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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回歸 第一集 作者:walk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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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0-8-29 00:07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其他登場人物
        水穀————————No.0【受詛咒的舊聞】
        久我原夷隅—————安幾良的直屬上司
        吉岡曙帆——————日本的蕭邦
        鈴蘭台老師—————國文老師
        小春老師——————音樂老師
        東三條黑露花亞———東三條家次女
        東三條尹菲爾諾———東三條家宗主
        東三條迭斯馬奇———東三條集團名譽董事長
        物理火磷——————科學家之女
        狗卷和恩——————維多利卡的友人
        狸林可麗露—————二十年前的十哲
        河原若櫻——————同學
        牛奶子———————普通人
        甘南備周參見————線女演員
        學園長———————學園長



        《問》死了會怎樣?

        「我會成為一萬圓鈔票的新圖案。」
        「應該是回歸於無。人一旦死掉就結束了;是死抑或藝術,就停留在那個極限的邊緣。」
        「天國有一大堆美麗女子喔。」
        「再也不能吃零食。」
        「我認識的龍神說,死後會變成神。」
        「會咚隆咚隆咚隆咚隆咚隆~喔~」
        「會遭活人利用。古代印度流傳著一種使役惡靈的秘術(下略)。」
        「我是不死之身!」
        「聖人不語死、不語鬼神。不過我身為醫生,唯延續他人性命而已。」

    [ 本帖最後由 〝天空〞 於 2010-11-15 00:16 編輯 ]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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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8-29 00:08 | 顯示全部樓層
    之一˙第1回˙天上音樂事件

        安以宇衣 來世一等獎
        加幾久計 一賭千古恨
        左之寸世 明明是小事
        太知川天 轉眼大戰爭
        奈仁奴禰 孩童哭不停(編注:本詩每段依五十音順序由あ、か、さ、た、な起首。)

        我,足利安幾良一天的開始,既不是收音機體操、也不是冰牛奶,而是五十音作文。誠神大學文學係詩人科合格之道,就取決於每天的努力。
        一家人坐在擺著電視機的客廳裏,麵對著早餐的荷包蛋和烤土司。爸媽一如往常地相談甚歡。
        「最近治安真差,又有強盜出現了。」
        「是啊。」
        「看來要記得鎖門窗。」
        「是啊。」
        「哦,有男人被詐騙,跟襪子結婚了。」
        「是啊。」
        「哈哈哈,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是啊。」
        「那麼,我去一下廁所。」
        「孩子的爸,請不要把報紙帶進廁所!」
        真是的,他們總是這樣。
        我換上製服,比父親早五分鍾出門,比父親搭早一班的公車。
        坐上開往車站的綠色56公車,在終點站前一站的「學園前」下車。
        在「學園前」站下車後,我就讀的私立禦伽阪學園就在正前方——騙你的!學園在山坡頂上,要走五分鍾的上坡路才會到。
        製服間零星參雜著便服裝扮的學生。
        學園雖然規定了製服,不過也允許穿便服。學園就分為我們凡人代表的製服組,與變種的便服派。
        不過天氣真熱……現在明明才六月,梅雨到底去哪了?六月本來就沒什麼好回憶,如今印象似乎要變得更差了。
        我好不容易抵達正門時,那個熟悉的笨蛋今天依然杵在那裏。
        十哲之一——山崎章夫。
        「你居然都不會膩。」
        「因為,我有義務守護世界和平!」
        章夫用仿佛會聽見「唰!」一聲的勁勢朝我伸出右手。
        「是、是、是,早。」
        我握住那個指尖伸得出奇地直的右手,跟他握手。
        「既然要守護世界和平,待在學園校門前好嗎?」
        我朝這個有點「痛」的同學投以一貫的無言表情。
        「世界和平的第一步,就是禦伽阪學園的和平!我希望自己是如阿彌陀佛般拯救眾生的存在!」
        「口水噴出來了。拜托你注意點。你到底有多high啊!」
        「我也是會有沮喪的時候。要是我早個一百年出生的話,早就阻止世界大戰爆發了。一想到這點,我就不由得恨起神的隨興。」
        「你想改變曆史就對了。」
        我看旁人似乎快產生無謂的誤解了,趕緊補充一下。

       我跟章夫的確從小學以來就一直同校,不過也就僅止於此。我們並不是那種家住隔壁或直同班而形影不離的關係。
        這個笨蛋從小學模仿騎士BLOOD時就主張「社區和平就交給我來守護」,到現在一點長進也沒有。簡單來說就個是笨蛋。
        沒想到這種笨蛋竟然當上十哲之一。
        在禦伽阪學園,凡於各領域締造優秀功績的學生或教師都會獲頒「十哲」的稱號。換句話說,就是學園公認的明星選手。
        而且十哲之中特別優秀的前三名稱為三奇人。
        現任十哲如下:

        三奇人
        No.1 三年級 天之下芝蘭
        No.2 三年級 鹿子木鵏子
        No.3 一年級 甘南備周參見
        十哲
        No.4 三年級 森本森

        No.5 三年級 渡會龍太朗
        No.6 二年級 士口岡花笛
        No.7 二年級 東三朵維多利卡
        No.8 二年級 山崎章夫
        No.9 教職員 田島三省
        No.0  ???   水穀

        如各位所見,一年級就隻有No.3的甘南備學弟一個人而已。
        畢竟要當十哲需要一定的潛力,因此一年級就躍升為十哲的人並不多。另一方麵,升上三年級後因為顧著準備考試而地位不保也是常有的事。聽說像三年級的渡會學長就快被一年級的學妹擠下去了。
        此外,編號並不是依照實力來排行,而是備查號碼,跟實力強弱無關。現在純粹是十哲之中特別突出的三奇人偶然獨占了1到3號而已。
        補充一下,???的水穀既不是學生也不是教師,而是各種傳聞的集合體。
        學校與奇妙傳聞向來密不可分,幾乎是一說到學校,就少不了怪談與七大不可思議。就禦伽阪學園的情況來說,是一發生奇怪現象,就會冒出水穀的名字。
        比方說,未經許可在學校花壇栽種攻擊性食蟲植物的園藝社社員隔天就得了盲腸炎;或是明知道是假消息卻照樣寫成報導的校刊社社員統統跌倒,撞到豆腐店牆角受傷……大家就會說「這是水穀的懲罰」。
        甚至有人忌諱提到水穀的名字,稱之為【受詛咒的舊聞】。
        因此,雖然稱為十哲,就想成是實質為九人編製就好。
        以上就是十哲的製度。
        他們都是各界的英雄、偉人、明星。
        除了章夫以外。
        No.8的山崎章夫,人稱【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因為他的能力不起眼、派不上用場。我也不想多談,畢竟我自己還有『當局』的工作要忙。
        「回頭見。」我揮手道別,走過章夫旁邊。
        「回頭見。啊,對了,安幾良。」
        「什麼事?」
        「『他們』(KARERA)采取行動了。你也要小心喔,誰教你那麼遲鈍。」
        多謝擔心,不過我啊,大概比章夫還要活躍喔。
        「那就麻煩你趕快找到『他們』了,畢竟『當局』也不輕鬆。」
        一、二、一、二……我有韻律地走上樓梯,衝進二年三班教室。
        我就坐在一個按節奏搖擺著頭的女生旁邊。
        順便提一下,我在『當局』主要的工作,是負責監視與協助關係密切的兩名十哲——一個是章夫,另一個就是這位十哲No.6【絕對音官】吉岡花笛同學。
        「早,小安~」
        戴著耳機的花笛同學朝我投以可愛的笑容。
        她跟我打過招呼以後,又立刻麵向黑板、揮動指揮棒,頭後麵宛如八分音符的馬尾也隨之搖曳。
        「花笛同學,你練得真勤快。」
        「因為太平洋愛樂管弦樂團就快要公演了呀~」
        她是音樂界的名門貴族——畢竟她父親是人稱日本蕭邦的吉岡曙帆;但是她嬌小的個頭看起來比較像是嬌弱的小公主。
        既然是日本蕭邦的女兒,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的鋼琴在曙帆音樂大賽連續五次奪得優勝,在四年一度的吉岡杯也連續兩次優勝,此外她更是人稱【化口風琴為平台鋼琴之女】的調音天才。
        「我看小安也一臉倦容~」
        「因為這時期特別多事。你也知道吧,不是有風聲說『他們』要搞鬼嗎?」
        「我覺得·那不過·是迷信·罷了~」
        花笛同學打著三拍子說話。
        「根本就沒有人看過『他們』,不是嗎?『他們』就像是校園七大不可思議,跟水穀是一樣的東西。小安你操心過頭了!」
        「說的也是~但願是迷信就好了~」
        目前,我們『當局』正在追蹤一幫名為『他們』的人的行蹤。
        雖然說是一幫人,但也可能隻有一個人,或者根本就是個虛構的團體也說不定。然而從好幾十年前就有傳聞指出,『他們』這個組織會引發奇妙的凶惡事件。
        的確發生了不少怪異的事件。禦伽阪學園並不是所謂的「平凡學校」,大半學生不是擁有某項特殊的長才,就是某個部分出問題。
        就這層意義來說,像我這種人或許是普通的極致。要說有什麼奇怪之處,就是小學時曾遭人綁架……離題、離題,這種事無關緊要。
        總之,因為普通人少,自然會發生許多不普通的事件。
        比方說,最近反對舉行運動會的團體在操場埋了滿滿的地雷,引起了相當大的騷動。目前正在進行撤除作業,偶爾還會傳出爆炸聲。
        像這種脫離常軌的事件一發生,就會傳出「是『他們』的陰謀」的說法。
        而現在,四處謠傳著『他們』正在策劃某種重大事件。
        消息來源不明,或許隻是空穴來風,但要是等到事情發生就太遲了。
        因此就連我這個基層職員都加入了搜查的行列——雖然成效不彰就是了。
        等午休再去向局長報告吧……
        這時上課鍾有如落井下石般響起,弄得我更加憂鬱。
        這堂課又偏偏是鈴蘭台老師的現代文。我認為高中現代文課沒意義是放諸四海皆然的,其中又以鈴蘭台老師的課為最。
        所以我立刻就睡著了。Zzzz……
        「足利同學好像很困嘛。」
        ……然後馬上就被點名了。
        「這種態度擺明是在向我挑戰!這題誰會?」
        黑板上寫著「日本大作家 爪木曾海瀨」。TUMEKISOUNASE?
        「啊,我想到了。答案是夏目漱石。」
        TUMEKISOUNASE—NATUME SOUSEKI,是簡單的重組字遊戲。
        鈴蘭台老師根本就把國文和雜學猜謎搞混了。不對,這連雜學都稱稱不上!
        「很厲害嘛……接下來就沒這麼簡單了!這個呢?」
        成田泰若葉。NARITAYASUWAKABA?
        「哦,是川端康成(KAWABATA YASUNARI)吧。」
        老師當場跪倒在地——看來是我贏了。
        「唔……你贏了!因為我吃了二連敗,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
        全班歡聲雷動。不過,我認為這堂課絕對沒達到任何教育意義。
        「不過以你這種程度,根本就比不上維多利卡大小姐。那孩子速度之快,在我出題以前就解開了……那麼再會了。」
        那是作弊吧?我還來不及吐槽,鈴蘭台老師就退場了。
        不過沒想到身為武人的維多利卡大小姐也擅長重組字。
        【一騎當億的千金小姐】東三條維多利卡,擅長武術的No.7十哲。
        最後我睡得如睡美人般香甜。
        ——等我醒來時已經午休了,我當場慌了手腳!

        我連便當也沒碰,就前往形同廢屋的舊校舍。

        這棟舊校舍三樓盡頭的舊三年五班教室就是「局長室」。
        『當局』的領導者——森本森局長一整天都窩在這裏。這沒有誇張,她似乎連上課都是透過電腦實況轉播。
        我敲敲門,局長立刻從門後出聲回應。
        「《問》請說出日本三大水壩。」
        要是不回答這題,門就不會開。
        不過,這題可難了……
        「黑部水壩、奧隻見水壩,呃,禦母衣水壩。」
        「正確答案。」
        門鎖解除。
        開門一看,我們『當局』局長——森本森麵帶笑容迎接我。
        她的外表看起來像是剛從小學畢業的可愛小女生。
        不過千萬不能被她的長相騙了,光靠可愛是勝任不了局長一職的。
        所謂的『當局』,就想成是校園的警察就行了,這可是正式核可的組織。
        成員來自各年級,每年級約十名,合計約三十名。
        首先,最高長官是局長,有權指揮『當局』的三十四名職員。
        局長之下設了三名管領——類似部隊長的職位,分別統率十名基層職員,俗稱三管領。順便一提,我的頂頭管領名為久我原夷隅,是學園創立以來的頭號問題兒童——
        哥吉○的來電鈴聲響起。這個來電鈴聲是久我原前輩專用。
        【標題】杖刑伺候。【正文】杖刑伺候。
        又被看穿心思了。那個人的恐怖之處,就在於連腦內思想都能加以統禦……
        回歸正題,此刻在我眼前的人就是現任局長,三年級的森本森,連老師都認定她是近十年來最傑出局長的優等生,同時也是No.4的十哲。過去曾獲頒十哲的局長屈指可數。
        學生們都心懷畏懼地稱呼這位局長為【總負責人】。
        「局長,請降低謎題的難度。這樣學弟妹根本進不來。」
        「足利同學不是答對了嗎?嗑哩嗑哩。」
        這個「嗑哩嗑哩」的秘密一定就在於局長右手上的無尾熊樂團。說著,她又放了一個進嘴裏,負責擊鐃鈸的小熊餅幹死掉了。
        「那是因為我知道局長出題的傾向和對策。」
        局長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逕自走回後麵的豪華辦公桌坐下。因為她個子小,看起來就好像一具發條玩具。
        「那麼,『他們』的事調查得怎樣了?嗑哩嗑哩嗑哩嗑哩。」

       「如『梨』投大海。」我擺出一籌莫展的姿勢。
        局長一麵破壞無尾熊的頭部,一麵說:「這就傷腦筋了!順便補充一下,說到梨子,一般會想到鳥取縣,不過論產量的話是千葉縣比較多。」她又吃了。
        我猜局長應該不怎麼傷腦筋,因為傷腦筋的人不會吃得那麼津津有味。
        「不過我想……抓不到把柄=沒有醒目的行動……」
        我隨便說句話,看看能不能敷衍過去。不過這個人總是吃個不停,為什麼個頭還是那麼小一個?這麼說來,我沒看過她吃正餐。
        「嗑哩嗑哩……嗯,其實我也對『他們』的存在感到半信半疑就是了。另外,請你繼續密切監視兩位十哲,特別是山崎同學。」
        局長的笑容頓時黑化——局長和山崎一直處不好。
        理由我懂。從維持學園秩序的『當局』的角度來看,擅自主張學園和平的章夫是同行競爭者,應該說根本就是白目的礙事者。
        「是……不過我認為那種笨蛋,就算放著不管也無害喔。」
        「不對,那種類型的人一向最會引發麻煩。嗑哩嗑哩!要是針孔般的禍害擴大為拳頭大小就不得了了,嗑哩嗑哩嗑哩嗑哩!」
        不知道是不是非常不耐煩,隻見局長麵帶笑容地咬死一隻隻無尾熊。看來她相當焦躁……
        局長隻要精神一不安定,吃東西的速度就會加快。
        「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嗑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局長,你吃太快了!請你稍微品嚐一下味道!」
        「先不管這個——」
        然而,不會就此流於私怨是【總負責人】強悍之處。
        不,純粹是零食吃光罷了……?
        「這周六是吉岡花笛同學的音樂會,對吧?」
        真不愧是局長,該掌握的要點都充分掌握。
        花笛同學每兩個月舉辦一次音樂會。因為實在太過熱門,一般入場券已經預約到了五年後了。頭等席則是用來招待各國貴賓的白金票,甚至有外星人不惜從宇宙角落遠道而來。
        不過人一多,就意謂著壞人也會蜂擁而至。說實話,每次一接近音樂會,我都會覺得忐忑不安。
        「『他們』如果要來的話,必定就是在這個時候。請你好好睜亮眼睛看仔細,別讓『當局』光榮的紀錄中斷。」
        『當局』至今解決了無數奇異事件。在這漫長戰鬥中,我們最引以為傲的成績,就是創校九十九年來死者人數至今仍為零。
        聽到這句話,我倒抽一口氣。
        「咕嚕」一聲,局長吞下無尾熊。咦?她剛剛不就吃完了?
        原來不知何時.她又拆了一盒。
        再怎麼喜歡零食,也該有個限度……
        「請你千萬別在音樂會出紕漏。要是失敗的話,懲罰就是……」
        「就是……?」
        「拿你做零食。」
        「這是開玩笑……的吧……?」
        局長的眼神,講白點是認真的。
        「講白點是認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演奏會快到的關係,花笛同學連在上課中都載著耳機揮動指揮棒。不然就是在筆記本封麵用麥克筆畫上鍵盤,練習鋼琴指法。光看她的手指,就仿佛能聽見巴哈優雅的布蘭登堡協奏曲。
        不過,花笛同學卻一臉興致索然的表情。
        「我擔心演奏會……」
        原來如此,宇宙級的大演奏會當前,就算是大天才也會感到不安。
        再加上嫉妒她的人也很多,要是連小規模的妨礙都算進去的話,簡直數都不數清。
        比方說,像教音樂的小春老師就處心積慮想用指揮棒戳瞎花笛同學的眼睛。結果老師被罰去噪音震天價響的Live House工作一個月。順便補充一下,小春老師雖然是會摧殘後進的小人物,唯獨彈「踩到貓兒」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蘊含著真正踩過貓的人才表現得出的驚訝與悲哀。
        先不說這個,我在音樂會前始終腳踏實地持續搜查,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章夫當初說「要是『他們』敢出現就等著被我打飛」,結果也是光說不練。
        然後,一眨眼就到了音樂會當天。

        就從結果說起好了。
        沒有恐怖攻擊。雖然二樓自由座被站票觀眾擠得水泄不通,不過無人受傷。而人為災害當然是零。
        不過.說到音樂會是否圓滿成功就另當別論了。
        【第一部分】花笛同學指揮管弦樂社演奏。
        非常完美!她一搖指揮棒,就連青蛙都會搖身變成傑出的男高音歌手。更何況是管弦樂社,那保證是會擠進全球前五名的名演出。不過——
        【第二部分】花笛同學鋼琴獨奏~新曲「人生」 「蜉蝣」~
        她一個音也沒彈!
        花笛同學有如被父母拋棄的小貓般看著譜麵,卻始終沒按下鍵盤。場內的氣氛一秒比一秒躁動,就連坐在二樓觀眾席的我都仿佛遭人詰問般不自在起來。
        然而花笛同學就是不肯碰鍵盤。不對,這種看法未免太冷淡了。花笛同學有心要碰鍵盤。她真摯地凝視著鋼琴——
        可是,她就是辦不到。
        「對不起~」
        這句話結束了公演。
        結果新曲「人生』和「蜉蝣』並沒有演奏,場內掀起了些微不滿的聲浪。
        我在公演結束後一刻也坐不住,立刻前往後台。
        「小姐,這裏禁止進入。」長得像RPG召喚獸的保鏢攔住我。像花笛同學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警備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森嚴。
        「請讓開,這是我的身份。」
        我秀出『當局』的手冊,召喚獸當場鐵青著臉放行。
        我們在學園內擁有絕對權利。
        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要是稍有鬆懈,我們就會成為即席的獨裁者,就連逮捕拘禁都是隨心所欲。盡管如此,學園依然容得下我們的存在,是因為曆代局長和職員都搏命貫徹著「維護正義、良心、自由」的使命。
        不管發生任何事,『當局』都不會為了私利私欲而動。
        而幫助花笛同學是「他利」。
        現在的花笛同學需要朋友陪伴。
        當然並不是非我不可,花笛同學想必還有很多朋友。
        可是現在能夠立刻趕到花笛同學身邊的人隻有我。
        我奮力打開後台的門。
        「啊~是小安。怎麼了嗎~?」
        咦?一身華服的花笛同學臉上帶著表裏如一的笑容。
        隻準備了安慰話來的我當場僵住。
        花笛同學在榻榻米上用白巧克力和黑巧克力排成鍵盤狀——雖然有點怪,不過就某種意義來說,花笛同學跟平常一樣
        「今天真對不起~因為準備不夠充分,我不喜歡高不成低不就,幹脆就不彈了~」
        「咦……啊,說的也是……」
        「害你操心了吧,原諒我。不過我並沒有因此沮喪喔,反而變得更加更加有精神,一心想彈好今天這兩首曲子喔~」
        花笛同學有如操作節拍器般玩弄著那頭音符形的馬尾。這是她心情好時的舉動一我甚至覺得她亢奮過頭了。
        「看到你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你還在忙,那我就先走了……」
        「啊       等一下    小安~」
        「總覺得這個講話方式拖得好長!?」
        「我試著多加了幾個休止符~」
        是這樣嗎?
        「給你~」花笛同學遞給我兩本筆記。
        封麵標題分別寫著「人生」和「蜉蝣」。
        「我已經背起來了,就送給你~」
        「可是,我不會彈鋼琴喔?」
        「不是鋼琴也沒關係,你就收下。要是拘泥於形式,就演奏不出好音樂喔~」
        情緒亢奮的花笛同學和我就此告別。
        可是不安始終沒有消除,在腳下低回不已。

        而到了星期一,花笛同學就失蹤了。

        我得知這起事件,是在隔天星期二放學後,地點是局長室。
        據說是花笛同學的父親曙帆先生打電話來說她沒回家。
        我從星期一就有不好的預感,因為那天花笛同學缺席沒來上課。比對她父親的說法,顯示她在星期一早上照正常時間出門以後,就不知去向了。
        一般會判斷這是「苦於發表會失敗而離家出走」。不過問題是……
        有七名學生同樣在星期一出門以後就下落不明。
        這是『當局』的機密事項。就連身為『當局』一員的我都等到星期二才獲知此事。畢竟一旦公布就會引發恐慌。
        「看來似乎不是綁票。吉岡家或許很富有,不過假使是這樣的話,綁架她一個人就夠了……啪哩啪哩啪哩啪哩。」
        局長下意識地將名為雪之宿的米果不停往嘴裏扔,不到三分鍾就吃光一包。我想這種速度證明了她真的在傷腦筋。
        這世上沒有局長無法解決的事件。隻要給她五分鍾,她馬上就繼答出凶手與動機。她也曾自信滿滿地回答:「凡是現實可能發生的事件,無一不能解開。」
        所以現在她會這麼苦惱,就表示這起事件甚至超乎現實可能發生的範圍外。
        碰到這種事件,我根本束手無策。
        但我非設法解決不可!
        我負責監視的吉岡花笛消失了,這是我的責任。
        更何況花笛同學是我的朋友。
        這句話突發似地脫口而出:
        「局長,這起事件請交給我負責。」

        不過,就憑基層職員半天的努力,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成果……
        隔天我依然無心投入學業,隨時會進入夢鄉般、有氣無力地度過了上午四個小時。但我並沒有睡著,因為在我快要失去意識時,花笛同學曲子的旋律掠過了腦海。
        糟了!我被焦慮牽著鼻子走,始終臭著一張臉。

        「我看你沒精神耶!我希望自己是撫慰貧民窟少女受創心靈般的存在——所以這塊煎蛋卷給你!」
        看吧,遜到連章夫都替我操心了。
        「我就心存感激地收下了。」
        章夫的煎蛋卷出奇地甜,或許正適合恢複疲勞。
        午休時間隻要沒有特別的要事,我就會跟章夫在屋頂上一起吃午餐。
        這並不表示我們很要好。這隻是監視十哲這項業務的一環。
        屋頂不時吹來陣陣飽含濕氣的風。因為我綁包包頭,所以不會發生頭發亂飄這種煩人的事情,不過就是靜不下心來。
        「我說,安幾良——」
        「怎樣?人難免都會有無精打采的時候呀。我又不像章夫你那麼單純——」
        「『當局』已經查出失蹤者的下落了嗎?」
        我囫圇吞下還沒充分咀嚼的煎蛋卷。
        「就算沒有你那樣的情報網,像這種程度的消息,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了。」
        章夫這麼說道,毫無炫耀之意。憑一己之力取得跟『當局』相同的資訊,可是相當厲害的事。章夫無能歸無能,好歹也是獲選為十哲的人才。
        「所以,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章夫丟了一句料想不到的話過來。
        「咦……是有空啦……幾點?」
        「兩點,地點是學校後門。」
        這難道是找我約會?
        不過這也未免太直球了……不,第一次約會就挑深夜兩點根本是觸身球!
        「我說你,一開始就挑這種時間也未免太沒常識……」
        「為了學園和平,我們要深入北館第二音樂教室。』
        「嗄?」
        「昨天半夜也亮著,應該是凶手做了什麼。今晚就去一探究竟。」
        第二音樂教室是音樂課衝堂時的預備教室,平常並不使用。那是過去一個年級多達十二、甚至十五班的時代留下的產物。
        「負責打掃的人也指證說在那附近目擊到疑似吉岡花笛的人物。」
        「咦,怎麼會!咳!咳!」
        飯粒掉進氣管,害我嗆到。
        「那裏一定有凶手留下的線索,我要徹底搜個夠。」
        以章夫這個傻瓜來說,算是大功一件。
        「我身為肩負學園和平之人,這是當然的囉!」
        他果然隻是個傻瓜。
        「那就兩點見了。還有今天回家記得早點睡,黑眼圈冒出來了。」
        我不自覺伸手摸臉。
        我昨天晚上的確熬夜工作,翻遍所有資料尋找失蹤者的共通點。我自認完全沒有表現出疲態。
        ——不對,奇怪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冒出黑眼圈,應該已經用粉底遮掉了才對。這麼說……
        「就算你化妝我也看得出來啦,你以為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要知道,你監視我就等於你自己也被我監視。」
        章夫厚實的手掌胡亂摸了摸我的頭發。
        「欸!頭發會亂掉!我不是貓!」
        就算抗議也沒用,因為章夫這個人就是粗枝大葉。
        「希望吉岡沒事就好。」
        從天而降的章夫的話語有如誠實的結晶。
        我望著遠方的第二音樂教室說了:
        「一定沒事的。」


        那天晚上,我一吃飽飯就鑽進被窩。
        然後到了深夜,我按照預定起床。
        姑且準備了電擊棒防身。
        話說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跟章夫一起行動了。以前小學、國中時都被卷進那家夥的世界和平戰略,把我整慘了。
        這樣的我,在進了學園以後會隸屬於『當局』也真是因果報應。
        隻不過這跟幫章夫無聊的忙不一樣,跟被章夫保護也不一樣。這是為了拯救花笛同學的並肩作戰。
        「哦,你來啦。」章夫手上拿著格外細長的傘。
        「今天應該不會下雨喔。」
        「明知故問。這是武器啦。用刀劍槍炮保護世界和平是旁門左道,以暴製暴根本不會帶來和平。」
        「再說半夜拿著金屬球棒在外麵走動,也保證會被警察帶回警局輔導嘛。」
        「今晚似乎也舉行了百鬼夜行的派對,看來沒有白走一趟。」
        仰望天空彼端,北館的一室燈火通明。
        「那麼我就先變身囉——為了學園和平。」
        章夫從眼鏡盒取出眼鏡。
        章夫一戴上無度數眼鏡,就會變身為山崎毅。
        首先是外貌變化。
        ●身高長高五公分。
        ●右頰的青春痘消失。
        ●頭發變得光滑柔順,散發晴風洗發精的香味。
        接下來是運動神經。
        ●一百公尺賽跑成績在班上僅次於田徑校隊。
        ●五十公尺自由式成績也僅次於遊泳校隊。
        ●網球、桌球也能和校隊纏鬥到最後。
        腦筋也變好。
        ●東大模擬考取得※B判定。(譯注:B判定是指合格機率60%至80%。)
        ●京大模擬考取得B判定。
        ●一橋模擬考取得B判定。
        ●牛津模擬考取得B判定。
        而且——
        ●手上的雨傘提升強度,能夠當作武器使用。這稱為傘術。
        也就是說,山崎毅相當帥。
        不過,毅雖然做什麼都得心應手,卻永遠當不了第一。就是因為這樣高不成低不就,才會稱為【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十哲明明是一群專精某道至登峰造極境界的人,唯獨毅恰好相反。
        但我從來就不叫他「毅」就是了。
        「好,準備完畢。安幾良,我們走。」
        「嗯,走吧,章夫。」
        「喂!我現在已經變身為毅了!不是跟你說要叫我毅嗎!」
        「少蠢了。那種微妙的變化哪算變身。」
        「呿!算了,之後再爭論。我們走。」
        章夫沿著校舍牆壁前進,打開窗戶。看來他已經事先開鎖以便入侵。這樣哪像正義使者,根本就是小偷。

        我跟章夫一步步走上階梯。
        兩人集中精神於腳下的步伐,以免發出聲音。腳步聲仿佛直接響進心髒。
        頂樓盡頭的音樂教室透漏著微光。
        聽不到人聲。應該不會沒人在,看來對方似乎無意引起騷動。
        「我先進去,你在後方支援就好,免得危險!」
        章夫自作主張。我雖然不高興,不過突然破門而入的確是重擔。
        說著章夫便衝進音樂教室。
        「喂!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已經無處可逃了!」
        我仿佛聽見凶手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接著是類似桌子倒下的聲音,以及章夫介於驚嚇與慘叫之間的叫聲。
        「章夫!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拿著電擊棒倉皇闖進音樂教室。
        眼前是拿著巨大鐮刀的學生。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進門讓那個學生更加混亂,他立刻粗暴地揮舞鐮刀。雖然我沒學過薙刀,不過馬上就看出那個學生沒學過武術。
        盡管如此,戰局還是那個學生徹底占上風。
        因為那把鐮刀銳利得超乎常理。
        每當學生空揮鐮刀,桌子就接連被砍斷。
        怎麼可能……那是什麼物質做的?
        而且,總覺得那個學生好像顯得相當驚慌失措。
        學生閉著眼睛,朝我逼近。
        「蠢蛋!你幹嘛進來!這裏輪不到你出場!」
        章夫痛斥我,不過已經太遲了。
        我就快被砍了。
        難以置信的光景當前,我的腳根本動彈不得。
        要結束了。
        時間感變成慢動作。
        我看見了走馬燈。
        「安幾良!」
        這時章夫跳了過來,抓著唯一一樣武器——傘。
        章夫身懷傘術這套獨門武術,如用木刀般用傘戰鬥。
        ——可是傘根本擋不住砍得碎桌子的鐮刀。
        那把大鐮就像菜刀切白蘿卜般將傘砍成兩半,順勢割開章夫的肚子。
        章夫當場跪地,往前倒下。
        那個學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起來,立刻奪門逃走,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
        「章夫!」
        「你啊,現在要叫我毅才對……我好歹也是英雄喔……」
        「什麼英雄!你當普通的章夫就夠了!」
        事到如今,就算是賭氣也絕不叫你毅!
        「安幾良……就算我死了也別去追那家夥喔。要不然會白白送命……」
        章夫勉強擠出笑容這麼說。血從肚子汨汨流出。
        「笨蛋!還有空操心別人嗎!要趕快止血才行!」
        可是就連我都已經看出結果……
        章夫回天乏術,救不活了。
        不久,章夫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在眼淚掉下來以前打電話給局長。
        我簡單報告情況後,沒五分鍾局長就來了。
        「永別了。」
        局長一進來就立刻向章夫的遺體行禮致意。
        「山崎同學,過去我跟你經常意見不合、不知道對立過多少次,不過這種結局也太過分了!你居然先我一步,就這樣被人殺死了!拜你之賜,『當局』死者零人的紀錄就在今天付諸流水了……」
        局長就像跟活人說話般呼喚章夫。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就說完了,隻見局長放下了按在胸前的手。
        「足利同學,凶手使用什麼當作凶器?」
        我再度環顧室內。桌子及黑板到處像畫線般四分五裂,斷麵都是完美的直線。
        「這個嘛,看起來像是黑色鐮刀……」
        我淡淡地說明著。現在要克製私情,我還不會哭,我還不能哭!
        我的心糾結得比任何益智解環都要複雜。
        一半是因為章夫,一半是因為行凶的學生。
        局長像是要在陷入悲歎前活動身體般,開始勘驗室內。
        「足利同學,你喜歡HAPPY-TTTTURN嗎?」 (譯注:Happy Turn是龜田製莫公司出品的一種米菓,類似○旺仙貝。)
        「嗯,算喜歡……慶功宴的時候,與其挑家庭號巧克力,我會選HAPPY-TTTTURN……不過局長問這個是?」
        「是啊,那個甜甜鹹鹹的粉簡直是麻藥啊。」
        「請問,那跟這有什麼關係……?」
        「不過,真正的麻藥是萬萬不可碰。請你看看地板。」
        局長鼓著小小的腮幫子。
        我伸手一抹,發現沾著不是灰塵的白色粉末。
        「千萬別舔,因為不知道會造成什麼症狀。不過這次是殺人、麻藥嗎?話說足利同學,難得有這個機會,請聽我說——」
        「什麼?」
        「我本來並不打算當個學園的局長就滿足了。將來,我想從更大的組織強製推動我理想的社會安寧。簡單說就是獨裁者。本來升上十哲這樣光榮的地位締造實績以後,未來想要飛黃騰達應該很簡單才對。」
        「局長,獨裁者是……?」
        局長在笑。但那個笑的本質並不是平常那種和藹可親的笑,而是更黑暗的笑。這就是局長的本性……?
        「不過現在既然學園已經出了人命,身為局長的我要負起責任。不管最後如何懲罰,都必然要斷送前途了。可是——」
        這時局長恢複平常爽朗的表情。
        「這起事件似乎超乎我的理解力。說來屈辱,我甚至無法想像犯人使用的武器。這一定是我應付不來的事件,所以——」
        局長伸手搭著我的肩膀。
        「足利同學,這起事件和學生失蹤事件都一並交給你處理。看樣子你似乎是最接近事件真
        相的人,請你一定要抓到凶手。」
        「是!」
        沒錯。無論野心為何,局長始終秉持著【總負責人】的本分保護著學園。
        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無論是黑是白,局長都不會饒恕學園之敵。
        「還有一件事——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我還沒問呢。」
        「是什麼問題呢,局長?」
        「凶手是誰呢,足利同學?」
        局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重得不像平常的她。
        「既然你目睹了凶手,那麼殺了山崎同學的學生到底是誰?」
        被識破了嗎?
        看來我沒辦法再用學生或凶手這些字眼含混過去了。
        「凶手是——吉岡花笛。」

