便應付之後,宛如放棄了什麼似的喃喃說道:
    「是cattle mutilation啊!」
    我的眼中發生了小規模的爆炸。我回想起來,那句話是婆婆在爺爺的喪禮之後曾說過的。婆婆並未停下帶著自嘲口氣的話語:
    「我跟爺爺同年啊!如果按照順序的話,差不多也該輪到我了?」
    「咦~不行啦!」
    我頂著婆婆的手,揮動手腳大吵大鬧。零食全部掉到地板上。
    「就算你說不行……但是神明是靠著外星人的技術隱形,眼睛是看不見的,所以根本無法甩開啊!」
    婆婆講話的語氣與其說是溫柔,不如說是因為氣餒而變得不尖銳。
    對照之下,我的心情呈一直線往各種角度彈跳著。我抬頭一看,那張臉果然麵帶土色,感覺不出營養有在循環。
    「呃啊,嗚~我……我會負責解決掉那C什麼的啦!」
    「哦~要怎麼解決?」
    就像是在提出陷阱問題般,婆婆不懷好意的笑了。
    我的小腦袋一時之間想不出辦法,隻能「嗚~嗚~」地哀嚎著。用力哀嚎著。然後,做出結論。「我想不出來!」因為腦細胞開始連續壓扁,我放棄思考。
    「你~看,果然是笨蛋吧!」
    「可是,我不~要婆婆不在~我~不~要!」
    「好好,謝謝啦!別用腳跟踢地板,會踢壞的啦!」
    婆婆沒好氣的道謝,伸手摸摸我的頭。明明不是我本人的事,我卻快要哭出來了。那種想像比起爺爺的葬禮更充滿喪失感。
    「嗯,如果真的想做點什麼,就要好好思考,思考到連馬蓋先都會嚇一跳。就算是笨蛋,隻要一直思考,遲早就會想到什麼。我們家的爺爺也是個笨蛋,但隻要煩惱二天就能夠想到奇怪的點子。」
    「……嗚~」
    「隻要打倒對方不就可以了?」
    總是平穩而溫柔的聲調突兀地從旁插嘴。是艾利歐特。
    他把等於一罐寶特瓶飲料價格的硬幣放在收銀台上,對著我和婆婆微笑。
    麵對那個笑容,婆婆哼了一聲,而我則是心跳加速。
    就像是在確認那般,艾利歐特又說了一次。
    隻要打倒對方不就可以了?
    他保持著溫和的笑容,講出了最單純的方法。
    接著,艾利歐特將裝著可樂的寶特瓶湊到嘴邊,一口氣往上抬。

    回想著這些事,讓我在浴室裏泡熱水泡到頭暈。
    被揪婚,不對,被求婚之後,我逃回家裏躲進浴室泡澡。為什麼?先是泡在浴缸裏的原因就不清楚了。我動搖萬分,等到回神時已泡在熱水裏vlva—non-non(注:viva-non-non是日本樂團ザ.ドリフターズ的歌曲《いい湯だな》(歌名意思為好棒的熱水)在間奏時的喊聲丫
    我離開浴室,煮熟~煮熟~章魚~章魚。總之我沒穿衣服直接癱在地板上爬行,享受著冰涼觸感。涼涼喔~讓發燙的肌膚感覺很舒服。不過冰涼感立刻就會消失,因此我拖著身體往前移動。壁虎爬呀爬的~來到玄關口之後,踢牆翻個方向爬回原路。距離好遠好遠。回到更衣室之後,我繼續癱在地上穿上內衣褲與睡衣。
    「站起來,要站起來……喔哇~」在左眼被頭發蓋住,視線如戴眼罩般遭到遮蔽的情況下,我總算站了起來。碰觸著地板的腳底很熱。我的皮膚被水泡得膨脹,腳步就像裏麵飼養著五、六隻蜜蜂那般非常不安定。我邊讓走廊牆壁摩擦側頭部邊往前走,一頭栽進起居室。砰咚~我滑壘進入時,鼻尖因為摩擦而燒焦了。唔,鼻子會變得更塌。
    由於害怕這點,我使勁隻抬起頭部,將下巴貼著地板,模仿婆婆之前的動作靠腳指踢地板來前進。扭動~前進的距離比預料更長是很好,不過摩擦地麵的胸部也比想像中來得痛。唔::婆婆是洗衣板。不對,我是在記錄什麼啊!
    結果,我以膝蓋爬行著抓住桌上的遙控器後,再度癱倒在地板上。伸長手,嗶,按下電源鈕。電視機清醒了。在重播的影集裏,某人正在跟某人舉行婚禮。關掉,再打開,更換頻道。節目裏在實踐低卡路裏炸豬排的製作方法。我直盯著豬排的金黃色澤,肚子裏的饞蟲開始發聲,就像是新品種的動物般咕嚕咕嚕地叫著。
    「嗚嗚,煮飯好麻煩。」我以更換頻道作為緊急處置。畫麵來到教育節目,從半途參加語言練習。「A~Be~Se~De」話說回來,艾利歐特雖然是外國人,卻完全不會說日文以外的語言。他甚至連日文都講得有點奇怪,是個國籍不明的家夥。
    「……嗚~」
    我慢吞吞地爬起來打開櫃子。一陣帶濕氣的塵埃揚起,錄影帶一直堆在那裏。家裏還沒有可以觀看DVD的機器,就讓錄影帶而非光碟片來旋轉吧。
    我將錄影帶塞進機器裏,拿起放在電視上方的錄放影機遙控器。「好一陣子沒看啦!」我連遙控器的操作方式都不太記得了。片子在隨便按幾下後順利播放,我又癱了下去。身體的熱度還沒消退,內髒也因受到熱度的影響,讓人無法冷靜。就連躺在地上都成了一種痛苦。
    以前,我隻在小孩子們一起去電影院時看過的電影開始播放。我、艾利歐特、星耳,還有其他幾個人騎著腳踏車去看電影。原本要一起出門的哥哥染上感冒,在公寓裏睡覺。後來,片子在電視上播出時,是全家人聚在一起觀賞……這先擱置一旁。
    我隻以右眼追逐著電視畫麵的變化,左眼貼在地板上,讓眼球沉浸在纖維裏。然而進入腦中的情報,是電影的內容與一團黑暗。左眼並未看見應該看得到的東西。
    饒了我吧!我隻是開玩笑地說自己靠著大人魅力很受歡迎,居然就碰上必須認真回應的場麵。唔~……嗯~……山本同學確實是這麼說的吧?
    「跟我結婚吧!」
    我試著反芻這句餘韻讓人煩悶的台詞。因為太難為情,我簡直要抓狂了:
    「……真的嗎?」
    仔細想想,這還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人求婚。這下子當然會嚇到啊!會退縮啊!
    「就算被不認識的人這樣要求……不,他是認識的人吧?」雖然我完~全不記得。
    傷腦筋!拒絕就好嗎?追根究柢來說,到現在我還有結婚的打算嗎?跟誰?山本同學?艾利歐特?不對,艾利歐特不可能,我又不知道他人在哪裏,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應該行不通。艾利歐特就像非常高級的藝術品,應該有適合的裝飾地點、正確的存在場所以及配得上他的位置。無論怎麼說,我認為答案並不是我的這個家。即使如此,要對山本同學招著手講出welcome,對我來說似乎也極度不可能。
    畢竟至今為止,我一直都和艾莉歐兩個人相依為命,沒自信能在家裏準備其他人的棲身之處。至於真真,他就跟我的小孩沒兩樣。要把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並非親戚的人當成家人看待,讓我有非常嚴重的抵抗感。唔~繼續思考下去隻是在兜圈子,似乎會讓我肚子痛。
    這個……我是在煩惱幸福點數是下降還是上升,該往哪邊前進才對?的問題吧?
    即使如此,還是得思考。因為我就是這樣全力應對種種事情,走到現在。
    「……唉」
    麵對當時不惜躲進棉被裏逃避的艾莉歐,我該做的事情是?
    或許我該教她「進行思考」才對。再教一次,不管多少次都要。
    如果我有好好教導她,說不定艾莉歐現在還是個高中生。
    我的人生總是在後悔,即使獲得什麼,也不覺得幹脆爽快。
    「……喵~」因為電視中的貓咪叫了,我試著跟它二重唱。
    但願現在煩惱的問題,能在不後悔的狀況下解決。
    之後,正當我腦漿腐爛之時,真真跟艾莉歐回來了。
    去老婆婆那裏吧!我給予指示後舔舔他的膝蓋,總而言之拿出精神了。
    真不可思議,真真總是可以給我幹勁!
    ……如果就這樣漂亮地做個總結,亂舔一事是否也可以徹底地既往不咎?

