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G新勢力綜合論壇

 找回密碼
 註冊
搜索
查看: 2783|回復: 21

Nachtjager 菩提樹莊的暗狩姬 作者:涼元悠一

[複製鏈接]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2-3-31 10:21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在公主的夢中,
      蒼白臉頰帶著淚痕。
      我倆坐在菩提樹下,
      深情地互相擁抱。
      “我不要國王的寶座,
      也不要黃金笏板(注:又稱手板、玉板或朝板。是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時的工具),
      更不要鑲上金剛石的王冠。
      只願與你長相廝守。”
      “不可能的”公主說
      “我身處墳墓之中,
      只有等待夜晚來臨,
      才能前來與你相會。”

      摘錄自海涅《抒情間奏曲》[注:Lyrical hltermezzo,德國浪漫派詩人海涅(Heine,1797~1856)的詩集。]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1 | 顯示全部樓層
      0

      一九八三年深夜•以色列耶路撒冷近郊。
      “停一下,在這裡休息吧。”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這是帶有半島口音的阿拉伯語。
      三個腳步聲停了下來,周圍恢復了靜謐。
      這是一片乾燥的荒地。
      這個平緩丘陵裡的水井都已乾涸了,是一個被捨棄的聚落。
      此時已經過了午夜。
      頭上是佈滿星辰的夜空。
      一位偉大的救世主,或者是偉大的預言家,曾經和他的門徒們造訪此地——
      從那之後,時間就好像在此停駐似的。
      這個寧靜的夜晚讓人不禁如此感觸。
      幾列崩塌的石牆沐浴在星光之下。
      三人各自席地而坐,背靠著杳無人煙的斷垣殘壁。
      這三人都是阿拉伯人。
      被頭巾遮蓋著的黝黑臉龐,各自長滿了豪邁的鬍鬚。
      南面有幾棵橄欖樹。
      再看得更遠一點,則是一片荒野。
      往右走下斜坡,就可以走到通往特拉維夫的馬路。
      “這可是十萬美金,足足十萬美金唷。真是個簡單的工作哪。”第二個聲音說道。這人帶有明顯的南地口音。(注:南地,原文是Negeb,意指“赤旱之地”。因為以色列人建都於耶路撒冷,所以把位於首都南方的赤旱之地視為南地。)
      因為先前趕路,也因為心情亢奮,他說得氣喘吁吁。
      “又不是全部都是你一個人的。”第三個聲音帶著極不耐煩的口氣說道:
      “售價是十萬元的話,每一個人都可以分到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元三十三分,不過如果分配不均,就算我們三人同時把彼此打成蜂窩也不奇怪。”
      “別說這種煞風景的話,我們三人可是即將要成為大富翁呢。”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伸進懷中不知在掏什麼東西。那是個懷錶。
      懷錶的尺寸差不多跟手掌一樣大。
      自動上鏈、萬年曆、均時差計、動力殘量計、金屬溫度計……
      透明的表面底下,牽引著複雜構造的精密齒輪正不停地顫動。
      在濃密的夜幕之中,所有的零件都像黃金一樣散發著光芒。
      仿佛迷途星辰的碎片一般。
      如果旁邊有人偷看的話,或許也會這樣形容吧。
      “只要把這個金懷錶送到指定的地方,就可以拿到十萬美金吧?貴重的東西,可不能為了省事就交給手下運送呢。”
      “不要用你的髒手去摸。”第一個男人簡短地說著。從他毫不輕忽的態度,看得出他就是這些人之中的首領。
      現在已經看不見追兵的影子了。
      同時偷出來的其他鐘錶,都已按照合約留在車中,不過前提是不行把真正的目標留在那裡面。
      他想著日後可能會發生的種種不愉快,一邊思考著各種解決方法。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幾個月以後他就會拿著用金懷錶換來的一百萬美金酬勞,待在異國的度假勝地享受餘生了。
      “喂,兄弟,”第二個男人再度開口:“我們雖然只是第三次合作,不過還挺合得來的嘛。”
      他好像心情很好。
      金懷錶已經確實握在自己的手中,這比什麼都重要。
      而且,他對這裡以南的土地熟得簡直就像自己家的後院。
      就算有人追上來,也絕對找不到他們的。
      “就是啊,我們的技術超高明的。”第三個男人心不在焉地附和著。
      “連槍都還沒用到就解決了呢。”
      “是啊,連一槍都沒開呢。”
      “其實殺人的工作也挺討厭的。”
      “就是啊……”他回答道。一邊感受著掛在腰側的四五口徑手槍的重量。
      就像夥伴們說的一樣,多虧神明保佑,並沒有引發槍戰。
      所以他的槍膛加上彈匣總共是八發子彈,都還好好地放在原處。
      不只是彈藥的數量一樣,這些人的槍也都是一樣的類型。
      這麼一想,或許有可能要在這裡較量較量……
      “Bonsoir(注:法語的“晚安”)!”突然傳來了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
      “是誰?”第二個男人激動地大喊。他正想拔槍,卻不小心讓懷錶落在地上。
      另外兩人同時抽出了槍。
      “快點出來!”第一個男人緊張地把槍口瞄準聲音來源,大聲喊道。
      咻嚕——
      黑夜的帳幕被劃破了。
      一個女人刹時現身。
      她看來並不像本地人。
      高而纖細的身軀,整齊盤起的黑髮仿佛染上了夜色。
      那是個很美麗的女人。
      她穿著質料高級的墨綠色外套,跟夜晚的漆黑背景保持著曖昧的界線。
      第二個男人左手緊緊地握著懷錶,右手跟著拔出了槍。
      那女人走到眾人面前,露出了微笑。
      “能見到你真是太光榮了,Mademoiselle Cent Soixante(注:法語的“一百六十號小姐”,這個號碼與後面劇情相關。)。”女人說道。那是聲調優美的標準法語。
      因此,這些男人完全不瞭解她說的話及用意。
      “這傢伙在幹嘛啊?到底在說什麼?喂——是你的女人嗎?”
      “不、不是啊……”
      “喂,你到底想要幹嘛?”
      女人並沒有回答。
      她像是念著召喚惡魔的咒語似的,繼續用異國的語言說話。
      “你這女人是不是瘋了啊?”第三個男人走到女人背後,把槍口抵在她的脖子上。
      “請你安靜點,我們正在進行重要的交涉。”女人回過頭來,冷冷地說了這句話。那是無懈可擊的地道阿拉伯語。
      “這傢伙!”
      “別開槍,小心一點!”
      “……喔喔,我知道啦。”
      男人們的槍口彼此相對,互相提醒對方。
      只要稍有不慎,說不定就會打到自己的同伴了。
      女人完全不管這些男人的狐疑,還是換回法文,繼續說著:
      “這些強盜們即將就要發生內訌,有兩個人會死,最後一個人身受重傷。他為了等到日後再來取回你,在逃離之前會把你埋在橄欖樹的樹根下。但是,你再也不會被挖出來,從此將永留此地,這就是你的命運。”
      在流水行雲般的法文之中,夾雜了一個像是小尖石般的異國詞彙。
      Schicksal(注:德語的“命運”)。
      “今晚我要為你介紹一份新工作,你願意與我同行嗎?希望你可以立刻答應。”女人說完了。
      接著,她就像晉見什麼貴族一樣原地跪下。
      第二個男人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她。
      “你意下如何……”
      他終於領悟了。
      這個女人說話的對象,並不是他們這群男人。
      而是他們剛剛才從美術館中偷出來的這個懷錶。
      其他兩個男人還是握著槍,一動也不動。
      夜晚的杯中,盛滿了令人屏息的沉默。
      頓時。
      隆、隆、鈴隆、鈴隆、鈴隆……發出了一個細碎的聲響。
      “什麼?那是什麼聲音?”
      “渾帳,是那玩意兒,快把它停下來!”
      “我、我哪有辦法啊……”
      鈴、鈴、鈴、鈴……這個是構造複雜的懷錶所發出的午夜報時鐘聲。
      並非像寺廟中的鐘樓那種聲音,而是高雅而充滿愛慕之情的聲響。
      那是收納在奢侈人士的金庫或冷酷的展示玻璃箱中,長期被遺忘的聲響。
      鈴、鈴、鈴、鈴、鈴……
      曾經在二世紀時,為了陪伴在極盡奢華卻又孤獨的王妃身邊,僅為她一人而造的少女的歌聲,此時在異鄉的山丘上響亮地發出聲響。
      ……鈴、鈴、鈴。
      然後,鐘聲停止了。
      “Jawohl(注:德語的‘遵命’)。”女人點點頭,站起身來。
      此時傳出了第一聲槍響——