        我在上午四點返抵家門。
        反正我一點也不困,就來整理事件好了。
        我拉開書桌抽屜,拿出學生失蹤事件調查書。
        我發現角落還有兩本筆記。
        奇怪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筆記……啊!
        我立刻取出筆記。
        這是花笛同學給我的筆記——「人生」和「蜉蝣」。
        我居然會遺忘這種重要物件,未免也太粗心了!
        既然殺害章夫的凶手是花笛同學,那麼這兩本筆記很有可能寄寓著某種意函。
        裏麵或許寫了犯罪動機?總之我翻開筆記——
        我立刻就明白花笛同學為什麼不彈這兩首曲子了。
        因為花笛同學沒辦法彈!
        「人生」這首曲子是藉音樂表現人生的巨作,一次演奏就必須花上七十到八十年才會結束——這種曲子根本就沒辦法給人聽。更何況天才往往是完美主義者,花笛同學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自尊根本不容許自己隻彈奏開頭就了事。
        「蜉蝣」則是標記著【♪=238000】這種驚人的數字。
        一分鍾二十三萬八千拍。一般曲子再快頂多【♪=160】。這首曲子想必一眨眼就結束了。憑人類的身體既無法演奏,也無法聆聽。這首曲子盡管成功表現了蜉蝣一產卵就會在數小時內死亡的微渺,卻也因此需要跟蜉蝣相同的時間感。
        事情說穿了其實很簡單,花笛同學隻是希望有人能了解自己的痛苦。
        想必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天才的苦惱。
        包括我自己。
        盡管嘴上說要幫助花笛同學,卻幫錯了方向,而害花笛同學引發了無可挽回的事件——連章夫都死了。
        那幅光景再度浮現。
        被狂亂的花笛同學砍死的章夫。到死都還替我擔心的章夫。然後獨留下可悲的我。
        「你這個大笨蛋!」

        我打了自以為是悲劇女主角的自己的臉頰。現在沒空停滯不前!事情根本就還沒結束!我要是就此一蹶不振,章夫就真的白死了。
        我還有阻止花笛同學的工作要做,要沮喪就等這之後再說。
        而且花笛同學也希望結束這起事件。
        要不然她就不會將筆記托付給我。
        要冷靜!要冷靜下來從頭思考。
        這起事件由兩個部分構成——學生失蹤事件與章夫殺人事件。
        這兩件事很可能毫無關聯,學生失蹤與花笛同學錯亂也可能是同一凶手準備的麻藥所致,但我猜學生下落不明事件的凶手恐怕也是花笛同學。根據就在於這兩本筆記。
        要不是有某種異樣決心,就不會把這種東西交給別人。
        學生全都是在離開家門後失蹤,無人出席第一堂課,而且人數很多,住家也都分散在不同地點,因此可以研判是到校後在校內消失。
        那麼消失的學生上哪去了?
        筆記翻著翻著,出現了寫滿小字的頁麵。
        「日記?」
        我試著讀了幾篇後發現,與其說是紀錄實際發生的事,更像是寫下內省的過程。比方說,一星期前的日記是——
        我的腦中響起完成的音樂。一瞬間就完成了最後一小節。可是.我如果想給別人聽,就會受到時間這道高牆阻礙。為了提供真正的音樂,我必須超越時間。

        隔天則是——

        物理時間的克服!克服!這是個大難題。爸爸以前似乎也傷透腦筋,就更別說是我這種後生晚輩。得搭建專用的演奏會場才行。音樂如數學般完美正確,沒有矛盾。我能不能建構出那樣的音樂呢?

        然後最後一篇星期五的日記是——

        要是沒人聽的話,我就把自己關進名為自己的音樂的會場吧。我要在那裏創作屬於自己的音樂。
        ——以此作結。

        好,我要帶花笛同學回來,將她從那個「會場」拖出來!
        「不過,『名為自己的音樂的會場』是什麼?真是有夠抽象的……」
        而且花笛同學是十哲。對『當局』來說,牽扯到十哲的事件是最棘手的。因為以他們的能力輕易就能超越常識,所以搜查上極度困難。就連森本局長出馬都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就更別說是我這種平庸的常人,根本就無計可施嘛…………不對。
        既然這樣——找反常的人就行了!
        幸好這所學園一點都不缺狂人,尤以十哲為最。其中最權威、最瘋狂的人就是三奇人。據說這三個人的力量甚至能扭曲現實。
        No.1【零流小說家】天之下芝蘭
        No.2【全衛藝術家】鹿子木鵺子
        No.3【萬象演出家】甘南備周參見
        俗話說辦事找行家,十哲的問題就找十哲。而既然要找十哲,就要找最上麵的三奇人。換作是這些人的話,或許就能稍微理解同類的花笛同學——至少比凡人想破頭要好才對。
        隻不過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幫我。三奇人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們都是如假包換的奇人……話雖如此,我沒有煩惱的餘地。
        首先就去找人稱美術神童的鹿子木學姐。我記得美術教室是她的根據地。
        一旦決定該做的事,就應該養精蓄銳。
        於是我碰一聲合上筆記,睡了兩小時。

        我趁午休時間去敲美術教室的門。沒有反應。就算我大喊「鹿子木學姐~」也一樣。不在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鹿子木學姐活躍於美術界多項領域,甚至博得【全衛藝術家】之名。隻不過她這個人頑固至極,會為了一點小事就停下手邊的工作或缺席不上學。她甚至曾經隻因為果蠅飛進房間就
        休假三天。
        我戰戰兢兢地一開門,某種小東西頓時竄了出來。
        「哇!」
        我大叫一聲轉頭一看,原來是一隻小虎斑貓。
        隻見室內被幾十隻貓淹沒了。原本的桌子全部擠到角落,寬敞的空間為古今中外的貓所盤據。
        一個清湯掛麵的高個子女生就在畫布前站著睡覺。
        咦,她真的睡著了嗎?眼睛是睜開的,隻是沒有意識。
        「哈囉~?」
        沒有回應。
        她穿著一件貓圖案的T恤。T恤和臉都沾滿了顏料,看起來好像足球球迷。
        不知道是不是裝扮的關係,一看就知道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胸部真大……真希望她分我一點。啊,這不代表我是貧乳喔,純粹是佩服她身材好。身高也至少有一百七十公分。啊,在人家睡著的時候品頭論足很沒禮貌。
        這次我把手伸到她麵前揮了幾下。
        「哈囉~?哈囉~?哈——」
        「哇哇哇哇哇哇!什麼嘛,原來是手啊?不對不對不對,為什麼眼前會冒出一隻手來!」
        她突然醒過來了。我們彼此都嚇了一跳!
        「請問你是鹿子木學——」
        「那還用說。我看起來像梵穀或畢卡索嗎?如果是的話,最好立刻去看眼科。雖然我同時參與了敦煌壁畫計劃與納斯卡巨圖計劃,但要是碰到分不清兩者的人,我也隻能甘拜下風!」
        她馬上皺起眉頭。
        糟了!雖然我本來就聽說她這個人很偏執,沒想到第二句話就惹她不高興了。
        「請問為什麼你站著睡——」
        「我是因為看到貓貓的一舉一動實在太可愛了,於是將那幅光景烙印在心底好嗎!進入像我這種境界的人,是可以靜止不動,將藝術場麵完完整整記憶下來的。偏偏就有人來礙事!」
        「對不——」
        「你既然有空道歉,至少也報上名來好嗎。還有希望你不要打擾我工作!你要是聽懂了,就趕快夾著尾巴告退好嗎?啊啊,對喔,你沒有像貓貓那樣可愛的尾巴嘛。我真是失禮了!」
        嗚哇——
        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們都還沒交談,就要我滾出去了。
        可是我現在不能逃回去。
        「請聽我說,我是『當局』的足利安幾良——」
        「自我介紹嗎?你可別說你是來談論我的畫的。說什麼這幅畫有思想、有心。這我敬謝不敏。說到那些會把思想掛在嘴上的人,就隻想著妨害他人生計而已,精神扭曲、烏煙瘴氣。我曾經畫過一幅宗教畫,讓虔誠的神父看得感動落淚。這就是現實。畫就是畫,遠在心之前。」
        總覺得這個人不知道該說是正經八百還是怎樣﹒講話的口氣居然四四方方的……
        要是謄在稿紙上,好像會填滿最後一格似的。
        「十哲之一的花笛同學失蹤了,我在找她。」
        「那跟——」
        「這是她留下的筆記,她在上麵寫著要把自己關進『會場』。學姐和她同樣身為優秀藝術家,有沒有什麼頭緒呢?」
        鹿子木同學心不甘情不願地看了筆記,說了一句「哦,原來是這樣」。
        「學姐知道了嗎?」
        「首先,麻煩請你先讓我聽聽你是怎麼解釋這個『會場』的。我要跟你互相對答案喔。」
        「我認為她是逃進了『名為自己音樂的會場』……也就是逃進自己的音樂。這就表示……」
        我說出了自己的推理。
        「她寫出了人類不可能演奏的曲子。無法給別人聽自己的作品,應該是件超乎想像痛苦的事。」
        「你說對了喔。像我也是長久以來一直被人說風格像鵺一樣詭異,被批評得很難聽喔。」
        「於是她想到要改造聽眾的感覺——方法就是麻藥。
        多數嚐試過麻藥的人都曾表示看到聲音化為具體形狀,這件事非常出名。於是花笛同學用了麻藥,以便聽眾直接透過感覺理解七十年份的演奏、或是用蜉蝣的身體感覺聆聽樂曲。地點應該就是第二音樂教室。
        然後,她就為他們演奏隻有他們才聽得了的音樂。這就是所謂的把自己關進『名為自己音樂的會場』。雖然我不曉得會場具體的所在地點就是了……」
        我一說完,鹿子木學姐就「哈!哈!哈!哈!」大笑了一頓。
        看來這種話果然無法取信於她。
        「抱歉抱歉。意思是說,你看不見『會場』的地點囉?那我問你,你對音樂熟不熟悉?」
        「一知半解……」
        「不過,既然你直接稱呼她的名字『花笛』,這就表示你跟她應該很要好吧。你就試著好好回想她的音樂。你要專心一意、全~神貫注地去回想她的音樂,直到你聽到些什麼為止。」
        雖然不曉得這麼做又能怎樣,我還是照她的話做,在腦中回想旋律。
        隻是這樣,回憶就如洪水般湧來。
        對喔,我一直都在隔壁的位子,聽著花笛同學的口哨聲或是耳機的漏音。雖然隻有短短幾個月,但我是世界上離花笛同學的音樂最近的人。
        這時腦中忽然響起不曾聽過的旋律。
        不對。這個聲音是直接傳進耳裏——從窗外。
        「花笛同學,你在嗎?」
        可是沒有回應。我把頭探出窗外,但到處都看不到人。
        「有聲無影是嗎?有句話說『藝術無法為凡俗所理解』,看來似乎真的是所言不假呢!」
        鹿子木學姐抱起近處的貓,頗感興趣似的點頭。
        「鹿子木學姐看得見嗎?」
        「既然這樣,要我幫助你看見那個『會場』也未嚐不可。以一個外行人來說,你這個人還挺有趣的。隻不過,我的自尊不允許我無條件伸出援手耶。你可以容許我開個交換條件嗎?」
        「交換條件?隻要你不嫌棄,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不管是任何雜務!」
        花笛同學的音樂正不斷傳進耳裏,我怎麼能放棄。
        「我想想看喔…………那麼,可以允許我摸一摸你的右手上臂嗎?給我摸一分鍾就好。」
        「啊~這點小要求當然沒問題…………咦?」
        「我現在有個課題,煩惱著如何用繪畫表現肉感。但不管我再怎麼揉自己的手,都隻是按摩。既然要揉就要揉別人的。我看你的上臂長得不錯。你就感謝你父母生了這雙手給你吧。」
        「我討厭這種感謝方式!」
        但鹿子木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將這解釋為交涉成立,伸手摸起我的上臂。
        應該說伸手揉起我的上臂。
        「啊……別這樣……你的摸法好猥褻……」
        「呣?原來人類的上臂很敏感啊。是不是就像貓的尾巴呢?那麼左邊也讓我摸一下吧。」
        「咦!你不是說隻有右邊……這跟當初說好的不……啊!不要把手滑進腋下……」
        ……………………………………
        三分鍾後,我喘著大氣。
        當初明明說是一分鍾,卻揉了兩分鍾以上。
        總覺得我好像被玷汙了……
        「好了,完成。雖然是即興創作,不過隻要能派得上用場,不管是什麼都沒差不是嗎?」
        鹿子木學姐遞給我一幅畫在素描簿上的音樂廳草稿,外觀相當夢幻。
        雖然這很像是花笛同學會喜歡的風格,但光憑一張畫根本不能做什麼。
        「鹿子木學姐,我知道你很會畫畫,可是——一
        隻見學姐一麵打哈欠一麵指著窗外。

        外麵居然出現了一棟跟畫一模一樣的純白音樂廳。

        「她根本就無意躲起來,一直在那裏彈奏著音樂。隻不過,不管是什麼樣的曲子,隻要無心聆聽就會聽不見。明明就無意傾聽卻擅自主張是她消失了,這種行為叫做傲慢。至於你,隻是看不見『會場』而已。你記著,要是拘泥於現實這種無聊的東西,眼睛就會受到蒙蔽喔。」
        沒錯,既然有空擔心她,就應該傾聽她的音樂才對。

       我已經衝出美術教室。

        音樂廳周圍的空氣有如蜃景般搖曳著。
        不對,應該說是「有如蜉蝣般」比較貼切。
        我進音樂廳一看,那個地方宛如梵穀的畫作,呈現奇妙的透視。
        花笛同學就在房間深處彈著鋼琴。
        失蹤的學生就跪在她周圍。
        「被你找到了~」
        花笛同學死心似的淡然笑了。
        「我啊,跟其他有誌於音樂的人比起來要得天獨厚好幾倍。爸爸賦予了我才能和學習的經費。就連遇到眾人的高度期待,我也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跨越了那層障礙。於是目標就漸漸變成創作無人能模仿的音樂了~」
        激情的旋律包圍了整個會場。
        「我一直一直在構思這樣的音樂,就連爸爸或其他偉大音樂家都寫不出來、人類史上最極致的音樂。最後我好不容易完成的就是筆記上那兩首曲子喔~」
        「可是這世上沒有人能聽這兩首曲子。」
        「交給小安果然是對的~」
        花笛同學黯然笑了。
        「枉費我特地做了曲子,可是那樣的曲子普通人是沒辦法聽的。於是我迫不得已,就用了會造成時間感錯亂的藥~」
        不管聽到什麼我都不會驚訝。接下來隻要想著如何帶花笛同學回去就好。
        鋼琴突然爆出不協調音。我不自覺捂住耳朵。
        「你等一下喔,馬上就結束了~」
        「這是什麼,花笛同學?」
        「是名為『罪業』的曲子喔,小安。這是我人生最後的曲子~」
        花笛同學真摯地凝視著鍵盤。
        「【第一樂章 我殺掉山崎同學時】~」
        玻璃粉碎、電車連結部軋軋作響、口角爭執,所有不快聲響統統加在一起的旋律。
        「住手!花笛同學,『最後』是什麼意思?」
        「山崎同學進來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我害怕起來,立刻尋找能夠防身的東西。然後不知何時我手裏已經握著八分音符了。你或許不會相信,但那真的就是八分音符~」
        這首曲子明明震得我身體一個個細胞都快散掉,唯獨花笛同學的聲音清晰入耳。這也是當然的嘛,畢竟這裏是花笛同學創造出來的空間。
        「我恐慌地揮舞著音符,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砍中了山崎同學的身體……【第二樂章  獻給山崎同學的安魂曲~」
        曲調突然變得莊嚴肅穆。
        「我不但沒有用音樂帶給人幸福,甚至還殺了人,我已經沒有資格運用音樂了。這不是坐幾年牢就能贖罪的事。所以,我想在最後演奏完這首曲子就去死~」
        鋼琴突然刮起強風,仿佛會吹走一切。這既不是崇高也不是肅穆,而是拒絕一切的冷峻曲子。
        感覺很不舒服。先不論曲調,這跟花笛同學平常的曲子根本不一樣。
        是啊,因為目的不一樣。
        這首曲子沒有帶給他人快樂的意圖。而是排斥他人、拒人於外。
        「別這樣!拜托你像平常那樣,彈些帶給別人快樂的音樂!」
        房間扭曲得愈來愈激烈,幾乎快分解了。
        但是,我不畏強風與頭暈,奮勇前進。
        「【第三樂章  永別了】~」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仿佛妖怪要出現的冰冷鍾聲。
        「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竟然奪走小安重要的朋友。僅以此聊表歉意。這首曲子結束,我就要死了。掰掰~」
        「你休想這麼做!」
        我原本處在蝸牛狀態的腳突然鼓起了力量,就像自己衝進大風雪般,我才不會見死不救!因為、因為——
        「這樣章夫不就白死了嗎!」
        我死命抓住鋼琴——
        然後抓住花笛同學的椅子——
        接著打了花笛同學耳光。
        耳機順勢飛了出去。
        沒錯,就是因為戴著這種東西捂住耳朵,才會連重要的事都搞不清楚。
        「不許拿這種藉口逃避!花笛同學今後還要將好音樂帶給更多更多人。花笛同學是天才,有義務將才能分享給大家!既然對殺了章夫感到愧疚,就該一輩子致力於音樂!」
        「小安……」
        不知道是不是耳機脫落以後,終於聽見我的聲音,花笛同學的手停下來了。
        然後演奏也停止了。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們就倒在後院的草叢裏。
        音樂廳已經消失無蹤。
        常識保護了我們。
        有誌報考詩人科的我,送給花笛同學一首詩。

        音姬

            音姬啊   你是一時失常吧
            不然怎麼會 受音樂擺布
            與其在水底 磨磨蹭蹭
            何不打開  *玉手箱(編注:藏寶盒。)
            爆炸聲   伴隨煙霧湧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兩小時後,我和花笛同學一起來到森本局長麵前。
        「吉岡花笛同學,念在你以往的功績,這次不予處分。」
        「太好了,花笛同學。」我投以燦爛的笑容。可是花笛同學並沒有餘裕回以笑容,她一臉不懂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
        「無罪?怎麼可能,我——」
        不過局長打斷了她的話。隻見局長不以為然地搖了搖葡萄幹夾心棒說: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你殺了山崎同學,而且凶器也尚未發現。」
        然後局長迅雷不及掩耳地將葡萄幹夾心棒塞進花笛同學嘴裏,浮現微笑。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這個罪並不是交由某個人來製裁就能了事的,你隻能自己背負。這就是『當局』對你這位十哲的懲罰。」
        局長的聲音溫柔得教人不寒而栗。花笛同學微微點頭應允。
        我想花笛同學今後將會過著煎熬的日子,但她不能逃避。
        這是我身為『當局』、身為你的朋友、身為被害者朋友的請求。
        「另外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你曉得『他們』嗎?」
        「他們?~」
        那張愣怔的表情就足以說明一切。
        「我明白了。你可以退下了,辛苦了。」
        花笛同學順從地鞠躬行禮後,作勢離開局長室。
        不過在那之前——
        「小安~」
        「怎樣?花笛同學?」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今後我們也繼續當朋友好嗎……~」
        「那麼相對地,你要保持笑容喔。」
        「嗯~」
        最棒的音樂家帶著生澀的笑容離開了房間。
        「解決一件事了呢!」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場戰鬥盡管漫長,一旦結束,就會成為回憶的一頁,在日後留下「啊,曾經發生過這種事呢」的感慨。
        可是,為什麼局長會遞手帕給我呢?
        「難為你了。足利同學,你真的是『當局』的楷模。」
        「章夫、章夫、章夫、章夫……你幹嘛死掉啦!害我現在充滿遺憾,感覺爛透了!你這個混帳!」
        就算哭也無濟於事。就算恨也於事無補。
        可是,眼淚自然就奪眶而出。
        「要是我再爭氣一點的話……這都是我這個局長的責任。」
        我泣不成聲,頭搖得比剛剛更用力。
        「不是的,這不是局長的錯。」
        事情會變成這樣,都要怪章夫死掉的關係。
        這時,門不客氣地打開了。
        「真是愁雲慘霧啊,就連※德拉克洛瓦(De[aCrOlX)的『巧斯島的屠殺』都沒這麼絕望。」(譯注:德拉克洛瓦是十九世紀浪漫主義代表畫家之一。)
        走進來的是三奇人的鹿子木學姐。
        「有什麼事嗎?」
        這種時候本來應該要感謝她協助解決事件,卻不小心冒出帶刺的話。
        「沒什麼,事情非常單純。我是來打破這個陰鬱、沉痛、洋溢著悲壯感的煩悶氣氛的。」
        「不用你多管閑事。」
        「我這個人固然討厭人類沒錯,不過我也沒有爛到會取笑那些受騙於假象而傷心的人。」
        聽到「假象」這個詞,我全身起了反應。
        「我發現畫框縫隙間塞著這東西。先說清楚,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動任何手腳。」
        隻見鹿子木學姐掏出了一紙信箋。


        鹿子木鵷子小姐
            您好。在鹿子木小姐協助下,看來事件已經順利解決
            我想今後恐怕還會再接連發生好幾次虛構。
            請小心,不要解不開謎底而脫離不了虛構。
            謹此


                                    KARERA 拜



        「請問.這個※KARERA……是指『他們』對吧?』 (譯注:日文中他們的讀音為KARERA。)
        舌根就像發燒時那樣幹燥。
        「對,我明白為何會脫離現實了,單憑你一個人應該是無法解決,這是一場精巧的夢。」
        「夢?這起悲劇全是一場夢嗎?」
        「三奇人之間已取得共識,你就帶這幅畫去茶道室。不用我說也知道是誰在哪裏吧?是那個小說家。至於我不打算奉陪這種無聊遊戲,你們自己加油了。我要回畫室陪貓貓嬉鬧了。」
        鹿子木學姐懶洋洋地打著嗬欠,將剛才那幅音樂廳的畫遞給我。
        「還有,等你見到芝蘭以後,麻煩替我轉告她一聲,就說我不會介入『他們』的娛樂。」
        我沒回話,僅僅點了一下頭以後就衝出去了。
        學園的確有間茶道室。那是間散發著榻榻米宜人香氣的正統茶道室。
        可是學園並沒有茶道社,也很少有人會稱那間房間為茶道室。
        人們稱呼那間房間為芝蘭庵——懷著畏懼與敬意。
        那裏是三奇人之一暨校內唯一作家·天之下芝蘭學姐的地盤。

        我幾乎沒讀過天之下學姐的小說,不過我記得在哪聽過她的筆名有著『昭告天下』的含意。
        另外,之前她寫過一篇要對照解讀表解讀楔形文字的費事小說,為此接受學園訪問時曾說過以下這段話:
        『應該說我就是要讓讀者誤讀。讀書的真髓就是誤讀,要是小說淪為作者的私有物、解讀方式變成隻有一種的話,那本小說就跟死了沒兩樣。所以才要徹底混淆讀者,啊,『信長!』最新一集出了,記得買喔!一個人要買兩本喔!』 (校刊54期)
        總之她是個怪人,什麼都能寫。看她的經曆顯然是一流作家,本人倒是自稱為【零流小說家】,意思似乎是比一流更厲害。
        補充一下她的主要得獎經曆——
        『直木!』獲得直木槳。
        『芥川!』獲得芥川獎。
        『雨果!』獲得雨果獎。
        『布克!』獲得※布克獎。(譯注:英國文學獎,或譯為曼布克獎、曼氏布克獎。)
        我敲了敲掛著「芝蘭庵」門牌(屋號?)的紙門。敲紙門這種舉動雖然奇怪,可是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辦法。
        拉門發出軋啦啦的聲音猛烈打開,眼前是個穿著歌德風黑衣服、紮著金發雙馬尾的少女——她就是天之下芝蘭本人。
        但願她不是鹿子木學姐那種「奇人」……
        「你好,我就是三奇人之一的天之下芝蘭。啊~我拿座墊給你喔。」
        少女浮現了連惡魔都會洗心革麵的燦爛笑容這麼對我說。
        她一轉身,兩束頭發就像狐狸尾巴一樣隨之飛舞。她拿出了一塊唐草花紋的座墊。
        奇怪?這哪像奇人,根本是善人。這麼說來,我記得她在文壇似乎是玉女偶像級的人物。
        不過,相較於她的名氣,這間房間倒是布置得挺樸素的,隻擺了一張矮桌。這本來應該是一間氣派的茶道室才對,但不知道是不是擺設的關係,看起來窮酸得要要命。
        「你一定覺得這個房間很寒酸吧。不過,你不覺得這樣充滿了文學氣息嗎?」
        我們隔著矮桌麵對麵而坐著。如果是這個人的話,談事情應該就快了。
        「這樣也別有一番風情喔。我是足利安幾——」
        我的自我介紹在這時中斷。
        因為天之下學姐探身用自動鉛筆戳我的手。
        發生了什麼事?
        天之下學姐繼續用筆尖戳著我的手。
        「好痛!好痛!你在做什麼!請你住手!」
        「啊~超開心~至福、法喜、極樂、幸甚、滿足、在冰天雪地泡露天溫泉時的感覺、將全校同學排好的第一塊骨牌推倒時的心情……啊!我又犯了!請問,你看到了嗎……?」
        「什麼看到不看到,我根本就被你用筆戳了好嗎……」
        天之下學姐麵色凝重地看著我。
        「我跟你說,其實我有個奇怪的癖好……每隔四小時要是不用筆尖(尤以自動鉛筆或鋼筆為佳)戳某個人的身體,我就會坐立難安。重點是,我的形象會因此下滑,拜托你ㄑㄇㄓ一。」
        「ㄑㄇㄓ一?」
        「切莫張揚的省略。」
        「好奇怪的省略方式……好痛、好痛、好痛!」
        她又開始戳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忍不住!平常雖然裝成清純正經的美少女小說家,其實想戳人
        想得不得了!特別是看到女孩子漂亮的上臂,就想戳得不得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又是上臂!」
        「我是無可救藥的S!思想危險等級S!看到小孩子走過,就想打哭人家。看到拄著拐杖的老人家走過,就想絆倒人家。看到珠光寶氣的跩女人被無賴糾纏,就會痛快無比。看到大富翁投資股票失利、麵對龐大債務茫然自失,就會鬱悶全消。看到分數相差十五分的高中棒球賽就會笑得停不下來。啊哈哈哈,你們這些家夥趕快滾回老家吧。超好笑。記得別帶太多甲子園的土回去,要填土可是很麻煩的!」
        這已經不是S不S的問題,這叫做人渣。
        「給我住手!」
        我已經忍無可忍,一氣之下揮開她的手。
        沒想到再度發生了離譜的事情。
        天之下學姐竟然猛烈飛了出去,狠狠撞上牆壁。
        就連我自己都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就是事實,我也沒辦法。
        天之下學姐就像扁掉的壁虎一樣貼在牆上,「噎咳!」發出了臨終慘叫般的聲音。
        「咦?我明明隻是揮開手而已……這個有如格鬥漫畫般的情景是怎麼回事……」
        「我……我說你,有件事我要先說清楚。」
        氣若遊絲的天之下學姐注視著我——
        「下周要出『絢爛漫~絢爛爛漫乙女演藝』第三集,記得買喔~」
        ——她浮現無懈可擊的笑容打完廣告後,就倒在榻榻米上了。

        我本來還想該怎麼辦才好,不過稍候片刻以後,天之下學姐就複活了。
        「ㄓㄉㄅ<。」
        「既然要道歉,就請好好道歉。」
        「真對不起。其實我非常體弱多病,稍微推一下就會飛出去……你不覺得作家就是要體弱多病才像作家嗎?」
        「與其說是體弱多病,我看你根本就是跟作用與反作用定律找碴。總之,回歸正題繼續說下去喔。我聽鹿子木學姐說,有辦法讓死者複活。」
        「那個畫癡講了這種話?」
        「咦,我記得鹿子木學姐說了『有辦法終止這種惡夢』之類的話……」
        「那就是你誤解了。我……咳咳!咳咳!」
        天之下學姐忽然像末期病患一樣猛烈咳嗽。
        「不要緊。ㄐㄔㄅㄈ。家常便飯。來,回歸正咳咳咳咳咳!咳嘔!」
        「又是略語——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別說是複活了,你根本就快死了!」
        「總之我不是巫醫。應該說,讓死人複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如果是打破睡眠的話,就憑我們也辦得到。」
        「這麼說,這裏是夢境囉?」
        「這個嘛,嚴密說來應該是虛構——是『他們』創造出來的虛幻世界。」
        一 一聽到『他們』,我的背立刻緊繃。天之下學姐看了便眯起眼睛,表情變得柔和了一點。
        「我們學校有太多脫離常軌的人了。一旦司空見慣以後,就算發生離奇的事,也不再有人留意。現在就是這種狀態。『他們』就是這樣扭曲現實作樂的。」
        我茅塞頓開。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定義『他們』的力量。
        三奇人果然不同凡響。
        「我剛才說過這是虛構而不是夢對吧。要想離開這裏,可不是捏捏臉頰說再見這麼簡單的事。不過隻要我和鵺子和舞台癡合作的話就是小事一樁。」
        舞台癡?
        哦,是指最後的三奇人·甘南備周參見學弟,主張奇怪戲劇論的自稱戲劇社。
        這位甘南備學弟的奇人行徑也不是蓋的。光是名字就十分異常。他竟然直接用那位小小年紀就已經達到本國演技巔峰的小學生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的名字當作自己的名字。
        不過論演技的話,就讀這所學園一年級的甘南備周參見也毫不遜色。要不然他不會一入學就立刻以一年級新生之姿當上三奇人。
        「既然要合作,具體該怎麼做呢?」
        「首先,要為虛構確實劃下句點———我說你剛剛露出了『意義不明』的表情對吧。」
        真是觀察入微。隻見天之下學姐拿出跟剛剛相同內容的信箋。應該是『他們』寄給所有三奇人的。我重新再讀一遍,立刻發覺學姐所指的部分。