    接下來的一星期間,就是不斷重複以今年六月為基準的日常生活。
    關於動物失蹤事件的謠言已傳開並遍及鎮上,因此我不再綁架野狗。至於那些孩子們,就必須留在那所學校裏生活,直到我打倒外星人為止。為了避免被繼續在學校裏不屈不撓發射火箭的山本同學發現,我必須比以前更慎重地溜進校內,並完成照顧動物的工作。
    一天中的其他時間,首先是去田村商店偷看。我是要去參觀艾莉歐的工作狀況啦!第一天明明沒有客人」她還是緊張得全身僵硬,我一進店就慌慌張張地衝了出來,跌倒撞到鼻子還流了血。所以我幫她擦去鼻血,在她鼻子裏塞了個麵紙做成的塞子。
    真是讓人費心的孩子!雖然她就是這點可愛,同時也讓人擔憂。
    在那之後,艾莉歐以「不行……絕對!」來拒絕我前往店內。「我正在……回歸……社會。」她使勁左右甩頭,順便還講著「不要來……不要來……不可以來℉張開兩手建立路障。
    我原本想試著突破這道封鎖緊緊抱住她,但這對文莉歐來說並非在玩,所以我決定自我克製,總不能一直妨礙她。
    雖然這個約定讓我很難與婆婆見麵,但在這邊的準備結束之前,或許這樣反而正好。
    不過當天晚上,知道真真能夠自由出入時,我忍不住動手虐待☆對象是他們兩個人。
    還有,雖然這是在第二天偶然得知的情報,據說那個山本同學為了在此大量購買寶特瓶裝可樂,似乎以相當高的頻率來訪。能在與他湊巧碰麵前先得知這點真是太好了。就這樣,也基於艾莉歐的希望,我決定在不讓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偷窺店麵。這麼做同時也能防備山本同學來襲,真是一箭雙雕!
    再來就是晚上,鼓起幹勁在自己房間裏製作寶特瓶火箭。我按照山本同學的建議,這次試著調整尾翼等部分。為了將四片機翼做成均等的大小,這回我細心地進行加工。訂書機、剪刀、美工刀、雙麵膠帶。隨意擺放在桌上的文具,大都是以前在婆婆店裏買下的東西。這是因為我愛惜用品?還是單純的都沒在使用而已?
    艾莉歐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我們曾多次一起製作火箭,所以就算不參考書籍,我的手指依舊對製作步驟留有印象。也還有買來後沒用過的噴嘴與PE火箭頭收在倉庫裏,不必購買就能解決。我家的小艾莉可是打從嬰兒時期就對在空中飛行的物體興趣濃厚,充滿飛翔與浪漫的女兒呢!呃~有段時期她連腦袋都在空中漂浮啦,這點請多多包涵!
    不過製作火箭時最麻煩的就是準備寶特瓶了。盡管需要五個空瓶,但我們家的真真不喝碳酸飲料,就算丟在冰箱裏,他也不會幫忙完成小精靈的任務。
    山本同學是如何準備寶特瓶的呢?因為請他幫忙試射也太渾蛋了,從那之後我僅停留在製作火箭的階段,連試射也沒能完成。
    最後,剩下的時間我偶爾會前往自己的店鋪工作。嗯,完美。暑假的一天行程也隻是白排一場。對了,記得在我讀小學時,有個在學生行程計劃上二十四小時都隻寫了「活下去」就交出,結果被處罰放學後必須留校,還被老師狠狠罵了一頓的學生。日後我們才知道,其實那孩子生了病,剩下的日子並不長,老師還哭著上門道歉。那孩子是在隔年……應該是在六月病死的吧。班上的大家都出席了葬禮,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啊,那也是六月嗎?真是個別離眾多的月份呢!
    就這樣,我成為多愁善感的女女小姐,於一周後的星期六前往田村商店附近呆站不動。今天也不知為什麼,似乎有很多客人聚集。我發現了大約兩名的可疑人士背影。一個是和艾莉歐年紀相仿的少女,還有一個是處於青春中心的中年人。
    包括我在內的三人躲在陰影處,監視著田村商店。在和平的鎮上突然出現大量間諜,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有誰燒起對人類專用的蚊香,把這些人熏了出來?
    接著,當六月十九日開始邀請雨天前來上空時,我對妙齡少女的脖子吹了口氣。比起碰上山本同學,這邊應該比較好吧?在我蓄意要引起雞皮疙瘩的吹氣之下,「噫哇啊!」她出現很棒的反應,整個人驚跳起來。她似乎完全沒警覺到我的存在。
    看到女孩的鞋跟滑了一下,差點狠狠摔倒在地讓臀部玩水,我拉住她的手幫助她起身。從那手腕傳來的脈搏跳得很快,睫毛也激動地不斷眨著。
    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是個臉頰軟綿綿、擁有可愛相貌的女孩。怪了,我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是艾莉歐的朋友嗎?對方似乎對我沒有印象。
    在進行自我介紹之前,由於倒掉未免也太可惜,我若無其事地將拿在手邊小口小口喝著的可樂轉讓給這名少女。嗬嗬嗬,順利地讓渡成功。我差不多也開始厭倦可樂的味道了。我沒那麼喜歡碳酸飲料,因為女女被教育成一個好孩子。當年住在公寓時,我都是喝麥茶。
    廢話不多說,我和少女進行對話,順便讓她告訴我山本同學的位置。雖然我向少女說明他的真麵目是我的粉絲,不過他現在的目的說不定是要觀察艾莉歐。山本同學已經知道我女兒的存在,是不是企圖讓艾莉歐來拉攏我?這算老奸巨猾?或者該說是厚顏無恥?離開鎮上之後,他到底學了些什麼東西啊?
    我跟少女追查著幼咪咪老師的神秘一會兒之後,她突然「啊!」地輕喊一聲,出現瞳孔收緊的反應。她望向田村商店,似乎發現了什麼。為了避免被山本同學發現,我藏身得特別徹底,往那方向的視野受到水泥牆遮蔽,無法確認情況。
    「那麼,在下就此失禮!」奮力做完抬腳運動之後,少女飛奔而去。「慢走~」我目送她離開,失去遮蔽物的正麵視野映出山本同學的身影。
    「嗚啊……」雨滴在黃色雨傘上彈跳的聲響,就在頭皮旁重複演奏著。
    我該走過去對他說話,增進過往交情嗎?不~不,一想像到那時的尷尬狀況,雙腳就會陷入小鹿狀態。若要以指數來表示,那就是八十尷尬。平常明明隻有三左右而已,這會兒活像是用十字螺絲起子強行撬開了三角頭的螺絲,指數整個往上跳升。
    而且站著說話也好像有點怪,問題是如果收到要不要去喝杯茶的邀請,我會行跡鬼祟,絕對會行跡鬼祟。貫徹少女路線的女女小妹,對那一類開放的交往方式不具免疫力,連預防針都還沒打……咦?劇本?在這兒說「騙你的」?哪需要啊~神的手給我乖乖縮回去。
    「唔……唔唔~」由於有些錯亂,所以我試著跳起舞來,雨水淅瀝~淅瀝~嘩啦~嘩啦,啦啦啦~
    我稍微恢複冷靜。思考雖然也很重要,但過了這階段之後也隻能身體力行了。
    山本同學在雨傘下東張西望,看起來像是在尋找著道路遠方的什麼。他大概在找我。如果目標是艾莉歐,應該會趕快進店才對。
    我的視線從山本同學身上移開,今天就放棄偷窺商店的行動吧。
    在折回原路的途中碰巧發現了貓,把貓咪綁架到學校後,我決定回家。
    我心中有個角落並不期望在鎮上與山本同學碰麵,出現拒絕反應。
    我跟他,與其說是喝茶朋友,倒不如說是火箭同伴。
    就在操場上分出勝負!就是這麼一回事!
    「……嗯唔?」
    雖然我覺得自己似乎哪裏搞錯了,卻無法抽出屬於錯誤答案的部分。
    「是因為年紀嗎?」我喃喃說著,宛如以文字前端描繪著不願承認之處的輪廓。
    我在下雨的天空中看見幻影,是腦中重要部分一點一點被運往殯儀館的情景。

    二十八年前,串聯起現在所有行動的那一天。
    艾利歐特宛如在揭露別人的魔術訣竅般,笑著說道。
    要打倒看不見的東西,其實非常簡單喔!
    那笑容如果放在別人臉上就會顯得不懷好意,艾利歐特一笑起來卻具有藝術的架勢。
    「你說打倒?該怎麼做?」
    我的頭抽離婆婆的手掌,往前探出身子。雖然我的手掌邊緣壓扁了自己弄掉的綠色零食,但這輕微的疼痛現在被我丟到一旁,隻顧著對著艾利歐特發問。
    婆婆一臉無聊地眺望著追問的我,沉默不語。
    艾利歐特又喝了口可樂,才以平穩的語氣斷言。
    唯一能碰觸看不見事物的方法,隻有信念。
    「新年?」快樂,我緊緊閉上差點脫口而出的嘴巴。
    要表明這份信念,需要儀式與祈禱。
    艾利歐特以成熟的舉止如此斷定,隻有這時看起來比哥哥還像個大人。
    「儀式……?」
    聽到儀式,就會讓我聯想到全身披著紫色鬥篷、隻有眼睛閃爍鮮紅的人們,躲在焚著薰香的昏暗房間裏噫噫喔唱歌跳舞的樣子。
    而祈禱這個名詞,則讓我聯想起世界名作劇場裏的女孩子,即使貧窮到得睡在馬廄裏,也會對著朝日與神明下跪祈禱的場景。
    「宗教?﹒」
    總之我如此發問,艾利歐特笑著說聲「其實我也不太懂℉聳聳肩膀:「我啊,隻是在觀察我雙眼所見的東西到底值不值得相信而已。」
    他隨著笑容眯起的兩眼凝視著我。我感覺自己正被侵蝕。
    雞皮疙瘩頂開上臂的塗漆,顯露本質。什麼的本質?艾利歐特的……視線的。
    他明明有張柔和的臉孔,構成五官的卻全都是直線。沒有名為曲線的自然存在。
    婆婆的手掌貼上我僵在現場的背,咚地輕輕推了我一把:
    「更重要的是,快收拾零食。你不快點清幹淨的話,我可要另外收清掃費用喔!」
    「唷~唷~的。」我模仿每星期收看的卡通裏的主角回答,結果腦袋被敲了一記。
    我撿起掉在地板上的零食,丟進嘴裏。「掉到地上的東西別直接吃掉,笨蛋東西!」啪!我的腦袋又被敲了一下。「啊嗚!」雖然不痛,我還是按住頭。「撿完之後拿去用水洗一洗,這裏可不是那麼幹淨的地方。」「婆婆,這是你自己的家啊!」「正因為是我家,我才清楚。」
    額頭被彈了一下,這次被指甲刮到有點痛。「婆婆,把指甲剪掉啦!」「哼,等你比我還老了,我再聽你的話吧。」「不~可~能~啊~」
    艾利歐特看著我們一來一往,再度笑了。看到他將眼睛眯成一條線的笑容,這次換成我的心髒做起中級練習運動。「呼哈……哈。」胸口好痛!那感覺與其說是猛然一抽,不如說是砰然炸開。那種衝擊,就像小學體育課上打壘球時,接下參加女壘隊選手級女孩的球一樣。
    「喂,別在這邊情竇初開啊!」
    「我……我總是全彩啦!」(注:情竇初開的日語也可解釋為染上顏色)
    我將零食放回盒裏,跑進住家內部。在廚房用水浸泡點心,邊戳揉邊順便讓手冷卻。「呼~涼涼~」我討厭熱的感覺。跟夏天比起來,基本上我比較喜歡冬天。寒冷的話還滿能忍耐。
    反正最慘的情況,就是裹著棉被滾來滾去就好囉~
    洗完並甩幹水之後,我回到婆婆那邊。「喂,在滴水喔!」雖然眼睛很尖的婆婆這麼提醒,我還是毫不介意在她身邊坐下,笑容滿麵地吃著點心。
    嚼嚼嚼……洗過之後,吃起來好像咬到沒有味道的口香糖。這種零食,隻有在表層添加味道呢!
    「﹒﹒﹒﹒.﹒..﹒﹒﹒﹒.﹒﹒﹒﹒﹒﹒﹒﹒﹒﹒﹒﹒﹒﹒.﹒﹒﹒..﹒﹒﹒」
    雖然點心的味道變淡了,艾利歐特剛才那番發言卻深深地烙印在我腦海中。
    要碰觸看不見的東西,需要信念。要表達那份信念,需要「儀式與祈禱l