        請小心,不要解不開謎底而脫離不了虛構。

        「到最後都不曉得結局和凶手的故事,根本就不知道有何意義。虛構都需要完滿的結束。也就是說,隻要沒解開謎底,就無法離開。」
        原來如此……不對、不對,要是同意就輸了。
        「請問,意思是說,要是解決不了時間就回不去嗎?」
        「哦,你搞懂了嘛。相當聰明喔!真不愧是『當局』。」
        「雖然學姐講得這麼輕鬆,可是這不是大危機嗎!」
        「不過這次的音樂會事件因為有你解決的關係,已經可以離開了。再說以往也不曾發生過出不去的事情。『他們』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在玩,似乎不是真心想戰鬥。畢竟告訴我們脫離方法的人,就是『他們』。」
        「這部分再說詳細點!」
        「其實,我們已經經曆好幾次虛構了。第一次進入虛構時,我們簡直不知所措。然後我們就收到『他們』的信,上麵寫著:想出去就要解開謎底,然後要這樣做和那樣做。信上還說了:『虛構世界一旦被表現為虛構就會消滅。如果是三奇人就辦得到。』
        事件一解決,鵺子會隨便畫一幅虛構世界特有的畫,我會寫虛構世界完美的腳本,最後交給舞台癡做萬全演出,這樣就結束了。虛構世界會立刻崩塌,我們會回到現實。至於個中原理要問『他們』才知道了。」
        鹿子木的畫、天之下的文、甘南備的演技,三奇人的確具備了共通點。
        「附帶一提,這件事隻有三奇人曉得,就算告訴其他人也沒用,下場就是被當成怪人。也就是說,三奇人一直孤軍跟『他們』這幫卑鄙齷齪的絛蟲全力抗爭中。啊,隻不過鵺子不會看狀況,老是一點幹勁也沒有,所以找她也沒用,她根本就無意協助。不過,她最起碼肯做脫離所需的工作,所以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記得,她說她不打算陪『他們』玩。」
        「對。因為這出虛構不見得一次就結束。以前也曾經連續經曆過兩、三次虛構才回到現實。鵺子稱這為『他們』的遊戲,抱持放任態度。她說跟混帳認真就太愚蠢了。」
        虛構悲劇的連續轟炸——聽起來真不吉利。
        「不過我的想法就不一樣了。怎麼可以原諒這種混帳呢!我要打垮『他們』!然後戳『他們』!具體來說就是用鋼筆戳!筆杆勝刀劍!」
        我也跟著連連點頭。
        「沒錯!我身為『當局』,絕對要逮捕這種小人!」
        就算是虛構,我也要『他們』為殺死章夫的事贖罪。
        「看來我們很投緣!簡直是ㄇㄋㄓㄐ·ㄓㄇㄓ一,莫逆之交暨竹馬之友!」
        我們透過堅定的握手誓言自己的決心。
        足利·天之下同盟就此締結。
        「那麼,事不宜遲,請學姐準備逃脫用的劇本。」
        隻見天之下學姐再次朝我伸出右手。這是什麼意思?
        「啊,麻煩學姐了。」
        總之我試著再跟她握手一次。
        「好的,今後也請多——不對!是稿費啦!一張原稿最少要收五千圓一不然我不寫喔!」
        這麼說也對,畢竟人家是職業作家……
        「順便問一下要多少張才夠呢?」
        「大概會超過六十張。」
        「我的零用錢才五千圓。」
        冷靜想想就知道我不可能付得起。
        「唔~嗯,可是我不想破例免費服務……對了,你就來滿足我的S傾向嘛。」
        小說家浮現了小惡魔般的笑容,我好像聽到了極其恐怖的話……
        「你放心,我不會在肉體上對你動手動腳,你隻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咦?這樣就可以了嗎?那我OK。」
        不管被問到怎樣的問題,都肯定比稿費便宜。
        「那,耳朵靠過來一下。」
        「啊,好。」
        「我問你喔,你曾經把●●●●像△△△△那樣○○○○過嗎?」
        我一陣暈眩,倒在榻榻米上。
        各位猜得沒錯,就是下流淫猥的黃色話題……
        「學姐你腦筋是不是有問題?真是鬼畜……不對,這樣或許對鬼和畜類太失禮了。」
        「順便問一下你有經驗嗎?」
        「怎麼可能!」
        「哎呀呀,這種回答方式無效喔。你要回答『我不曾把●●●●像△△△△那樣○○○○過』才對喔。」
        完了。原來她從一開始就隻是想要我講那種詞彙而已……
        「我不曾把●●●●●像△△△△那樣……○……○○○○過。」
        這要是被她錄下來的話,會拿來威脅我吧……
        「好,錄下來了。」
        「不許錄音!」
        「呼,真開心~那我要寫劇本了,告訴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咦?
        「瞧你一臉ㄉㄖㄇㄐ,果若木雞的表情。寫作不是少不了當事人的說法嗎?再加上我又是閉門創作型的人。你不是在凶手與被害人旁邊目睹了整起事件一嗎?」
        說的也是,不然鹿子木學姐也沒理由叫我來芝蘭庵……等等,上臂又被戳了!
        第二次已經習慣的我,輕手輕腳推開天之下學姐,所幸她隻輕輕碰到牆壁一下子就沒事了。
        「……痛痛痛!那就麻煩說書人小姐講述體驗。」
        天之下學姐在稿紙上專注地、賣力地寫下故事。那個故事接在五十音作文後,從下麵這段文章開始——

        我,足利安幾良一天的開始,既不是收音機體操、也不是冰牛奶,而是五十音作文。誠神大學文學係詩人科合格之道,就取決於每天的努力。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們就倒在後院的草叢裏。音樂廳已經消失無蹤。常識保護了我們。』好,完成了。」
        大約兩小時後,天之下學姐麵帶笑容將原稿遞給我。
        「謝謝你!天之下學姐。」
        穿著黑洋裝宛如洋娃娃的她搖了搖手。
        「叫我芝蘭就好。今後要是虛構持續下去的話,我們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呢。」
        「好的,芝、芝蘭學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一次就能回到現實呢。」
        「這就要看『他們』了。不過請放心。從虛構返回的現實沒有一次是悲劇。山崎同學在現實一定活著。」
        芝蘭學姐仿佛看穿一切般這麼安慰我,我實在抬不起頭來。
        「順便說一聲,假如下次還是虛構的話,我還會再要求你回答羞恥的問題的。」
        「我改天要告你。」
        「那麼,你就帶著這個去找舞台……去找甘南備同學……還有,切記別跟甘南備同學做出什麼……不幹不淨的事來。」
        芝蘭學姐麵紅耳赤地別過臉去。看她這個樣子,兩個人搞不好是情……
        「我想折磨那種跟蟲子沒兩樣的低級男生,想得不得了!」
        「是是是,原來芝蘭學姐也不能小看呢。居然跟學弟談戀——嗄?低級是……?」
        「雖然戳髒像足利同學這樣漂亮的手也充滿快感,不過像那種跟鼠婦一樣不值得一提的存在,我想罵他!踐踏他!整得他不成人形!啊啊,光是想像就心跳加速!神魂蕩漾!靈魂蠢動!…………這是秘密喔!因為會貶低我的形象。」
        沒救了,這個人沒救了。她是徹底的S,S級的S!


        我來到禮堂,隻見一個戴眼鏡的製服男生,配合誇張的肢體動作喊著奇怪的台詞。
        「大家好,我是神,收入是香油錢。不過最近小氣的人特別多,實在賺不了錢。新年參拜好歹也投個一百圓嘛,不要再來投五圓求有緣這套了!不然,就,就這麼辦吧。從明年開始,投五圓的人統統都以災難收場好了!不是我愛說,才投五圓就想要金榜題名或家庭圓滿也太無恥了。這是自己該努力的問題,不應該求神。如果是祈求風調雨順之類的倒還有理,而當你劈腿被抓到,你就隻能不斷磕頭道歉,因為自己闖的禍要自己收拾嘛。我認為獨立自主的精神,是這種個人主義風行的時代最需要的東西。另外我還有一件在意的事,就是最近祈禱完以後就自認沒問題了的人特別多。我不懂,光求神就自信滿滿的根據何在。搞清楚,長得又不帥、頭腦也不好、運動方麵的表現也僅止於在全市大賽第二場就落敗的程度,怎麼可能長於一技!你要睜大眼晴!睜大眼睛看清自己!你是無能的小孩!根本達不到世界水準!就算去找尋自我,也是一無所獲!真要說起來,找尋自我不過是趕流行罷了!」
        他就是最後的三奇人——【萬象演出家】甘南備周參見,演技登峰造極的影劇界大人物。
        所謂的演出家就相當於電影的導演,不過以他的情況來說,他本人的演技也無懈可擊。據說因為太無懈可擊了,其他人往往無法加入。
        要是他長得一表人材的話就……然而現實是殘酷的。而且他非常好色又愛裝熟……
        「抱歉打擾一下。」
        「噢,小姐。剛剛這是神的演技。對我來說萬物皆演技,這就是我的演技哲學。首先是無數因緣集結產生現象的『緣起』,接下來是現象升華為事實,擴展到全世界的『演義』,然後是透過扮演使現象完全進入人類靈魂的『演技』。因此,世界是成立於演技——」
        「不好意思,要談哲學是無妨,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一靠近他,就聞到一股稍嫌惡心的味道,大概是汗吧。
        「我對美麗女子都是很溫柔的,話說小姐貴姓大名?」
        「足利安幾良……」我一回答,他就立刻掏出記事本記下我的名字。
        「安幾良,二年三班、B型、天蠍座。電話是——」
        「為什麼單憑一個名字會泄漏那麼多個人資料?」
        「我在美麗女子麵前就會認真起來嘛。先不說這個,你找我什麼事?安幾良?你放心,我口風很緊,是個紳士。雖然有些女孩嫌我『汗臭味重去死』,不過人不能看外表。相信我!」
        我心想「這個人真的沒問題嗎」,把芝蘭學姐交給我的推薦函遞給他。
        甘南備學弟馬上讀信。話說他還趁機捏了我的手一把。
        「既然是美麗女子的請求就沒辦法了,女性果然不美不行。」
        他揚手笑了。但遺憾的是,他的長相才遺憾。
        要是他要求我親他,當作演技的交換條件該怎麼辦?
        「那麼,關於演技的費用,你看就親一下好不好?」
        看吧,這種人就是會利用立場和條件公然吃豆腐的類型……
        「這有點……」
        「不過,要是少了我就回不去現實喔~~動作再不快就要漲價了——我怎麼可能這麼做嘛!因為我是紳士啊。」
        太好了。我終於遇見了不會開交換條件的三奇——
        「你隻要COSPLAY就好。」
        「嗄?」
        「剛好後麵後台多得是戲服嘛,麻煩你扮成魔法少女埃爾蓋亞。」
        ——我豁出去穿了。
        特別強調胸部的洋裝,配上短得要命的迷你裙,還有荷葉邊特別多。為什麼明明應該是戰鬥服的服裝會這麼暴露?
        「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那,你可不可以喊一下經典台詞『住手!住手!放過我!內褲給你就是了!』給我聽呢?」
        「這是哪來的經典台詞!」
        這時,某樣尖銳物品從後方飛夾然後硬生生刺進甘南備學弟的頭。是鋼筆。
        「你吃什麼豆腐!小心我宰了你!現在馬上照我的尊稿演戲,你這隻死蟲子!就憑你這種一年級螻蛄般的小毛頭,居然敢要求學長姐,還早了五千年啦!給我去擦鞋子省得給人添麻煩,意思是要你舔遍全校同學的鞋子,不覺得這是螻蛄的天職嗎?不是我愛說你,竟然敢用實際存在的女演員的名字當自己的名字,真的很惡爛耶?啊,『克利佩特!?克利歐佩特拉漫遊記~』好評發售中,記得買喔!」
        「芝蘭,你那種個性要是再不改的話總有一天會自我毀滅的。就算要奉行達達主義也該有個限度。畢竟這世上沒有半個藝術家是傾向消極頹廢還能全壽善終的。總之你要向他道歉。」
        適時出現替我解危的是另外兩位三奇人——芝蘭學姐和鹿子木學姐。
        「演技必須要所有人都看到才行。好了,舞台癡,還不快演!」
        芝蘭學姐似乎在甘南備學弟麵前不小心表現了S。
        至於甘南備學弟,有如不死鳥——應該說有如僵屍般站了起來。
        「嗬嗬,美麗女子使壞根本不算什麼,跟抓癢沒兩樣!」
        那隻筆插進他頭裏好幾公分深,要不要緊啊?
        不過,等我看到甘南備學弟的演出以後,這個疑慮就消失了。
        置身舞台的人毫無疑問是我——足利安幾良。這個足利安幾良隨地點不同,時而化身為山崎章夫、時而化身為吉岡花笛,卻完全沒有突兀的感覺,簡直是在重播自己經曆過的最近這幾天。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們就倒在後院的草叢裏。音樂廳已經消失無蹤。常識保護了我們。」甘南備學弟講出最後的獨白。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缺漏,演技閉幕了。
        「那麼,最後提醒各位,本故事純屬演技(虛構),與實際人物、團體無關。」
        他說出故事最後一句話的瞬間,眼前變得一片黑暗,聲音也消失,僅剩下掉落到某處的感覺。
        等我清醒時已經是早上了。
        日期回到了我吟誦那篇五十音作文的日子。
        我發誓,再也不會讓章夫死掉了。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8-29 00: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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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8-29 00:11 | 顯示全部樓層
    之二˙第2回˙豪練館殺人事件

        「嗡~」吵耳的聲響就算過了三點,也始終沒有停止。
        「欸,聽我說——」
        「怎樣?」
        我從毛巾被底下伸出左手。
        「我的血給你吸,拜托你不要再飛來飛去了。那個聲音吵得我睡不著。」
        我其實也不想給蚊子叮,畢竟會癢。
        可是癢跟睡不著比起來,睡不著比較困擾。
        要是就這樣一直拖到五、六點才睡著,等到早上十一、二點才起來的話,就什麼事都不能做,這樣豈不是虧大了。
        大學的課蹺了是無所謂,但我討厭那種說不上來、一事無成的感覺。
        沒想到蚊子竟然不領情,說:
        「我才不想吸你的血呢,惡!」
        你以為你是誰啊。這下連我都生氣了。
        「那你幹嘛飛來飛去!既然不想吸,就停下來不要動!」
        「少囉唆!就算我不想吸,為了生活還是非吸不可!」
        簡直狗屁不通。看來蚊子也跟人類一樣,一旦理虧講不贏對方就會發脾氣。
        「既然這樣,你就去隔壁人家吸!」
        「我也想啊!問題是,在大樓要飛進隔壁人家是非常累的事。光是進這裏就費了我好大的功夫……偏偏卻碰到這種貨色……」
        「總之,這樣也不是辦法。看你要停下來,還是吸我手臂的血,自己選一個。」
        沒想到蚊子竟然大喝一句:「少囉唆!」選擇繼續在我周圍忽遠忽近地盤旋。怎麼會有這麼過分的蚊子!
        「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之後就是無止盡的暴力連鎖了吧……
        啊啊,為什麼人類就是無法互相理解呢?
        你們難道聽不見無辜孩童的哭聲嗎?
        我找出電蚊香插進插座。
        「你這是做什麼!」
        「滅盡!滅絕!消滅你!」
        「嗚哇,求求你住手!」
        「我的力量薄弱,無法消滅蚊子這種物種。不過,就憑我這雙微不足道的手一至少能夠打倒你一隻!」
        「哼!我才不會輸給那種東西!我要一整晚盤旋給你看!」
        隨便你,反正再過幾分鍾就太平了——可是,沒想到不知道是不是不是電蚊香太久了,竟然沒效。還是說最近的蚊子變強了?
        搞得我也亢奮起來,睡意全消了。
        今天晚上幹脆熬夜算了。來玩※桃鐵,挑戰99年好了。(譯注:電玩「桃太郎電鐵」係列,遊戲中的時間最長可設定至99年。)
        不過仔細一看,蚊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飛個不停的關係,似乎也累了。
        我確信我會贏。人類跟蚊子的體力終究不一樣。我還有辦法作最後衝刺,但蚊子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落後。哈哈哈哈哈,區區一隻昆蟲也敢跟我作對。
        我得意忘形起來,決定還以顏色。
        「我們是不是差不多該休戰了?我可以給你叮喔。」
        蚊子有些遲疑地發出虛弱的聲音說:「也隻好這樣了……」
        「隻不過這次手臂在範圍外喔,因為被叮會特別癢。」
        「那要叮哪裏才可以?」
        我把手指滑向下半身。
        然後在絕妙的時機停在下腹部再下麵一點的位置。
        一記漂亮的滑壘。
        「一直聽你飛來飛去,害我整個人亢奮起來睡不著耶~你可不可叮我下半身的這裏呀?現在血都集中在這裏。」
        我故意用聽了就火大的導播風格(想像)講話刺激蚊子。
        隻見蚊子的臉凍結了片刻後,劍拔弩張地怒吼:「你這個變態!」
        會生氣也是當然的。因為我就是要惹她生氣才這麼說的。
        「那這個提案就當我沒說過。你就努力飛吧。我也會插第二個電蚊香。」
        「泯滅人性……像你這種人,最好被人誣賴當成色狼帶走!」
        「怕你不成!想免費吸人家血的臭小偷就給我去死、去死、去死!」
        但是回想起來,這做得太過火了。
        我跟蚊子似乎都熱昏頭了。
        「好……好啦,我吸就是了。吸了……你就滿意了吧?」

        「這、這不是喔!嗯、對、這是從你身上吸來的血!是剛剛吸的血流出來了!不……不是其他任何血喔!」
        聽著她的聲音,我茫然思考著:人生如此漫長,難免會有跟蚊子共度一夜的一天。應該說她之前就一直在我頭上飛了,所以就某種意義來說,我們從幾個小時前早就共度了一夜了。
        不過,這一夜發生的事已經足夠打亂我的人生。
        現在我在一間小商社工作。
        大學中輟了。
        因為蚊子不小心有了孩子。
        雖然比人類小孩容易養育,但相對地,數量很多。盡管我負起責任結婚,不過,就憑社會新鮮人的薪水要養活一家實在吃緊。
        父母奚落我,說本來就不認為我能跟人類結婚,但怎麼樣也想像不到居然是跟蚊子;周遭的人也對我冷嘲熱諷,淒慘無比。
        不幸中的大幸是,內人非常疼小孩,看到我哄孩子還會一把搶走,所以我不太需要插手照顧小孩——頂多就這樣吧。
        今天似乎也要加班,於是我打電話回家報備。
        「我會晚回去,十一點以後到家。」
        「怎麼這麼晚……該不會是去找女人吧?是的話我可饒不了你!我會在你胯下咬好幾個包,讓你在人前癢得受不了!」
        「我說你,不許說什麼胯下。就算是蟲也要懂得矜持。」
        「哇!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你放心,除了你以外,別人休想吸這個血。」
        結果,我吐出這種甜言蜜語。慘敗。
        順便為你的美麗幹杯。
        「那,我要聽那句話。」
        「——真拿你沒轍…………我愛你,就這樣。」
        「不行,要喊我的名字。」
        「我愛你,文。」
        這是我以「蚊」這個字的右旁替她取的名字。
        我沒錢。因為中輟所以也沒學曆。我也沒什麼文才。像這樣的我能送給她的禮物,頂多就是名字了。
        「謝謝,早點回來喔。」
        「我知道啦。」
        我掛斷電話,一麵搔著昨晚被文咬的背。
        今晚似乎也無法成眠。

        以上是芝蘭學姐的短篇「蚊文聞」全文,刊載於學生會會報。
        後記一本正經地寫著「血是現在的我的重要課題」。
        桌上擺著跟「前一回」同樣的荷包蛋和烤土司。新聞的內容、父親跟母親講強盜和婚姻詐騙的案件,這些也都跟之前一樣。
        於是我翻開學生會會報打發時間。
        我們學校的會報每期都會刊登芝蘭學姐的小說,做得像文藝雜誌那樣。上個月那期甚至超過二百頁。用學生會費出這種東西也真誇張。
        真要說起來,學生會刊登這種內容的小說真的沒問題嗎?
        我一麵想著這些事,一麵默默吃完麵包,比父親早出門。
        綠色56公車準時來到公車站。

        在校門前的,既不是山崎章夫2號、也不是山崎章男,而是如假包換的山崎章夫。恢複原狀了!我們從虛構回來了!
        「你怎麼這麼開心?交到男朋友了嗎?」
        「不是啦~不過,是有那麼開心啦~摸頭摸頭。啊~和平真好~吟遊詩人的修行也大有進步。安以宇衣於安於,賦予自藍天墜落的少女名為自由的羽翼,錚錚。祇園精舍鍾聲響,訴說世事本無常~錚錚。」
        「你能夠笑口常開,我也覺得自豪。」
        章夫非常得意地這麼說。
        「嗄?為什麼是章夫自豪?」
        「因為這就表示我守護了你的和平啊!」
        我無言了。明明之前才在別的世界死掉,居然有臉說這種話。
        「好了,你快進教室,小心中暑。就算是我,也贏不了太陽。我們平手。」
        「連平手都不可能好嗎!」
        「我還得繼續站崗,畢竟,『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
        我的胸口稍微發寒。
        『他們』這個詞,是連他人命運都能夠左右的惡魔。
        「我知道了,不過千萬別逞強喔。」
        「不行,為了學園,就算要逞強也在所不惜!不管來的是怎樣的怪獸家長,我都不會輸!」
        學園長,請趕快從十哲名單開除掉章夫。

        「早,小安~」
        我一進教室,花笛同學就施展顫音技巧向我打招呼。
        還是先防範未然一下好了,以免上一回的虛構重演。
        「我問你喔,你有新曲嗎?」
        「有啊~~」
        花笛同學拿出了「蜉蝣」和「人生」的樂譜。
        原來如此,進入虛構的前一天以前的事都跟現實一樣。
        「好厲害喔~不過,這樣的曲子很難在演奏會表現耶~」
        「啊,你果然看得出來嗎?a.」
        「不能在眾人麵前發表固然悲傷,不過總有一天科學技術發達,就能夠即時傳達了!在那天到來以前,就努力練習吧!」
        「哇噢?小安,你好像會讀我的心!~」
        嗯,會喔。
        「要是拿不定主意就選你有自信的曲子吧!畢竟,演奏者的不安也會傳染給觀眾的。」
        「說的也對。我下定決心了,謝謝你!」
        似乎沒問題了。再來解決另一件掛心的事吧。
        「我跟你說喔……最近麻藥好像正流行,你要小心喔。」
        「※摩耶區?隔壁的黑尾鷗市有這一區嗎?少」 (譯注:麻藥與摩耶區的日文發音同為同MAYAKU。)
        看樣子似乎是我多慮了。也就是說,之前現實是在花笛同學取得麻藥時開始異常的。現在的花笛確實遵守著「萬萬不可!」的宣導。好棒、好棒。摸頭、摸頭。
        「別這樣啦~好癢喔~」花笛同學發出千變萬化的聲音這麼說。
        「因為花笛同學很了不起嘛。」
        「換我反擊了!腋下是我的了~!」
        一大早就開始上演摸頭摸頭&搔癢搔癢的戰爭。私立禦伽阪學園很和平。

        結果演奏會盛況空前,觀眾起立拍手長達十分鍾,甚至有人貧血昏倒,花笛同學再次聲名大噪。
        什麼事也沒有。章夫的死不過是一場討厭的夢。
        很久沒有過著這樣悠哉的日子,每天都無趣得想打嗬欠。『他們』連個影子也沒有。
        這樣美好的日常忽然迎接了一封信的降臨。
        我一打開鞋櫃,就看到似乎非常昂貴的和紙信封。
        上麵以龍飛鳳舞的草書寫著「足利安幾良小姐」。
        難道是情書?還是漫畫常出現的挑戰書?
        結果兩個都不是,是慶生會的邀請函。
        不過這並不是普通的邀請函。
        寄件人是學園首富之女暨十哲之一的東三條維多利卡同學。

        敬啟者
        又到了少不了陽傘的季節,欣悉各位同學身體康泰,謹表喜賀之意。
        我,維多利卡即將滿虛歲十八歲。說到十八這個數字,聽起來果然特別不一樣,仿佛以往限製都將一一解禁。雖然在法律上僅年滿十七歲而已。
        適逢這次滿虛歲十八歲,我想開一場小小的慶生會作為紀念。剛好最近豪練館並未使用,因此企劃在此舉行兩天一夜的活動。
        日期定為下周六、日。懇請賞光撥冗參加。
        達上

                               吉日 二年七班    東三條維多利卡
                                 山彥幼稚園中班 東三條黑露花亞

        先說明一下東三條家的曆史。
        室町時代,當時為公家的東三條家,失勢離開京城,退居一族的莊園播摩國山田莊,宗主東三條基國也從貴族淪落為地方領主。他的新使命就是保護土地與領民免於武士侵略。
        以往就算莊園遭到侵占,隻要龜縮在京城唉聲歎氣就了事了;而今莊園已經成為生活唯一的基礎,敵人的侵略就意謂著一族的滅亡。然而基國旗下沒有武士團,像這種貧窮貴族也沒有錢雇用傭兵。
        於是他打定主意——隻能靠自己的手保護土地和領民。
        他統合蹴鞠、鷹狩、流鏑馬、相撲、田樂、和歌,完成了一套新武術,並憑著他壓倒性的格鬥才能擊退了大名的軍隊,從此武名威震天下。他的兒子基兼那代遭逢山豬在領地內作亂,基兼見一隻殺一隻,將山豬全數趕跑。據說兵庫縣六甲山棲息的大量山豬,就是當時逃走的山豬繁衍的後代。
        後來的基清更運用其飼養的熊,組織了一支軍隊——武熊隊。到了基鑒的時代已經進入兵農分離與德川時代,東三條家降為莊屋。不過其英勇戰績馬上就傳到江戶,受封為俸祿三百石的旗本。
        明治維新時的宗主基雄招攬了全世界的武鬥家,厚加禮遇。基維在伍陸山山腰上建造的就是豪練館。此後,這座豪練館就成為世界格鬥的中心地。格鬥家在豪練館所在的伍陸山一帶閉關修行,熬過所有艱難辛苦,培養出強韌的肉體與精神。到了前前代的基龍,因為拒絕協助打仗,性命遭受青年軍官的威脅。然而子彈並沒有貫穿他厚實的肌肉(七·三〇事件)。

        以上一字不漏地抄自請帖的「東三條家沿革」一項。
        至於就讀禦伽阪學園的維多利卡大小姐,也憑著她卓越的格鬥才能占據了十哲No.7的寶座。人們對她的評價超越了一騎當千,甚至稱她是【一騎當億的千金小姐】。
        特別是她曾經在運動會的騎馬打仗項目,實地示範了世界第一優雅的風林火山。隻見她疾如風地摘走帽子、靜如林地取走帽子、果敢如火地奪走帽子,就算馬遭到推擠拉扯,也始終不動如山。
        現在東三條一家不住深山的豪練館,而是住在車站東邊名為真武館的宅邸。
        順便補充一下,真武館的地址是山彥市學園東町,也就是說學園東町整個就是一座豪宅。
        現在,豪練館僅用來當作一年數次的格鬥大會會場與東三條家別墅而已。照這樣看來,用來開慶生會或許是再適合不過了。
        不過,有件事我不懂——就是為什麼會邀請我?
        傷腦筋的時候,問森本局長就對了。雖然她長著一張娃娃臉,卻通曉整座學園的事。
        於是我前往局長室。
        「《問》日本最容易泛濫的三大河川是?」
        「利根川、築後川、吉野川。」我作答後入室。
        我一問,局長立刻就告訴我答案:
        「足利同學,你上次不是幫東三條同學找到她在學園走丟的妹妹嗎?哢滋哢滋。」
        啊~那個啊。
        我在文化戰爭(我們學園文化祭的名字)尋獲了東三條同學的妹妹黑露花亞。
        當時,她緊抓著一塊刻著前十條校規的石碑不放。想知道那幅景象的話,想像一下抱著尤加利的無尾熊就大概錯不了。順便一提,愛努民族敘事詩是尤卡拉。
        事實上,這聽起來實在離奇,於是我的上司管領久我原前輩曾經這樣問我:
        「足利,為什麼你會曉得是在這裏?」
        「我想黑露花亞既然很黏姐姐,應該會找類似姐姐的東西,來平複心情。請仔細看她當時抓的石碑。」
        「我要杖刑伺候喔,為什麼石碑跟東三條會有關聯?」
        「請注意石碑的位置。」
        「我看看,是『第三條 毋偷盜』這部分對吧——啊!」
        「對,她是對『三條』這個詞起了反應。」
        當時東三條同學以接近九十度的鞠躬向我道謝。
        而且在那之後,連宗主尹菲爾諾先生與其父親——集團名譽董事長迭斯馬奇先生都特地登門道謝,弄得我們一家惶恐至極。
        既然是這麼重視禮節的家族,會邀請我參加慶生會也不奇怪。
        「話說我也接到邀請了,畢竟十哲也算是同僚。哢滋哢滋。」
        局長依然吃個不停的零食是暴君可祿尼祿。外觀做成很辣的樣子,其實是甜的。
        就去看看好了,東三條家主辦的派對應該會相當有意思。
        隻是有件事我有點放心不下。
        『他們』還沒有落網,這麼悠哉行嗎?
        不過真要說起來,『他們』的行蹤本來就無從查起。
        「那我要去。而且仔細想想,這樣就不用跟久我原前輩一起進行假日巡邏了。」
        因為,那個人簡直就是從粗暴一詞誕生的人……
        哥吉○主題曲的來電鈴聲響起,這個來電鈴聲是久我原前輩專用。
        【標題】杖刑伺候。【正文】杖刑伺候。
        久我原前輩到底是在哪裏聽到的……

        當天,我穿著正式的燈籠袖洋裝抵達集合地點東町門前時,部分成員已經到場了。十哲的三奇人和森本局長、花笛同學以及渡會學長已經到場。學長脖子上掛著念珠,人老遠就認得出來。
        另外還有其他零星幾位成員。沒看到章夫,不過,不管他。
        頂著蓬鬆短鮑伯頭,配細肩帶裙的灰頭發女生是誰?
        還有戴著貝雷帽的女孩子也是生麵孔。
        既然不是十哲,應該就是東三條同學的朋友吧。
        此外,十哲的打扮都跟平常一樣。芝蘭學姐本來就都是穿禮服倒還好,但甘南備學弟是皺巴巴的製服、鹿子木學姐更是沾滿顏料的T恤,真是太沒禮貌了。
        我正想跟初次見麵的人打聲招呼時,短鮑伯頭女生先出聲了:
        「幸會~我是一年級的物理火燐。物理是物理化學的物理,這個姓很特別吧。※燐也是燐酸的燐,因為我父母都是科學家,就替我取了這種奇怪的名字,不過聽起來倒是不錯。就叫我火燐吧!耶——!」 (譯注:燐通磷,原文中此處作「燐」。)
        嗚哇,青春洋溢。這才是女高中生。我也不能輸給她。
        「好的,火燐學妹。我是二年級的足利安幾良。足利是尊氏和義滿的足利,名字寫成片假名。因為讀成安幾良的漢字太多了,就取了片假名。我沒有十哲之類的頭銜,是普通學生,還請多指教喔。」 (譯注:原文中「安幾良」以片假名表記。)
        「啊,是學姐~那麼我就叫你安幾良學姐囉~因為我才剛當上十哲而已,要是不一加把勁就隨時會被刷下來,壓力好大~哈哈哈。」
        咦,十哲?奇怪了,有這個人嗎?我記得是三位三奇人,再加上No.4森本、No.渡會、No.6吉岡、No.7東三條、No.8山崎、No.9田島、No.0水穀(存在不明)這七個人才對。
        「物理同學是新的十哲。話說這個零嘴相當嗆鼻呢。」
        森本局長似乎立刻就察覺我的疑問,一邊吃著※Wasabbbbeef,一邊為我解答。我再看火燐學妹,發現她顯得有些得意。(譯注:Wasabeef為山芳製某出品的一種洋芋片。)
        「三天前的校內廣播,宣布我取代渡會學長成為十哲了~耶——」
        「啊!對喔,學長防衛失敗了!」
        廣播社製作的午間廣播,在目前發表了十哲變更的通知。
        十哲要換人並不需要決鬥。不如說,各種不同領域的人之間根本就沒辦法公平排名。
        要是有新的合適人選出現,學園長就會公布要和那位挑戰者對決的十哲姓名。等到發現時,學園所有布告欄就已經貼出了公告。
        至於分出高下的方法也會同時公布,大多都是要兩人實地展現實力,由全校同學投票決定。
        最後再以學園長的名義公告十哲變更。
        而三年級的十哲——渡會學長就敗給了一年級的物理學妹。
        在後麵意誌消沉的渡會學長,撕著簽詩自娛。
        【連神都能召喚的男人】渡會龍太朗。
        曾經以一句「馬拉鬆之神今天似乎沒興致」中止了學生普遍不滿的馬拉鬆大會、請出夏目漱石之靈教訓愛亂解釋『少爺』的國文老師,並逐出學園,因為這些功績升格為十哲。
        之後也繼續在多方麵活躍,諸如召喚愛神進行戀愛占卜等等。
        順便說一下,學長是以階梯過多聞名的阪嶽神社的宮司之子。
        這間神社存在著一套關於階梯的繁文縟節。當地的信徒一年要新增十階階梯獻給神明。
        因此,在神話時代僅僅負兩千階的階梯,在持續不斷增加後超過了五千階。山頂神社的標高也不斷上升。
        一般都是在山頂蓋神社,不過就阪嶽神社傳說的情況來說,是因為墊高神社的關係,才形成了阪嶽這座山。
        後來考慮到要是過高恐有再也爬不上山頂之虞,於是從江戶時代末期就開始使用密技,將原本的一階分割成兩階。
        結果現在又因為分割過頭、階梯變成了山坡,變得非常難以攀爬,一口氣爬上這座險峻的山坡就是「爬坡」祭典,「爬坡」音同「回溯」,讓人聯想到返老還童,視為吉利的象征。
        在祭典取得第一,會得到「爬坡家」的稱號。據悉,日本田徑協會曾經積極遊說去年的爬坡家轉行當運動員,不過本人表示,「這是為了信仰,不是為了奧林匹克」而拒絕。
        相傳到幾百年前為止,到不了山頂的人非常多,在※八合目充滿了用盡力氣的老人屍骸,儼然是一幅地獄圖景象。現在神社在山腰設置了給水據點,以茲因應。(譯注:八合目是從山腳到山頂的整段山路十分之八處。)
        從五十多年前開始,放棄攻頂的人開始在六合目定居,現在已經發展為人口五萬人的六合目市。渡會學長的父親身兼宮司與市長二職,渡會學長本人也是前途無量,穩居十哲寶座。
        以上根據『阪嶽神社參拜指南』所撰述。
        沒想到,這時卻出現了物理火燐這個挑戰者。
        她以科學方法,用算式解開了召喚神靈的原理,如今隻要照步驟,任何人都能輕易召喚,於是渡會學長的價值也跟著減半。後來,十哲防衛戰在學園長的論示下,交給全校學生投票決定,渡會學長便在此慘敗。
        因此,現在的十哲No.5是物理火燐。
        「請你好歹要記住十哲的現狀。唔,鼻子、鼻子!」
        這的確是我疏忽了。我向被Wasabbbbeef熏得嗆鼻的局長鞠躬道歉。對嬌小的局長來說,那個山葵的量果然太多了。
        「嗬嗬~我會代替渡會學長召喚神靈,還請多多指教~」
        火燐學妹個性真誠開朗,但渡會學長一直從背後投以「大凶大凶大凶人凶」的詛咒視線,還是相當令人不舒服。
        「啊~對不起喔,渡會學長~不過,學長真的很了不起呢。因為雖然從十哲除名了,卻還是接到邀請來參加慶生會嘛。」
        火燐學妹此話一出,某種無形的東西刺了渡會學長。
        看來這兩個人果然水火不容……
        「喂,一年級的,小心我咒殺你。」
        「可以用超自然現象解釋一切的,就隻有到國小為止喔~」
        「我要在※長日不動護摩法會祈禱你滅亡。」 (譯注:長日不動護摩是一種密教修法。)
        「小心我拿山葵辣味成分合成的噴霧噴你喔~那個會讓人一星期鼻水不止,要試試看嗎?就算求感冒之神也幫不了你喔~」
        「臭瘋狂科學家。」
        「怎樣,迷信徒?」
        太可怕了,我還是離開這裏吧……
        我接著向戴貝雷帽的女生打招呼。
        「早安,我是二年八班的狗卷和恩。我這個人一無可取,隻是因為跟維多利卡很要好就接到邀請了。現在有一點點受寵若驚。」
        至於這位是感覺稍嫌柔弱文雅的女孩子。不愧是東三條同學的朋友,散發上流階級的氣息。
        「我也是啊。啊~啊,抬不起頭來啊~」
        我打趣地說完,「哇嗬嗬,彼此加油吧。」她展露了笑容。雖然文靜,卻又跟陰沉不一樣,她或許真的是千金小姐。
        那麼接下來,在時間到以前,我就來跟花笛同學聊——就在我這麼想時,周圍的氣溫突然下降。難道是渡會學長召出了幽靈?
        不不不,那是更加更加恐怖的東西。
        不知何時三奇人包圍了我。

       三個人一聚在一起,果然有著異樣的壓迫感……
        「芝蘭學姐、鹿子木學姐、甘南備學弟……找我有什麼事?
        首先開口的人是雙馬尾小說家——芝蘭學姐。
        「看來吉岡同學的事件似乎沒發生呢。」
        這是隻有經曆過虛構的我和這三人才知道的話題。
        「托你們的福。不過,目前不曉得『他們』的動向,千萬不能大意。」
        「要是再發生任何異常的話,我會助你一臂之力。還有嘴唇也借你。」
        「去死。」
        對甘南備學弟說這句話的人不是我,是芝蘭學姐。
        這句話似乎開啟了某種開關……
        「你憑什麼得寸進尺?你以為你有帥到做這種事也能得到原諒嗎?那隻是吃豆腐好嗎?要我出書嗎?要我寫著『我被這種男人吃豆腐,難過得食不下咽』,然後擺在全國書店嗎?而且,要是大家知道那家夥是冒用女演員名字的變態的話,豈不是很愉快嗎?超有笑點的!」
        「對、對不起。還有安幾良——」
        「誰準你謝罪了,你這頭豬!你要敢再做出任何越權行為,我就把你捏成絞肉丸子!然後,一口也不碰就直接扔進海裏廢棄!去當烏魚的飼料吧!」
        這下連我都看不過去了,S也該有個限度吧,甘南備學弟都已經半哭出來了。
        「芝蘭學姐,我已經消氣了!請你原諒他!」
        「可是————嗚啊!」
        芝蘭學姐被鹿子木學姐從背後抓住兩隻手拎了起來。
        「芝蘭,你使壞使過頭了。你應該在每天晚上睡前翻開字典查查『中庸』是什麼意思。」
        「放開我!把我無上的幸福時光還給我!拜托你!拜托你!這是我唯一的樂趣!讓我踩,拜托讓我踩,請讓我踐踏!」
        我已經無法理解何謂S,何謂M了。
        「不過,要是我坐視傷害事件不管的話,我也會淪為犯罪者。算了,這也是不得已的。」
        隻見鹿子木學姐輕輕劈了一下芝蘭的頭。
        「唔嗚……」
        世界第一柔弱的芝蘭學姐挨了那一擊,當場昏厥過去。比賽結束。
        鹿子木學姐把手放在甘南備學弟的肩膀上。
        「芝蘭比你下流好幾千倍。像她那樣都敢光明正大地昂首闊步了,你不需要耿耿於懷。」
        「好,我會注意的,鵺子……」
        「話說回來,假如不是我幻聽的話,足利剛剛是直接叫那家夥的名字『芝蘭』沒錯吧。」
        鹿子木學姐將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啊,對,沒錯。怎麼了嗎?」
        「這就稀奇了。她或許很中意你喔!像那個本性也是,本來應該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才對。因為,她於公是個淑女。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招數,總之這真是厲害的懷柔術。」
        「會嗎?可是從我進芝蘭庵那時起,她就一直是那副德性了。」
        「如果是這樣子,大概就是對你沒什麼戒心了。噯呀,我勸你最好小心別被死神迷上。」
        ——話說到這裏就突然中斷了。從文脈來判斷應該是在誇獎我才對。
        「鹿子木學姐?」
        眼前有隻三色花貓正在搔臉頰。
        「因為貓太可愛,於是就靜止不動了。鵺子碰到藝術場麵就會靜止不動,將圖像保存在頭腦裏喔。」
        甘南備學弟這麼解說。這麼說上次我進鹿子木學姐房間時,她也僵住不動呢。
        「怎麼才一分鍾左右的時間,三奇人之中就有兩個人失去意識了。」
        「一向都是這樣喔。真沒辦法……啊,是維多利卡。」
        就在這個畤候,東三條同學乘著小型巴士過來了。
        這輛巴士是專屬司機接送。駕駛座後麵是東三條同學,她穿著清秀的白色連身洋裝配藍色針織外套。緊緊粘著東三條同學不放的是黑露花亞小妹妹,今年六歲。
        「各位好,我是黑露花亞……早午安。」
        早午安?
        「因為我不知道早上十一點到底要講『早安』還是『午安』……所以就早午安。」
        黑露花亞羞怯地小聲說道。就類型來說,她是屬於治愈係。
        啊,還有章夫也在。他就坐在小型巴士的後座,裝扮是中規中矩的襯衫配長褲。
        「假日好歹也脫離一下製服裝扮嘛。話說你怎麼會坐在上麵啊?」
        「這種打扮最省事。我在這附近巡邏時剛好碰到她們,就順便載我來了。」
        我想也是這樣。
        「各位,衷心感謝各位本日應邀前來。」
        東三條同學特地下車向我們鞠躬致意。
        那頭長得快絆到腳的秀發,也隨之移動。
        這頭異常長的頭發是武人貴族東三條家女性的象征。
        一族的女性隻要持續獲勝,就會一直將頭發留長。據說五代前,甚至有人因為太強,變成像長毛怪一樣。
        她同時也是【K1】 (「高貴格鬥錦標賽」的簡稱)的優勝者。根據傳聞,她最擅長的就是使出單臂過肩摔,並在對手騰空的同時再度使出單臂過肩摔,再次在對手騰空時再來一次單臂過肩摔……稱為無限螺旋戰法。一旦熟練,甚至能使敵人一次也不曾落地就送命,是非常危險的招式。
        日前頭發留到背部的黑露花亞,或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長發美少女。
        不過,武術造詣太深,也是有其弊害的。
        「哈囉~東三條同學,好久不見~」
        花笛同學抬起手打招呼。
        「嚇!耳朵戴著耳機!」
        東三條同學忽然往後仰。
        「怎麼了嗎,東三條同學?」我懷著不好的預感這麼問她。
        「那付耳機該不會是雲石拳家為了阻絕聲音,所使用的道具……」
        「雲石拳?」
        「是的,雲石拳相傳是在絲路的終點——雲岡石窟深處誕生的傳奇武術。相傳是在石窟內斷絕食、音、明的苦行僧侶發展出來的武術。據說,他們和外部的接觸愈少,就會成為效率愈高的殺人機器……沒想到吉岡同學居然傳承了這種武術……!」
        我敢保證,她絕對隻是戴著耳機聽音樂而已。
        「不是啦~」花笛同學有如指揮家般搖了搖手。
        「啊!那個手的動作是銳手刀!據說是進入明治時代後,失去佩刀的武士轉而將自身的手鍛煉到堅硬銳利得足以徒手斬殺他人的地步,所創造出來的暗殺術……吉岡同學連這種招數都學起來了嗎!沒想到吉岡家竟是如此恐怖的家係……」
        這個人始終是這種感覺,不管看到什麼都會過度解釋成武術。
        之後東三條同學看到狗叫也大驚小怪說:那是在某國接受過殺人訓練的獵犬……不過我懶得講了,省略。
        總之參加者就此集合完畢。十哲也幾乎全部到齊。水穀是學園七大不可思議之一,無法確定是否真實存在;至於田島老師是教職員,不方便邀她來。
        我跟森本局長說了這件事以後,被她板著臉說了一句「【受詛咒的舊聞】不吉利」。據說在禦伽阪學園為非作歹,就會遭水穀懲罰。
        那麼就出發上路—
        小型巴士順利載著十二個人(司機除外)前進。
        「其實,這次一個大人也沒有,我也沒帶管家和廚師過去。因為我希望能夠體驗一下類似修學旅行的感覺。啊,飲食方麵請不用擔心,已經將廚師精心製作的料理,完全冷凍帶過來了。」
        從抵達目的地前開始,東三條學姐的表情就已經高興得快要炸開了。這次慶生會,也包含著脫離大人掌控過夜的意義在。像她這樣貴為千金小姐,平常受到周延保護的同時,自由也受到限製。換句話說這趟是來洗滌生命的。
        「真教人興奮啊_",我幾乎不曾在外過夜,所以好期待喔~啊,你看,那裏是瀑布耶~~~~」
        坐我隔壁的花笛同學也顯得心癢難耐,證據就是音符比平常多。(校注:其實花笛所有話的句尾都有♪音符號,考慮到顯示限製替代為~)
        盡管是這樣孩子氣的花笛同學,服裝卻是介於細肩帶洋裝和小禮服之間的露肩黑禮服。話說她其實也是上流家庭出身,那套禮服的價錢大概是我洋裝的五倍吧……
        「足利同學,文化戰爭時,妹妹受你照顧了。」
        東三條同學從前座彬彬有禮地向我打招呼。
        「不會、不會,能夠接到邀請才是我的榮幸。」
        「啊,其中一位不是十哲,我來幫各位介紹一下。」
        東三栥同學看向自己隔壁的狗卷同學,說:
        「這位是我的朋友狗卷和恩,她父親是位於係外銀河的星雲國家INU的天上人,她是混血兒喔。」
        也就是說她流著外星人的血。最近,從外太空搬到地球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過還是少數,大多都是外交官或重要人士。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一般不使用外星人這個稱呼,而是稱他們為天上人。
        「再次請你多多指教。」狗卷同學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在成員大多是十哲的混沌氣氛中,她是少數的清涼劑。
        附帶一提,鹿子木學姐正在默默地畫風景素描,芝蘭學姐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不適,一個人躺兩個位子掛點中。
        「咳、咳!肺癆這個老毛病惡化了……一
        我記得肺癆就是肺結核。這麼嚴重的病,健康檢查應該會驗出來才對。
        「各位無須擔心,這隻是暈車而已。芝蘭一心想得肺結核,好像是因為一般提到文人罹病就屬肺結核最經典的關係,但現實的她是個除了弱不禁風以外,別無其他毛病的健康寶寶。」
        鹿子木學姐在一旁注釋。
        「你閉嘴啦,鵺子。咳!咳!啊,不行了,我快吐了。啊,前麵一排是……!」
        芝蘭學姐一發現前麵一排的甘南備學弟,頓時浮現了惡魔般的笑容,不過我想相信這是錯覺。
        「等一下,拜托你不要朝這邊○×△……」
        請節哀順變,甘南備學弟。
        「啊!那該不會是連體內嘔吐物都能當成武器的新醉拳……這輛巴士簡直就是載著一群嗜血野獸呢。憑這個戰力,要拿下美國應該不成問題。」
        東三條同學,那要不就是我們太強,要不就是美國太弱。
        盡管途中也發生了這樣的插曲,最後仍平安抵達了豪練館。巴士放我們下車後就立刻返回我們的山彥市了。
        因為山頂標高565.6公尺而得名的伍陸伍陸山。其山腰並排蓋著豪奢的洋館豪練館與圓頂競技場。
        洋館不愧是東三條家的舊宅邸,盡管略顯老舊卻不失洗練高雅。從正門一進去就是寬敞的玄關,玄關左側的房間是飯廳。飯廳最裏麵是一間同樣很大的廚房。
        我們十個客人首先在東三條姐妹的帶領下來到二樓,在各自分配到的房間放下行李。東三條姐妹似乎要睡在一樓自家人用的房間。
        「浴室在一樓,也有露天浴池喔。反正這附近也沒住人,不用擔心會被偷窺。」
        總覺得甘南備學弟的眼神頓時發亮,不過我還是別提好了。
        「那麼各位,要不要來用午餐了?黑露花亞,來幫忙。」
        「嗯,黑露花亞會加油。」
        黑露花亞發出了好比「溫暖火堆」而非「地獄業火」的聲音點了好幾下頭。好可愛喔。啊啊,小孩子真棒。
        飯廳非常豪華,甚至擺了平台鋼琴。有錢人果然不一樣。
        隻不過,希望章夫不要一張嘴張得大到可以塞根白蘿卜進去,直呼「嗚哇,太猛了……」,擺明就是窮酸鬼。
        就在我暗自看不過去時,東三條姐妹從廚房端著大托盤進來了。
        不對,這算「端」嗎?因為黑露花亞是把托盤頂在頭上運過來的。
        「在我們東三條家會將托盤放在頭上訓練平衡感喔。」
        「嗯,黑露花亞會加油。」
        加油啊,黑露花亞。
        「這是炸雞塊和鮑魚湯。皮蛋和魚翅湯馬上就來了。」
        「啊,維多利卡,我不吃花菇和香菇……」
        狗卷同學抱歉地表示,看來她相當偏食。
        「好、好、好,我替和恩準備了上海毛蟹湯代替魚翅喔。」
        「哎呀呀,維多利卡,上海毛蟹的產季是九月底到十一月喔!」
        看到狗卷同學壞心眼地裝傻,東三條同學苦笑起來。
        「你喔!那的確是冷凍水產啦。你這個人就是這樣,不但挑食還很講究。」
        「哇嗬嗬,沒關係啦,改天再去上海吃就好。維多利亞要不要也一起來?」
        你們兩個,拜托來點符合高中生的對話好嗎?
        豪華的料理一道接著一道擠上餐桌。起先都是中華料理,之後從壽司到烤牛肉等美味料理,也不分國籍陸續上桌。大家拿著盤子自行取用,站著用餐。
        菜都上完以後,東三條接著拿出了一罐玻璃瓶。
        一看標簽,「啊~」花笛同學大叫一聲。那顯然是白酒。
        「啊~維多利卡~做壞事~之所以沒有大人,就是這個緣故吧。」
        「有什麼關係,難得慶生會,就不要拘束禮節。」
        「而且這上麵不是標示著※Chablis Grand Cru嗎?哇嗬嗬,擅自開來喝真的沒關係嗎?」
        (譯注:Chablis為產區名,Grand Cru為特級酒莊之意。)
        「因為家父、家母都忘記有這瓶酒了嘛,開個一瓶不要緊的。」根據兩人的說法,這是法國布根地(Bourgogne)地區最好的葡萄酒,使用的葡萄來自一種稱為Climat的特殊葡萄園。總之似乎很高級。
        甘南備學弟在後麵略顯興奮地說:「'Chablis!這個名字聽起來真猥褻。」,立刻被芝蘭學姐一邊罵「我看你的靈魂很卑劣嘛」一邊打。(譯注:Chablis發音近似吸吮SYABURI。)

        雖然我們家族不擅飲酒,還是請東三條同學倒了半杯給我。
        當共犯有種刺激的樂趣。
        趁這個機會,火燐學妹馬上敬了渡會學長一杯。
        「來、來、來,今天就放下恩怨,祝福壽星吧!耶——!」
        渡會學長盡管不知所措,也隻能小聲回答「謝、謝謝你的好意……」。這邊也暫時休戰、
        「從明天起,我會將學長的式神一隻一隻摧毀掉。」
        「從明天起,我會將落敗武士的亡靈,一隻一隻送到你家去。」
        看來似乎也不盡然……
        「那麼,祝東三條大小姐身體健康、蒸蒸日上,幹杯~!」
        火燐學妹自動自發起頭,我也跟大家一起敬酒。
        隻不過,不能喝酒的我,馬上就低頭繼續吃飯……
        嗯,白米真好吃。夾在周圍的熱烈氣氛之中,雖然有點寂寞,但真是好吃。
        這幅景象全看在東三條同學眼裏。糟了,我這樣是不是不識相?
        不過,經常出入社交界的東三條同學就是不一樣。
        「對了!我記得,廚房的地下室擺著非常適合配飯的醬菜。黑露花亞,可以幫我拿來嗎?」
        「點頭!」黑露花亞嘴裏這麼說完,就放開東三條同學,踩著小小的步伐進廚房了。
        「那是請京都名店指導醃製的自信之作,請你務必品嚐一次看看。」
        「不好意思害你費心了……」
        「不會,畢竟要是你當場施展『旋風舞』的話,就糟了……」
        「我不會那種招式!」
        在我平白無辜被冠上格鬥家之嫌時,話題也接二連三地轉換。
        花笛同學問東三條小姐可不可借用一下飯廳的平台鋼琴。
        「我作了一首曲子,要送你當作生目禮物,可不可以在這裏演奏呢~」
        「當然!」東三條同學立刻欣然答應。
        「那我就演奏了喔?曲名是維多利卡農~」
        那是一首不可思議的曲子。
        首先是充滿母性包容的旋律一路鋪展開來。而後在不知不覺間,原本予人柔和印象的曲子,變得充滿躍動感與攻擊性。
        然而旋律幾乎沒有改變,真是精湛的平行卡農技巧。長達十分鍾的演奏中,我聽得入神,甚至忘記湯冷掉。
        「聽到如此出色的曲子,我也不能不吭聲了。我就奉上小說一本,標題是『維多利!』喔。出版權也統統讓渡給你,要燒要煮都隨你處置。話說燒書相當痛快喔!」
        芝蘭學姐送給東三條同學的原稿,似乎是超能力戰鬥類型的作品。不過,小說家講這種話可以嗎?別燒啊。
        事情演變成這樣,各位十哲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鹿子木學姐不知道是怎麼準備的,送了十二幅描繪每月風景與維多利卡一日學與貓的連作,題名為『維多利卡的十二個月』。
        渡會學長也做了名為弁財天法的祈禱,保證東三條家今後五十年安泰。
        火燐學妹則是將自己發現的新物理法則命名為東三條法則,並采用維多利卡(Vi)作為【鬥氣】這項新發現的單位。
        「你們看,用這台數位儀表就能夠簡單測出【鬥氣】喔~」
        「可是,火燐學妹,現在沒有半個人發出【鬥氣】喔。」
        「說的也是~啊哇哇哇!高達300Vi的力量正對準了甘南備同學!」
        後來證實,那是芝蘭學姐的殺氣。
        接下來是森本局長,她到底打算送什麼呢?我願相信她再怎麼樣也不會拿出『當局沿革五十年史』 (去年的『當局』發行)來送人。
        「一點小東西不成敬意。」
        隻見局長拿出三個大紙袋,一一倒過來。小紙盒紛紛掉了下來。
        我撿起一個來看,是「百集棒生馬肉口味」。
        「我的禮物是地方名產百集棒一百五十種。這是高知限定、阪本龍馬最愛的半烤鰹魚口味、這是衝繩限定的排骨麵口味、這是炸田雞口味。」
        真不愧是局長,不但點子別出心裁,收到的人也會相當開心。
        不對,我哪有空讚美別人。這下我有危機了,說穿了就是點子重複了。
        「喂,接下來換你囉。」章夫用手臂戳戳我,煩死了……
        「啊,足利同學的是什麼呢?」東三條同學也投以期待的眼神,這下我死了。
        我隻好從袋子裏麵拿出四隻公仔排成一排。
        「啊,是※霸狼鬼帝。」 (譯注:霸狼鬼帝日文音同凱○貓。)
        霸狼鬼帝是日本發揚光大至全世界的貓吉祥物,相關商品約三萬種。
        一不過以鬼帝來說,服裝不一樣……?該說民族風嗎?」
        「這是佛教四天王鬼帝。這是守護東方的持國天鬼帝、這是南方的增長天鬼帝、西方的廣目天鬼帝、北方的多聞天鬼帝……」
        不但地方名產的點子重複,而且規模也輸人一大截。這真是打擊!
        「原來你挑了特殊設計的貓當作禮物,品味真不錯,東三條同學應該也會喜歡它才對。」
        「那純粹是因為鹿子木學姐自己喜歡,才這麼認為。」
        順便一提,東三條同學以一句「謝謝你」帶過……
        啊,不過,章夫帶的禮物更蠢的可能性也很高。
        隻見章夫拿出一個特大保鮮盒放在桌上。
        打開一看,裏麵排放著許多小杯子,杯內裝著黑色凍狀物。
        「這是咖啡凍,我媽做的。」
        「你居然靠父母?章夫,你到底有多蠢?」
        這蠢到事故等級了。
        「我媽說,反正憑我是贏不過其他十哲的,就要我帶這個來。」
        「就算這麼做,最後還不是一樣拚不贏?」
        「總、總之,既然數量剛好夠分,大家就一起享用吧。」
        在東三條同學的安排下,我們當場享用章夫媽媽的咖啡凍。東三條同學也真難為,就算收到這種咖啡凍也——
        一放進嘴裏——
        我不自覺睜大了眼睛!
        什麼!甜味和苦味融合得恰到好處。要是哪個味道多了一點的話,就不會是這種滋味。上麵的鮮奶油也不是一般市售品,單是在舌尖上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咖啡凍在家也能輕易製作。就因為是這樣簡單的甜點,才更無從蒙混。要是太甜就會膩,要是太苦就失去甜點的意義。
        這杯咖啡凍的水準,仿佛不把這種難度放在眼裏!
        周圍的十哲也都瞪大眼睛,可見這是貨真價實的極品。
        就連吃慣美食的東三條同學都浮現「輸了!」的表情。
        就隻有章夫一個人繃著一張臉。
        「山崎同學,令堂是從事烹飪方麵的工作嗎?」
        「我媽是可麗露,是學園的校友。」
        立刻理解是怎麼回事的局長當場歎息,替大家解說:
        「狸林可麗露是二十年前的十哲。據說曾以她的料理款待各國首腦,建立起國際協調的時代……」
        這麼說我才想起,章夫媽媽的確是個偉大的人。因為外表和藹可親,而且從以前就認識,所以我都忘了她是個厲害角色。
        是喔,原來章夫有這種秘密武器……我輸得一敗塗地……
        不過,從微觀角度來看,我認為這是一幅溫馨的光景。麵對超乎預想的盛情款待,東三條同學盡管不知所措,始終笑咪咪的。看到別人幸福,自己也會跟著幸福起來。
        可是,這時我發現不對勁。
        少了一個人。
        「黑露花亞不在……」
        光是花笛同學的曲子就至少十分鍾跑不掉。她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未免太奇怪了。
        「我去看看!」
        東三條同學板起臉前往廚房,最先提起這件事的我也跟在後頭。
        地板僅一處鋪著木條。拉起那個部分的把手,就會出現通往地下室的階梯。現在階梯處於外露狀態,應該是黑露花亞打開的。
        走下去一看,眼前是昏暗的地窖。立刻就傳來醬菜特有的味道。
        但沒有人有餘裕發表那種感想。
        因為黑露花亞仰天倒在最裏麵的醬菜甕前。

        幸好她還有呼吸。
        她心不在焉地呻吟著「好難過……」
        我們將黑露花亞安置在自家人用的房間躺著休養。
        因為沒有醫生,所以也不確定這樣做好不好,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事能做。
        「對不起,給各位添麻煩了。我會請救護車來載妹妹回去。」東三條同學麵容憔悴。
        「抱歉,聽我說一下。」
        這時局長帶著慈母般的笑容上前一步。
        「這點我無法讚同,這純粹是就『當局』的立場所提出的意見。」
        「局長大人跳出來說話,就表示這件事在『當局』內解決比較方便處理,是吧?」
        章夫一副想打架的樣子。局長跟章夫從以前就處不來。
        「沒錯。要是救護車來了,就非說明集會的理由不可。」
        局長嚼著盤子裏的爆米花。她果然少不了吃。
        「這哪有什麼問題?這是正當的慶生會吧!」
        「正當?你是白癡嗎?高中生在沒有任何監護人的洋館和異性過夜,而且還喝了酒。屆時學園長勢必得剝奪我們十哲的地位不可。」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
        但章夫聽了這句話,當場激憤起來。
        「開什麼玩笑!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人家的妹妹現在重病耶!」
        「假使是像『他們』那樣的惡人的話,肯定不會錯過十哲不在的混亂。不,或許就是覬覦這點,才計劃了這種事件。」
        不知道是不是被說中痛處,章夫說不出話了。
        要是十哲突然統統下台的話,將是禦伽阪學園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
        無法否定這不是『他們』的陰謀。
        「還有一件事。山崎同學,你剛才說是重病,對吧。這真的是生病嗎?東三條同學妹妹的譫語——食物中毒或腸炎不會出現這種症狀。真要說起來的話,比較接近藥物反應引起的譫妄狀態。」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可能是某人的犯行。」
        這句話使得原本僵硬如鐵塊的氣氛,頓時躁動起來。
        「局長,我們來整理一下狀況!」
        我在紙上寫下地窖發生的事。
        內部,我想一下……開關就在一進門的地方,燈是開著的。一下樓梯就看到黑露花亞倒在地上。另外,抽風機是開著的。沒有異臭,也沒有人表示身體不適。
        「辛苦了,足利同學。原來是這樣。不過,就憑這麼一點線索實在無法判斷。」
        「可是,哪來的犯行?當時所有人都待在飯廳喔,要怎麼樣才能引發事件?」
        章夫的意見是正確的。當時應該沒有任何人能在地窖直接下手。
        那裏空間狹窄,假如在事前施放有毒氣體,或是……
        不過,當時那個房間的抽風機是開著的。假使是有毒氣體的話,應該會被排出去才對。
        「我說啊,會不會是早就有人潛進這間屋子裏了?然後就是,那個人躲在甕後麵,拿沾染藥品的紗布捂住黑露花亞的口鼻。」
        「難道是……裏甲賀流的忍者應該早在七代前就消滅掉了……不可能!」
        「東三條同學,我認為那的確不可能!不過,話題偏掉了!」
        原來如此,「凶手是外來者」是最方便的說法,這樣就能舍棄「凶手在我們之中」這種可怖的想法。
        但,這種事有可能嗎?
        這時局長停住吃爆米花的手。
        「呣,有沒有什麼人有可能恨東三條同學呢?東三築同學在格鬥界,應該是遠近馳名的人物才對,會不會有什麼人因為落敗生恨呢?」
        「高貴格鬥錦標賽……」
        狗卷同學低聲說道。東三條同學似乎浮現了難堪的表情。
        「東三條同學是『K1』優勝者。假設敗者恨三條家的人的話,也就不難理解令妹為何會遭殃。總之今天就盡量避免外出,明天就坐車下山。」
        「我說,真的有凶手嗎?就算不是生病,難道沒有可能是意外事故嗎?」
        我戰戰兢兢地舉手發言。雖然她是我的上司,不過,今天的局長實在太強硬了。
        此外,雖然我不曉得有沒有這種可能,不過假如這是『他們』引發的虛構的話,像局長這樣現實的人,她的搜查或許也派不上用場。
        比方說,像上次就算憑鬼才森本森的頭腦,也絕對想不到「用八分音符殺人」這種結論。
        「如果是事故的話,就再好不過,沒有下一個受害者當然是萬萬歲。總之,我們今天一天就小心防範吧。再說,東三條妹妹的情況似乎也逐漸好轉,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處置方式,各位覺得如何?你說呢,山崎同學?」
        「讚、讚成啊……隻不過,要是你有奇怪的舉動,我就要單獨行動喔。因為我是有如象征和平的鴿子般的人!」
        「哎呀?不過,鴿子是會為了爭奪交尾對象,而互相殘殺的生物耶?不然要不要來較量一下,看是你還是我能解決事件呢?」
        「好,我求之不得。我要你後悔當初不該誇下海口!」
        不知不覺間,兩個競爭對手就要展開一場推理大戰。
        不過,就實績來說,局長在章夫百倍之上。
        「嗬、嗬、嗬,這倒有意思。僅次於拿自動鉛筆戳人……啊,騙人的、騙人的,我這個美少女小說家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呢。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這時還有一個人希望參戰。
        「芝蘭學姐,你打算做什麼?」
        「洋館密室發生怪事件,這簡直就是對我這位小說家下挑戰書!我要以馬赫速度逮到凶手、擊潰凶手、痛罵凶手!」
        這個人的挑戰精神真是旺盛。
        鹿子木學姐以一臉受夠的表情,望著那位小說家。
        我們將晚餐的漢堡肉和炸雞——晚上是西洋料理——分到盤子上,窩在自己的房間。既然不曉得凶手躲在那裏,就不能輕舉妄動。雖然,『他們』應該不至於直接現身才是。
        「真的非常抱歉,要是各位有個萬一的話……」
        東三條同學這麼說了,背影顯得落寞。明明是六月,那身洋裝和針織外套看起來卻甚至顯得單薄。
        這也難怪,畢竟慶生會泡湯、連妹妹都倒下了。
        我盡我所能思考這次事件。
        目前在我的理解裏麵,黑露花亞一事是一起不幸事故。
        因為,不可能有人預想得到在自助餐派對中途,會有人進入地窖。就算這件事是外來凶手所為也一樣。
        除非,東三條同學拜托別人進去…………咦!
        一個不祥的念頭忽然掠過腦海,差遣黑露花亞進地窖的人是東三條同學。如果是她的話,要在地窖動手腳也很容易。
        可是,為什麼是挑黑露花亞……?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這時內線電話響起刺耳的鈴聲。
        難道是事件?我懷著不祥的心情拿起話筒。
        「呼、哈,我是芝蘭。我問你,你現在,穿著什麼顏色的條紋內褲?」
        「現在事態異常,不許打惡作劇電話!」
        「那就是沒穿囉?脫掉了嗎?呼、哈,是為了什麼脫掉的——」
        我受不了就掛電話了。而且居然還認定是條紋內褲,簡直有病。
        拜芝蘭學姐之賜,我完全失去緊張感——
        碰碰!
        粗魯的敲門聲響起,我當場毛骨悚然。
        要是單獨敲門聲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的話,我可能早就怕得昏過去了。
        「是我!不好了!快出來!一
        「什麼事,章夫?」
        「從隔壁狗卷的房間傳來『好難受!』的慘叫!快叫大家來!」
        我們從東三條同學的房間取得備份鑰匙,打開房門。
        隻見狗卷同學在窗戶前,仿佛受月亮吸引般狼狽地倒在地上。
        雖然沒有意識,不過幸好還有呼吸。
        反而是要安撫情緒失控的東三條同學比較費事。
        「和恩,醒一醒!快睜開眼睛!是誰?難道是古代凱爾特暗殺魔術『報喪女妖詛咒』的傳承者?」
        我和局長兩個人合力要東三條同學冷靜下來時,花笛同學和渡會學長就負責照顧狗卷同學。
        盡管狗卷同學倒下前,應該經過一番痛苦掙紮,貝雷帽卻一點也沒有歪掉,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或許不應該,不過這真的很奇怪。那頂貝雷帽就像花笛同學的耳機那樣牢牢附在頭上。
        「又是密室嗎?從外部應該也不可能侵入才對……嗑哩嗑哩瞌盤……」
        不知道是不是苦於解不開難題,局長高速咬著金平糖。
        「房間裏隻有狗卷,在鑰匙拿來前,我一直守在狗卷門外。」
        「山崎同學,你該不會要說你就是凶手吧?嗑哩嗑哩……」
        「局長大人的嫌疑比我更大吧!」
        章夫和局長似乎一籌莫展。
        另一方麵,說到芝蘭學姐的話——
        「柯南·道爾、艾勒裏·昆恩、艾德嘉·愛倫坡、範·達因……答案一定就在這些推理小說巨匠設計的詭計裏麵……」
        看來這邊也無法指望,一旁——
        「凶手是物理,她使用了能夠立刻分解的有毒物質。」渡會學長如是說。
        「凶手是渡會學長,就是他偷偷詛咒了那兩個人吧。」火燐學妹如是說。
        兩種都有可能,但不能光憑可能性就展開像獵巫般的指責吧。
        話雖如此,那樣或許比我這樣一點頭緒也沒有要好。
        不行,要是就這樣空手而歸的話,我就不配進『當局』了。
        「學妹、學妹。」我叫住火燐學妹。
        「什麼事?安幾良學姐?」
        「我問你喔,可以用剛才那個儀表測一下【鬥氣】嗎?」
        「嗯,馬上就可以測喔。可是,要測誰的周圍呢?」
        我附在她耳邊說出名字,不能堂而皇之說出來。
        「原來如此。那馬上就測得出來喔。嗯、嗯,【鬥氣】是oVi。而且【怨分】濃度也很低喔~」
        太好了。凶手果然不是那個人。
        那麼黑露花亞一事也就能視為事故。
        「我問你喔,火燐學妹,醬菜甕內的物質濃度也能測嗎?」
        「嗯。不過,要先等我檢驗完狗卷學姐的食物有沒有下毒以後才行,所以要花點時間喔。大概兩小時?」
        那就沒問題了。無論猜對猜錯,結果都會出來。一旦解決一件事,狗卷同學的事件應該也會有所進展。
        離開狗卷同學的房間時,我聽到東三條同學喃喃自語——
        「和恩,我絕對會替你報仇的。」
        總覺得不可以看她的臉,於是我繼續向前走。
        東三條學姐握緊了水藍色針織外套的袖子。