    我掀起日曆,「二十五」這個數字大大地躍入眼簾。
    今天是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五,準備儀式的日子。將會忙碌萬分……其實也沒有到那種程度啦!
    來解決頭痛的問題吧?好讓明天能毫無顧慮地仰望天空。
    「……喔,在~那~之~前。」我在起居室轉來轉去,操縱遙控器。
    先讓頻道固定在平常不看的新聞節目上,暫時轉著圈。「嚕啦啦~」當我充滿精神的旋轉變成「嗚噢,頭好昏……一 感受到三半規管的極限時,節日內容進入氣象報告。我一邊被不規則亂飄自作自受的眼球戲弄,一邊踩著搖搖欲墜的腳步勉強在電視機前方迫降。我橫躺著滾到地上,和耳鳴一起看著電視。
    明天的天氣預報是晴時多雲。晴跟多雲沒有顛倒過來真是太好了,雖然降雨機率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十,不過以梅雨季節來看,這樣還算是不錯的條件吧!「好~」我軟綿綿地舉起右手。「……暫時躺著也沒關係~」就像個拒絕上學的國中生,我將猶豫的原因推給三半規管,製造一張免罪符。畢竟,接下來我可是要去見向自己求婚的對象啊!
    嘮嘮叨叨、翻來覆去、剪剪指甲、整理小東西,清掃已經蒙上薄薄一層灰塵的窗簾邊緣。大約三十分鍾之後,我總算放棄繼續拖延離開家門。夾在我手臂下方的,是機身塗成黃綠色的六月二十一號。總覺得聽上去像周刊雜誌的編號。六月十七號因為在上漆時失敗了,所以今天放假。
    就和之前一樣,我跟火箭一前一後共乘愛車。我跨上在鄉間又稱作「kettaJ的腳踏車,以站立方式用力踩動踏板,朝被要放晴不放晴的雲影妝點成陰陽雙色的馬路上前進。
    住宅區位於像隻壓扁水母般向外擴散的都市區與老街之間的界線上,白天鮮有人煙。因為時值平日,小孩子的喧鬧聲也集中在小學裏,會吼叫的隻有狗。這附近住著一隻深咖啡色的狗,每當從家中敞開的窗邊瞥見人影,就會活力十足做出反應。從它還是隻小狗開始,直到逐漸長大為老狗的現在,都持續吼叫著。也許這就是它生存的意義。
    由於路上無人無車,我切入較長的直線路段,試著挑戰加速到最高速。我將力氣灌入在肌肉酸痛結束後變結實了一圈的大腿上,咻咻~讓周圍的景色往橫向延伸。逆風的風力也從電風扇的弱被切換成中。
    宛若要以全身重現我第一次見到艾利歐特時的心跳加速。
    當然,不管車輪儲存了多少圈數,我也不會飛上天空。腳踏車唰喀唰喀嘰噢嘎嘎地在地麵前進,最後終於將我送達動物與火箭的住處。
    「謝謝!」我摸著腳踏車的手把,對服役近十年的它表達謝意。車資以下次替輪胎灌氣來支付就行了嗎?再附加替車體打蠟的服務好了。
    我鬆開綁住火箭的繩索,用右手盡可能舉到最高點。我想起從前曾以單手拿著客機模型在空中飛行,還在房間裏四處亂跑的回憶。比起當時,這個火箭是否能更接近天空?飛向仿佛隻要伸手就能觸及的天空、白雲、太陽。
    好了,走吧。
    在操場上用水管灑著水,好抑製塵土的中年人一名,發現。
    我靠近今天依舊身為孤獨火箭中年人的山本同學,揚起一隻手打招呼:
    「嗨~周五郎(注:日本小說家山本周五郎(一九○三~一九六七))」
    對我產生反應時,首先他一定會嚇得厲害,還會發抖。我想我應該沒活得那麼神出鬼沒才對。反倒是孩提時的山本同學,似乎真的很難讓人留下印象。
    「你在說那個山本喔……不如說,你也該丟下山本了吧。」
    「是嗎?」退退退,我倒退著拉開距離。「你對丟下的解釋太過物理了!算了,山本就山本吧……所以,拜托你別逃開。」「是嗎?」沙沙沙,我重新蹭著地麵前進。
    我與山本同學麵對麵地互望。我總覺得無法坦率地開口,換句話說,解決辦法就是改成拐彎抹角地說話囉?嗯~嗯!
    「呃……噢,那……你是來發射火箭?」
    他伸出食指指著我抱在胸前的火箭,目光還四處飄移。
    那模樣宛如即將被抓來吃掉的獵物。
    「對啊,順便來拒絕。」
    「咦?」
    望著對方慌亂的樣子,自己就能夠平靜下來,真不可思議!就跟天秤一樣。
    最重要的是,既然對方處於情緒不安定的狀態,這不就是調侃他的大好良機?怎麼能跟他一起讓心兒怦怦跳個不停?
    「不,那個啊……關於我之前所說的……雖然我也不願你將那件事完全拋到腦後,但我有點
    太激動了,還是唐突什麼的……怎麼說,真抱歉。」
    「嗯~我也沒特別覺得不舒服。不過我要拒絕。」
    山本同學的兩眼正往壘包外側移動,打算盜壘,可是反而被我的牽製球從正麵推回到固定的位置。
    「你說拒絕,那個……等等。讓我說說來龍去脈。」慌張!
    「可以啊,請務必讓我聽聽,但我要拒絕。」微笑!
    雖然有些退縮,山本同學仍放開水管,擺出真正感到難為情的態度。他的腳、手以及重點所在的頭都毫無統一性地亂轉,活像個彈簧纏在一起的玩具。
    「我從小就喜歡你了。」
    「謝謝。」就說會讓人害羞啊!尤其是像這樣聽別人重提往事的話。
    「不,那個……事情就隻是這樣。」
    他撿起水管,自暴自棄般地往操場亂灑水:
    「我辭掉工作後回到鎮上,因為無事可做,整天遊手好閑,就在車站前看到騎著腳踏車經過的你。因為你就跟小時候一樣,非常開心地騎著腳踏車來來去去,該怎麼說,我的目光……對,還有內心再次被你奪走了,就這樣。」
    既然有可能輸給害羞感,那打從一開始就別追加會讓人不好意思的形容嘛!
    他說我好像很開心,似乎是因為我有張看起來總是帶著笑容的臉龐。這可能是原因。
    我騎著腳踏車時,幾乎都想像著食物什麼的,好逃避自己缺乏體力的現實。
    「回來之後,還留在故鄉的昔日朋友隻剩下藤和你一個。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啦……除了戀愛感情之外,我還抱著想與人交流的心情。」
    「……………………………………」因為難以評論,我僅是繼續保持曖昧的微笑。
    「嗯,對了……假設對象不是我,即使是艾利歐特也好,你有打算跟其他家夥結婚嗎?」
    「不,沒有,完全沒有。」
    我盡可能輕快地否定,山本同學眼睛下方浮現微微的失望之色:
    「真可惜,你還那麼……呃……漂亮。」
    「嗬嗬嗬,人家還年輕,不想被固定的對象綁住啊!」
    「小時候,你明明滿腦子隻有艾利歐特。」
    「先別開玩笑。」「嗯。」「我跟女兒,現在還加上侄子一起生活,這樣就足夠了。喜歡上誰,或是讓誰喜歡自己……對啊,如果要說的話,我每天都從家人那邊得到充足的幸福點數。在我的家人裏,現在不需要丈夫。」
    由我和真真來擔任艾莉歐的監護人。這種關係,我沒想到自己還挺中意:
    「我也沒和艾利歐特結婚,我想這一輩子就堅持獨身吧。」
    「是嗎……嗯。」
    他把水管前端舉向天空,製造水的彩虹。
    山本同學露出宛如用重物將感情的四角全部壓住的平穩表情,輕輕一笑:
    「我明白了。也許我是因為很久沒跟你說話,有些失控罷了。」
    「隻憑著『有些』就對人生大事做出決斷,你學到了輕率的生活方式耶!」
    「平常的我更穩重啦,畢竟都已經四十歲了。連蹦蹦跳跳的力氣都沒了,這麼形容比較正確嗎?」咦,我幾乎天天都在家裏蹦蹦跳跳啊!這代表我其實還沒滿四十歲嗎?
    四舍五入之後……是零歲。換句話說,我跟真真、艾莉歐同年齡。雖然身為母女卻是同學。明明沒有科幻要素介入,萬一演變成那種狀況,各種設定將會主崩瓦解吧。
    不,我要是講出這種話,大概又會被真真冷眼相待。哎呀~
    「你成長為懂事的大人了,山本同學。」
    「不,老實說我沒怎麼放棄。」
    「很遺憾,我是死火山。」
    「總之,先從朋友開始如何?」
    「咦?我們打從一開始不就是朋友了?」
    我裝傻地說,「話是沒錯。」山本同學刻意地睜大雙眼。
    「你要發射火箭吧?東西借我。」
    「謝謝。明天是正式登場,我想進行最後的檢查。」
    「正式登場?」即使他的雙眼疑惑地搖曳著,山本同學仍接過火箭。
    「我說過了吧,我要打倒外星人。」
    r {升著PE火箭頭?」
    「希望你可以幫忙,畢竟你不也受過田村婆婆照顧嗎?」
    「也是啦!就是因為去了雜貨店,我才能認識藤和你。」
    或許這次是對發言內容沒有自覺,山本同學的皮膚並未啟動紅薑的產線。
    「你說要我幫忙,具體上是要做些什麼?發射火箭嗎?」
    他用漏鬥將水注入火箭內,同時以不感興趣的社交辭令風格提問。
    「就如同你所說的一樣。」我告訴他日程與地點。
    「嗯,這就是你要拜托我的工作?」
    「答對了。準備的如何?」
    「完成了。因為是你拜托的,我拚命地加油。」
    他又若無其事、毫不害臊地刺激著別人心中柔軟的部分。嗚,雞皮疙瘩冒起來了。
    山本同學的視線從火箭上移開,先轉頭觀察周圍之後才看了我一眼:
    「換個話題,你的女兒身高真驚人。」
    「咦?」
    「我看有超過一百八吧?你煮的飯,有那麼好吃嗎?」
    山本同學提出「女兒」的話題,希望身為「母親」的我回答……唔嗯?
    我雙手抱胸,在腦海中組裝艾莉歐的等身大模型。用噴槍大略上色……好,完成了。接著,來稍微思考一下吧。
    「藤和,有什麼不對嗎?」我先忽略身為疑問根源的山本同學。
    剛剛那番話,到底在講什麼?艾莉歐有哪裏可以找出一百八這個數字……三圍嗎?不管是哪裏,隻要塞進全身模型裏,也未免有些太奇形怪狀了。是合計的數值嗎?如果山本同學知道她的三圍加起來是多少,此時就該上演「警察伯伯出動!」的戲碼了。
    那麼,是IQ?戰鬥力?周波數?無論哪個是正確答案都太驚人了,mydaughter!
    嗯……差不多該放棄逃避現實了,山本同學一開始就已將答案講出口。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如此一來,現在就輪到「他究竟在指誰?」這個疑問緊急迫降……啊?我的身邊就有一名符合者。
    年齡跟我的女兒差不多,又擁有那種程度身高的女性,我想全鎮上隻有那孩子一個人。
    「山本同學。」
    「對,我是山本,那是我的綽號。所以,什麼事?」
    「你誤會了。」
    「啥?」他的手一歪,大量的水灑在土壤上。
    「她不是我的女兒。」
    我們家的小艾莉不是白色丸子,而是棉被卷女啊!
    山本同學的眼睛縮成一個點,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與其他的點連成線:
    「咦……啊?那是她沒錯吧?在日式點心店工作,打扮奇異的女高中生。」
    「那是我店裏的認真職員。」
    「我聽說過啊,你女兒是穿著奇裝異服在鎮上走動的女孩。」嗯,沒錯!
    「這描述確實符合她的特征,直到四月為止。」
    「四月?」
    「對了,你好像說過你是五月才回來?那在鎮上應該看不到棉被艾莉歐了。」
    「真……真的嗎?不是?」「嗯。」「……話說回來,我就在想那個女高中生的身高怎麼沒被當成特征……一般來說,會先列出那一點才對。我是有覺得奇怪啦,畢竟她和你們兩個長得都不像。」
    嗯,的確不像。前川妹妹好像說過,她跟雙親也長得不太像。呃~這和我沒啥關係啦!
    「你還真是個一廂情願的人。」