        我在房間呆呆看了一小時電視,不是三奇人的那個大明星周參見甘南備演出的連續劇。
        影像裏麵的周參見的演技確實精湛無比,也難怪一年級男同學會想借名字來用。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我已經不想再碰到討厭的事件。
        「啊,我是甘南備,想問你這裏的電視要怎樣才能看付費頻道?」
        「最好是能看啦!」
        「是嗎,真可惜。話說維多利卡的衣服,跟『魔法少女印第安·瓊斯』的聖林高中很像呢。下次就拜托安幾良穿那套COS——」
        我逕自掛斷電話,三奇人也未免太悠哉了……
        碰碰!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
        「是我、是我!」
        章夫有如彙款詐騙電話的台詞。因為是第二次了,於是我也不驚不慌地取下門鏈。假使這是凶手模仿章夫講話的話,我也隻能認命了。
        結果不是章夫。
        是毅。
        「原來你變身了,話說找我什麼事?」
        「來開作戰會議,畢竟我跟安幾良你好歹是搭檔。」
        「喂,這句話我第一次聽到喔,又不是網球雙打。我是負責監視協助章夫沒錯,不過現在直接去找局長談判不就好了?」
        「說什麼傻話。那家夥若是為了捍衛『當局』,就算要處理掉一、兩個人也保證在所不惜。」
        這個判斷有一半是正確的。我在虛構世界看到了露出「本性」的局長。我在她身上感覺到比任何惡人都要毛骨悚然的東西。
        「還有,不要叫現在的我章夫。是毅、要叫毅!」
        什麼變身,蠢斃了。
        「誰教你根本就沒什麼大變化嘛。局長一個人就讓你怕成這樣了,我看世界和平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吧。」
        「但是既然都是要找人商量,找你也比較好。」
        咦?我的心為之撼動。冷靜,這是章夫的話喔?
        「你跟森本不一樣,腦袋空空,跟你講話比較輕……唔!唔!」
        我忍不住用力捏章夫的側腹部
        「失禮!沒禮貌!呆頭鵝!」
        「你的臉色變了喔……好痛……」
        「好、好,要開會就趕快開~不然要天亮了喔~」
        章夫雖然有所不滿的樣子,倒是相當規矩地整理出事件的概要——
        ◎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晚餐餐盤。
        ◎盤裏的菜是沙拉、烤雞翅、漢堡肉、奶油炒胡蘿卜兩片。
        ◎右鄰房間的章夫聽到狗卷同學的房間窗戶咪嗒作響,隱約傳來「好難受」的痛苦呻吟。此外,左鄰房間的火燐學妹也作證表示,自己聽到有人在拍打窗戶。是不是狗卷同學在倒下前發覺身體異狀,於是試圖求救?
        ◎遭人下毒的可能性很高,但目前不明。等待火燐學妹分析。
        ◎事發當時,房間處於密室狀態。
        「因此,不管怎麼想,我都認為這不是事故,而是事件。」
        章夫在窗邊雙手環胸點頭。
        「話說根據我的推理,嫌犯有三個人。這是以東三條的妹妹也受事件波及為前提所做的預測。在地窖能夠對東三條的妹妹下手的人隻有三個,其中的渡會和物理兩人都不可能找到證據證實是他們所為,兩個人都沒有動機,所以應該不是他們。」
        「那,第三個人是誰?」
        「這次慶生會的主辦人,東三條。」
        這最合「理」。被害人是東三條同學的妹妹和東三條同學的友人。怎麼想都是她的嫌疑最大。
        但這個猜測是錯的。
        「如果東三栥同學是凶手的話,不可能會擬定這種計劃。」
        「這話什麼意思?」章夫麵向我。
        「要是妹妹和朋友在自己舉辦的派對上相繼出事,任誰都會懷疑東三條同學,換作是招待三十個朋友的話,還說得過去。可是,現在跟東三築同學私交甚篤的人,就隻有出事的這兩人而已。這樣簡直跟光天化日之下,拿球棒公然毆打對方沒有兩樣。」
        「你想說的話我懂。可是,像我們這些跟狗卷同學連見都沒見過的外人,會有動機嗎?難道這之中,有笨蛋想搞無差別連續殺人嗎?」
        有道理,確實也可以想成是凶手早就做好落網的心理準備。
        「不過,不管是黑露花亞倒下或是狗卷同學倒下時,東三條同學都完全陷入恐慌。」
        「是演戲的可能性呢?」
        「是零喔。因為東三條學姐的恨意是oVi。剛剛我請火燐學妹測過了,錯不了的」
        她既沒有恨意也沒有殺意,東三條同學是打從心底感到痛苦。
        「照你這樣講,凶手到底是誰啦?」
        「雖然還沒得出結論,不過我認為『凶手在我們之外』。也就是說——」
        「是外來者囉!一
        章夫的聲音之大,不知情的人聽了恐怕還以為天要塌下來了。
        「是外來者!凶手就潛伏在屋內!謝啦!托你的福,我找到對策了!」
        「也不排除是外來者的可能性啦,不過……不過,找到對策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想去抓凶手吧?」
        「那當然囉。不然你以為我為了什麼才變身成毅的?」
        「不要去啦。」
        我甚至語帶非難地說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其實,我並不相信有凶手存在。而如果兩起事件都是事故,章夫應該也不會死才對。
        ——但,之前章夫遭遇不測的記憶掠過腦海。
        「抱歉,這是為了學園和平。」
        章夫要打開門。
        「不可以去!」
        我緊緊抓住章夫的背,指甲稍微掐下去。這樣還聽不進去的話,我就不管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產生了效果,章夫終於停下腳步。
        「可是,一整晚在你的房間,兩個人獨處也不好吧?」
        我當場滿麵紅霞。這樣豈不是變成我要求他別回去!我別過臉去,床映入眼簾。尷尬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是出外旅行,我也拋棄不了羞恥。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還用說。畢竟都已經出現兩個被害人了,那樣也太不像話。總之你放心吧。」
        章夫將他的大手放在我頭上。
        「我一向該做的時候就會有所表現,就像你那時候也一樣啊。」
        「嗯。」
        我是老實人,不會撒謊。
        章夫從來不曾食言。
        至今一次也沒有。
        「我去巡個一圈,反正凶手應該也已經離開屋內了。」
        章夫胡亂摸了摸我的包包頭,就離開房間,消失在走廊盡頭了。
        我發呆一陣子後,這回傳來虛弱的敲門聲。
        我一問名字,對方回答「是東三條」,這聲音也同樣虛弱。東三條同學如今脫掉了連身洋裝外麵的針織外套,勉強擺出虛有其表的笑容,進了房間。
        「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我來確認各位是否平安無事。」
        「我這邊沒有任何異常喔。」
        「那就好。」東三條學姐鬆了一口氣。
        「另外,我帶了一點好消息來。黑露花亞雖然還沒恢複意識,不過根據物理學妹的說法,似乎已經漸漸恢複了。和恩也是,雖然人還在睡,不過身體狀況也在慢慢好轉。」
        「太好了。」我心口如一地這麼表示。
        雖然,今天一天全是些討厭的事,不過沒有出半條人命,真是太好了。
        可是,這些事都變得無所謂了。
        「——這家夥是什麼!」
        因為章夫的大喊聲從飯廳傳了過來。
        我的體溫當場上升。上升?應該說是加速比較貼切。
        「章夫!」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衝出房間。東三條同學的聲音從背後投來。
        「一個人在外麵走動很危險!」
        說得對極了。但是,現在沒那個閑情逸致去拿傘或菜刀。
        這點大家也一樣。我立刻跟芝蘭學姐、鹿子木學姐會合,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到走廊。
        「很遺憾,看來不是幻聽。」
        芝蘭學姐輕輕咂舌。
        化身為毅的章夫在一樓走廊。
        ——死於絞殺。
        「所以我才教你不要多管閑事……」
        又太遲了。
        章夫旁邊不知為何掉著東三條同學的針織外套,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難道是東三條同學下的手……?」
        「芝蘭學姐,那是不可能的,她剛剛在我的房間。而且,假如東三條同學是凶手的話,就不會留下針織外套。」
        「說的也是……哎呀,這裏掉著一樣比針織外套更重要的東西。」


        那是來自『他們』的信。

        足利安幾良小姐
        我想你現在正為失去山崎同學而感到悲傷,不過請不要擔心。隻要解開謎底,就能夠離開這裏。這回也跟上回一樣極盡奇怪之能事,請加油。
                                                            KARERA 拜

        我對『他們』起了殺意。非常、非常強烈的殺意。
        芝蘭學姐和甘南備學弟不用說當然是幹勁十足,至於鹿子木學姐浮現了厭煩的表情,一副「又要被迫參與遊戲了嗎?」的樣子。
        「意思就是要我們解開謎底、脫離虛構,對吧……對喔,我知道這起事件的手法了!」
        芝蘭學姐突然雀躍地拍手。

        將遺體安置在章夫的房間後,我們在深夜來到飯廳集合。
        ——為了恭聽【零流小說家】的推理。
        至於我,依然沒有答案。我本來將黑露花亞及狗卷同學的事件預想為事故,但章夫的死使一切從頭來過。凶手果然存在嗎?
        就在我思考這些事時,芝蘭學姐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嗬嗬,非常感謝各位聚集在此!現在就請各位品味我華麗的推理。」
        「凶手到底是誰呢?」東三築同學不安地問。
        「這裏是山中的洋館,幾乎不可能從外部入侵。但是館內的人也看似不可能犯下三樁罪行。不過,這次事件正是利用了我們的盲點——
        凶手就是小型巴士的司機!」
        芝蘭學姐自豪地用手指梳了梳那兩條金色馬尾。
        「司機裝作已經開著巴士回去,潛伏在山中。這片私有地這麼大,又是深山,巴士也到處都找得到地方藏。之後司機就入侵屋內,在地窖讓東三築同學的妹妹吸入毒藥,在地窖內找地方藏身。然後趁我們魚貫進入地窖時,乘隙脫離現場。」
        「這麼說,當時凶手人在地窖裏了?不過就算要躲,躲在暗處被發現的風險太高了。」
        甘南備學弟把手伸進一頭亂發裏麵弄得更亂。
        「誰跟你說是暗處了?你有長耳朵嗎?是不是被耳屎堵住了?要我拿耳扒子捅破你的鼓膜,好讓你聽得更清楚嗎?啊,人前…………對不起喔,我一時說溜嘴,嘿嘿☆」
        我想,大家已經差不多都看清芝蘭學姐的本性了。
        「喏,地窖裏麵有更安全確實的容器吧。」
        「容器…………啊!是醬菜甕!」
        「去調查看看,地窖出入口附近絕對有空的醬菜甕。凶手確認我們無人發覺後,就上了樓梯,在盤子上抹毒。接著一度離開屋子,躲在附近。然後,等狗卷同學的事件發生後,凶手再度度侵入屋內,隨便挑了一樣個人所有物——就是東三條同學的針織外套——將之拿走。理由很簡單,是為了放進下一個被害人的房間,製造『凶手在我們之中』的假象。
        不料這時卻發生了預料外的事。凶手不小心撞見了在屋內巡視的山崎同學。凶手於是不得已將他絞殺,倉皇躲了起來!」
        光聽她這樣講,的確是很合理,不過……
        「那個,不好意思……」
        東三條同學惶恐地打岔。
        「我已經接到家人的電話,確定司機回去了。大概兩小時前,父親打電話來。當然我並沒有告訴他發生事件的事。」
        火燐學妹更接著說:
        「還有,在狗卷學姐的食物和房間裏,都沒有發現有毒物質喔。」
        芝蘭學姐的推理崩壞了。
        「看吧,根本是大錯特錯嘛。」
        甘南備學弟得意起來,扯了扯芝蘭學姐的雙馬尾。就算芝蘭學姐現在是因為有其他人在,不能露出本性,甘南備學弟也真不要命……
        「住手!我等一下給你好看喔!」
        出盡洋相的芝蘭學姐大聲怒罵。
        「該死的『他們』,走著瞧!」
        不過,狗卷同學的房間沒驗出毒來,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推理劇場告終時,火燐學妹叫住我。
        「安幾良學姐,地窖的調查結果出爐了。答案是有!」
        咦!這就表示…………第一起事件解決了?

        回到房間後,我集中全副神經在狗卷同學的事件上。
        黑露花亞的事件相當接近真相,這點我有自信。既然如此,能不能朝同樣方向來思考狗卷同學的事件?
        狗卷同學的房間有沒有什麼異狀?
        有。

        為什麼狗卷同學連在室內都戴著貝雷帽?
        1.時尚。2.想隱藏什麼。
        話說我記得她是名為INU的係外銀河人與地球人的混血兒,如果是2的話?我趕緊打內線電話給局長。
        「哢滋哢滋,啊啊,完全掌握不到事件的全貌,哢滋哢滋……」
        「局長!請告訴我INU人的身體特征!」
        得到的答案支持我的推理。
        「這麼說,局長,那也會影響體質囉?」
        「足利同學,那或許是爆冷門喔……」
        第二起事件也解決了,這也是事故。真的是非常不幸的無趣事故。
        不過就算這樣,還是有件事弄不懂。
        章夫到底是被誰殺的?
        我想像『他們』浮現了下流的淺笑。
        就是『他們』那幫人做了這種卑鄙的行為嗎?
        我絕對饒不了『他們』。
        冷靜啊,安幾良,不可以被憤怒衝昏頭。


        要是不解開真相,就無法離開這裏。
        也沒辦法化章夫的死為虛構一場。
        這時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我是鹿子木。」來客馬上就揭曉自己的身分。
        「一個人在外走動很危險喔。」
        「『他們』是不會殺我們的。要是能殺的話,早就那麼做了。話說一知道是『他們』搞的鬼,我就開始覺得愚蠢,於是便去參觀屋內的美術品。東三條家真不愧是名門望族,收藏許多懂得美的價值的繪畫及家具,為了留下記憶,我不小心就駐足了好幾次。在這趟小旅行途中,我在飯廳餐桌發現了這樣東西。因為我看你似乎是最接近真相的人,於是就拿來給你了。」
        那是一張從筆記本撕下的內頁。
        隻不過內容實在太不吉利了。

        解開第一起、第二起事件。這麼一來,就告訴你第三起事件的手法。要是辦不到的話,就等著看所有人死光。

        假如這是事實的話,就表示殺害章夫的凶手並不懂第一、第二起「事件」。
        也就是說,隻要能證明第一、第二起「事故」,我就能解決所有事件。
        雖然最後必須借助凶手的力量實在火大,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
        最重要的是,解決事件就能脫離虛構了。
        「謝謝你,鹿子木學姐!這樣就解決了!」
        「這我可承受不起。我對『他們』反而是不寬容、不合作。這次也是,就算我沒拿過來,也遲早會有人去飯廳發現。總之,我要回房了。啊~啊~~真想趕快回到貓貓所在的下界。」
        「沒這回事,學姐用不著謙虛。」
        「是嗎?那麼,為了幫助我激發出表現肉感的靈感,能不能允許我摸一摸你的耳垂呢?」
        「好啊好啊,這點小要求當然沒…………嗄?」
        「那麼,我就失禮了。呣,比我想像的來得更柔軟有彈性。這或許和貓的腳掌肉墊相通。哦,這裏略微濕潤喔。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
        ………………………………………………………………………………
        鹿子木學姐摸了我的耳垂整整三分鍾以後,就回去了。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那樣摸耳垂。
        總覺得有種奇妙的敗北感……
        不過我重振精神,打電話給東三條同學。
        「謎底都解開了。麻煩請大家到狗卷同學的房間集合。如果黑露花亞已經好轉的話,麻煩請帶她一起來。」

        各式各樣的表情共聚一堂。
        表情沉鬱苦惱的東三條同學。
        黑露花亞一臉病容地化身為東三條同學的無尾熊。
        蓄勢待發要解決事件的火燐學妹麵帶笑容。
        芝蘭學姐是鈣質不足的煩躁表情。
        狗卷同學到現在依然譫語不斷,還沒恢複意識。
        要是這之中真的混了一個極惡之人就好了。接下來我要陳述的,是經過誤會包裝、虛到極點的結局。這樣章夫和凶手根本無法心服口服。
        但我還是扮演起偵探角色。
        「各位,謎底已經解開了。雖然隻有第一起和第二起而已。」
        「這算什麼!像這種解不開殺人事件的推理,簡直是ㄍ一ㄊㄇㄍㄖ的ㄇㄊㄉㄏ,掛羊頭賣狗肉的漫天大謊!……咳!咳!」
        芝蘭學姐邊咳嗽邊抗議。不過,又是個誇張的略語……
        「不,解開前兩起事件就沒問題了。這是因為——」
        我拿出剛剛收到的挑戰書攤在桌上。
        不出我所料,當場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氣氛。
        「總之,隻要解開前兩起事件,凶手就願意自首。這就表示凶手不曉得黑露花亞的事件和狗卷同學的事件為什麼會發生,而我知道這兩起事件的答案。這樣交換條件剛好成立。當然凶手或許會出爾反爾,不過關於這點就期待凶手的善意。
        那麼先從黑露花亞的事件開始。我們來聽聽本人的證詞。」
        「證詞是什麼?※武田將監?」 (譯注:日文證詞SYOUGEN和將監同音。)
        「就是呢,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昏倒時的事情?」
        「我想想喔~我進了地窖,覺得不舒服,打開抽風機……然後記不太得了。」
        「這就是真相。」我這麼說完,立刻被芝蘭學姐瞪了一眼。
        「火燐學妹,麻煩你報告檢驗結果。」
        「化學知識就省略不談了,簡單來說就是地窖的醬菜甕之中,有些會釋放出有毒氣體~」
        一聽到有毒氣體這個詞,芝蘭學姐有所反應。
        「那就表示有凶手設置了毒氣囉!」
        「錯!」火燐同學雙手比叉。
        「那為什麼會冒出毒氣?小心我拿自動鉛筆戳你喔!」
        「有毒氣體要多少有多少喔,因為那邊全都是發酵食品嘛。」
        芝蘭學姐的表情當場垮了下來。
        「就是這樣,凶手是那間地窖的醬菜。應該是在發酵過程中,偶然產生了有毒氣體吧。而且那裏是密閉空間,於是地窖裏麵就累積了大量有毒氣體,應該也是預想到這點才設置抽風機的。當時黑露花亞開了抽風機,但是嬌小的黑露花亞在抽風完畢前就昏倒了。然後等我們進入時,地窖已經拜抽風機之賜變得無害了。」
        「那麼,和恩昏倒的第二起事件是……」
        東三條同學憂心地看著狗卷同學的臉。
        「這就更簡單了。凶手是洋蔥。」
        雖然又被芝蘭學姐瞪,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洋蔥是指誰呀?這裏哪來的洋蔥頭?」
        「不,這不是比喻。凶手就是洋蔥。」
        盡管芝蘭學姐賞我白眼,我也不放在心上。
        「晚餐有漢堡肉,對吧。裏麵當然放了洋蔥,而狗卷同學的體質不能吃洋蔥。平常會避開的食物,在這種異常事態下,甚至忘記自己不能吃,就不小心往嘴裏送了。而且那又是加工食品。」
        「你怎麼會曉得是洋蔥害的?」
        「因為,你們看。」
        我走近睡著的狗卷同學,取下她頭上的帽子。
        底下長著一對狗耳朵。
        「公開本人隱瞞的秘密雖然違反禮節,不過現在畢竟是這種事態,還請見諒。狗卷同學因為在意自己的耳朵跟一般人不一樣,於是就戴帽子遮掩,是這樣沒錯吧?」
        「對,她果然對耳朵抱持自卑感的樣子。」
        「什麼嘛,這不是貓貓嗎?」鹿子木學姐如是說。問題不在這裏。
        「狗卷同學是INU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兒。體質跟地球人稍微不一樣。特別是INU人比較接近地球的狗,因此不能吃洋蔥。像她午餐時也是吃螃蟹湯代替魚翅湯,因為花菇和香菇都是狗吃了會引發身體不適的食物。」
        「洋蔥是嗎。既然是體質問題,應該一放進嘴裏就馬上會曉得吧?」
        「體質跟偏食是兩碼子事喔。也有人明知道自己會過敏,卻還是因為愛吃而吃到出問題的。所以,請不要給狗或貓吃漢堡肉喔。它們會高高興興地吃下去,然後引發中毒的。」
        隨後,「沒意思!」芝蘭學姐這麼歎氣。
        「對。像這種有人受苦受罪的事件,全部都是沒意思的東西。不過——這麼一來兩起事件都解決了,這也是事實。」
        不管有沒有意思,我都盡到義務了。
        「那麼,就來請對方履行約定吧。請凶手出來,殺害章夫的凶手!」
        我鄭重、冷靜地呼喚。
        所有人臉上閃過緊張神色。
        「是我。」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舉手承認的人——
        是這間洋館的主人。
        怎麼可能……聽到章夫慘叫時,我明明跟她在一起。
        到底用了什麼手法?
        「我就是殺人事件的凶手。正確來說,凶手是我的針織外套(Cardtgan),不對,應該說是我的守護者(Guardian)。我現在就叫凶手過來。」
        東三條同學靜靜彈了一下手指。
        磅磅磅!
        立刻有一陣粗魯的腳步聲靠近這間房間,果然有共犯嗎?
        不對,更重要的是,共犯要來這裏,意味著什麼?
        這個人難道要殺光聚集在這裏的我們嗎?
        陷入恐慌的房間內,隻有她麵不改色。
        「怎麼這樣?我明明就遵守約定了!」
        我想逃,但腳有如凍結般動彈不得。腳步聲也愈來愈近。
        隻有東三條同學冷靜地站在房間中央。
        「守護者,來此!」
        房間大門被粗暴地推開了。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純藍鎧甲、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巴的壯漢。
        換句話說就是無臉男。
        目睹這異常的光景,我們甚至忘記尖叫,顧著看那個怪物。
        她挺身站在那個怪物前麵,說:
        「我賦予汝『K』。一
        同時踮腳親吻男子臉的部分。
        男子頓時縮小消失了。
        原地僅剩下一件水藍色針織外套。
        「東三條家透過口傳,代代繼承這種力量。我的力量是讓針織外套變身成為守護者。我們在真名裏麵飼養著守護神。就如各位所知,殺害山崎同學的凶手就是我東三條維多利亞。」
        「針織外套(Cardlgan變守護者(Guardian)?這個文字遊戲實在不好笑。」
        芝蘭學姐皺起眉頭。
        「說的沒錯。這就類似文字遊戲。我重組Cardigan這個字,做出了Guardian。」
        東三條同學在我置於桌上的犯罪聲明空白處添上文字。

        Cardigan—>Gardican—>GardiKAn—>K+CardiAn-->K+Guardian

        「少瞧不起人了!那麼剩下的『K』上哪去了!」
        隻見東三條同學緩緩地指著自己的臉。
        「在我之中。我的真名,也就是真正的名字並不是維多利卡,而是維多利亞。維多利卡是所謂生活用的假名。K是格鬥的K。維多利卡這個名字也意謂著我處在戰鬥態勢。」

        VictoriA+K>VictoriKA>維多利卡

        我記得鈴蘭台老師說過東三條同學擅長重組字,像她這樣要不擅長也難。
        不過就算手法揭曉,我還是有件事不懂。
        「為什麼殺了章夫呢?」
        「是為了保護大家……」從這句話開始的動機實在太過愚蠢,唯獨死這個事實突兀得宛如不速之客。
        為了保護我們這些客人免於入侵者覬覦,她將針織外套變成守護者,負責巡視應該沒有任何人在的屋內。
        這時,變身為山崎毅、同樣睜大眼睛尋找侵入者的章夫出現了。
        他們大概互相認定對方是凶手,誤解一直持續到章夫化為屍體為止。
        得知章夫喪命後,她麵臨了該不該自首的抉擇。
        但是,萬一黑露花亞和狗卷同學事件的凶手還在附近徘徊,公開自己的能力可能會使在場所有人暴露在危險之中。
        於是,她不得不祭出附帶威脅的挑戰書來征求偵探。
        其實,不過是一些小小的意外接連發生而已。
        然而,這個誤會竟招致章夫的死。
        「對不起……足利同學,對不起!」
        東三條同學在我麵前痛哭流涕。
        「沒關係的。就算這麼做,章夫也不會回來。再說,這……」
        八成是虛構。
        「咦?」
        「沒有,沒事。這樣事件就結束了。」
        但其實並沒有這回事,真凶始終嘲笑著我們。
        我無力地回到自己房間後,在桌上看到了一張便條。
        不對勁。東三條同學的挑戰書應該已經拿走了。
        我一看就馬上曉得這不是她寫的。她不可能寫這種充滿惡意的文章。

        足利安幾良同學
        辛苦你解決事件了。接下來,應該還會再提供虛構世界。今後也請繼續協助配合。
                                                             KARERA 拜

        我懊惱地咬牙。這家夥害章夫兩度被殺。

        就算這世界再怎麼脫離現實,也不可能將守護者藏在姓名裏麵。是『他們』扭曲了東三條同學的現實。
        這時我聽到三人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是三奇人。他們的手裏握著跟我一樣的紙條。
        「該死的『他們』,膽子不小嘛。下次我一定會打垮『他們』,戳個痛快!」
        芝蘭學姐激憤。
        「那還用說嗎?我要讓『他們』曉得,向我們挑釁是什麼下場。」
        甘南備學弟含笑。
        「來吧,我已經把畫好的畫一並給帶過來了。我們趕快擺脫這個一點都不有趣的世界。」
        鹿子木學姐怫然。
        房間桌上排放著鹿子木學姐描繪的守護者肖像畫,與芝蘭學姐撰寫的劇本。
        接下來,就等甘南備學弟完美的演技在眼前呈現而已了。
        我要讓這種事到此結束。
        絕對要逮到『他們』。
        可是,『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人可是諸位十哲,這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事。
        不對,像這樣使人身陷虛構而不自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辦到。
        或許,意外地,『他們』就近在我們身邊。
        ——開玩笑的。
        「咦,話說我還沒問你羞恥的問題喔?」
        「你不是已經用內線打猥褻電話給我了嗎!」
        甘南備學弟在演技的最後否定這個世界。
        「本故事純屬演技(虛構),與實際人物、團體無關。」然後,我們飛向下一個世界。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8-29 00: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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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8-29 00:13 | 顯示全部樓層
    之三˙第9回.本尊消滅事件

        當我計算這是第幾次看到這顆荷包蛋,而發現不管數幾遍都是第九次時的心情,別人應該很難理解。
        我要不要幹脆鬼叫一聲,撲進自己房間的被窩算了,這樣就能解脫了吧……就在我思考這種事時,我聽到父親進廁所的聲音。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等他從廁所出來,還是趕快出門吧。盡管生活節奏應該要盡量避免打亂。
        「我出門了~」
        我發出比平常慵懶三成的聲音衝出家門。學園西町這片整齊劃一的住宅區,今天也依然如披著保護色的蜥蜴般難以分辨。隻要走錯一條路,馬上就會搞不清楚現在所在位置。在瀕臨迷路之際,我抵達公車站牌。
        要是這時出現一班公車開往現實該有多好。
        就算票價貴得再怎麼嚇人,我也會不顧一切坐上去。
        我們至今已經和『他們』戰鬥過八回。我們接受『他們』的挑戰,解開事件。可是,章夫一次也沒有得救。(吐槽:可憐的男主(?))
        就算通過了謎題考驗,在我看來根本是八戰八敗。
        不行,我要堅強。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已經一步步邁向解決了。
        「沒錯,沒錯,就是說啊。」
        甘南備學弟突然從旁邊探出頭來,我嚇得「哇!」了一聲。
        「甘南備學弟是搭公車上下學嗎?」
        「不是,我是從山彥南搭偽鐵上下學。」
        山彥南是最靠近學園的禦伽阪學園前站(我們稱之為學園前)以西兩站的車站。
        也就是說,甘南備學弟是特地從學園前搭公車到這裏來的嗎?真是辛苦他了。
        順便一提,偽鐵是偽地下鐵的略稱。
        黑尾鷗市的地下鐵一進入山彥市的延伸區間,就始終在地麵或高架上行駛,因此山彥市民都稱之為偽鐵。票價雖然貴,卻是市民寶貴的代步工具。像我爸也是搭公車到車站,再轉搭偽鐵到隔壁的港都黑尾鷗市上班。
        「我是想換個路線看看,同樣的日子過九次實在很厭倦。就連正宗周參見演出的電視劇,我都看到會背台詞了。」
        「啊~從十點開始播的那個『波羅波羅般若姐姐』?每當小朋友碰到危機,戴著般若麵具的周參見就會登場打擊壞人對吧。」
        「特別是那句台詞很棒吧,『如果是跟哥哥的話……我願意喔』」
        「才不是那種劇!」
        喜歡到用來當自己的名字就算了,但對象是小學生女演員也太病態了。
        今天是六月十八日,值梅雨放晴。不僅悶,更熱得要死。
        不過換作是平常的話倒還忍得下去。因為過了一次六月十八日以後,一整年都不會再來。老實說像這樣不斷輪回,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差。要知道六月本來就沒什麼美好回憶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是說啊』是什麼意思?我剛剛明明沒講話。」
        「你剛剛在想『別放棄,我們正往前邁進』對吧?」
        怎麼可能。被他看穿了。他又不是上司久我原前輩。
        「因為安幾良你什麼都寫在臉上啊。真可愛~安幾良在想什麼,馬上就能看穿了。因為我們也跟你抱持類似的想法。」
        「也就是說,照這樣下去總會有辦法的?」
        我發問的同時用力祈禱他回答「嗯」。
        「嗯。」
        萬歲!
        「『他們』顯然漸漸碰到瓶頸,回想一下最近這幾回發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沒錯,確實感受得到這點。
        和一開始比起來,最近這幾回的虛構水準很低。
        像第八回居然隻是學園的幽靈實體化轉進學園。然後為了保護這個長期處於透明狀態下而不熟悉交通規則的轉學生,章夫自告奮勇變成毅,陪轉學生離開學校時,被車子撞死了。
        第七次則是二年級的魔術師發明了物理上不可能辦到的戲法,總之經過一一番曲曲折折後,變成毅的章夫死掉了。(吐槽:原來所有虛構都是以章夫死為目標的……)
        以規模為基準來判斷的話,實在比不上花笛同學或豪練館的事件。
        「看來要製造虛構,似乎需要足以突破現實的力量。不管是花笛那次或維多利卡那次,都打破了現實。」
        到目前為止我懂,不過我看不出這會導出什麼結論。
        「說到擁有這種力量的人,非十哲莫屬對吧。所以一開始的虛構都是拿十哲當材料。可是漸漸變得愈來愈隨便。像幽靈轉學生就太老套了,連芝蘭都不會拿來當小說題材。那麼,這究竟意謂著什麼呢?國中曾經是猜謎社的安幾良,請作答!」
        「天氣太熱了,我的腦筋轉不過來。」
        「拜托你也想一下嘛……也就是說,虛構差不多要結束了。大概再過幾次吧。然後,普通的日常在不知不覺間到來,就這樣結束。現實追上了虛構。」
        「現實追上虛構……?」
        這句話聽起來很抽象,給人不舒服的感覺。
        「就拿人類登陸月球來說好了,那一開始也是不切實際的夢想。或是想想過去憂心遊戲和現實會變得無法區別的時代。在現代,有人靠電腦投機成為億萬富翁,也有人因此破產,光靠電腦操作數字就能決定人生。夢或妄想總有一天會和現實同化,將這稱為『虛構的終焉』不覺得很酷嗎?」
        「並不覺得。」
        甘南備學弟浮現了略顯遺憾的表情。
        「安幾良對我真的很嚴格——我快興奮起來了。」
        「被芝蘭學姐調教了嗎?」
        「總之,『他們』就快要沒戲唱了。雖然以往不曾這樣重複這麼多回,規模也沒有大到出人命。不過現在已經出現了跟以往相同的結束征兆。這場虛構遲早會成為現實。」
        也就是從虛構回到現實嗎?這樣一來就萬萬歲……咦?
        「這就表示現實會變得跟至今以來的虛構一樣,對吧。」
        「嗯。」
        在現實,章夫也會同樣死掉?
        這時公車來了,打斷這個不吉利的思考。
        「我們一起上學吧。美一麗女子都怕碰到色狼或綁架吧。」
        「我才要請甘南備學弟不要毛手毛腳的。」
        「你放心,對我來說視奸……不對,光看就足夠了。」
        我們講著這種沒營養的對話上了公車。帶點小插曲的日常——本來應該是這樣,沒想到情況改變了。
        我一進車內,頓時不舒服起來,腳也站不穩。
        搖晃、左搖右晃。
        公車在搖——怎麼可能。
        在搖的人是我。
        「沒、沒事吧!」遠遠傳來甘南備學弟的聲音。
        啊啊,六月的大熱天、車子的氣味、甘南備學弟提到的綁架一詞——都是因為這些要素偶然湊齊的關係。雖然就專業術語來說應該是誤用,不過我想這是一種瞬間記憶重現。
        小學的時候,我曾經差點被一個陌生男子拐上車帶走。
        ~~~~~~~~~
        案發現場就在我家附近一座平凡至極的公園。
        當時我跟章夫在沙地挖山洞。其實本來是在玩家家酒,但途中章夫就放棄了。
        雖然才六月,我還是戴著媽媽要我帶著預防中暑的草帽。
        「我要蓋秘密基地。在這裏像這樣挖洞……」
        「男生都喜歡當英雄。」
        章夫從幼稚園就崇拜英雄。名為騎士BLOOD的特攝片,主角山崎毅會華麗變身為改造人之軀,懲奸除惡。於是同姓的山崎章夫少年就從山崎毅得到了夢想。
        這時一陣風呼嘯而過,我的草帽飛向馬路。
        「等一下!」我跑去追草帽。
        沒想到,我不知何時被一個巨大的影子包圍了。
        那個影子將我一把抱起,試圖塞進停在一旁的車子。
        「住手!」盡管我奮力抵抗,但根本不可能靠力氣拚過對方。
        「安幾良!」
        章夫立刻就發覺異狀。聽到他喊那個名字,就猜得到他有多麼替我擔心。
        但是,章夫卻一步也動不了。
        這也難怪。換作是我,跟他立場顛倒過來,我也一樣怕得動不了。
        「我在幹什麼啊!我……」
        章夫叱喝自己。不去救她怎麼行,快啊!我很清楚這些聲音在他腦袋裏盤旋。
        但理想跟現實終究不一樣。
        我們隻是普通的小學低年級生,根本沒有力量打倒一個成年人。
        如果有人要說這是膽小的話,我一定會替章夫辯護,告訴他們:勇敢不等於魯莽。
        可是,當時的我根本沒有這種餘裕。我隻是一直尖叫。
        這短短數秒的叫喊聲,在章夫聽來應該就像一小時那麼久。
        章夫咬緊嘴唇,血滲了出來。他就隻能這樣忍耐。
        車子將會開走,留下的恐怕會就此種下嚴重心靈創傷的章夫。
        至於我,要是幸運的話就會活著回來,倒楣的話就會在渠道漂浮吧。
        然後不幸的事件就此結束。
        可是,章夫並沒有聰明到能夠沉住氣乖乖不動。
        「我會保護安幾良!」
        章夫立刻從家家酒的小道具裏麵拿出一樣武器。不對,那裏麵哪來的武器。
        那是一把普通塑膠傘。是媽媽要我帶著預防傍晚下雨的便宜貨。
        他拿起那把傘,接著戴上我爸的舊眼鏡。
        度數想也知道不合,章夫現在應該兩眼昏花吧。
        這就是他的目的——
        「要是會怕,不看就好了!」
        章夫衝向車子,舉起傘攻擊男子。
        但那畢竟是小孩子的一擊,被推開就玩完了。
        沒想到,應該是軟弱無力的一擊,竟然使得男子痛得臉都綠了。那跟普通的章夫不一樣。
        總覺得個子看起來也變高了。
        挨了好幾記傘擊後,男子萌生怯意,放開了我。
        男子鑽進駕駛座,趕緊發動車子逃走了。
        「有沒有受傷,安幾良?」
        「章夫,謝謝你!」
        「現在的我可不是章夫喔。」
        戴著尺寸跟度數都不合的眼鏡,章夫得意地說了:
        「是山崎毅。」
        這就是山崎毅誕生的瞬間。
        使章夫漸漸變得強悍帥氣的理想男子。
        我不懂原理,一方麵我也覺得要是懂了還得了。
        章夫一心想要成為英雄,最後真的得到了那種力量。
        章夫不是天才,也沒有才能。
        但他或許是最棒的凡人。
        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
        從那之後,山崎章夫的確一路守護著和平。盡管是再怎麼樣微不足道的小事。

        ~~~~~~~~~~~~~~

        「我看你臉色很差,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已經好了。剛剛有點低血壓。」
        我朝甘南備學弟投以恰到好處的笑容強調我沒事。
        老實說那是最糟的記憶。不過同時也是重要的記憶。
        第一次受人拯救的記憶。
        所以我一進學園就誌願進入『當局』。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成為有能力拯救他人的人。
        但我現在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救不了。

        公車在通往學園的山坡下放我們下車。
        「啊~好熱……你不覺得那輛公車的冷氣很弱嗎?要再降個三度才夠。」
        甘南備同學就連在車內也是一直流汗,哪有人這麼怕熱的。
        「冷氣畢竟是全球暖化的原因,要是這樣還無法接受,就請你為了地球而死。要知道,就連北極熊都在努力。」
        「安幾良,你那種冷淡的態度好棒,好挑逗人心。雖然我希望你再對我冷淡一點,不過時間到了。我還有事要辦~回頭見。」
        「這麼說你是特地來幫我打氣的嗎?對不起……」
        「哈哈哈,倘若是為了和美麗女子插旗,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啦。」
        插旗是什麼?
        然後甘南備學弟就汗流浹背地衝上山坡了。這個人真有幹勁。
        章夫今天也在校門前持續監視『他們』。
        「早!章夫。你好嗎?」
        「很好啊。今天我也毫不懈怠地守護著禦伽阪學園的和平。」
        章夫挺起胸膛。對章夫來說,能夠變成毅應該是他引以為榮的事。
        「我說章夫,你記得你變成毅那天的事嗎?」
        「當然記得。安幾良差點被綁架的那天,就是我開始有能力守護世界的日子。」
        我心痛起來。
        章夫是個無可救藥的善人。
        不應該被殺。
        『他們』啊,拜托罷手吧。章夫什麼也不會,就算放著不管也不會有問題。
        「好了,既然沒事就趕快進教室。世界由我來守護。因為The world is me啊!」
        我忍住眼淚,重複第九回的日常,走向教室。

        我向正在練習指揮的花笛同學打過招呼後,憂鬱地就座。
        當我漫不經心地翻開預習用的筆記,「安幾良~」忽然有人找我。這跟前八回不一樣。
        「什麼嘛,原來是普通人代表——牛奶子啊。」
        「這種聽了就火大的話,不要講得那麼溜!」牛奶子揮舞著裝在塑膠袋裏麵的鈍器打我的頭。凶器當然就是五百毫升裝的盒裝牛奶。根據我從塑膠袋隱約透出來的部分解讀的結果,今天的牌子是『十勝貴族』。
        不用我說也猜得到,因為每天中餐飲料都喝牛奶,所以是牛奶子。雖然偶爾會換成養樂多或※PILAKUL,不過牛奶子不曾脫離乳製品。(譯注:PILKUL為日清YORK出品的一種乳酸菌飲料。)
        「找我什麼事?宣傳新的起司?」
        「不是啦。是WAKASA。」
        我差點要問她「若狹?福井縣怎麼了?核電廠問題?」,不過稍後出現了正確的選字候補。若櫻,河原若櫻。跟牛奶子一樣都是我的同學。
        「你看,你不覺得她現在整個人變得超漂亮,到了一種惡心的地步?」
        「是嗎,我看看喔……」
        我倒抽一口氣。
        順著牛奶子指的方向看去,雖然失禮,但真的是判若兩人的河原同學就坐在那裏。在她的美貌之前,全班最美這類相對基準根本沒意義。如果美麗是一種罪的話,我看連親戚都要一並判死刑了。
        「——不對,真的不是別人嗎?」
        簡單說就是這麼回事——
        人不可能會因為改變形象就長高十五公分。
        河原若櫻同學本來是所謂的普通人。身高和身材都符合標準、相貌也不是那種模特兒水準、成績也馬馬虎虎、交友關係也中規中矩。要說她唯一奇怪的地方,頂多就是取了若櫻這樣風趣的名字。
        這位河原若櫻同學如今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水蛇腰的模特兒體型、口紅也塗上清爽的夏季新色、配上洗練而不至於引人反感的連身洋裝,做了完美穿搭。總之變得超級正點,這種事能信嗎?
        重點在連身洋裝——她脫離了製服組。
        在這所學園,便服意謂著強烈自我主張。
        也就是在強調自己是特別的,跟哥德裝扮的芝蘭學姐或是T恤裝扮的鹿子木學姐是同一國的。啊,這兩個例子好像有點不一樣。
        「等一下,不覺得若櫻超正點的嗎?真的假的?是去哪家店剪的發型?」 「有沒有這麼正?太正了。好可愛~好可愛~!」「欸,那是河原對吧?我看我去向她告白好了。」 「在那之前,我早就告白一百次了。」 「那我就一千次。」
        整間教室充斥著尖叫聲、愛慕聲、嫉妒聲,所有的聲音都繞著河原同學打轉。
        河原若櫻旋風橫掃全班。
        「話說專攻偶像明星史的牛奶子同學有何看法?」
        牛奶子雖然是普通人,不過熟知普通事物。
        「重點果然在臉。有如年輕偶像美女原萌實。再仔細看看,跟往年的知名女演員高塚良子也有幾分神似。那件連身洋裝也是澀穀普琉爾的最新款喔,那是在向我們這些製服組找碴嗎?」
        牛奶子就像看著肮髒的東西那樣,看著自己的製服。
        「我想她根本就無意找碴喔。貴族才不會理會賤民。」
        「這世間真教人心寒啊。」
        「就是說啊。」
        「這世間真教人心寒啊!」
        看來玩笑話說著說著,真的羨慕起來了。
        「本小姐牛奶子,也是有繳稅金給國家的!」
        普通人代表的聲音,普通程度的響亮。

        這件事聽起來雖然不可思議,但不過是臉變得不一樣,跟出人命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跟牛奶子的對話就到這裏結束。頭腦該進入『他們』模式了。
        這回換花笛同學找我說話。
        「我跟你說,小安……我看到了非常恐怖的東西~」
        「恐怖的東西?」
        花笛同學的耳機漏出了驚悚恐怖類型的背景音樂。
        「我傍晚經過第三保健室時,偶然看到的……」
        「喔,是那個吧?『第三保健室的女生』對不對?』
        天黑以後去第三保健室探頭一看,不知為何會看到一個年幼的少女站在那裏。這種時間學園裏麵明明不可能有小學生在……這是最近相當流行的怪談。
        根據目擊者的證言,那個少女似乎妖美得不像人類,根本沒辦法盯著她看。因此,結局經常都是無法確認就落荒而逃了。這部分怎麼看都像瞎掰。
        但花笛同學要說的事情不一樣。
        「不是,不是那個。我在保健室裏麵……看到河原同學渾身是血……~」
        進入『他們』模式的頭腦敏感地有所反應。
        「這是什麼意思?河原同學不就在這裏嗎?」
        「不是啦~該怎麼說才好……之前的河原同學?你也知道河原同學喜歡搖滾樂吧?她跟我聊過很多那方麵的事,所以印象很深……我想那應該是本人~」
        原來如此。河原同學熟悉一部分搖滾樂,對地下音樂也有深入了解,常常跟花笛同學講她喜歡的樂團。花笛同學太清楚河原同學的長相了,不可能認錯人。
        「而且,河原同學的身體多了好幾道割痕,變得四分五裂,血大量Do Fa So La流出來……不過當時天色很暗,而且又隻是從保健室的門縫Si Re Re So看到而已,果然或許是我看錯了Re Mi Fa So Ra Si Do~」
        「花笛同學,你冷靜!對話開始參雜音階了!」
        而且,手還指揮著四拍子!
        「……啊,對不起,因為一回想起來就覺得恐怖,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喔。感覺就像斷奏五連發,不對,是像大斷奏喔~」
        「謝謝你,花笛同學。我身為『當局』,會盡量調查看看的。」
        要是河原同學的身體真的變得四分五裂,那就不是什麼渾身是血,毫無疑問是河原同學的屍體。
        神秘少女的怪談與河原同學屍體的目擊地點,都是在第三保健室。受過『他們』擺布的我實在不認為這是偶然。
        這與其說是『當局』的工作,更像是三奇人和我的工作。
        總之,我請三奇人在放學後到芝蘭庵集合——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沒想到——
        「為什麼鵺子沒來?」
        「聽說是鹿子木學姐『早餐水煮蛋的殼剝壞了,現在心情不好,所以先回去了」。另外,她還說『我不要陪『他們』玩愚蠢的遊戲。跟貓貓嬉戲要有益多了』。」
        「……下次我要在那家夥的畫的賣點上紮圖釘。」
        幹脆請芝蘭學姐真的動手算了,鹿子木學姐太不合群了。
        出席的兩人發表的見解如下。
        天之下:「叫河原的女生的屍體是嗎?這的確令人在意。凡是碰到可疑的人事物,一律試試看比較好。這件事算我一份喔。咳、咳!該說是截稿日逼近,導致睡眠不足嗎?要是發育再變得更糟的話,我就要提出告訴了!不是我愛說——」下略。
        甘南備:「我認為像恐怖故事這樣訴諸人類本能是不好的喔。嗯,我認為那種危險的東西是不好的喔,嗯、嗯。啊,我並不是覺得害怕喔。不要因此就覺得我『臉長得醜,還是個懦夫,爛透了』喔。嗯,我並不是害怕喔。看起來像害怕是因為這是演技喔,別忘了這是演技喔。嗯。」
        「真是的,舞台癡,你怎麼這麼孬啊!沒骨氣的人類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價值,還是說你已經承認自己是蟲子了嗎?在那裏躺下,我要踩你。我要踩得你不成人形,我要踩得你渾身都是瘀青的吻痕!」
        「嗚哇,你真的要踩嗎!好痛、就跟你說了好痛!這是暴行罪等級!」
        「啊~啊,因為踩到髒東西的關係,襪子髒掉了~你就吃了我的襪子吧。來,張開嘴。要確實咬下去喔。怎麼了,這是你最喜歡的女生的襪子喔!」
        「安幾良也不要袖手旁觀,阻止她啦!啊,剛剛那一下感覺有點舒……好痛、好痛!」
        盡管學弟遭虐待狂淩虐,不過太恐怖了,我決定不插手。
        「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啦!第三保健室是那個田島老師的管轄範圍喔?要是過問太多會受皮肉之苦喔!」
        已經遭受皮肉之苦的甘南備學弟的意見是正確的。
        沒錯。保健室老師是十哲No.9【醫·德·體·禮】的田島三省。
        這也是我覺得可能性極高的理由之一。
        『他們』是不是打算在劣化的世界利用十哲做盛大收尾?
        田島老師二十五歲,單身、女醫(有醫師執照)、巨乳。
        但她不穿白衣。平常都是穿著像鬆尾芭蕉的焦褐色和服,再配上眼鏡。
        原因就在於老師學問的係譜。
        江戶時代,九州內陸小藩的藩醫暨儒者之中,有位名叫井上硯崖的人。那個人的弟子是廚川湛洞,其弟子為安西天白,再下來是福住道卓、延原春雪、丹波琴翔、矢口憐啟,而失日憐啟的弟子就是田島三省。
        也就是說,老師身為東洋醫學的醫師,同時也是儒學老師。
        不過這不代表老師不懂西洋醫學。老師不僅是從醫學係畢業,在健康檢查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到家長會抱怨,也會換上白衣。
        隻有那天田島老師實在太有女醫味了,曾經有男同學拿數位相機攝影而引發了問題——那個男同學飛上天了。老師是黑道五段。
        在儒學方麵,老師替南館的第二保健室取了別號「三省洞」,在那裏開辦了陽明學私塾。去年甚至編了三省洞陽明學辭典。
        陽明學是儒學中的朱子學的一派,強調知行合一,也就是重視實踐。我想這點的確是適合強調「做中學」的醫生。
        另外,雖然我沒去上過,不過老師也有開課講授陽明學,一周三次。
        雖然學生大半都是抱著不純動機(應該反而說是純粹嗎?)、想被罵「連這也不懂嗎,蠢貨!」的粉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學園到處都貼著「文質彬彬」、「無為之治」之類的神秘詞彙。話說彬彬怎麼念?
        老師在學園長等上級主管裏麵應該也有許多支持者。保健室之所以有三間,大概也是因為那個緣故。雖然,就連那個學園長本身到底存不存在都很可疑。
        學園長真的存在嗎?其中,甚至有人主張學園長是超級電腦。
        回歸正題。
        這所學校的保健室分為負責保健室業務的第一保健室、當成私塾的第二保健室,以及僅在手術等特殊場合使用的第三保健室(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一句話之中用了五次「保健室」這個詞)。
        其中,關鍵的第三保健室,除了以前曾經用來治療盲腸炎的學生以外,就沒有聽說過其他先例。也就是說,這間保健室是緊急手術用,基本上一向大門深鎖。就更不曾聽說過有學生闖進去搗蛋鬧事。
        假如要藏屍體的話,那個地方正好。
        芝蘭學姐和甘南備學弟似乎都想像到了這點。不過——
        「我說啊……能不能先去調查河原若櫻同學?也許她真的是整形也說不定。而且我實在很困,等我把現在執筆的『雙尾~雙馬尾女裝少年~』這本小說寫完,我想要補眠……」
        一聽到田島老師的名字,就連芝蘭學姐都馬上打退堂鼓。
        「是沒問題啦。不過,原來芝蘭學姐連那種小說都寫嗎?」
        「我果然是不是該用別的名義比較好……努力建立起來的形象就要……總之我們慎重行事,畢竟田島老師這個人相當古板。」
        沒錯,老師雖然崇尚德治,卻也容易動怒。
        她曾經丟硯台代替粉筆,將素行不良的學生轟出教室;或是在她通勤事件撲滅了車內的色狼……像這方麵的軼事,大概兩、三個跑不掉。
        剛才我也說過她是五段。五段是很厲害的,至少比四段強。
        「是啊,要是敢問她『請問老師是否藏著屍體呢?』的話……」
        「據說在納粹集中營都是從最老實的人殺起。」
        芝蘭學姐搬出了非常嚇人的比喻。
        「我要死也是死於肺病!在我大咳血前,我都不會死的!啊,不過死而未完的大作,或許也不錯。」
        「請不要連自己的死都拿來當作宣傳。」
        「總之資料太少了,這時候就利用森本同學吧。」
        「意思是?」
        「像這種程度的傳聞,既然足利同學知道,身為【總負責人】的她不可能沒查到。她現在應該正舔著糖果整理資料吧?」
        這句話有道理,現在最好的作法就是仰賴局長的長才。
        「請問,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停止踩我了……?」
        腳邊傳來甘南備學弟嘶啞的聲音。

        「《問》請回答『三號雜誌』這個詞的意思。」
        看來出題傾向漸漸改變了。
        「我想想,是指那種出個三期就停刊的雜誌嗎?一
        這似乎是正確答案,拉門開了。
        局長會從包羅萬象隨機出題,很傷腦筋。
        「我已經知道局長喜歡猜謎了,以後要不要改成暗號之類的?」
        「我喜歡的互(是)零食。」局長吃著※滿月波姆吃得啪哩啪哩作響。(譯注:滿月PON為鬆岡製果出品的一種仙貝。)
        「可以給我一片嗎?」
        「請甕(用) 。」
        「我想請教一下關於河原若櫻的事———」
        「孩(來),這給李(你)。」
        沒拿滿月波姆包裝的那隻手,立刻遞了個人資料文件給我。
        這個人真的是準備周到。
        「我也已經跟家人確認過惹(了)。」
        「請局長先把零食吞下去。」
        「我已經確認過了,她家人表示,從姿勢動作到言行舉止都跟本人毫無二致。假如真的是冒牌貨,那真是相當了不起。雖然這樣講對不起河原同學,不過要模仿普通人的特征反而很困難,因為沒有搶眼之處。」
        我聽了這個意見,當場茅塞頓開。愈普通就愈困難。就更不用說是要騙過父母的眼睛了。
        「比方說要模仿我的話,隻要吃零食講敬語就好了。」
        「局長是小不點,很難模仿喔。」
        「足利同學,你也學會頂嘴了嘛。」
        做錯事了。我不小心與局長為敵了……
        我在最初的虛構偶然得知,局長抱持著詭異的野心。雖然,我不曉得其他十哲的心思,不過我猜背後最可怕的人應該是局長。
        「啊~還有就是,第三保健室有沒有什麼傳聞呢?」
        局長再度用沒拿滿月波姆包裝的那隻手遞給我文件,標題是『第三保健室怪談記錄』。
        「其實本來應該要將重點放在十哲的動向才行,不過因為田島老師是教職員,所以沒辦法太深入調查。老實說,她是僅次於山崎同學難處理的十哲。信念堅定不搖的人不容易操縱。」
        似乎就連局長都怕老師。
        「那麼,能不能請你調查河原同學的事呢?我看你似乎有心想做的樣子。」
        「是,我會盡我所能去做。」
        反正這件事非做不可,這樣正好。
        我再拿了一塊滿月波姆就離開了房間。

        「話說河原同學的生日是幾月幾日來著?」
        「九月十四日,怎麼突然問這個?」
        「啊,對喔。還有我記得河原同學喜歡地獄犬,對吧。這是他們地下樂團時代錄製的DEMO帶。」
        「咦,真的假的?你要借我嗎?謝謝你,足利同學!你是神!」
        「哈哈哈,地獄犬子就是要團結才行嘛。可不能輸給彌撒兒。」
        我試探了她幾次,反應都跟調查書上寫的一樣。
        生日與血型都一致,是地獄犬的歌迷這點也一樣。
        補充一下,地獄人和彌撒是樂團的名字,歌迷分別稱為地獄犬子和彌撒兒。雙方的狂熱歌迷水火不容,彼此的歌迷經常在網路討論區鬧版,在現實社會也會互相拉扯頭發打成一團。
        另外,Demo帶是購於另類二手CD店。
        之後,我還聽她講了非常深入的地獄犬話題,不管就記憶或知識來看,都是如假每換的河原若櫻本人。
        接下來是驗指紋。跟DEMO帶一起拿來的地獄犬CD上,成功留下河原同學的指紋。隻要把這個交給局長就行了。如果指紋一致的話,盡管難以置信,也隻能說是同一個人轉型成功。
        「我們下次一起去龐巴度的複活LIVE好不好?」
        我鄭重拒絕她後,就回到了局長室。

        「這根本不互(是)她的指紋。」
        局長嚼著×麩菓子,立刻淡淡這麼回答了。(譯注:麩菓子是一種麵筋加砂糖烤成的零嘴。)
        「真要說起來,連是不是人類的指紋都很可疑。一
        事情變棘手了。
        「不用再調查河原同學了。要是過於深究,對方會湮滅證據。接下來,麻煩你去調查可能涉嫌的田島老師。」
        靠!輪到田島老師了!
        不過,總是要調查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總之,既然局長都任命我調查了,我就動用裁量權找救星好了。
        我一出局長室,就打了電話。
        通話對象是芝蘭學姐。
        「真拿你沒辦法……現在就隻有由我出馬……唉,小事一樁啦…………」
        這個人似乎是一旦答應就無法抽身。
        「相對的,你要讓我戳你的上臂喔。」
        「好、好。」
        「還有,要讓我問羞恥的問題喔。」

        我和芝蘭學姐決定去三省洞,聽田島老師講課。
        首先,調查老師的為人。這次事件就算著急也無濟於事,既然事情尚未浮出水麵,章夫應該也不會來礙事。
        一聽到我們說想來聽課,田島老師立刻麵帶笑容歡迎我們。
        「哦,你們想來上小生的課?呣,快哉、快哉。就憑小生不成熟的能力,實在遠不及你們所期待的高論卓見,不過小生願粉身碎骨。請你們勤奮努力,以獲得青出於藍的稱譽。」
        為什麼不過是講一句話,就用了兩個四字成語呢?
        總覺得那種火辣身材跟四字成語不搭。不過,火辣身材這種話難道不是歧視嗎?不然個性火辣的平胸人士又該算什麼才好。
        我們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長桌前聽講。聽講人數約三十名,反應相當踴躍。
        「因此,沒有比一味充實知識卻不付諸實踐更無謂的事情。有些人對世界三大、日本三大等字眼格外神經質,但這種事究竟有何意義?拘泥於細微末節,往往會遠離事物的本質。不僅如此,甚至有人誇耀自己的知識多寡,這就真的是錯了。要是懂車的人碰上了自認『我懂鋼彈,所以我比較厲害』的人的話會如何?根本就無法靠知識分出優劣。那麼接下來我們朗讀下一章。」
        我猜那句三大是指局長。
        「嗯?等一下,同學,你在寫什麼?給我看。」
        老師用中指推了推眼鏡,沒收男同學的筆記。

        「我問你,這個戴著眼鏡的女子畫像是小生嗎?小生聽不見你的回答喔,到底是怎樣!」
        「對,沒錯……」
        「那麼,為什麼小生會衣衫不整,眼神嬌媚地小聲說『小生也是……如果對象是你的話,就無所謂喔……』呢?』
        「呃,這個是那個……」
        「而且,小生不穿這種黑色薄紗內衣……也、也不會打扮成這種像條狗的模樣!」
        於是,男同學就用連小一生都聽得懂的詞彙,承認自己對田島老師做了色情方麵的妄想。
        三秒後,他帶著一臉墨汁,被踢出教室。
        「罰你閉門思過三天,重新思考人生!反省報告的題目是『儒學與現代性別議題』!稿紙十張以上!」
        下課後,芝蘭學姐回想那時華麗的一踢,不禁歎息。
        「那是職業級的招數。用墨汁使對方暫時失明再踹飛。我知道老師是劍道、薙刀和柔道有段者,但為什麼連職業摔角都會啊!」
        「看來要是事跡敗露,就真的死定了。」
        「沒錯……感覺是一ㄐㄅㄇ,一擊斃命。」
        我看著要是沒有牆壁早就滾到十公尺外的男同學,按著準B罩杯的胸部鬆了一口氣。既然一般人是那樣,弱不禁風的芝蘭學姐就是當場死亡了。
        不過,最後在課堂上,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看來,隻能潛入第三保健室了。」
        「那、那還用說……正合我意……」芝蘭學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侵入第三保健室這件事本身很容易,因為『當局』擁有全學園的備份鑰匙。
        首先打開窗戶留後路,以便在緊急時從窗戶逃脫。
        太陽下山後天色昏暗,我們隻靠小手電筒照明。
        第三保健室的構造非常奇怪,分為手術區和住院病患用床位。手術台最先吸引住我們的目光。
        此時,芝蘭學姐馬上邊咳嗽邊發現了可疑之處。
        「這是血吧?」
        隻見手術台附近沾著斑斑黑漬,很可能是血液。不過……
        「手術室有血是當然的吧?畢竟這裏是剖開腹部的地方。」
        「也對。可是,一般會連冰箱都沾到血跡嗎?」
        咦!芝蘭學姐的小手電筒照亮冰箱。

       平凡的白色冰箱。
        ——除了表麵附著著疑似血液的黏滑一#體以外。
        我拚命忍著不要尖叫,校內應該有值班的管理員才對。
        「真要說起來,那個冰箱是用來做什麼的?床邊明明就已經有冰箱供住院病患使用了,難道要在這種地方冰果汁嗎?」
        「芝蘭學姐,請你冷——」
        叩——叩——腳步聲在油氈走廊響起。
        是誰?是管理員嗎?不對,抱持這種天真的期待太危險了。
        腳步聲緩慢,但確實地接近保健室,沒有停止的跡象。
        也就是說這不是在巡邏。
        於是我們默默從窗戶離開。幸好保健室在一樓,至於逃脫路徑當然早就想好了。
        我們要盡快離開,不可以待在這裏。
        沒想到一隻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們要偷聽。」芝蘭學姐發出老鼠般的聲音說:「既然都來到這裏了,就不能半途而廢。放心,反正窗戶開著,此時不聽更待何時,還可以當作冷硬派偵探小說的題材。」
        糟了。芝蘭學姐這個人的個性就是進取好鬥。
        「……別擔心,就算死了,我的名氣會更加響亮。」
        「不要到了這種時候都還追求名聲!」
        事到如今,也隻能從窗戶偷窺裏麵了。
        咦……窗戶開著不會不妙嗎?
        「啊,忘記關了。」
        「這樣不妙!一看就知道有人闖進去過!要是待在這裏會被發現!」
        「躲進水溝就好了!」
        芝蘭學姐豪邁地打開生鏽的水溝蓋,我們躲進臭氣衝天的水溝裏。
        果不其然,窗戶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跟槍聲一樣教人緊張。
        接著傳來女孩子「好像忘記關了」的細微說話聲。
        可以確定的是,那不是田島老師的聲音。
        之後一段時間都沒有半點聲響,於是我們屏息從水溝爬出來。
        不過這並不代表結束,反而是開始。
        那是誰的說話聲?我悄悄將臉湊近窗戶。
        映入眼簾的,是個以學園學生來說太過年幼的女孩子。大概是小學高年級左右。隨後芝蘭學姐也抬起臉來,當場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就是傳聞的保健室少女。
        接下來,連推測少女身分的工夫都省了。
        因為傳來了田島老師「哦,是你啊。」的聲音。我們將耳朵湊近牆壁。
        「門窗都沒鎖喔,真是不小心。」
        「抱歉、抱歉。不過,應該沒有人會對這種無趣的地方感興趣吧。」
        「請小心注意喔,似乎有人到處調查。」
        「沒什麼問題,而且冰箱也沒被動過。應該是忘記鎖門窗了。不過被人到處打探,實在無法安身立命呢。俗話說壞事傳千裏。」
        「哦呀,老師認為這是壞事嗎?」
        「小生自認是出於仁愛,不過,世人如何看待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麼會,至少小弟能夠這樣都是托老師的福喔。」
        「謝謝你。隻不過,一味注重外表會變得輕佻浮薄,也就是變成膚淺的人。這點她是否理解呢?」
        「這是因為老師年輕貌美的關係。世間有許多人為外表所苦,而老師拯救了那樣的人,所以是仁者。」
        「你言過其實了,有巧言令色之虞。做人可不能老奸巨猾、鼓舌如簧喔。」
        「老師四字成語也未免用太多了……直接說『光一張嘴甜是不行的』,不就好了嗎?」
        「對不起,你就當作這是負麵教材「」
        女孩子的話有些奇妙,不像她那個年紀會講的話。照理說小學生不會用「年輕貌美」這種形容,更不會曉得「仁者」這種詞才對。另外,為什麼是用男性自稱?
        我寒毛直豎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更詭異的是少女的臉似曾相識,但我明明就不可能認識這種少女才對啊。
        「那麼屍體丟在什麼地方呢?」
        我倒抽一口氣。
        「照本人的希望丟在後山。」
        田島老師果然殺了人嗎?
        怎麼辦?該衝進裏麵嗎?可是我不認為自己贏得過老師——
        當啷!
        多麼搞笑的聲響。
        我一著急,不小心踩到水溝的鐵板……
        「——有賊嗎?」
        我感覺得出室內氣氛頓時緊繃,老師的腳步聲愈來愈大!
        老師用力打開窗戶——
        仔細張望周圍——
        「聽錯了嗎?」最後關上窗戶。「沒看到半個影子。」
        在上麵。
        我們硬攀爬牆壁,躲到視線上方,腳踩著窗框。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
        「是啊……換個地點吧。到屍體遺棄的後山去。」