    「就是說啊……不過也難怪我會誤解吧?若要宣稱穿著吐星先生布偶裝大搖大擺走在鎮上的女孩子並不奇怪,我這四十年的生涯就等於是一直在追逐虛構背影而活啊!」
    這個山本,到底把我家女兒當成什麼樣的女孩啊?
    「那你的女兒……現在打扮成什麼樣子?」
    「超~普通的可愛服裝啊!我家的女兒可是日新月異喔!」至於進步的方向姑且不論。
    超感謝真真的啦!下次,我得在他臉上親一個作為謝禮。
    「……我可是為了讓你的女兒看到,才在這裏發射火箭耶!」
    垂頭喪氣的山本同學,揭露他寄托在寶特瓶火箭上的願望:
    「為了要尋找一個能夠從那間日式點心店正麵看見發射軌道,還能發射火箭的廣場,我才選中此處。」
    「這樣啊!為什麼?」
    「我聽說她對宇宙感興趣,心想這樣也許她會上鉤。」
    「啊,也是針對我的計劃之一?」話一說完之後,我漸漸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我的感覺是不是麻痹了?
    「對。 」
    「你耳朵上的標示牌也是嗎?」
    「我猜她可能會喜歡cattle mutilation之類的玩意兒,加上這附近也有牛。」
    「原來如此。順便一提,我喜歡牛舌。」
    「那家夥是乳牛啦……」
    水管從手中滑落,山本同學挫折得看起來隨時會倒下來兩手撐地,勉勉強強繼續與我一問一答。
    沒想到真真剝掉艾莉歐的棉被一事,影響力居然會遍及這種地方。不愧是第二集,就因為有第一集作為基礎,才能……奇怪,我在說什麼?
    「有什麼關係?托發射火箭的福,我跟山本同學才能重逢啊!」
    「呃,是沒錯啦!」
    或許是受到的衝擊太大,難得我特地講出難為情的台詞,山本同學卻沒有太明顯的反應。他一定會等到兩人道別踏上歸程,回家泡進浴缸裏時才會開始掙紮激動吧。
    「不過剩下來的那些火箭,全都要白費了?」
    山本同學瞪視著操場角落一間看似小倉庫的建築物。
    「那邊有堆積如山的寶特瓶火箭。因為想找個藉口跟她培養感情,我拜托了你說的別人製作了大量的火箭。甚至還付了打工酬勞……這下子那裏與其說是倉庫,不如說是墳場啦!」
    「……………………………………………………」
    大量的火箭……這不是剛好嗎?
    宛如蝗蟲大軍。
    宛如旅鴿遮蔽天空。
    儀式就是要虛張聲勢,大張旗鼓。
    艾利歐特不知何時送出的電波撼動我的腦袋,讓臉頰的肌肉適度鬆弛下來:
    「山本同學。」
    「啊?嗯,我是山本!嗚嘿嘿!」現在可不是自暴自棄的時機啊!
    真沒辦法。我垂下蜘蛛絲將他吊起:
    「火箭的發射台是不是也有很多個?」
    「咦?嗯。因為我整組整組的買下製作套件……很傷荷包啊!」
    「是嗎?對我來說,你果然是最好最棒的骨牌。」
    我向為我的命運補上一把力的老友露出微笑。
    看著山本同學不僅是臉,就連脖子都染成一片通紅,我決定往後要繼續對自己的美貌得意忘形。棒極了!目標是十年後成為五十歲的落差萌角!
    當天傍晚過後,玄關的歡迎陣仗比平常多了六成,非常熱鬧。
    「歡迎回家。」總共四名少年少女從二樓魚貫而下,排成一列向我打招呼。看到艾莉歐與同年齡女孩站在一起,讓女女兩眼含淚……就像這樣?
    「你們是真真的朋友……」話講到一半,驚訝令我閉上嘴巴……嗯嗯?
    「啊!」我與最左邊的女孩目光相對,雙方都察覺到我們並非首度見麵。
    或者該說,四個人都是我認識的臉孔。
    「是幼咪咪老師。」「幼咪咪老師?」「幼……幼咪咪老師。」「……………………﹒」
    從左邊依序算起,是臉頰軟綿綿妹妹、被誤認為我女兒的高個子、慌慌張張理解氣氛的女兒,以及臉頰微妙地扭曲、不發一語的侄子。三人的視線都斜眼集中在侄子身上。
    「表哥,你不說嗎?」艾莉歐一派理所當然地詢問真真。幹得好,艾莉歐,不帶惡意地將真真逼上絕路吧。果然,他以看來一肚子反感,卻又無法完全無視的態度開口說道:
    「女女姑姑不就是女女姑姑嗎?」
    「真真像個『即使展現出怪異一麵卻依舊擁有世界級重要性的女主角暴露於奇異視線下,仍堅持隻視對方為一名普通女孩來接納並肯定她的主角』那般,自以為講了句好台詞,似乎心滿意足。」「女女姑姑一口氣流暢地講完第三人稱風格的旁白,似乎很得意。」「真真語帶挖苦地反擊,卻自認講得不怎麼樣在傷腦筋。」「女女姑姑差不多開始察覺,這場旁白對戰無聊到極點。」「那麼該停止了。」嗯嗯,我縮著下巴。至於真真則是歎口氣按壓住額頭,喃喃地說聲「我累了J
    站在一旁觀賞過藤和家這場與平常無異的唇槍舌戰後,臉頰軟綿綿阿美(暫定)驚訝得目瞪口呆。「嗚哇~你們的舌頭都動得好快喔~」她佩服的地方似乎微妙地偏移到其他重點上。她身旁的前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呀~」引起臉頰妹的憤怒。好一個令人莞爾的情境,感覺就像多了些女……不對,是姊妹!(我睜大雙眼全力斷言。)
    「被四名美少女包圍,真真幸福到了極點~」「究竟要用幾進位法來計算,才能在這狀況下得出那個數字?」「你在害羞嗎?」「請你多少也覺得羞恥一下。」
    「啊,那……」我正無言地向態度帶刺的真真發出歎息時,艾莉歐慌慌張張地展開行動。或許是這孩子長期過著與他人斷絕往來的生活,她已忘記何謂能夠展開行動的情勢或說是時機。也可以說,她不敢主動出擊。當我有些認真地做著檢討,艾莉歐光著腳走下玄關。「啊,慢著!」她還無視於真真的阻止,繞到我背後。
    「扣掉我,媽媽……」艾莉歐推推我的背,以交換形式讓我加入列隊。「呃,這樣就是三個……美少女。數字吻合。」她豎起三根手指,嫣然微笑。「小艾莉……」真是太為媽媽著想了!沒當上偉人或有錢人也沒關係,隻要成長為懂得體貼心的孩子就夠了。雖然我好像有,又好像沒這麼期待過,嗯,不過她是個好孩子。雖然從旁看來,這個行動也算得上是種嘲諷啦!
    「我是受到女兒認可的『美﹒少﹒女』,請多多~指教!」
    我請左右的鄰居與我握手。前川與軟綿綿阿美露出「啊~……算了,也好」這種散發出妥協的笑容,握住我的手。另一方麵,真真雖然眯起眼睛將無法認同的複雜情緒藏在眼皮底下,基本上還是伸出了手。因此我握著他的手將人使勁拉過來,試著用嘴唇在他脖子上咬呀咬。哎呀~前後文不連︴貫!
    「噫呀嗚!」就像在路上碰到殺人狂般,真真在恐懼的衝擊下兩腳一滑,像小狗的腳似地慌亂踢著地板,一屁股跌坐在地。後腦勺也重重撞上牆壁。
    啊~爽快多了。真真的反應就是該有點誇張才對!
    「前川,來一下~來一下。」「是?」既然回家的問候已告一段落,我招手呼喚正滿臉興味津津俯視著真真的前川。跟以前一樣,當這種活像條山藥的縱長女孩靠過來,讓人忍不住想退縮的壓迫感就會從上方蓋過來。「耳朵借我一下。」光是要求她彎下腰,上空仿佛有怪鳥飛過的存在感就蠢蠢欲動著。
    我將嘴巴湊近前川耳邊。「要是你咬我的耳垂,我可是會把你打飛出去喔!」唔,難道她有超能力?
    「前川,聽說你在製作寶特瓶火箭?」
    「呃,是的。你真清楚。你認識那個大叔嗎?」
    「大人的橫向連結是很寬廣的啊!由於垂直方向的代溝太深,自然而然地隻有橫向關係會逐漸肥大,出社會之後就會麵臨這種悲傷的現實,哭泣!」
    「不過在我打工的地方,與店長之間的代溝與門檻都太低,所有職員都跳了過去。」
    「那是站在與店員同樣的視點上,深入現場型的店長啦!」「根本沒~有~深~入吧。你是以什麼工作態度說出那番話的啊?」「討厭啦~前川妹妹不可以生氣~難得可愛的製服扮演那麼適合你,應該笑得特別燦爛才是。」「我就說那不是在扮演了,店長。其實你不隻是藤和的母親,也是轉學生的母親嗎?」「其實艾莉歐跟真真是兄妹,我則是年齡有一點點差距的姊姊,這種說法正傳得甚囂塵上,主要是在我腦袋裏。」「囉唆~夠了,麻煩講重點吧。」「火箭的材料還有剩嗎?」「嗯,還有啊!」「也有寶特瓶?」「數量還夠。東西之前我趁資源回收時要來。」「那麼,今晚讓艾莉歐與真真也做做看。明天就要發射了。」「咦?今晚?」「如果拖得太晚,你可以住下來。」「噢……」
    「好~談妥了!」我把臉龐從她耳邊移開,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
    發生什麼事了?雖然疑惑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但我揮灑著笑容要他們別太在意。然後,我的腳跟再次套進原本正要脫掉的鞋裏,做了個類似軍人的敬禮動作。
    「我要再出門一趟囉!」
    「咦?去哪裏?」真真從掙紮痛苦中獲得解放,提出問題。
    「秘﹒密。」我嘟起嘴唇。這就叫作簡潔明了嗎?好像有點不對。
    「為什麼你要特地換成令人火大的講法?」
    「至於晚餐,對了,就由你們四個來做做看如何?冰箱裏的材料可以隨你們使用。」
    雖然我不記得裏麵放了什麼東西。反正冰箱又不是拿來當CD架用的,應該隻存放著能吃的東西吧。艾莉歐隻會做火腿三明治,不過既然有其他兩位女孩在場,料理的花朵一定會在餐桌上繽紛綻放。
    「料……料理嗎?」臉頰妹妹困惑地反應道。
    「是狙擊意中男性的大好機會喔!」我豎起大拇指超級隨便地煽動她。
    「噫!」臉頰妹妹誇張地縮起肩膀,視線四處彷徨。嗬嗬嗬,不過我可沒看漏。她的眼神有一瞬間斜眼瞟到真真身上。
    「說什麼男性,現場不是隻有我一個男的嗎?」
    真真相當悠哉挑起毛病。他是大方?還是遲鈍?平常明明是個滿腦子都是「好想跟女孩子打情罵俏啊~」這類想像的男高中生,或許他是因為不習慣站在實踐的角度,無法產生真實感?像哥哥,可是對一見鍾情的女孩做出幾乎算是跟蹤狂的舉動耶!而且還對同一個人告白過五次,被甩掉四次。大嫂都不會覺得惡心嗎?
    「對呀,隻有真真一個。」
    「就是說啊……呃,咦?」他的聲音拉高,凝視著臉頰妹妹的側臉。
    總算察覺到了?他們兩人還舉行了視線交換大會。
    艾莉歐愣愣地站在視線中間,一副「這話題和我無關吧~?」的模樣。我還以為她跟真真挺親近的,那是仰慕保護者的心情嗎?
    唔~嗯,我好像隻是種下了混亂的種子。那就來不負責任的逃跑吧。
    順便期待著當我回來時,他們的人際關係會染上何種色彩。
    「我也要回家一趟,馬上就會回來。」前川穿上鞋子。
    「是啊,走吧~前川妹妹。」
    「啊……媽媽,慢走。」
    「嗯,我出門了。」我從來沒想過,聽到艾莉歐打招呼會再度變回一般狀況。
    我細細品嚐著這份有彈性的幸福,和前川一起走出玄關。外麵是一片受雲層遮蔽的昏暗天色,小小的夕陽躲在雲的縫隙間點亮光芒,將站在遠方的人染成了剪影。黃昏時分來臨。
    小時候,如果到了這時間還沒有回家,爸媽就會生氣。我們家的門禁比較早,就算是跟朋友們一起玩耍,我也很少親眼看到大家散會的狀況。
    隻有一次,我不顧門禁在朋友家玩到傍晚結束的時刻,當時母親為了接我特地登門拜訪,我還記得不知為何覺得很丟臉。我低著頭,由母親拉著手一起走在黃昏的歸途上。雖然她沒有生氣,但看起來似乎有點寂寞。
    母親已經不在了,也不曾看過孫女的長相。
    「做火箭要用來幹什麼?」前川凝視著柔和的夕陽開口。
    用來打倒啊!我吞下這句話抬頭仰望天空:
    「當然,是要發射囉!帶著祈禱。」
    即使一抬頭就在眼前……
    伸出手卻無法觸及,極為遙遠。
    飛往觀念的宇宙。