        我們在清晨五點前展開搜索。
        盡管後山標高僅一百多公尺,一旦天黑以後,要搜山就有困難了。
        不過,我內心想早一秒找到屍體。要是章夫察覺異狀介入的話,又是死在等著他。尤其是這回是殺人事件,凶手明確存在。
        雖然不曉得是不是實行犯,不過田島老師確實涉及真正的河原若櫻的屍體遺棄。加上知道詳情的神秘少女,以及自稱是河原若櫻的不明人士,最起碼三位人物參與這起事件。應該可以說是有組織、有計劃的犯行。
        雖然想要出動『當局』將三人拘捕,但我們手上什麼證據也沒有,若是在取得證詞之前有其他共犯將屍體湮滅,那一切就玩完了。
        果然還是得先找出後山的屍體。
        清晨四點,我和芝蘭學姐會合後,就邊打著哈欠邊爬山。
        我隻有打哈欠已經算好了。
        「超級困……」
        沒有體力的芝蘭學姐已經到極限了。
        看來,不趕快解決不行。
        我們發現了有人進入過雜木林的痕跡,隨即也在裏麵發現了土被翻開過的痕跡。
        除了這裏外別無其他可能,於是鐵鍬開始挖掘。
        ——這時有另一把鐵鍬從背後襲來。
        「危險!」
        我立刻掩護芝蘭學姐,避開這擊。
        我好歹也是『當局』,上司久我原前輩教了我最基本的實技。
        「沒事吧,芝蘭學姐!」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芝蘭學姐因為被我推開的關係,重重撞上樹幹。
        「你……你幹嘛啦……小心我戳你喔……」
        糟了!我忘記芝蘭學姐的防禦力是零了!之前在芝蘭庵稍微推她一下就撞牆了,不是嗎!
        突然就少了一個同伴……
        不對,我現在沒空分心想這件事。
        我倉皇回頭,隻見在昏暗中站著一個人。
        從頭發長度看來應該是女性,至於臉,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對方佇立的模樣有如忘記來時路的幽魂。
        「別過來!從這裏滾出去!小心我真的殺了你喔!」
        是女生的聲音。對方突然碰上我們,似乎也是戰戰兢兢敬。
        東窗事發了嗎?
        我的確一下子就太過接近河原同學和田島老師了。
        之後再來挖墓。總之先逃離這裏才行。可是,在我旁邊——
        「原來樹是這樣冰冷……這樣堅硬,似乎很值得一戳……」
        芝蘭學姐卻貼著樹累趴了。這下我也隻能拿起翻土用的鐵鍬當武器一戰——
        這時,有東西從草叢竄了出來。
        正字標記是收起的傘。
        忽然傳來晴風洗發精的香味。
        是章夫變身之姿——山崎毅。
        「安幾良,我現在就來救你!」
        「章夫!」
        「就說了現在要叫我毅!」
        章夫甚至不惜到這種地方來救我,我是真的很感動。
        但章夫要是來了……豈不是不妙嗎?
        「我早就知道這下麵埋著河原的屍體了,看來是凶手回到了犯罪現場。」
        凶手眼看有人突然闖入,徹底動搖不安了。
        「十哲的山崎同學?我並不是犯罪者!我並沒有擾亂學園和平!」
        凶手揚起鐵鍬。就連我都看得出來——
        對方是不折不扣的外行人。沒問題。章夫就算不變成毅也贏得了。
        「理由等之後再慢慢聽你解釋,這樣行吧?」
        「住、住手……別、別過來!」
        揮舞的鐵鍬對上強化過的傘。
        「誰會笨到這樣就不過去!」
        章夫發動攻擊。
        沒想到這時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事情。
        滑!
        章夫滑倒了。
        頭當場猛烈撞上鐵鍬——頭破血流。
        仿佛絕對逃不過的命運。
        章夫沉默地頭著地倒下。
        最驚訝的人莫過於凶手吧,根本想不到會擊中。
        於是凶手匆匆忙忙就逃走了。
        至於我也無意追她,我趕到章夫身邊。
        「章夫!振作啊!」
        我用力抱住流血的章夫哭了。
        「真奇怪……神應該已經賜給我力量才對……」
        「你不要再講話了!別亂動!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可惡……毅還有許多事要做……」
        「我求你別再說了!章夫會得救的!非得救不可!」
        「啊……………………原來是這樣……」
        章夫擠出最後的力氣說了。
        「安幾良……我……一直……弄錯了……」
        漸漸變得空洞的眼神殘留著些許溫柔。
        「對毅來說……比起世界的和平……真正重要的是……安幾良的……」
        話說到這就中斷了。
        章夫在臨終之際擺出笑容,呼喚我的名字,走了。
        為什麼『他們』總是要殺掉章夫?就這麼討厭有人礙事嗎?
        該死的『他們』,我要毀掉你製造出來的所有虛構。

        我們掘開腳下的地麵,挖出了原本的河原同學四分五裂的屍體。
        第二具屍體。至今最糟的發展。
        「足利同學,不用聯絡『當局』了。這是『他們』的虛構。雖然沒看到臉,不過剛才那個女的是田島的走狗吧。我要將田島和那個小學生一並打垮!」
        芝蘭學姐睡意全消。
        「虛構不可以一直發生這麼悲傷的事情,所有的虛構都必須要是娛樂才行!一味使人憂鬱的故事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或許是第一次感覺到放學前的時間這麼漫長。我們躲在第三嫌健室旁邊對樓梯,等待田島老師和神秘少女過來。
        手拿金屬球棒和長鐵管。
        六點三十五分,首先出現的人是田島老師。她打開門鎖,走進室內。
        沒多久,一陣比較小的腳步聲進入室內,應該是那個少女。
        我再次調整呼吸,緊張感恰到好處。好,沒問題。
        我們在萬全準備下破門而入。
        「田島三省,我要以涉嫌殺人與遺棄屍體的罪名逮捕——」
        我們當場僵住。
        田島老師要少女舉起雙手,正要替她脫掉衣服。
        現場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尷尬氣氛。
        我是不是必須得替田島老師再追加一項罪名呢?
        「ㄌㄊㄅㄏ……戀童百合……」芝蘭學姐的四字略語空洞地響起。
        「你、你們在做什麼!」
        老師丟下聽診器,當場倒退。
        「這才是我們要說的話,老師。我要以涉嫌殺害河原若櫻與山崎章夫的殺人罪名,以及對女童上下其手的嫌疑逮捕你!就算年幼犯下的過錯能夠原諒,對年幼孩童犯下的過錯也絕對不能饒恕!」
        「河原若櫻……你們看到那個了嗎?」
        「沒錯,就是你切成一塊一塊掩埋的屍體!【零流小說家】天之下芝蘭要排除十哲內的毒瘤!這台冰箱裏麵想必也裝著鐵證吧!」
        芝蘭學姐奮力打開冰箱,裏麵——裝著一個穿著製服、手腳折疊起來、疑似學園男同學的人。
        出現了超乎想像的震撼證物。
        原來老師是連續殺人犯。
        因為事出突然,就連芝蘭學姐都嚇得腿軟。
        少女發出尖細的高音大喊:「天之下小姐,請冷靜!」
        「我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好了,我要送你上西天。就算是你,一次對付兩個拿武器的人,應該也應付不來吧。我就來好好糾正你的劣——咳咳!……結核……」
        「請不要在這種時候搞結核設定!」
        不過,情況似乎不對勁。
        我仔細觀察芝蘭學姐捂著嘴的右手。
        掌心帶血。
        「芝蘭學姐,你真的得了肺病——」
        「萬歲!是肺癆喔!是結核喔!形象提升喔!」
        「這種時候不要做出欠人吐槽的發言!」
        現在,要是遭到老師這位有段者攻擊的話,實質上根本是一對一。而光靠我的金屬球棒根本就沒得比吧。可惡,腦海快要播放起片尾名單了。
        但老師似乎無意戰鬥的樣子。
        「小生不認為自己殺了人。然而,小生也無意與法抗爭。小生就從容地任憑你們的秩序處置吧。」
        咦?老師說她不是殺人是什麼意思?
        「各位,暫時安靜一下!」少女大叫:「我要解開誤會,麻煩等我一分鍾!」
        聽到這一句話,我們終於冷靜下來了。
        這時,少女急急忙忙將手伸向穿著學生服的屍體。就在我心想觸摸屍體有什麼意義的時候,少女居然被屍體吞進去了。
        屍體在吃女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想到,竟然會碰上這種貨真價實的恐怖片情節。芝蘭學姐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寒毛直豎,甚至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至於我也驚魂不定。
        整整一分鍾後,女孩子整個裝進屍體裏麵。
        「這樣就行了吧?外衣果然熱啊。」
        一看到屍體抬起臉來,我們傻愣愣地回了一聲「啊」。
        那怎麼看都是甘南備學弟。
        女孩子披著甘南備學弟的外皮。
        應該說甘南備學弟本身是層皮。

        「演技天才甘南備周參見的真實身分不是其貌不揚的四眼田雞高中生,而是小學五年級的美少女、貨真價實的一線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這樣各位懂了嗎?」
        就算問我「懂了嗎?」,一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四眼田雞高中生甘南備學弟跟剛剛那個女孩子是同一個人,我還是覺得這是詐欺。
        使用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名字的怪胎三奇人,是真正的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
        也難怪我會覺得在哪裏看過。
        「甘南備學弟,不對,應該是甘南備學妹……呃,周參見學妹為什麼要瞞著大家變裝成這樣呢?」
        「這是為了演技。要是不這麼做——」
        「對不起,果然還是請你脫掉外衣好嗎?總覺得周參見學妹這個稱呼怪怪的。」
        「…………好,等我三十秒。我並不討厭你那種態度喔。」
        從甘南備學弟恢複為周參見學妹的少女,維持同樣的口氣繼續說下去:
        「結果,要不是這麼做就無法貫徹演技。想要在不受長相限製下表現宇宙萬物,就隻能靠布偶裝了。」
        「說到這個,周參見學妹之前甚至演了天譴這類連生物都不是的東西呢。」
        「沒錯、沒錯。演技發展到了極致就會進入形而上學。因為表現個人所能傳達的訊息有限。既然這樣,扮演現象或概念會比較好。不過我的身體限製很多……」
        「意思是?」
        「我還是小孩子。大家都戴著『童星』的有色眼鏡來檢視我。再加上實不相瞞﹒我是那種能夠入選世界三大美少女小學生的美少女。去年也擔任了※月九的『啊,高三生~我們愛、我們戀』的女主角。」 (譯注:月九是富士電視台於周一晚間九點播送的連續劇的簡稱。)
        那是一出毀譽參半的電視劇。
        因為女主角是現役小學生的關係,大幅更動了漫畫原作的劇情,引發原作漫畫迷不滿。另一方麵,大喊著「年齡差距不是問題」的主角,在忠實觀眾間大獲好評。「穿了製服就是高三了」這句台詞也入選流行語大獎。
        「我的演技總是被當成『美少女的演技』。殊不知,單靠演技就能感動人心,演員的長相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所以,我才請希世的天才醫師田島三省幫我做了這件醜到極點、其貌不揚、無法為演技增添任何附加價值的外衣。而這不愧是天才之作,沒有半個人發覺。要是可以順便進入高中就讀的話,就可以跳過小學、國中的課業,更是一石二鳥。雖然超熱的就是了。」
        嗯,的確——不對,奇怪了。這個小學生跟得上高中的課業嗎?看來她的潛力不光是演技的樣子。
        「隻不過布偶裝太接近真人也會出現幾個問題點。不僅腐壞速度快,又悶熱、容易疲倦。我剛剛會脫掉衣服也是為了診斷健康。之前我跟安幾良一起上學的途中突然跑向學園,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絕對不是什麼禁忌的桃色遊戲喔。雖然我是很想試試看。」
        話說現在有一人陷入了複雜的心境。
        「也就是說,那個矮小卑微教人忍不住想踩他的一年級學弟甘南備周參見是冒牌貨,真實身分是氣質神聖不可侵的知名女演員甘南備周參見囉。欺負垃圾固然有趣,但玷汙聖者也難以割舍……我該歡喜呢?還是該悲傷呢?可以嗎?不可以嗎?咳咳咳!」
        看來S女王深受矛盾心情撕扯著。
        附帶一提,那個咳血根據田島老師診斷的結果,是咳嗽過度造成的喉嚨出血。
        「對不起。因為,我覺得一直欺瞞周圍的人,也是探究演技的一環。總之冰箱裏的身體不是屍體,而是用逼真材質做成的人偶。」
        「這麼說,河原若櫻同學一事也是人偶……可是屍體在後山……」
        老師露出有如吃了澀柿子不舒服的表情。
        「小生將河原同學的肉體,換成了仿造真人的肉體。」
        「意思就是那個屍體是真正的河原同學……」
        「就算你們聽了覺得愚蠢也是沒辦法的事。」先說了這句話以後,老師告訴了我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河原同學對自己的臉抱持強烈自卑感,也來找小生商量了好幾次。小生雖然是醫生暨儒者,卻不是心理諮商師。盡管小生試著勸她光粉飾外貌也不是辦法,對她也隻是馬耳東風。」
        過分在意外表的女學生,這種人一點也不稀奇。河原同學是為了非常自然的自卑感而煩惱而已。
        「於是小生就提議要不要幫她準備別的身體。小生是心想,換成眉清目秀的身體以後,也就用不著煩惱,或許就能刻苦勤勉於學問了。」
        隻不過,回應這個煩惱的人太有誠意與才能了。
        「起初小生提議的是像甘南備同學那種外衣。但她說,肉體本身不改變就沒有意義。所以——」
        老師哀戚地搖了搖頭。
        「小生得到河原同學的同意,將她整個人轉移到預先製作的身體。原本的身體在她強烈表示『我不要醜陋身體』的希望下扔到了後山。小生相信這是為了她好,於是為她動了這個手術。話雖如此,倘若將她本來的身體支解掩埋,這種行為算是殺人及遺棄屍體的話,小生也無話可說。因為,製定法律並不是醫生的工作。」
        聽完以後,我感覺到怎麼會有如此惡心的事。
        河原同學的身體如願變美了。
        一切都經過當事者同意,沒有任何人因此變得不幸。
        既然如此,這樣就算是皆大歡喜了吧……才怪。
        這段話沒有提到被殺害的章夫。
        真要說起來,凶手就隻有一個人——河原若櫻的單獨犯行。
        「我明白整個來龍去脈了。不過,其中一次也沒提到山崎同學被殺的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真的嗎?」老師浮現了有如般若的表情問道。
        老師立刻拿起電話連絡某處。偶爾會聽到「要老實說喔」、「可以贖罪」之類的話。
        「請逮捕河原同學,她似乎在清晨用鐵鍬重擊了他。」
        老師取下眼鏡,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真是的,明知道醫術必須要是仁術,小生卻沒有教會河原同學心美勝於臉美的道理,罪不可赦。小生枉為人師。」
        真相如下:
        河原同學不希望自己原本醜陋的身體曝光,因此守在那裏要趕走我們。這時章夫介入,讓事情變得複雜。
        然後,滑倒的章夫撞到了鐵鍬。
        大家都累了,老師也徹底垂頭喪氣了。
        「小生會辭職。像小生這種人當老師,簡直貽笑大方。雖然小生知道,這麼做根本就不算盡到責任。」
        「請等一下,這麼做根本沒意義。因為這起事件——」
        我把「是『他們』暗中策畫的」這句話吞了回去。
        這種事我已經經曆過好幾次了。就算是『他們』在背後操縱一切,置身虛構的人也不會曉得這件事。他們隻會為(表麵上是)自己犯下的罪所苦。
        多麼無謂啊。
        「太遺憾了,小生也辜負了水穀學園長對小生的厚望。」

        「「「咦!」」」

        田島老師以外的三人異口同聲。
        「請問老師剛才說了什麼?」
        「就說了,水穀學園長。」
        十哲No.0,實為空缺的水穀——是學園長的名字。
        「啊,對哦!這件事不可以告訴學生!」
        「反正也已經太遲了!就請老師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我們也因為諸多原因,要是不掌握清楚十哲的事就麻煩了。老師或許不曉得,我們三奇人為了某個叫『他們』的笨蛋,可是忙得不可開交!」
        聽了芝蘭學姐的吆喝,這回換老師浮現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為什麼會提到那個名字?」
        「難道跟『他們』也有牽扯?」
        「學園長的大名,就叫作*水穀KARERA。」 (譯注:『他們』日文發音為KARERA。)

        「「「什麼!」」」

        幾個疑問頓時冰釋。
        為什麼沒有人曉得『他們』的存在,為什麼『他們』的傳聞會持續流傳了好幾十年,為什麼『他們』隻會在學園和學生之間引發事件。
        倘若『他們』是身分不明的學園長的名字,跟傳說中的十哲、有【受詛咒的舊聞】之稱的水穀是同一個人的話,謎底就解開了。
        但是,盡管這樣,我還是有幾件事無法理解。
        為什麼學園長要製造虛構?
        為什麼學園長就愛殺章夫?
        視情況而定,我會要學園長好看。

        「老師,請問水穀學園長人在哪裏?」

        我們得到了「去北館三樓」的答複,出校舍時碰到了鹿子木學姐。
        學姐處於站著靜止不動的狀態。
        「請問,鹿子木學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樣行不通啦!有更簡單的方法可以叫醒鵺子。」
        這麼說完,芝蘭學姐就湊近鹿子木學姐的耳邊說:
        「那、邊、有、貓、貓、喔。」
        「在哪裏、在哪裏?是阿比西尼亞貓嗎?還是威爾斯貓?或暹羅貓?會不會是小野貓?」
        鹿子木學姐猛然跳了起來,動作非比尋常。
        「抱歉、抱歉。我剛剛到處找你們,結果就和那邊那位一線女演員小姐碰巧對上眼了。因為那邊那位小姐長得實在太美了。我下意識地想要腦內補完,就不小心僵住了。要知道,畫布不是四方形的紙,畫布是世界,世界更加勁爆。甘南備學弟的真實身分是藝術作品,對吧?」
        周參見學妹的真實身分輕易就被拆穿了。
        「鹿子木小姐,為、為什麼你會曉得呢?難道你早就看出來了……?」
        「哼,我是【全衛藝術家】,不是【全衛畫家】。就『看透事物的本質』這一點來說,不管是哪種藝術,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更何況,我可是早就看慣甘南備周參見對她熟得很。」
        鹿子木學姐以她一貫的毫不留白語氣,淡淡地繼續說下去。
        「題外話就說到這為止。我已經不想再卷入『他們』的鬧劇了,所以我要來做個了結。」
        「嗄?鵺子,你之前明明就一直偷懶,你以為你是誰?」
        「『他們』其實是水穀學園長。」
        鹿子木學姐難得把話講得這麼簡短。感覺頗帥氣。
        「為什麼連鵺子都曉得啦……我們明明剛剛才聽田島老師講的……」
        「因為怎麼想都是『他們』在支配學園,別無其他可能。於是我到圖書室去查了資料。」
        鹿子木學姐遞出的是創立五十周年紀念的『學園沿革』。
        刊頭放著一張泛黃的婦人相片,相貌兼具知性與堅強意誌。
        「雖然年紀大了點,不過長得真漂亮。嗯,好球。」
        周參見小妹妹,你的媽媽大概還比較年輕。
        不過話說回來,周參見學妹是不是本性就喜歡女人呢……
        鹿子木學姐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那種感想怎樣都無所謂。請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這張照片底下所記載的名字。」
        我看看,『初代學園長 水穀佳玲良(KARERA)』……噗!
        今天真是充滿了驚奇。芝蘭學姐和周參見學妹也是同樣反應。
        「你們是在對抗初代學園長的詛咒。我想是從某時候開始,『要是在學園為非作歹,就會遭到水穀學園長的報應』的虛構故事成立了。然後,一開始是稱為水穀或佳玲良,到後來學園長的名字漸漸為人所淡忘,就分別演變成水穀和『他們』的傳說。正確答案應該就是這樣。禦伽阪學園今年創立九十九年。傳聞曆久彌新,比名字刻在墓碑上還持久,而且還是免費的。」
        「可是鵺子,事情沒有那麼單純。現任學園長的名字也叫做水穀佳玲良。」
        這回換鹿子木學姐大驚失色。
        沒錯,田島老師確實說了「水穀學園長」。
        那麼會是什麼?難道我們是受到學園長的亡靈支配嗎?
        對。
        就是這麼回事。
        我暗笑起來。
        終於解開真相了。
        「足利同學?」芝蘭學姐擔心地關切。
        對不起,我並不是精神失常了。
        「是啊。這樣一來,就能理解學園長為什麼從來不現身、水穀會懲罰人的傳聞、與KARERA超自然的創造虛構能力了。凶手就是初代學園長水穀佳玲良的亡靈。如果是學園長的話,就連學生的命運都能操縱吧。」
        「這麼說來,虛構至今的確隻會發生在學園裏麵,或是像豪練館那樣隻有學生在空間而已……」
        芝蘭學姐補強了我的論點。
        「總之,去了就知道了,這所學校總會有學園長室的。之後的事就問凶手吧,而且還有一些事沒弄清楚。」
        我瞪著即將沒入黑暗的北館三樓。
        「我要問凶手.為什麼每次必殺章夫!」
        沒有電梯的北館校舍,三樓最角落的用途不明房間。
        幾乎沒有人知道,那間房間就是「學園長室」。話說我是在『當局』的講習得知這件事。如果隻是漫不經心上下學的話,應該到畢業前都不會發覺才對。
        現在我和三奇人一行四人,就並排站在那間學園長室前。
        「我來開。」
        我朝門上前一步。
        「因為這件事歸『當局』管轄。」
        當然這是藉口。我希望在逮捕這個徹底折磨章夫的凶手時,立下大功。
        「水穀佳玲良,我要逮捕你這個凶手!」
        隻見擺著『學園長』名牌的大書桌上麵,大搖大擺地坐著一位在各方麵都跟一般不一樣的女性。
        用一連串修飾語來形容就是這種感覺:
        留著一頭豐沛秀發、年紀約在二十五歲上下、穿著女用襯衫的「半透明」女性。
        「噢,美少女老師!」
        周參見小妹妹,請你不要在這種時候搞甘南備學弟的設定。
        「真虧你猜得出來,吾就是學園長水穀佳玲良。因為肉體早就化成灰了,恕吾以幽體之姿見人。這是吾一生中,身為教育者最熱血沸騰的時期的模樣。先喝杯茶再說。」
        從房間角落擺放茶壺與盤子的空間,浮現了四人份的杯子。
        「別擔心。裏頭沒下毒。」
        我戰戰兢兢接過杯子一看,裏麵似乎是綠茶,呈漂亮的褐綠色。
        「我就心懷感激收下這杯茶好了。不過,要是你敢胡說八道,就休怪我拿這杯茶潑你。還是要我請渡會同學來除靈呢?」
        芝蘭學姐浮現了挑釁的淺笑。都已經一路抗爭到了今天,事到期今也無意示好。
        「也對,吾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首謀者二話不說就立刻道歉了。
        好,再一下就能拯救現實的章夫了。
        「學園長,請告訴我們所有您知道的事情。我的心情和芝蘭學姐一樣。要是您敢裝傻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您。」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我們的憤怒,學園長正襟危坐了起來。
        「那麼,吾就從頭說起好了。你們認為這出虛構是依據什麼原理而運作的?」
        「居然劈頭就發問,你可真放肆呢。該不會是使我們陷入假死狀態,再讓我們作夢吧?」
        盡管嘴上這麼說,鹿子木學姐的眼神一點笑意也沒有。
        「鹿子木的發言大致說對了。隻不過,我並沒有讓你們置身於假死狀態那類的危險中。足利,你不是吃過好幾次同樣的早餐嗎?」
        我感慨萬千地點頭。我吃了九次一樣的東西。
        「你們就停在迎接那天早上前的狀態。在虛構一再重複的這段期間,現實的時間一秒都沒有前進。就算恢複原狀,也不會發生隻有自己身在數百年後的未來這種事,你們大可放心。」
        「意思就是說,這是惡靈製造出來的夢境了。那麼你的目的是什麼?我看你甚至發表了犯

       罪聲明,似乎充滿了強烈的惡意嘛!你就這麼討厭自己的學生嗎?非人哉。對喔,你是惡靈,當然不是人嘛!我現在非常火大喔!火大得能夠充分理解畢卡索創作格爾尼卡的心情。」
        「我並沒有犯罪聲明這種意圖。這是之前的信。你們讀讀看。」

        您好。在鹿子木小姐協助下,看來事件已經順利解決。
        我想今後恐怕還會再接連發生好幾次虛構。
        請小心,不要解不開謎底而脫離不了虛構。
        謹此

        我想你現在正為失去山崎同學而感到悲傷,不過請不要擔心。隻要解開謎底,就能夠離開這裏。這回也跟上回一樣極盡奇怪之能事,請加油。

        辛苦你解決事件了。接下來,應該還會再提供虛構世界。今後也請繼續協助配合。


        真的耶……撇開成見讀的話,會發現這些信並沒有惡意。

        鹿子木學姐深深歎氣。
        「意思就是我們被先入為主的觀念給誤導了。要受騙的話,給可愛的貓貓騙就足夠了。」
        「另外就是,吾並不是帶你們進入虛構。吾是透過這個虛構進行模擬演習,以避免學園發生的事造成重大傷亡。隻不過,三奇人已經太過習慣虛構,似乎會不小心下意識地進入這裏。就連足利都跑進來,這點更是出乎吾的意料。」
        「這麼說,是我們擅自闖進來的嗎?」
        「不過,吾要你們順便幫忙解開謎底也是事實。吾以往也是藉著觀察你們的行動模式,來回避現實可能發生的事故。」
        也就是說,原來我們雙方都有錯。
        不過,我還是搞不懂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靜靜深呼吸——
        「那麼,學園長殺害山崎章夫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我將我所有能表達的傷痛,連同章夫承受的痛苦一並向KARERA言一泄。
        「章夫連自己被命運玩弄了都不曉得,就這樣被殺了好幾次,您能理解他的心情嗎?因為學園長的消遣而喪命,這種事誰受得了!」
        這句話觸怒了學園長。
        「誰會自願奪去心愛學生的性命!」
        學園長握緊拳頭,捶向桌子。
        倘若她不是半透明的話,此刻,低沉的聲響應該已經撼動了整間學園長室的空氣。
        學園長的眼睛因為激憤的關係,變得像狐狸一樣尖。
        但是,她憤怒的矛頭卻是指向她自己。
        「吾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喪命。要不然,吾就不會這樣不斷透過虛構進行模擬演習了。然而,山崎跟現實一樣,自己主動往死地闖!
        一旦回到現實,山崎就會在幾天內送命的。」
        沒錯,這種事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了
        為了回避現實的危險,而一再重複章夫死掉的虛構,這就意謂著——找不到方法回避章夫死掉的現實。
        我的意識就像隨風而起的蒲公英,小白傘般飄搖不定。盡管學園長說了許多話,諸如自己能夠預知學園幾天內的未來、或是多少能夠扭轉命運,卻都宛如頭上的傳接球。
        「意思就是,到目前都還找不到拯救山崎同學免於一死的方法囉。」
        芝蘭學姐表情疲憊至極地問道。
        「正是。這樣下去山崎難逃一死。吾已經透過虛構嚐試過各種路線了,山崎不管怎樣都會死。然後,虛構的點子就用盡了。順便一提,在現實中是女同學卷入事件,這時山崎前去搭救,那家夥就……」
        「為什麼會這麼ㄞㄇㄇㄏ,曖昧模糊啦!既然能夠預知未來,不是應該會知道得更具體一點嗎!這樣一來,或許就能防止事件發生了。你要是再說這種蠢話,小心我寫一本名叫水穀的暴民慘遭殺害的小說喔!」
        「從山崎不斷喪命這點應該也看得出來吧,命運擁有自我修正能力。就算動再多手腳,結果都一樣。」
        「這擺明是說謊喔,佳玲良。」
        周參見學妹搖了搖左手。
        「既然無法變更,那麼之前為什麼要嚐試虛構呢?就是因為命運是能夠改變的吧?以往也是一再重複虛構,挑選出符合理想的現實吧?」
        「甘南備說到重點了。」
        學園長浮現死心的表情笑了。
        「你說的沒錯。吾成為幽體,致力防範學園的悲劇於未然至今。因為在學園裏頭,吾是絕對的。隻要撼動現實的幅度遠超出命運修正能力的話,就能防止最糟的情況發生。隻是相對的也會造成劇烈疲勞,無法隨心所欲使用。」
        「我想也是。」
        「——然而,山崎死去的命運非常強硬,遠超過吾的力量。吾非全知全能的神。吾能夠操控的,隻有山崎周遭的環境。假使,山崎的死深深紮根於地下,就無法違抗。」
        學園長雙手掩麵。萬事休矣。
        殺害章夫的凶手,並不是亡靈這麼好對付的東西,是命運。
        這已經等於是「要如何殺掉神」的命題。
        「抱歉,吾身為學園之長卻這麼不中用……」
        「不,這不是學園長的責任喔。」我發自內心這麼說。
        「連個學生的命都救不了,算什麼學園長。」
        「學園長不需要為此耿耿於懷。」我發自內心這麼說。
        「看來這是最後一次虛構了,吾隻能放棄——」
        我抓著茶杯一拳揮過去。
        淺綠色液體穿過佳玲良的臉,染黑了椅子。
        「有膽再說一次!」
        我從近距離瞪著學園長,要是學園長有實體的話,可能會碰到嘴唇。
        「有膽再說一次!」
        「吾也不想說這種話!吾切望著無人喪命受傷痛苦的結局!但,九次……都試了九次!換了九次手法、換了九次要素,山崎依舊死了!」
        「那又怎樣!第十次或許就能獲救了,不是嗎?章夫他、章夫他…………臨死前呼喚了我的名字。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而是我。」
        不管是不是出於自願,我要不是受章夫所救,或許早就死了。
        結果,卻救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這種結局我怎麼能接受!
        「可是,我卻沒辦法救他,根本不配稱作『當局』。我們從沒讓學園出現任何死者,不能在這種地方搞砸這個紀錄!」
        我和學園長互瞪。就算魂飛魄散,我也無意退讓。
        這就是我的戰鬥方式。
        「好,現實的最後一回就交給你負責,你就放手去試試看。」
        結果是我贏了。隻不過附加的重大任務,就連『當局』都不曾接過。
        這表示章夫是生是死,都取決於我嗎?
        「好,我就接下這個挑戰。」
        「不過你要記住,就算周圍改變,山崎的命運也不會改變喔。隻能改變那家夥自己。」
        「改變章夫自己?」
        「對,既然命運要殺掉山崎,那麼山崎就必須迎戰那個命運。吾看這樣好了,要是你能辦到這點,我就保證讓你考上你的誌願學校。」
        「是誠神大學文學係詩人科喔,千萬別弄錯了。」
        「那麼我就先到現實,告辭了。倘若想擬定作戰的話,就在這裏慢慢討論吧。」
        學園長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留下的痕跡,頂多就是快要冷掉的綠茶。
        一旦沒有對抗的對象,力氣一下子就消了。
        我趴在桌上十秒,深呼吸交換體內的氧氣與二氧化碳。
        「安幾良?」
        看到我靜得像死了一樣,周參見學妹不放心地關切。
        對不起,再五秒就好。
        五、四、三、二、一、零。
        「好!」
        我一臉精神百倍的表情,麵向三奇人回答:
        「請大家助我一臂之力,我想要救章夫。」
        「好,我幫。再怎麼說,既然這件事牽扯到人命,那就非出手不可,要不然說不過去。」
        鹿子木學姐雙手環胸,頷首應允。
        「沒錯。我們就一起在現實,增添有始有終之美嘛。」
        周參見學妹也點頭答應。
        「不過安幾良,你想到具體的辦法了嗎?」
        「唔……這……」
        我不好意思說其實我一點主意也沒有。這未免太脫線了。
        「你們是笨蛋嗎?稍微複習一下過去,就曉得了喔……雖然我也是到剛剛才發覺的。」
        芝蘭學姐給了我最棒的助攻。
        「咦,是什麼?」
        「山崎同學死掉時,總是變成毅。」
        為什麼我沒發覺這點呢?
        山崎章夫一次也沒死。
        死的總是毅。
        「在現實是女孩子碰到麻煩,對吧。山崎毅要是不去救那個女孩子,山崎同學就能得救了。」
        芝蘭學姐浮現了有點壞心眼的笑容。
        「就隻有這次恩準你,不用回答羞恥的問題。」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8-29 00: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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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8-29 00:15 | 顯示全部樓層
    之四˙第10回˙原點回歸誘拐事件