    一入夜之後,田村商店內的黑暗就越發成群結隊。
    暴露在冰冷空氣裏的眼皮微弱地痙攣著,誘發睡意。我打了一個哈欠。
    走進店內後,我還是在入口等待著。然後省略掉大致上都不會出現的迎接場麵,自己前往內部的住家。我打開走廊上的拉門,闖入婆婆的寢室:
    「晚安,婆婆。感覺如何?」
    光溜溜的電燈泡亮晃晃地映照室內,跟走廊的昏暗相比之下,室內簡直亮得不自然。然而婆婆會用棉被蓋住全身,所以也沒什麼關係。
    「哼,如果好的話就不會鬱悶地躺著,早就開開心心去健行囉!」
    婆婆以與鬧別扭小孩相同的帶刺口氣,拋出問候兼回應。棉被緩緩掀開,她露出半張臉。或許是今天的狀況稍微好一點,她親手拿起枕邊的老花眼鏡:
    「這麼晚跑來是怎麼回事,隻不過是個小鬼,別想裝大人啊!」
    「婆婆,其實我已經是大人了。」
    我在被窩的左側坐下,反駁婆婆的斥責。
    「哦~哪裏是大人?」那挑釁的口吻聽起來很年輕。
    「比方說內在。」
    「你啊,去找人解剖看看。」
    「不然就是胸部!」
    「我海扁你一頓喔,死小鬼!」
    這聲低沉的厲喝聲,仿佛會伴隨挖人眼珠之類的行徑,讓人不敢相信她會對著一直當成小孩疼愛的對手講出來。
    咦,婆婆還在介意自己的發育不良嗎?
    唔唔唔,我有種預感,在落差萌角候選人將會出現對手。
    「簡單來說,就隻有外表吧。」
    「哇~居然直接說出不能點破的事實!」
    「外表是大人,頭腦是小孩。嗚哈,最糟糕的組合!」
    婆婆吞下以愉快、痛快成分凝固而成的藥丸,相隔好久才能如此大笑一場,她張開大嘴的樣子,讓我產生難以忍受的安心感。最近,不斷喪失的感覺滲進內心深處,形成一層發熱的薄膜。我的心靈戰戰兢兢地觸摸那個如吊床般搖動不穩的物體,輕輕地敲了敲,想要確認「能支撐到什麼時候?」沒有回應。
    「嗨……咻!」婆婆擺出很像手軟的伏地挺身的姿勢,找到法子試圖起身。「沒關係啦,躺著就好。我馬上就走了。」
    「別吵,我想坐起來啊!」婆婆粗魯地回答,摺疊拖著的雙腿跪坐起來。
    她緩緩地吐著氣,仿佛在確認上半身是否會損壞,然後謹慎地挺直腰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在發抖,手肘似乎隨時都會彎曲。
    婆婆麵帶苦悶地完全挺直背脊,就像在逃避從體內深處湧出的痛苦般,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用鼻子「哼」了一聲。接著吸吸鼻子。
    「的確,你隻有身體變大而已。」這話不帶任何感慨,隻是對事實的敘述。
    「我覺得婆婆好像變矮了。」
    「當然囉!既然你會長大,大人就會變小啊!」
    「嗯……」
    「還有,我比六十年前測量時縮小了三公分。到底是凹到哪裏去了?」她往出乎我預料的方向認真地表露憤慨。那種生氣方式,就像是要把點心特地冰起來期待隔天早晨享用,卻被家中哪個人捷足先登時一樣。
    「真是的,外星人是不是會吸走別人的身高啊?」
    外星人,這個名詞令我的眉毛與臉頰出現敏感的反應。
    對婆婆來說,壞事都出自外星人之手。
    如果換成別人的說法,或許可以稱之為「命運]還有,「放棄l
    「艾莉歐表現如何?有幫上忙嗎?」我掌握船舵,不讓話題開往那個方向。
    「你到底有多寵那孩子?真是個溺愛小孩的母親!」
    她是在教導我,麵對問題時就用辱罵來回應嗎~……呃,也沒什麼關係吧。症結點隻在於婆婆沒按照順序的回應問題而已。
    「讓一個連接待顧客都做不好的家夥站櫃台,我本人都不禁懷疑我身為經營者的心髒究竟有多大顆!」
    「真的耶!」
    「她是你派來的吧。那孩子接下來大概會在各個方麵嚐到苦頭。」
    「是啊!」
    「讓她學習你的神經大條吧。隻要那樣,就能稍微與苦難對抗。」
    婆婆用眼神追逐著往電燈泡飛去的小蟲。我也跟著抬頭看向天花板,然而此時已無法判斷小蟲飛往何處了。
    我先等待婆婆的視線回到水平線,才開始切入主題。
    啊啊,我總是把重要之事不斷往後拖延,真是個差勁的習慣:
    「婆婆。」
    「什麼事,小鬼歐巴桑。」我扁你喔!
    「明天有空嗎?」
    「我不要,有夠麻煩。」
    「……………………………………………………」
    「……幹嘛露出那種快哭的表情。啊~真囉唆!我是騙你的~騙你的,有空啦~有空。居然問我這種整天都在睡的人有沒有空,聽起來很像是奚落嘛!所以,有什麼事嗎?」
    「嗯。」我端正姿勢。我挺身正坐,撥齊亂七八糟散在肩頭的發絲,一本正經地問:
    「明天要不要去海邊?」
    「啥?海水浴?那種惡魔的行徑,不行~不行。」
    就像毫無商量餘地一般,她左右搖晃皮膚與骨頭,拒絕外出遊覽。
    「事到如今,我哪還能去什麼海邊。」
    「為什麼?」
    「你應該懂吧?」
    「身體的關係?」
    「笨~蛋!我是對身材曲線沒自信啊!」
    「不要滿腦子想這些色情話題啊,你這個茶褐色!」
    「哼,你這個紫色隻不過是脂肪稍微厚了點,可別太得意忘形!」
    哼哼哼!我們很無謂地以眼神互相抗衡。話說回來,艾莉歐的胸部成長到什麼程度了?
    「基本上,我馬上就會被帶離這個世界,無論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婆婆輕易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那並非失言。
    因為,她一直都是這種態度。
    所以我才會從二十八年前就開始思考,走到這一步。
    無論是思慮不周或什麼都好。我宛如在水中掙紮般,大幅揮動雙手:
    「隻要陪我一天就好了,拜托啦!」
    我千拜托萬拜托,獻上我的祈禱。
    到此為止,我以行動編織的線已瀕臨強度的極限。
    接下來,是否能支撐到最後?這點不會受到人力的幹涉。
    我向著天命以外的某種存在祈禱著。
    終於,一句嶄新的懷舊話語悄然出現。
    「那種講法真讓人懷念!」
    「咦?」
    「章二要約喜歡的女孩約會時,總是那樣說吧。隻要一天……隻要一天就好。等到約會結束之後,那孩子不就會一臉若無其事地問對方能不能再約她嗎?他還說今天的約會已經在今天結束了,下次就來進行那時候的約會吧。真是傻瓜!」
    婆婆望向牆壁外、望向鎮外,宛如在嘲笑哥哥那張傻臉般眺望著遠方。
    同時,她帶著沉靜的、仿佛在享受徐徐海風的平靜表情露出微笑。
    「婆婆怎麼都知道?」我抬起頭,驚訝地開口問。
    「是你跑來這裏,把所有事情告訴我的吧。」
    「啊,是那樣沒錯。婆婆記得真清楚。」
    「當然囉!因為那是你講過的話。」
    當婆婆如此斷言,那麵有病容的雙頰似乎抹上了一點色彩:
    「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我陪你就是了。幹脆讓商店休息一天,臨時公休。」
    「……好!謝謝婆婆,答應我的任性要求。」
    「你平常就非常任性,要道謝的話可是會講到喉嚨沙啞。把那種話一一說出口的舉動可以省省了。」
    「好,該回家囉~!」我充滿精神地站起身。
    「哦~回去……回去。我超想睡。」噓噓,婆婆做出趕人的動作。
    「明天我會來接你。不要睡過頭,先準備好喔!」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才不要遲到呢!」
    「唷~唷~的。」就算我胡鬧,婆婆也不會敲我的頭。現在這樣就好。
    我回頭一看,才發現拉門一直都開著。
    「女女。」今天過來之後,婆婆第一次呼喚我的名字。
    我站在走廊上回過頭,隻見婆婆還氣喘籲籲的抖著背屈身坐在那兒: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點,你現在可是個母親。」
    「嗯,謝謝。明天見。」
    我深深低頭行禮,才關上拉門:
    「……呼~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就像是在模仿婆婆似的,吐出肺裏所有的空氣。
    我將額頭頂在拉門上,緊閉雙眼。腦海中一點一滴複蘇的回憶,以十六色彩繪黑暗。
    小女孩抱著零食衝過去的幻聽,在走廊的後方回響。
    給我等著,外星人。
    即使沒有任何人看得見你,火箭也隻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往前突進。

    「鼓足幹勁在被窩裏掙紮到淩晨的結果,就是我睡過頭了。」
    聽著我大搖大擺地報告,婆婆並未露出失望之色,仿佛在說「我習慣了l
    「是~嗎……是~嗎?原來你從以前就是大人了。從三歲開始就完全沒變過。」
    「哩小哩小—」
    「隻有不找藉口這點,我就承認你的成長吧。好啦,不是要去海邊?帶我去。」
    按照約定,婆婆換上外出服而非睡衣,坐在棉被上對我伸出手。我有如要檢查車票般接過她的手握住,然後背起她。今天也很輕。接下來還是會很輕。因為我已經變成大人……成了四十歲。嗚啊!
    「哦~哦~很喘喔!」婆婆嘲笑著我那不停上下起伏的肩膀。
    「因為我使出全力踩腳踏車。膝蓋……有點在啃笑菇。」
    「小時候整天亂跑也都沒事,隻有這方麵裝得很老成,真受不了!」
    雖然我不確定這句台詞何處帶著值得高興的內容,婆婆的口氣卻莫名地開心。茫然地看著電視時,若發現從前認識的人長大了還出現在電視上,人們就會忍不住露出笑容。最近跟婆婆說話時,我常常會產生這種印象。
    我穿越店門來到外頭。對我來說,這棟房屋的出入口果然不是住家那邊,是店麵這邊。至於婆婆針對這份堅持的感想,隻有淺淺的呼吸而已。
    戶外正如天氣預報般,一大早就有道淺灰色的雲層覆蓋著天空。如果到達海邊時可以放晴就太好了。我不抱期待地如此希望。
    「跟以前的腳踏車不一樣呢!」婆婆望著停靠的腳踏車說道。
    「一直騎到高中時代的那台車,在我忙著追艾利歐特時就壞了。」
    「喔!」也不知怎地,婆婆沒好氣地別開臉。
    我讓婆婆坐在行李架上,讓她的雙手抱住我的腰,並用毛巾輕輕綁住交錯的手腕……原本預定要這麼做,婆婆卻表示:「不必,我坐在車籃裏。」我在雙重意義上感到困惑:
    「把邀請對象當成貨物對待,好像有點……」而且火箭正乘坐在車籃裏。
    「囉唆!被綁著手運送,簡直就像被逮捕似的,我才不要。」
    「好啦,讓我坐進去。」她如此宣言,在我身後催促著。即使複雜的情緒像痰一般糾纏著我的喉嚨,我仍依言將婆婆放入車籃裏。
    擁有透明藍機體的寶特瓶火箭六月十七號則改坐行李架,由我以原本作為其他用途的毛巾捆緊。雖然覺得上次試射過的二十一號成品外表比較漂亮,不過我反倒選擇了這一具。原因在於,出門前電視上播出的占卜單元說今天的幸運色是藍色。我心想,如果要補強祈禱這種不確定的行動,還是要靠缺乏根據的占卜會比較好吧?
    「坐起來感覺如何?」
    「比想像中還糟糕。因為屁股沒什麼肉,尾椎痛到不行。」
    「還是坐後麵吧?」
    「我不要。」
    婆婆就像個耍賴的小孩般甩著頭與今天沒束起的長發,拒絕更換座位。她也沒提到寶特瓶火箭,隻是一貫保持「快點完事」的態度。
    我先確認一人及一具火箭都已坐好,最後才以司機的身分跨上腳踏車駕駛座。我踢了一下後方煞車,緩緩取得平衡,同時讓車輪開始轉動。
    「你有和爺爺一起去過海邊嗎?」
    「夏天倒是有去附近河川遊泳過。我記得應該是有個小鬼溺水,我隻好迫不得已跳下橋。當時不僅沒有手機,周圍也沒多少住家,沒空在那邊慢吞吞地救人。一個弄不好連我也會淹死,真是給人惹麻煩!」
    「嗯~婆婆傲的程度也相當棘手耶!」
    「你在說什麼啊?真是的!嗚喔喔!」每當車籃搖晃,婆婆就會出現如反胃般的反應,接著不斷抱怨「屁股好痛℉她仿佛在表示如果不開口說些什麼,這狀況實在很丟臉。我們逐漸駛入會有其他路人經過的道路,或許她是在跟此一事實帶來的抵抗感戰鬥。
    「話先說在前頭。」婆婆的發言混在順風裏,往後方流動。
    「什麼事?」
    「我可沒有準備泳裝。」
    因為大人很狡猾,我出於自衛的意義不予置評。
    我使出全力踩著踏板,任風吹散所有話語。
    每當速度往上提升,存在於童心裏、那沒有根據的確信就會複蘇。
    如果是現在,我似乎飛得起來。我一次又一次回憶著車輪在空中轉動,往空中爬升而去的樣子。