        六月十八日已經重複了十遍。
        隻不過,我一點也不打算休息。人生就是節奏,人生的節奏一旦打亂;就會嚐到非常可怕的苦頭。
        所以,打算打亂節奏的我,此刻心情有些沉重,我感覺到無形的空氣膜。
        雖然剛起床,人卻非常清醒。我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父親跟母親講強盜與婚姻詐騙的事,一邊將麵包和培根往嘴裏塞。母親還笑著說「今天你特別會吃呢」。
        沒錯,為了從今天開始的戰鬥,這是資本、是儲蓄。我沒空瘦下來。
        我需要能量。
        口紅也跟平常不一樣,換成比較明亮的顏色。眉毛也畫得比往常銳利幾分。
        我進入戰鬥態勢,出門上學。
        從站牌所在的山坡下仰望校門。
        章夫今天依然在那裏站崗,深信著『他們』的傳聞。
        他大概作夢也想不到,那個『他們』努力要拯救他的性命。
        「安幾良,你今天來得比平常早耶。學園托我的福,今天依舊和平。我希望,自己是滋潤沙漠的綠洲般的存在!」
        「為了那個和平,我有話跟你說。」
        章夫變了一個眼神。
        「到後院來,挑人少的地方比較好。」

        明明才六月,後院的向日葵卻熱得奄奄一息。
        像這種連植物都懶洋洋的地方,學生根本不會來。
        不過,既然要講重要的事,在這種蔚藍天空底下比較好。
        「找我什麼事?要講就快。『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殺過來。」
        「別擔心。KARERA不會攻擊學生。」
        聽到這種話,就算是章夫也不會當作沒聽見。
        「聽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全都是事實。就算最高法院判決無效、聯合國否定,都是真的。證人是太陽。要是有半句謊言,我就把這條對詩人來說,比父母更重要的舌頭拔掉。」
        「好,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信。」
        「章夫,你要是這樣下去,不久的將來會為了救女孩子而送命。」
        章夫一句話也沒說。很好。
        要是他這時候敢說一句「騙人的吧?」,我就一巴掌打得他在地上滾。
        立早夫雖然故作平靜,卻從雙手環胸的內側透露出倦意。
        「那麼一點希望也沒有的我該怎麼做才好?」
        「什麼都別做就行了。」
        這並不是瞧不起章夫。
        「我因為一些原因,有幸得到機會預知章夫的命運。我在模擬演習的世界看到章夫死掉。不過,拜這之賜,我也終於找到拯救章夫的方法。」
        「那就是『什麼都別做』,對吧。」
        「對,章夫不可以做任何事。就算有人遇到困難,向章夫求救,章夫都不可以伸出援手。就算憑自己的力量能夠改善某種情況,章夫也不可以插手。還有,不管發生任何事,章夫都不可以變身為毅。」
        我特別強調最後一項。
        「這點最重要,死掉的章夫統統都是毅的狀態。反過來說,也可以想成是隻要不變身成毅就不會死。記住,這一個月不管發生任何事,都要裝作沒看到,就算學園滅亡也一樣。要知道【日本第一平凡的英雄】拯救不了任何人。」
        章夫始終一臉難堪的表情。
        我想也是。因為,我從剛才就一直在破壞章夫的自我定位。這簡直就像命令浣熊不準洗東西一樣。
        但我也不會妥協。如果代價是必須拿命來換的話,我不會讓浣熊洗東西。
        「好。」章夫點頭。
        就連我都知道,這是非常沉重的決斷。
        「好,謝謝你——我是很想這麼說啦。」
        鬼才信任這種話。
        「看到章夫你以往的表現,我實在不知道你可以信任到什麼地步,所以從今天起的一個月,就由我這個足利安幾良來監視你。要是敢變成毅的話,到時候就有你好看的。」

        然後在一片和平中,一星期過去了。章夫安然無恙活過了一星期。這對我來說是渺小,但重要的一步。
        當然各種措施早就暗地裏策劃好了,我和三奇人也研議過好幾次。要是章夫敢擅自出手救人的話,就算要開扁我也要阻止他。
        至於『當局』那邊我也報備過了。諸如我們曆經了好幾次虛構、或是章夫或許會死、或是見過學園長。聽了這些正常人會覺得真會掰的事情,森本局長一個笑容就同意了。
        「從事這個工作,馬上就看得出別人是不是說謊。看臉就知道足利同學說的是事實。」
        真不愧是我們的局長,我真的很慶幸自己的長官是這個人。
        「應該說足利同學什麼事都寫在臉上。要是再多一點虛張聲勢的能力的話,就能托付重任了……」
        「局長,請不要在這種時候潑我冷水!」
        「總之祝你武運昌隆。『當局』這邊也會全力以赴,我們會進入A級警戒態勢,加以監視。」
        既然局長都這麼說了,就沒有比這更可靠的話。
        已經做好跟命運一戰的萬全準備。
        我一直片刻不離地跟著章夫,從上下學到中午巡邏,總之所有可能共有的時間都在一起,以免他看到女孩子有難就衝過去救人。
        所以,即便是回到現實後第八天的今天,我也是一早就去接章夫。
        說意外或許沒禮貌,但真沒想到章夫家居然是在車站前相當高級的大廈六樓,跟我家比起來至少高級了兩個等級。
        「早安,山崎同學他——」
        「好、好、好,我馬上就叫他來。」
        從差不多第四天起,隻要我一按玄關的電鈴,章夫媽媽就會立刻幫我開門。章夫媽媽有點不拘小節,跟章夫一點也不像。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個人是前十哲狸林可麗露小姐——也就是做了咖啡凍的那個人。
        「謝謝你每天過來,還特地上六樓。」
        「不會,這也是我分內的工作——」
        「不過,章夫似乎很久沒有這麼受歡迎了,真開心~」
        要是我裝著假牙的話,現在可能已經噴出去了。
        「您誤會了,我並不是——」
        「孩子的爸以前也很受歡迎喔~我在學生時代也是,哎喲討厭啦,真害羞,嗬嗬嗬!」
        可麗露小姐屬於不會聽別人講話的類型,就某種意義來說跟章夫很像。不過,有件事我不能當作沒聽見。
        「章夫……啊,山崎同學以前曾經受歡迎過嗎?」
        「這個嘛,幾乎沒有過呢。不過,以前也曾經跟喜歡的女孩子一起玩耍。」
        真不知道章夫到底是什麼時候有過那種受歡迎的時期。
        「不過戀愛真不錯呢~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孩子的爸他——」
        「不要在別人麵前炫耀你們的情史!」
        章夫漲紅了臉衝了過來。
        「哎呀,有什麼關係,又不會少塊肉~」
        「就算不會少也不許講!總之不要再講那種事情了!連※狗都——(譯注:俗語,意指連來者不拒的狗都不感興趣之意。)
        「是、是。啊,今天絕對要送足利同學回家喔。」
        「咦,為什麼——」
        「你沒看到連續強盜犯潛伏在這附近的新聞嗎?」
        這麼說確實有這則新聞,據報一名男子在隔壁黑尾鷗市犯下數件強盜案,目前正擺脫警察的追緝四處逃亡中。要說恐怖,還真恐怖。
        要是同學碰到強盜,章夫絕對會插手救人,就像小學時救我那樣。唯獨這點非阻止不可。
        「路上小心~」章夫媽媽甜美的送行聲,將我們推出門外。
        「對不起,一直勞你這樣費心。」
        不知道是不是感到內疚,連章夫都變得謙遜起來。
        「畢竟對手是命運嘛,逆來順受也是作戰之一。」
        「嗯,這種事,自從我能變身成毅以來,還是第一次。」
        我很怕章夫跟我談起這件事,大概是因為自覺受他所救而抬不起頭來吧。
        「話說警戒期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再三個星期都平安無事的話,應該就行了吧?」
        「這樣啊,還有三個星期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個星期都不能守護世界和平……」世界或學園的和平就這麼重要嗎?
        「不過,我們很久以前,也是像這樣一起上學的對吧。」
        這已經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隨著年級增長、漸漸消失的習慣。
        「是啊。奇怪,為什麼後來就沒了?」
        「那是因為,章夫為了守護學校和平就開始早起了。」
        誰要為了一起上學而不惜六點起床,我才沒那麼勤快。
        「咦,可是,說到守護校園,從我變成毅那時開始就是那樣了。」
        我忽然在意起第九回毅說到一半的話。
        他是不是說了「毅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世界或學園的和平」?

        這天也順利放學了。
        對我來說,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我的任務是帶章夫回家。
        但是,章夫他們班還有議題非在班會解決不可,因此有預感會再延長個三十分鍾以上。於是我隻好在校舍旁邊的長椅等。
        肩膀忽然一陣寒意——原來是自負的幽靈在我旁邊。
        當然是水穀佳玲良。
        「你真有一套。沒想到山崎竟然活了一星期以上。實際上,命運正漸漸轉向。再加一把勁,山崎或許就能得救了。」
        學園長明明就是半透明的幽靈,卻輕鬆自如地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這就是肯奮鬥的人的實力。接下來,我也會華麗地擺脫悲劇給學園長瞧。」
        我自豪地挺起胸膛。
        「學園長忽略了重要的可能性。之前沒有任何一回是章夫或身邊的人認知到章夫注定會死。可是這回人家都是以悲劇為前提而行動,就連冥頑不靈的章夫都答應我不插手助人。」
        「吾也希望但願如此喔。」
        學園長眼神落寞地笑了。
        「不過就是因為他冥頑不靈,你才愛章夫的不是嗎?」
        學園長毫不顧忌地冒出那種措辭,害我不知所措。
        「為、為什麼我要愛章夫那種人!就算是侮辱人也該有個分寸!」
        「畢竟這種事當事人往往不會發覺。像吾這樣死了這麼久,也不會冒出害羞這種感覺,真是輕鬆愉快。」
        「總之就算是憑空捏造,也太過分了。」
        「就當作是那樣好了。接下來的發展所得出的結論,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你們得出的答案。問題的症結真的非常微不足道,然而一點一點累積起來卻將導致命運要懲罰山崎。山崎啊,趕快發現錯誤。」
        學園長以教育者的真摯態度這麼說了。
        守護學園九十九年的教師,說的話值得信賴。
        「老人家的話果然可貴——」
        一拳穿過了我的太陽穴。
        「等一下……您剛才想揍我對吧!就算您是半透明的幽靈,哪有教育者從側麵出拳扁人的!」
        也不想想自己要是還在世的話,年紀早就超過三位數了。
        「居然把人當老糊塗看!仗著自己是青少年就小看人!哼!你就盡管發揮你那狂妄的力量去戰鬥給吾瞧瞧!」
        「好,正合我意。那麼我去看看章夫出來了沒。」
        我拍了拍裙子,離開長椅。
        「小心喔。」
        幽靈學園長揮揮手送我。

        因為進入校舍前一直待在日光底下的關係,屋內看起來格外暗。
        我小心走上樓梯以免摔下來——就在這時,有人捂住了我的嘴。
        「咦……!」
        「要是敢抵抗就殺了你。」
        等我回過神來時,已經被拉下樓梯了。
        小學時,體驗過的綁架恐懼重上心頭。
        我手足無措,就隻會發抖。那個屈辱的體驗,仿佛感冒一樣,口中格外幹渴。
        我甚至也無法多做抵抗,就這樣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我感覺到生命危險。一般學生根本不會去地下室,就連我都不曉得那裏有什麼。
        等我回過神來時,就已經站在一道寫著「PCB(多氯聯苯)保管室」的門前,立刻就被丟進那個房間。
        「不許動!」
        對方隨即掏出手槍抵著我,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將我拖到這裏來的男子朝手機吼著「快幫我準備車子」和「我手上有人質」這類隻有在電視劇聽過的話。
        就算是傻愣愣的我也知道——
        這名男子就是潛伏中的連續強盜犯,在外麵遭警方緝捕,於是躲進學園裏麵來。然後,我就傻傻地成了人質。
        咦,人質?
        難道說,遭遇災難的女同學就是指我……?
        弄清楚自己處於什麼樣的狀況以後,我終於有餘裕觀察周遭。餘裕?沒有那種東西。我隻是終於理解,自己被人用手環住脖子並拿槍威脅而已。
        房間內堆放了好幾個貯槽或圓桶,標著看不太懂的片假名或英文字母。沒有任何人湊巧經過,這裏或許就類似豪練館放置醬菜甕的地窖。隻不過那邊是和風,這邊是洋風。
        我忽然看到最裏麵的貯槽上貼著某種標簽。
        「總之給我準備車!車!這邊可是有一個女高中生在我手上喔!要是不趕快,到時候可不是一句失誤就能了事的喔!」
        犯人掛斷手機,看臉就知道是個相當凶惡的罪犯,表情透露出惡意。
        「哎呀,小妹妹,給你添麻煩了。」
        惡人發出了擺明就是惡人的粗鄙聲音,在我耳邊輕聲細語。
        「放、放開我!」
        「哦,好啊。」
        犯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我的要求,奇怪?
        「不過,這不代表你可以逃走喔。你要是敢逃跑,我就射穿你的腳。」
        槍口發亮。
        「別擔心,我不打算殺你,我隻要能擺脫警察就夠了。」
        太好了,總之我隻要乖乖不動就沒問題了。
        犯人要遠走高飛到哪去都好,就算他要一錯再錯,我也會放他一馬。
        總之,隻要章夫別來這裏就好。
        「在車子來以前,你就陪我玩玩吧。」
        粗糙的手摸了我的臉頰。
        我突然覺得,自己仿佛被冰封在北極的冰裏麵。
        在我尖叫前,男子的手已經扯掉我的領帶。
        「呀……」
        我發出了蚊子叫一樣的聲音。
        「反正十分鍾以內也不會到,陪我玩一下也沒差吧,又不會少塊肉。」
        我很想捂住耳朵不聽他下流的聲音,但現在光是抵抗就已經是極限。
        「住、住手。」
        擠出來的聲音,微弱得就連自己都心知肚明,反而挑起了犯人的嗜虐心……
        犯人的體重壓到我身上,背部是油氈地板冰涼的質感。
        不是虛構的真實質感。
        因為掙紮的關係,固定包包頭的發夾彈飛了。
        一邊的包包頭壞掉,頭發披垂下來。
        明明解決過好幾次虛構,碰到最現實的事件卻一籌莫展,這真是諷刺。
        沒關係,你要忍耐,安幾良。章夫不是被殺了九次嗎?跟那比起來,這種程度、這種程度算什麼。沒錯,這樣章夫就能安然繼續活下去,我們的未來從此光明燦爛,跟普通人一樣談戀愛,偶爾傷心難過一下,但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幸福……
        我終於明白學園長說「你們得出的答案」的意思了。
        要拯救章夫,需要我本人的悲劇。
        我要是想得救,就非犧牲章夫不可。
        我發過誓,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保護章夫。就算我不是男子漢,也不是大丈夫,一言既出照樣駟馬難追。如果這樣章夫就能平安再活個幾十年的話,就算被、被、被、被殺我也願意。
        聽好?我會努力忍耐,所以章夫別來,要是敢來就絕交!我在哭嗎?不可能,誰要哭哭啼啼說喪氣話。
        偏偏我是無可救藥的懦夫,也不像十哲那樣出類拔萃。
        所以,我還是忍不住呼喚了那個名字。
        「——————————————章夫。」
        「安幾良,你沒事吧!」
        就像編得太扯的電視劇那樣,在絕佳時機出現了。
        一手拿著愛用的武器——傘。
        再怎麼說「那個」也太過分了。章夫,山崎章夫。
        絕對不可以來的人。
        這個現實的鬼牌。
        內心某處卻欣喜若狂的自己真是個大笨蛋。
        「防盜監視器拍到你被帶走,引起全校騷動,還好我總算趕上了。」
        「什麼趕上了!我不是說過,要是章夫來了,會發生大事嗎!」
        「喂,你們兩個,給我閉嘴!」但我們無視犯人。
        「沒問題。事前三奇人已經采取避難措施,應該已經大致疏散完畢了。」
        「就說了不是那個問題!」
        「你現在不就正危險嗎!再晚個五分鍾,就不知道會怎樣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話說你要怎麼救我?」
        「…………還沒決定。」
        來人啊,給我拿個馬口鐵臉盆過來。
        「不用了,這樣就好。章夫,絕對不許變成毅!」
        「你們也差不多該給我閉嘴了。除了致人於死以外,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男子把槍口轉向章夫。
        要是章夫變成毅,那把槍就一定會射中。
        「我、我照做就是了……」
        章夫咬著嘴唇,舉起雙手。
        對,這樣就對了。
        「既然都來了,自以為是正義使者的小哥啊,你就在那邊慢慢欣賞好了。慢慢欣賞你認識的女生嬌喘的樣子!」
        男子的右手伸進我的胸部,左手仍牢牢握住槍。
        可惡,「啊啊……」之類該死的聲音不受我控製,偏偏在章夫麵前!
        「安幾良,我可以動手了嗎!要是不痛扁那畜生一頓,我就咽不下這口氣!」
        「你怎麼老是學不會教訓!就說了要是你那麼做會死!要修正命運的錯誤!啊嗚!」
        這次……手伸向裙子。要我咬舌自盡嗎?不行,這樣章夫會有罪惡感,我不會這麼做。
        我要忍耐。為了一條人命,為了章夫的性命,這不算什麼吧?
        「拜托你,讓我動手,我看不下去了。」
        章夫不耐煩地用傘敲地板。
        「你就不要管我了,章夫根本沒有力量保護學園!既不能彈開子彈、也沒辦法快速移動閃過子彈。這樣不就隻能乖乖別動嗎!」
        要知道我也在忍耐,所以章夫也要忍耐!
        「欸,為什麼你要這麼保護我!『當局』的工作,就算身心都遭到蹂躪也還是非做不可嗎?我現在氣得一肚子火!我氣自己到了這種地步,居然還是這麼不中用,就隻會杵著不動!欸,我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的,就讓我動手!」
        我搖頭。
        「就讓我運用天賜給我保護你的力量,保護你!」
        「咦……?」
        章夫剛剛說了什麼?
        總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
        「就是說啊,這個力量是為了保護安幾良才得到的力量不是嗎!為了拯救差點被綁架的你,我變成了毅。這種時候不用更待何時!不用管我的性命!」
        「咦?保護世界和平的崇高使命上哪去了!」
        「不,老實說,我守護不了世界。就連能不能保護學園和平都是個疑問。」
        章夫的眼神燃起了某種類似光的東西。
        「但是,隻要我豁出性命,至少能夠拯救你!如果一生有一次要豁出性命的話,那就是現在這個時候!」
        章夫從口袋取出眼鏡盒。
        裏麵當然裝著眼鏡。
        拿出眼鏡當然隻有一種用途。
        就是變成毅。
        ●身高長高五公分。
        ●運動神經一律提升。
        ●不知道為什麼連傘都稍微強化。
        「啊啊!笨蛋!要是變成毅就完了!」
        「到時候再說了,我現在要上了,安幾良!」
        章夫帶著一把傘就衝了過來。也不想想恐怖的鉛彈會過來。看吧,敵人開槍了。不知道犯人是不是就連用左手都得心應手,子彈不偏不倚地對準了章夫的胸口。
        啊啊,這樣章夫就死了,死得徹底、不能重來、也不能回到過去。結束,久別了,再見。
        沒想到!
        章夫閃過子彈!
        男子再度開槍,但子彈還是穿過章夫的右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我搞不清楚狀況,不過命運正以現在進行式逐漸錯亂。
        到底是什麼跟以往的虛構不一樣?
        「啊~我好久沒有為了安幾良而變成毅了,都忘了好長一段時間。」
        啊。
        該不會——
        雖然這個假設非常自我中心……
        「虛構的山崎毅」忘記了「保護我」這個本來的目的。
        所以才會被命運、被賦予他力量的某個人殺掉呢?
        那麼,要是想起那個目的,命運或許就會改變。
        而且這裏是現實,不跟荒唐的虛構落入相同的結局才自然。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但是,惱羞成怒的胡亂射擊要射穿章夫的額頭中央!
        這個距離閃不過!
        鏗!伴隨著清脆聲響,子彈被彈開了。
        被傘一揮就彈開了。
        「變得相當硬呢……能強化到這種程度,這或許是第一次……」章夫自己也相當訝異,就更別說是我跟犯人。
        不輸給槍的傘,這應該算得上是最強防禦力。
        「可惡!你這個怪物!」
        男子再取出了一把槍,從左右兩邊交叉射擊。
        這樣光靠一把傘是無法完全抵禦的!
        「嘿嘿嘿,隻要能中一發就是我贏了!」
        子彈如雨般一齊襲向章夫。
        但是章夫冷靜地從我們的視野消失了,他並不是瞬間移動。
        隻是開了傘而已。
        經「布」吸收了衝擊的子彈,如水滴般紛紛掉落在地板上。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犯人大叫。我也這麼認為。這種人——應該說這種傘根本打不贏。
        「差不多該輪到我了吧。」
        眼神凶惡的章夫從收起的傘後現身。
        不對,我就不要再故意唱反調了——
        這是毅,山崎毅。
        普通的章夫不可能會這麼強、這麼帥。
        世界第一平凡,該做的時候就會有所表現的英雄,山崎毅!
        「我要上了。」毅踏出一步。
        「咿!別過來!」射出的子彈飛往離譜的方向。
        「別擔心,就差幾步了。」毅踏出一步。
        「去死吧,快!」射出的子彈被大傘一揮彈開。

       「我看差不多了呢。」毅踏出一步。
        「救、救命啊!」男子扣下扳機的手槍沒子彈了。
        命運已經站在章夫那邊。
        「好,一、二——」
        毅揮傘。
        擁有世界第一恐怖破壞力的傘——
        瞄準男子——
        將最大限度的憤怒灌注於那一擊。
        「——三!」
        傘直接擊中男子的腹部,以棒球來說就是安打。男子的腳離開地麵、身體騰空,應該說是被打飛。就像在狂風中飛舞的塑膠袋那樣,一點也感覺不到摩擦或空氣阻力,飛到了房間白色的牆壁,命中,陷進去。「噗唔……」男子發出了難聽的聲音,癱軟沉默。連在最後撂狠話的餘裕也沒有。
        換句話說,一言以蔽之就是這麼回事——
        這是山崎毅的完全勝利。
        「——做得好!」
        學園長從身後出現,嚇得我心髒差點停止。
        「哇!請不要這樣毫無預警的登場!」
        「設定就是這樣,原諒吾。吾之前不是說過,要拯救山崎,就隻能改變那家夥自己嗎?之前在虛構時,不管再怎麼改變周遭都沒用。」
        「對,您說過。」
        「現在,那家夥改變了。他終於想起自己的力量是用來做什麼的,這樣命運應該就會步上正軌了。」
        這麼說來,章夫會得救果然是因為……
        「安幾良。」
        一個聲音從背後叫我,是正義的英雄山崎毅。牌子頗微妙的無度數眼鏡、比章夫高五公分的身高、沒有青春痘的光滑臉頰、柔軟滑順的頭發與睛風洗發精的怡人香味、打倒壞人的最強洋傘。
        「怎樣?」
        我當然知道他想跟我說什麼。
        這是告白,如果猜錯的話,要我穿內衣上學一年也行。
        他都已經為我做到這個地步了,回報他也是應該的吧。
        「安幾良……」
        「毅,我並不——」
        「……毅的力量用過頭了,到極限了。」
        「嗄咦?」
        毅就這樣在我麵前應聲倒下,同時發出了聽起來格外健康的鼾聲。
        這種時候就隻能笑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啊,對不起,剛剛穿內衣上學那件事,請當我沒說過。
        最後,夢想成為詩人的少女為各位帶來一首詩。

        和平之歌

        和平之歌不唱第二次
        因為,所有的和平之歌
        都是因為不和平而唱
        一邊祈禱不再聽到歌聲
        最後就唱這麼一次吧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再見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8-29 00:1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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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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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8-29 00:16 | 顯示全部樓層
    尾聲

        三天後,章夫收到警方頒發的精美感謝狀。
        章夫憑著奮不顧身的勇氣,與無與倫比的運動神經,擊暈連續強盜犯,解放了人質。單聽上麵這段話,應該會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人。盡管現實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完美。
        其他還有許多過分之處,比方說——
        「那天的事嗎?中午以後我就一點也不記得了,應該是毅努力過頭了吧。托我的福,學園和平成功守住了!』
        在毅三頭六臂的過分活躍下,章夫忘記了半天的記憶。也就是說當天的真相隻存在於我心裏。
        而且拜這之賜,在章夫心目中「毅是守護世界及學園和平的英雄」的認知依然沒有改變。
        不過反正虛構事件也完美收場了,可喜可賀、可喜嗬賀。
        就在這時候,學園長找我去。
        一進學園長室,半透明的幽靈就坐在椅子上。
        「有什麼事嗎?」
        「我要頒贈這個給你。」
        從天花板掉下一張卡狀的紙,應該說那根本就是一張卡。我本來還心想那很像集點卡,結果上麵真的這麼寫。
        『十哲集點卡』。
        蓋章的空格共四個,其中一個已經蓋上「表現優」的章。
        「這是什麼?」
        「這次你小小活躍了一番,再怎麼說,你可是拯救了一位學生的性命。因此我給你蓋一個章。」
        「集滿了會送什麼?」
        「給你機會成為十哲。」
        我噗一聲。
        「十、十哲不是需要特殊才能嗎……?」
        「沒有這種規定,你隻要能集滿四個章,或許就能當上十哲。這麼一來,就能憑你的名氣,直接進入詩人科了不是嗎?順便補充一下,不知道我的存在的其他十哲,我統統都趁他們本人不注意時,在他們身體某處蓋了那個章。隻要擁有充分的實績,就會集滿四個章。」
        身體浮現了神秘的「表現優」文字……這根本就是靈異事件。
        「一旦成為十哲,全世界的大學都會爭相延攬。隻要你說你想去,憑那張臉就保證合格了。」
        「奇怪…………這麼說,您之前答應我保證考上詩人科的那件事是……」
        「你再集三個章,挑戰現在的十哲就行了。」
        「最好是我有本事再集到三個章啦!這是詐欺!」
        「總之,你就盡管在畢業前努力集點就對了。哈、哈、哈、哈!」
        結果,我傻傻地被騙了。

        我一出校舍,就看到三奇人聚在一起。
        「我看你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耶~你現在的表情,就好像是遭到村人迫害時的梵穀喔。」
        鹿子木學姐這麼說。
        「如果這是演技的話,你應該馬上立誌當女演員才對。」堅持從一而終,扮演冒牌男同學的甘南備學弟這麼說。
        「要是有什麼有趣的題材的話,我要聽喔。我要拿來寫小說。還有,讓我戳你的手……要錢的話,我會付的……」芝蘭學姐這麼說。
        我給他們看了集點卡,沒想到——
        「「「恭喜你!」」」他們異口同聲這麼說了。
        「那個章是成為十哲的第一步喔,當我知道蓋在手上時雖然怕得要死。不過,這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得到的東西喔,你要引以為榮!」
        笑容滿麵的芝蘭學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是說啊,接下來安幾良的新傳說就要開始了!」
        雖然是甘南備學弟版本對我這麼說,不過,會高興就是會高興。
        這樣啊,再怎麼說這都是光榮的勳章,是嗎?
        「不過相對的,被蓋了章的人們,以後都會被派去解決一些奇妙且奇怪事件就是了。」
        鹿子木學姐望向遠方歎氣。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非常不祥的消息。
        「十哲並不是單純的稱號,會像這次這樣介入學園不為人知的一麵喔。就更不用說是未來的十哲了,那根本就是方便使喚的雜用要員。我想近期內學園長一定會派你去做些什麼事。」
        「我可以撕了這張卡嗎?」
        我試了一下,看似普通的紙,卻連撕都撕不動。
        糟透了……
        我搖搖晃晃地踩著酒醉般的淩亂腳步,茫然走在校舍前的路上。
        然後碰!撞到人了。因為我走路不看前麵,當然會這樣。
        「痛痛痛……對不起。」
        「安幾良。」
        眼前是兒時玩伴暨戰友的那個男人,那張看膩的臉。
        「哇,章夫!對不起喔。會痛嗎?」
        「我問你,你最近有沒有哪一天有空?」
        章夫別開視線這麼問我。
        「怎麼了?」
        「晚上要不要來我家?」
        我差點以為自己的臉要爆炸了。
        就說了步驟很奇怪。這種事要等多看過幾次電影、多吃過幾次飯以後再問…………
        「好,好啊。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都行,就挑你有空的那天。」
        「那就後天好了……」
        要是回答今天就能去的話,好像顯得太饑渴了一點……
        「好,那我跟我媽說一聲。」
        咦,這是怎麼回事?
        「我爸媽似乎想招待你來我們家吃晚餐,那對笨夫妻八成又想炫耀他們的情史了……我這個兒子真替他們感到丟臉……」
        從後麵傳來三奇人的笑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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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0-8-29 00:16 |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
        各位讀者enjoy著美好的高中生活嗎?
        還是已經enjoy過了呢?
        或是預定enjoy呢?
        …………很遺憾地未能enjoy嗎?
        我,森田的高中生活也不例外,是灰色,應該說是黑色,比黑暗更漆黑的感覺……不如說是透明?水母?可有可無的家夥?也罷,這種不言利的事怎樣都無所謂。我就這樣在黑暗生活中,逐漸鍛煉出妄想力。
        雖然絕對不會有這種人,不過有了真愉快、真想跟他當朋友--從這種妄想誕生出來的角色一一羅列出來後,丟進校園喜劇就完成了這個故事。簡直就是大雜燴。還是不如說是黑暗鍋?就是這種感覺。
        因此角色非常多,像第二章甚至多達一打。這數量是不是相當驚人呢?如果有人同意,我會很高興。
        我想既然有這麼多角色,其中應該也會有各位喜歡的角色才對。應該說希望有。但願各位能夠多多厚愛那個角色,但願各位能夠多多甜甜蜜蜜。
        接下來是謝辭。深崎暮人老師,拜您美妙插圖之賜,腦內妄想變得非常容易了,就像新幹線突然開通了一樣。安幾良,非常可愛。芝蘭,哪裏怪怪的。田島老師,希望個人指導。花笛同學,我想跟她一起去逛街。鵺子,我想跟這種女孩一起把酒聊天。森,我想要這種姐姐。維多利卡,請跟我結婚。
        此外,也真的承蒙許多貴人相助,不過老實說人數太多了,不及備載。各位,謝謝你們!托各位的福,森田一息尚存。
        那麼倘若有緣的話,下次再會!

        森田季節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8-29 00:1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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