    那究竟是不是我遵守了今天的幸運色所帶來的結果?
    當我們曆經持續騎乘腳踏車一小時以上的重度勞動,到達在終點等候的沙灘時,天空似乎很識相地趕走了雲層,讓沒有雜質的陽光灑落地麵。
    仿佛有大量飛機橫越而過般,灰色的雲層被一分為二,耀眼的太陽從這段空隙中露出不容人類直視的尊貴麵孔。皮膚接觸到那道陽光,讓我感覺血流加速。
    「好熱啊~真是的,鼻子會幹掉啊!」
    長達數月都過著躲避日光生活的婆婆,將臉上的皺紋集中到鼻子附近,對著太陽大肆抱怨。她幹枯的皮膚就像是葡萄幹,看起來似乎不會繼續枯竭。
    我將腳踏車停在像座小丘般隆起的高台上,先從毛巾裏拿出火箭,然後讓婆婆脫離車籃。「那玩具是幹嘛的啊?你要拿那個來玩嗎?」直到現在,婆婆才問起帶火箭同行的意義,但我隻是隨便地扭動臉頰,擠出一個不成形的笑容敷衍過去,再度背起婆婆。我走到高台前端,在那邊讓婆婆坐下。從這個位置,應該可以一眼望見大海與天空。
    「又讓我坐在屁股會痛的地方。」婆婆嘴裏雖然喃喃抱怨著,仍然姑且先看看大海。自不見白浪平穩海麵吹來的風,當然充滿了潮水的氣息。
    質量豐富的空氣從遠方吹來,仿佛想將沙粒黏進人們的鼻孔。
    「好啦!山~本~同~學~!」我站在婆婆身旁,呼喚著應該位於從這裏看不到的山本同學。「喂{<」下方來來回回地響起踩著沙灘的聲響,最後終於傳來一聲回應。山本同學也已經相當習慣「山本」這個稱呼了,連抗議都懶得提。
    婆婆不高興地皺起滿是皺紋的眉頭,觀察事態發展。
    「這個也~麻煩你~」我輕輕將手上的寶特瓶火箭往空中高高拋去。在上升的途中,陽光穿透火箭機體後產生的藍色光線射入我的眼裏。那種光亮,與從海中抬頭往上望時能看見的光芒極為相似。對溺水者來說,那是希望與死~共存,也能讓人從痛苦中解放的光輝。跟朋友一起潛水時,因為太過執著於輸贏,我曾強烈地感受過那光芒。
    火箭往我的視線範圍外墜落而去。「接到了嗎?」「總算接到了,你也該先講一聲吧~」山本同學悠哉地抗議後,他演奏出的沙礫聲就從下方遠去。就像等泡麵泡好一樣,接下來需要等待一會兒。我毫無意義地雙手抱胸,醞釀出與大海對峙的氣氛,誇張地站立著。
    「剛才的聲音,我好像有聽過。」婆婆不太感興趣地喃喃說道。
    「是嗎?嗯,你們可能見過麵。」
    我這麼回答,宛如在山上為了享受回音而放聲大叫那樣,拉開嗓門開口發問:「可~以~了~嗎~?」
    「還~沒好喔~」臉頰軟綿綿阿美那慢吞吞的聲音傳了回來。
    「剛剛的喊聲也是。我記得最近才大吵大嚷過。」
    「婆婆認識很多人嘛!」我語畢又問:「可~以~了~嗎~?」「應該還沒好吧~」
    「章二的兒子。」可能是覺得麻煩,婆婆隻講出正確答案。
    然後「可~以~了~嗎~?」[ [j退沒有好~」這次是前川那清脆的聲音。
    「這我沒聽過。」「為了不讓婆婆覺得厭煩,我試著在婆婆的人際關係中加入新角色。」
    好啦!接下來應該是……「可~以~了~嗎~?」「已!已經好~了……」喔,我女兒。
    婆婆就像在推理「這是什麼組合?」般眯起眼睛,手肘撐在膝蓋上。「這是啥跟啥啊!」她以手掌慵懶地托著臉,以孩子般的語氣感歎事態的模糊不明。
    現場出現短暫的停頓。我凝視著湧上沙灘的海浪,回憶和家人一起前往海邊的往事,掌心因想起水母的彈性而冒出汗水。接著我想到艾莉歐從海中回來,受到警方保護那天的事。她本人與服裝都沒有任何傷痕,艾莉歐卻穿著夏季服裝泡在冬季的海中發抖。她喪失的半年記憶,讓人隻能認為她是否達成了時光旅行。接著,她將自己封閉在棉被中的半年時間,與現在靠著自己的雙腳邁進的身影,並肩站在沙灘上。
    回憶宛如海水泡沫般一一浮現,飄向比心靈水麵更高的位置逐漸消失。
    最後看到的,是我和艾利歐特在海邊初吻的畫像——我親手撕裂那一幕,笑了。
    好~~~~~~~~我踏出一步來到高台邊緣,放聲大喊。
    大海啊~分開吧!我抱著雄壯的願望吼叫著:
    「可~以~了~嗎?」
    在另一端吸了一口氣,空下一瞬間的間隔,然後——
    「┐┐已︴經~可~以~了!j]]]」
    「好~上吧~!」
    仿佛在呼應我的命令與高舉的右手,現場響起水流踢中沙灘的聲響。
    五具寶特瓶火箭並排突破重力。身為反射重點的水藉著空氣繼續噴射,讓火箭宛如在水中前進的魚群般往空中集體邁進。而一具特別顯眼的金色火箭領先了一個頭身,成為奔向天空的先鋒。
    靠著隻有太空梭幾百萬分之一的高度,以及音量光有太空梭的幾萬分之一就已達極限的燃料噴射音,無論在魄力或任何方麵都無法匹敵。
    但那飛向空中、貨真價實的火箭還是讓我們高高地抬起下巴,以目光追尋軌跡,為之興奮激動。
    無論是夢想、希望,還是祈願都收藏在那小小的機體中。
    婆婆也沒有完全落於人後,以混亂的五感追逐著火箭的軌道。我斜眼在一瞬間確認過這一點後,視線又立刻放到空中的火箭上。
    「啊!」我吐出某種近乎輕微失望的聲音。各自發射升空的火箭飛達到最高點,正要開始自由落體。
    PE火箭頭朝向地麵,火箭這回一個接著一個飛了過來。它們仿佛在效法海水潮來潮去的幹脆,回程時並未抵抗重力,從視線範圍內消失而去。
    「嗚︴不過,還沒完呢!」
    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婆婆也一樣,現在不是一臉茫然的時候!
    雖然我覺得中間相隔了一會兒,但時間實際上卻是以秒計算,第二波發射跟著向上飛舞,再度妝點天空。這是寶特瓶火箭第二小隊邁向空中的行軍。
    給人樸實印象的黑色火箭比其他同伴慢了一步,而且軌道完全不安定。雖然它翻滾著隨性飛行的身影看來最為舒暢,不過製作者到底是誰啊?真是不靈巧的家夥!
    「婆婆,你有認真在看吧?很好~很好!」
    「喂,這個……」
    「啊!下一批來了!」
    第三小隊,擔任中堅的五具火箭毫無猶豫地啟動,描繪出五種軌跡。
    「啊,你看~你看!我的六月十七號,飛得很棒!」
    我搖著婆婆的肩膀,並指出直直跑在最前方的透明藍。婆婆愣愣地張開嘴巴,隻能發出「啊啊」的回應。「真無聊~!」我笑著帶過。
    也許燃料受到幸運色的加持,我的火箭在第三批集團裏衝出最長距離,在空中刻下了紀錄。接著它在最高點翻轉機尾,從機頭往下墜落。我還在不舍那份浮遊感而咬緊牙關,當事機卻幹脆俐落地演出落往地上的引退儀式。那是否就是極限?有沒有產生什麼遺憾?它仿佛是在嘲笑如此擔心的我,轉瞬間消失無蹤。
    這狀況與艾利歐特毫無聯絡就突然消失時的情境重疊,我心中有什麼扭曲了。
    「艾利歐特是大笨蛋~!」我忍不住放聲大吼,藉著怒罵取回內心的平靜。
    然後,以寶特瓶火箭來說,這恐怕是最後的第四批。
    火箭群一起飛去,仿佛這不是工作而是它們生存的意義。
    引人注目的是飛在距離大海最近的位置上,猛一看不像寶特瓶的物體。
    在外型上,包括附屬配件在內,都很講究的變更成魚形設計。它筆直地朝太陽飛去,如同空魚般的純白機體再配上速度,在半空中描繪出一條白線。
    雖然飛行距離絕不是最長,那身影卻比其他火箭更能讓觀眾浮現出形象,比其他任何火箭更活生生地在空中奔馳。
    宛如燃盡生命往下墜落的空魚,希望務必能有哪個人接住它。
    「女女。」「啊,等一下。最後還有的……」「啥?」
    儀式的重點。我迫不及待,置身於一秒感覺起來像一分鍾那般漫長的濃縮時間中:
    「來了!」
    仿佛要突破視野,那東西從地下飛往地上,從地上飛往空中,接著朝向上空。
    紅色寶特瓶以誇張的速度衝上不可能的高度。
    再遠一點,再遠一點,再遠一點。
    我將祈禱與欽羨放入仰望的目光裏,有股想繼續目送它前往任何地方的衝動。
    可是,我早就知道那孩子的命運。
    到達吧~到達吧~到達吧!打中外星人!痛擊他的肚子!
    想看內髒的話,就看你自己的吧!
    祈禱的話語自然地脫口而出。
    大家一起來!
    「山~~~~~~~~~~~~~~~~~~~~~本 ~~~~~~~~~~~~~~~~~~~~~~~~~~~~~!」
    閃光、爆炸聲與火焰,在遙遠的上空孵化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婆婆跳了起來。
    寶特瓶火箭爆炸了。按照我的預定,按照山本同學的設計。
    大白天的煙火灑下火星。紅色的粒子仿佛要往地麵散落般在空中飛舞,將如同朱紅絲線般的殘響連結到鼓膜上。
    一吸入從隨爆炸震動的大氣層降下的空氣,似乎連肺都會為之震撼。
    下方也傳來此起彼落的興奮尖叫聲。山本同學是不是沒有事先告知其他人?考慮到安全性,我想他在即將發射時應該有讓大家保持安全距離。
    婆婆還保持抬頭的動作,完全僵在原地。視線的焦點也被固定在寶特瓶爆炸的地方,眼皮己放棄了眨眼的工作。
    另一方麵,我沸騰了。達成感和胃酸一起在身體的深處沸騰,煮幹。
    艾利歐特,我啊……試著做了喔!
    我努力,試著做了點什麼。
    這樣,是不是成功打倒了?
    我靜靜地等待,對這個疑問的回答在我內心成形。
    海風吹散一切,隱約地結束了將煙火碎片運來高台的行動。
    我將壓倒性的滿足感消化完畢,藉著血管在身體每一處角落循環。
    我的腳指騷動著,肌膚幾乎快被熱氣泡軟。
    「你……那個……」婆婆看起來,就像是沒有運動著張開的嘴唇就直接說話。或許是因為自己不顧麵子大聲尖叫的事情而感到難為情,她似乎不知道該把視線焦點放在哪裏。
    「啊哈哈,那不是外行人做的喔!是煙火師傅的兒子,叫作什麼……山本同學親手製作的,寶特瓶煙火。根據他的說法,燃料使用了火藥,機體也用了碳來強化。」
    「噢噢,噢噢……是嗎?這樣一來,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安代吧。」
    啊,他叫這個名字啊!安代同學。工作方麵,我倒是還記得。我偷聽過他與艾利歐特的對話,換句話說,是因為與艾利歐特有關而記住的囉!
    婆婆的感情似乎因耳鳴而麻痹,她的眼珠轉著圈,並未捕捉到任何東西。讓我覺得形容驚慌叫作吃著泡泡這表現相當合適。
    「如何?」
    「我嚇了一跳。」就婆婆來說,她回應了一個不拐彎抹角的率直感想。
    「先發射很多假貨讓外星人放鬆戒心,最後才將真正的攻擊發射上去。」
    轟隆!我繼續模仿著爆炸聲,讓五感反芻那份衝擊:
    「這一定狠狠地打得他們猝不及防。」
    我是指婆婆,還有在她周圍飄蕩的外星人。
    「那當然!」婆婆扳著臉如此回答,再喃喃抱怨著:「這種刺激對老太婆可不親切。」也許是差不多鎮定下來,她又發表了一次感想:「啊~嚇我一跳!」
    「如果你沒那麼驚訝,我就會失去努力到這種程度的意義啦!」
    「什麼啊,你打算讓我因驚嚇而死嗎?」
    「有活著的感覺嗎?久違的感受?」
    婆婆內心的外星人,也就是乏力感是否死~了?
    即使是一瞬間也好,就算稱不上是時間也好。
    婆婆閉上因訝異而一直張開的嘴巴,緊抿成一條線。
    她試探我的雙眼蠢動著,或許是感到疲勞吧?她緊緊闔上眼皮。
    她就這樣重新撐起手肘托著臉頰,裝出平淡的態度開口:
    「嗯,在能把各種事情都當成是蠢事的這方麵,的確很爽快。」
    「哈哈!」
    我一笑,婆婆就苦悶地呢喃:「這可不是笑話。」
    「不過,我也沒想到爆炸會那麼誇張。」
    「……所以,就隻有這樣?」婆婆發問。
    「嗯,就隻有這樣。」結束了。接下來隻剩享受餘韻而已。
    「你想出了這個?」
    「是我想出的喔!」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在想。想要對婆婆cattle mutilation的外星人,就這樣被打跑了。果然嘛~明明隻要對動物出手就好了,誰叫他們還想要更進一步~這就叫作被逼急了的老鼠也會反咬貓。」
    「哼,連動物你都要自導自演一番,還真是辛苦!」
    「謝謝稱讚~」我抬頭挺胸。不必說,這是對婆婆的挖苦。
    「果然很蠢!」婆婆聳聳肩。
    「我真的很辛苦耶!都習慣肌肉酸痛了。」
    我讓右肩轉著圈。「你那隻是多練出肌肉而已吧。」也可以那樣說啦!
    「啊,那就是說……你有發現動物是被我抓走?」
    「當然囉!正常來說,誰會興高采烈地報告那種事情?而且……」
    就像是在賣關子似的,婆婆說到此處停了下來。
    「而且?」
    「你的手背有個明顯的抓傷啊,那是貓抓的嗎?」
    「嗯。」就是大約兩星期前,婆婆仔細摸著我的右手那次吧。
    我不由自主地低頭看著手背。傷痕已經消失了。
    「你啊,從以前開始就惹動物討厭。」
    「這一點,婆婆也記得真清楚。」
    別瞧不起人!雖然這樣的憤慨集結在嘴邊,婆婆卻沒對我發泄,臉龐朝反方向一撇:
    「我就說過,因為是你的事情,我當然還記得!」
    「嘿嘿,謝謝。」
    我確實非常高興,所以表現出明顯的喜悅。如此一來,婆婆就更想轉往與我相反的方向,重複一百八十度旋轉的結果,就是把臉轉回我這邊。
    那種不可親的態度令我感受到最深的情感,露出滿臉的笑容:
    「就是這樣,我已經打倒了喔!」
    我花費二十八年的歲月,打倒了婆婆的外星人。
    「靠那個?」
    「嗯,火箭命中之後,不是精采地打爆了外星人嗎?」
    是那樣嗎?我無視於婆婆的喃喃自語,繼續往下說:
    「所以神還不會帶走我的『奶奶』。」(注:日文中奶奶、外婆、稱呼一般的老婆婆皆用同樣的詞)
    我特地挑出來強調,以慶祝這場勝訴。
    「哼,笨蛋『孫女』又懂得外星人的什麼了。」
    本姓「田村」的奶奶哼著鼻子對我反擊,臉上也恢複些微的年輕。
    她甩開外星人施加的殮妝,展現自然麵貌。
    太好了,我拍拍胸口。
    我往高台下探出頭,注視著沙灘。真真被女孩子們團團包圍,有艾莉歐、前川美眉、臉頰軟綿綿阿美。我攙扶著奶奶的身軀讓她看看那一幕,兩人相視而笑。
    「以傻瓜章二的兒子來說,還真是往令人羨慕的方向發展。」
    「對啊,哥哥可是追在女人屁股後麵離開鎮上的呢!」
    雖然他們和私奔沒兩樣,雙親沒給什麼好臉色看。因為這個緣故,哥哥幾乎沒回來過。還有真真,其實他大概也不想托給住在鎮上的我照顧吧。
    「話說回來,真真也是奶奶的曾孫耶!雖然事到如今才問,見到他的感覺如何?」
    「他第一次和艾莉歐一起來訪時,我還以為是你和章二來了。」
    奶奶縮起臉頰,仿佛在品嚐懷念的酸澀滋味:
    「還有,也讓我有看到回憶如走馬燈般閃現的覺悟。」
    「你真的是個悲觀的奶奶耶~」
    「自從你爺爺死後,我一直都是這樣子。保持低空飛行的思考,即使哪天擦撞地麵墜機,也沒有力氣後悔。」
    她如唾棄般地呢喃,還以此為契機發泄出積壓在胃底的鬱憤:
    「自從變得孤單一人之後,我就遷怒神明、外星人,硬是嚼碎荒謬的遭遇活到今天。盡管說生物必定會死,但何時死~卻有落差。如果覺得是有誰決定了所謂的命運,必定會憎恨那看不見的存在。」
    奶奶像連珠炮似的全速說道,快得喘不過氣的話聲呈爪狀劃破浪潮聲。
    另一方麵,唱著Happy birthday to you的悠哉讚美歌,宛如默契不住的四重唱般自沙灘上響起。今天是他們其中一人的生日嗎?
    「那樣比較方便。畢竟,人無法對看不見也摸不到的對手宣泄憎恨與悲傷。所以,大家才能接受現實。即使得將荒謬揉成一團、未經消化地塞在胃底,心中也會湧出『這也無可奈何』的放棄念頭,得以生存下去。雖然消極、雖然痛苦,起碼能擠出不至於喪命的動力,小心翼翼地活下去。即使你爺爺去世了、女兒去世了,隻有我一個人活到看見曾孫的長相也一樣。」
    那變調的話聲,仿佛在反芻胃中揉成一團的硬塊。
    縱然聲音中混雜著嗚咽聲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奶奶卻沒有哭。
    Happy birthday~Ryuushi。我的耳朵這這麼麼解釋唱得荒腔走板的歌詞。Ryuushi,粒子?
    「可是啊,你這個笨孫女啊!」她瞪視著我。就好像是奶奶在斥責著惡作劇玩得太過火的孫子一樣。
    「對不起。」我低下頭,向許多人道歉。
    向艾莉歐道歉,我無法當個完美的好母親。向動物們道歉,害它們被迫配合人類的方便行動。向山本同學道歉,那個受我利用的朋友。
    向奶奶道歉,我無視於她的意誌,強行將願望投注在她身上。
    ……不過,我隻是希望奶奶能夠長命百歲。
    就為了我個人的希望,我想打倒命運。
    「沒什麼好道歉的啊!」奶奶以幹涸的聲音說道,接著又開口:
    「女女。」
    「什麼事?」
    「是你教會艾莉歐那個習慣的嗎?」
    「什麼習慣……啊~棉被嗎?不,她自己學會的喔!」
    「哼……那不是你爺爺的習慣嗎?」
    奶奶朝我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那個人也一樣,一碰到苗頭不對的狀況就躲進棉被裏。比方說吃太多店裏的零食惹我發火、製作奇怪的鑰匙圈想賣給小孩而被罵,他一定會躲進被窩裏鬧別扭。」
    「啊哈哈,這是血統!」我拍了兩下手:「人類真是不可思議呢!」
    奶奶說要坐腳踏車車籃時,我也感到一陣驚喜!
    血緣、命運這類東西,會無止境連係在一起。就像推骨牌那樣,一個串一個。
    要對抗那樣的力量應該難如登天,不過,我想倒有可能改變骨牌倒向的方向。今天做了這些事後,我是否成功阻止了奶奶的骨牌倒向外星人那邊?
    「要說不可思議的話,我也是。」
    「嗯,什麼?」
    奶奶露出這陣子以來最為燦爛的笑容,仰望方才火箭飛向的藍天:
    「你爺爺掛點的時後,我的身體也驟然惡化。啊~對了,我對你說過,覺得自己差不多快死了吧。結果從那之後經過二十八年,我的身體明明一路變差,神明卻一點也不肯來接我。我熟識的醫生,早在十五年前就宣布『你的死期快到了Jl "我卻還~活著。」
    她這麼說著躺在地上,雙手如振翅一般展開,描出一個大字形:
    「說不定神明很識趣呢!」
    「啊,識趣?」
    「祂也許是在等待我……打倒外星人。」打倒神。
    「祂本人?」
    「嗯。 」
    「……哼,又不是特攝表演,一開始就發射十字死光不就好了。」她盡管否定,口氣卻充滿覺得還不賴的滿足感。奶奶躺在地上筆直地注視著我的臉龐,長長地吐出一口深深的歎息,宛如蒸發的思念。
    結束那聲清空肺部的歎息後,安寧得意洋洋地占領奶奶的麵容。
    「笨蛋還真的會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啊!」奶奶接下來還在嘴裏喃喃念著什麼,但語尾已聽不清楚。從她的嘴角與眼角都適度放鬆的模樣看來,應該不是什麼不好的內容。
    總之,我試著對前半段做出反應:
    「人家才不是笨蛋。之前我還輕鬆填完雜誌上的填字遊戲耶!」
    嚕嗦,奶奶小聲抱怨。「笨一點比較可愛。」說完之後,她如此說道:
    「等我死了之後,那間店就給艾莉歐。」
    「……真是的!」又講這種話了。因為被奶奶的下句台詞蓋過,我將話吞回腹中。
    「不過,我還不會掛啦!」
    她匆匆地補上一句。
    「咦~奶奶好小氣~也分給身為常客的我啦~」
    「你不是從你媽那裏繼承了點心店?」
    「那間店已經脫離我的手啦!」
    「憑你的工作態度,有沒有牽過它的手都值得懷疑了,還真敢說!」
    「呐,奶奶。」
    「嗯。 」
    「回去的時候,可以陪我去別的地方逛逛嗎?」
    我提出約會續攤的邀請,觀察她的反應。奶奶當場開口:
    「嗯,好啊!反正……」
    說到此處,奶奶微微挺起上半身。
    她將手肘撐在地上,縮緊腹肌。即使隔著衣服,都看得出這些變化。奶奶的眼角也跟著繃緊,下巴昂起的方式透露出她正咬緊牙關。
    竭盡全力的衝動正驅策奶奶的身軀。驅策她衰退的肌肉、磨損的骨骼、不斷體驗到無法站穩退化的雙腳有多令人焦急的大腦。無法相連的三個部分一再讓她翻滾,卻不肯放棄地朝終點線而去。我握緊想伸出去的手,任指甲陷入掌心,安靜地等待那一刻到來。粒子的生日快樂歌唱到一段落,寂靜降臨。浪濤聲靜靜地傳來,為這片仿佛正默默守候著什麼誕生的空間覆上一層透明。
    於是,恰如其分的努力連係上終於頑固的重力。
    這一刻,我親眼看見奶奶的發絲冒出閃閃發光的粒子。
    「反正店也臨時公休了,還有什麼是比陪孫女去玩更棒的享受?」
    奶奶的手竭盡全力地往上伸。
    我疼惜地握住,不斷以拇指撫摸她的手背。
    和奶奶一起去替爺爺掃墓吧。
    我早已決定,在墓前要報告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那就是我即使和許多人別離,但依然生活至今的事實。

    我,四十歲了。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42 |
    第八章 E˙T˙的工作地點

    <藤和女女>
    ●腳因肌肉酸痛而抽搐。  -4
    ●奶奶非常悲觀。     -4
    ●被人求婚(ㄑ一ㄡˊㄏAl-2 !)
    了。           -5
    ●火箭順利發射。     +3
    ●奶奶有精神了一點。   +3
    ●邁入幸福的四十歲。   +5
    目前的幸福點數合計     十1

    <藤和文莉歐>
    ●一起慶祝了生日。    十3
    目前的社會回歸點數合計   -36

    <丹羽真>
    ●慶祝了粒子同學的生日。 +2
    目前的青春點數合計     +2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想向某種巨大的存在質問它荒謬的安排。
    你啊,是不是把麻煩都掃到我這兒來了?
    「好啦~好啦~如果不加快速度,會被西沉的夕陽追上變老喔!嗚嘎~!我正在變老~!我身上的細胞仿佛每隔七秒就在增加歲數,感覺刺刺癢癢的啊!敏.感﹒肌~!」「拜托你起碼別手舞足蹈地掙紮好嗎?」
    我一邊斥喝坐在腳踏車行李架上緊抱著別人的腰左右搖晃的三十九歲加一,一邊自暴自棄地試著依照她的要求提升車速:「我踩……我踩踩踩!」
    我的青春依然在急速下降,女女姑姑的幸福點數看來正毫無停滯地一飛衝天啊!
    為什麼坐在我腳踏車後麵的人總是她?姑姑來到我身邊的次數如此頻繁,令我感受到這是命運……在負麵意義上。我的命運的滋味正在輸出,遭到什麼東西的榨取。我很想確信這一點,但無所謂啦!
    距離在沙灘發射火箭過了四天,七月一日。沒在放學後排行程,或許就是我不幸的開端。女女姑姑在校門口等著我。
    「嗨~」一發現我,她甚至還揮揮手。萬一旁邊有同學經過,問我「忘年戀?」之類的問題,我就得當場辦起過隱遁生活的手續了。
    在腳踏車停車場徘徊的黑毛野狗,遠遠地朝女女姑姑低吼。你這隻狗真有眼光啊~我以心靈送出讚賞之意。
    「……今天怎麼跑來了?」
    我在校門邊小聲地快速追問。你喜歡神出鬼沒是無所謂,但出現的場合也節製一下。
    「嗬嗬嗬!」她故弄玄虛地笑了一陣子,倏然豎起食指說道:
    「今天是『和姑姑一起玩』的日子喔!」
    「感覺是將和媽媽一起玩的需求稀釋約兩千倍後的內容耶!」
    我猛然握緊腳踏車的把手,期盼早點回家。然而,她已迅速繞道腳踏車後輪邊,移開書包自己坐上去。
    「好啦,GoGo姑姑我會手拉手地教你怎麼當我的手腳。」
    喂,別用手臂纏住我,別在我耳邊吹氣。還有,別改造我的立場。
    「為什麼隻有女女姑姑坐過後座……」
    「隻要使用三點幸福點數,就可以預約後座當女女小妹的專用席。」
    「我真的半點都聽不懂。」從我的觀點來看,那不就是單純的詛咒點數嗎?
    因為這樣,我放學後正在與姑姑約會。
    天氣晴朗。我的心情一片漆黑的烏雲。沒下雨還真不可思議,下起雨來一定能打破雨傘。
    目的地是田村商店。我們要去偷看艾莉歐的顧店狀況:
    「隻有真真一個人可以進入店內,豈不是太狡猾了。今天,我也非要在同樣的條件下參觀艾莉歐~~」
    「從你身上完全看不出想改善自己狀況的意思,這點倒是挺爽快。」
    姑姑會扯人後腿,讓別人配合自己的視線高度。這是沒關係啦!
    半路上,我發覺日照已開始切換至夏季。削弱梅雨濕氣的陽光曬熱柏油路與肌膚,產生幹燥的不愉快感。汗水會與殘留的濕意同時折磨觸覺,是一整年當中最能感受到流汗有多煩人的季節。
    我被女女姑姑緊貼住的背部,當然也化為悶熱與窒息的溫床。
    「﹒﹒﹒.﹒﹒.﹒.﹒﹒﹒﹒﹒﹒﹒..﹒﹒﹒﹒﹒﹒」
    事情怎麼樣了?在各個方麵。
    沒有人告訴我,在那片沙灘上發射火箭帶來了什麼結果。雖然女女姑姑和宇宙跟蹤狂兼前川同學的粉絲都在場,還帶了田村婆婆去那邊,但我就連最後的爆炸掃開了誰的烏雲、為誰帶來光明都不知道。
    女女姑姑在表麵上看不出什麼變化。如果這麼告訴她本人,會被聽成雙重的意義,我完全無法預料她究竟會高興還是感歎。
    我們到達田村商店前方。我在駛達店門前停下車,雙腳踢著地麵往後退。
    這一路上,我沒看見有寶特瓶火箭發射上空。已經結束了嗎?
    「就算嘴巴上抱怨還是會陪我,真真好可愛~」
    「會投稿這類感想給我的人之所以隻有姑姑,也是拜你的幸福點數所賜嗎?」
    雖然我這麼吐嘈,但一回頭發現她的笑容近在咫尺、手環著我的腰緊貼上來呢喃上讓我的心跳不禁加快。夠了,我放棄了!我是姑姑控(壞丫
    我停好腳踏車,讓女女姑姑先下來,再來是我。上鎖之後,我直接將書包留在車藍裏,繞到田村商店的入口方向。我們一起站在長椅邊,擺出窺視店內的姿勢。
    「真真最近很寵艾莉歐耶!」在我身旁探出頭的姑姑低聲說。
    「我想應該沒有這回事。」
    「你預定什麼時候變成姑姑我的蜂蜜糖漿?」
    「等你的酸度增加之後吧!」
    我微微拉開左邊那扇安裝良好的門,好聽清楚裏麵的聲音。
    藤和艾莉歐站在店內握起拳頭,喉頭顫動著。
    很難得地,田村婆婆也來到店麵,危顫顫地跪坐在收銀機後方。就我看到的範圍內,這還是頭一遭。
    女女姑姑注視著婆婆,倒抽一口氣。動作大到舌頭都跟著往後卷,險些因此窒息。
    然後她呼出氣來。呼……呼……某些淤積在心中的事物與氣息斷斷續續地一同吐出。
    我將目光從女女姑姑的臉上移開,重新窺視商店。我不禁想著,她是不是在哭?
    沒有顧客的店內,正在上演由田村婆婆指導的發聲練習。
    「歡……迎光臨……」艾莉歐細微的聲音沒響透店內便被吸收。
    「不成樣子。再來一次。」田村婆婆恰到好處地指出不滿意的地方,催促她重來。
    「歡……迎光……臨!」艾莉歐猛然昂起,最後垂下。
    「發音聽起來不像人類。再來一次。」
    「歡迎光臨……!」她的語尾仿佛漏了氣似的,微弱地拖得很長。
    「呃啊~我不喜歡你的幹勁!再來一次!」
    「歡迎光……臨!」
    她最後非常努力地抽象的找了個麻煩。還是田村婆婆的音量比較大。
    不過,艾莉歐似乎變得比以前更能當著別人的麵大聲說話了。在回歸社會上,她朝平穩的道路邁進了一步。盡管光是恢複到一般站立的程度就得走上數萬步,艾莉歐的速度又緩慢到一天能不能前進一步都很難講,但正因為如此,目睹她成長的場麵確實有種爽快感。
    艾莉歐的回歸社會之路才剛開始。這個E﹒T能夠順利適應地球嗎?
    「聽好了艾莉歐,如果你可以不夾帶標點符號就講完問候,我就給你加一成薪水。」
    「嗯,我會加油。歡……歡迎光臨!」
    「能不能在我這老太婆的嗓子啞掉前練好啊?」
    我感到田村婆婆似乎轉換了精力的投注方向,用來對抗病況。在那片沙灘上,果然有什麼改變了嗎?或許女女姑姑就是為此而東奔西走。
    在我注視著艾莉歐與田村婆婆之際,始終沉默不語的姑姑從一旁擁抱我。她的雙手在我左腋下交握,無視於炎熱貼了上來。
    又……又來了……我的身體差點僵住,但察覺氣氛不同而改變念頭。
    那種接觸方式不是緊抱也不是黏人,而是求助地倚靠著我。她將臉埋在我的腋窩,長發依照重力垂下,放下踮起的腳尖穩穩地站在地麵。
    女女姑姑藏起臉孔、藏起皺紋、藏起一切。這麼做的時候,她就宛如真正的少女。
    「幸福,真是好東西!」
    她仿佛咬緊牙關,喃喃吐出斷斷續續的文字。
    為了找回平穩、迎向日常而努力的少女之聲自店裏傳出,就像要淹沒那句話語。接著,是皺紋沒全皺起的老婆婆激勵她奮起的聲音。
    遠處的樹上,似乎還有蟬開始鳴叫。
    城鎮就仿佛再度開始呼吸般洋溢著種種聲響,不斷在我的腦海中繪出波紋。
    我總覺得靜不下心,甚至泛起雞皮疙瘩。
    一種仿佛有什麼從地麵噴湧而上的感覺,向我襲來。
    就像是要目睹它如何飛舞,我仰望天空。透過屋頂的縫隙間,可以看見沒有任何物體飛過的藍天。
    積雨雲遠遠地延伸過來,正想吞沒太陽。
    因為此刻身旁的人是姑姑,當然不會點亮我的青春。
    可是。然而。
    「是啊!」我喃喃回應。
    真是太意外了!
    我接受了隻有這一回不算Bug的事實。


    地球人在外星人的鎮上生活著。
    就這麼找不到幽浮,持續地仰望天空。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6-18 22:42 |
    後記


    上次我說過要以極短篇代替後記……抱歉,那是騙你的啦!
    既然藉口講完了,那就若無其事地進入普通的後記吧。真沒想到會出版第二集……我好像在其他係列的第二集後記裏也寫過這句台詞,但這次的狀況完全相同。往後如果寫了新的係列,我想我也還是會寫出同樣的話。
    由於感覺上還會再出幾集,我打算在此列出本作的主旨來賺取行數。因為我每天窩在家裏沒見任何人,不可能寫什麼近況。那麼,以下就是條目:
    ˙菜刀僅限於在廚房使用。拿到屋外警察就會出動的世界觀。
    ˙新登場角色有八成不會在當集淡出。
    ˙不會每次都住院。
    ˙基本上是戀愛喜劇,戀愛度以本人基準增量百分之四百。不過比較對象可能為零。
    ˙這樣一來,有人間我「你在寫什麼樣的小說?」時,回答「寫一點愛情喜劇」就不再是謊言了。萬歲!
    ˙我會多餘地將內容和其他著作連結在一起,對於隻閱讀本係列作的讀者很過意不去。由於和正題無關的部分很多,如果看不懂請忽略即可。
    ˙本作中登場的姑姑不是女主角。
    ˙基本上,本作和《說謊的男孩與壞掉的女孩》正好相反。

    以下,請容我致上謝辭。
    雖然每回都寫出類似的感謝文令人惶恐,但這次也受到兩位編輯大力照顧了。我想你們應該已厭倦於應付漸漸顯露出性格惡劣麵的我,不過還請多多指教!
    然後,是接著上集繼續負責插畫的ブリキ午老師。看來往後也會承蒙你關照,在此再度說聲請多指教!
    此外,我當然也很感謝說了「別寫我的壞話!寫你老媽的啦!」因此語錄這回休刊的父親與特別收斂危險發言的母親。

    盡管這次為了一些因素而放棄,如果有第三集的話,真的會刊載極短篇喔!
    感謝您購買本書。
    入間人間

    該用戶從未簽到

    發表於 2010-7-10 01:59 |
    早知道就不租了Q_Q"

    :Q:  捶心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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