      Erster Akt
      第一幕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1 | 顯示全部樓層
      1

      爬上螺旋階梯。
      轉啊轉,轉啊轉,像是轉圈,像在跳舞。
      她就在終點等著我。

      這是隨處可見的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這棟十層樓的建築有著被酸雨和汽車廢氣染上髒汙的外牆,外表像個單調的立方體。這裡跟JR車站附近的鬧區有段距離,要穿過幾條小巷才能到達。在這尚未納入市容規劃的區域之中,還遮遮掩掩地建造起其他幾棟相同境遇的大樓。
      安全梯前的門把已經壞了,門鎖形同虛設。
      惠那發現這個秘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非相關人士是不會想要隨便進去的。
      爬到頂樓,也看不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四四方方的水泥地板,被高到胸前的欄杆圍繞著。沒有特別設計,也沒有任何裝飾,簡直就是跟餅乾盒底部一樣單純乏味的空中庭園。
      放學後的傍晚時分,惠那常常穿著制服提著書包跑來這個屋頂待個五分鐘至一小時左右,漫無目的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回家。
      這天惠那也毫無理由地享受著獨處的愉悅。
      直到她發現“訪客”的蹤影為止。

      ——有誰在那裡?
      仿佛擔心對方會突然躲起來似的,惠那的視線緊緊盯著來人。
      那是一名外國少女。
      年齡嘛……大概十歲左右吧。
      式樣古典的高領黑絹洋裝,緊密地裹著她嬌小的身軀。

      從袖子裡露出的手腕,就像嚴冬的霜雪一樣白皙。
      她的腳上穿了一雙綁著鞋帶的短靴。
      頭上則戴著一頂裝飾了寬幅黑色緞帶的草帽。
      柔順的長髮是帶點透明的金色。如果是日本人的頭髮,無論怎麼費盡心思也絕對染不出這麼清澄明亮的顏色吧。
      就像個洋娃娃一樣……
      這種比喻也太老套了,惠那不禁自嘲著。
      少女一動也不動,只是凝視著眼前的街道。
      在這個五月的黃昏裡,她的身影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公主一樣,美得脫離現實。
      此時,少女注意到她了。
      銀色的瞳孔有些憂鬱地看著身穿制服的惠那。
      少女美麗的面容,讓人看了幾乎要感動得豎起寒毛。
      該說些什麼好呢?惠那慌亂地思考著。
      “那個,午安……不,還是晚安?”
      少女很有禮貌地轉身面向惠那,輕整裙擺之後才開口說道:“Guten Abend(注:德語晚上的招呼語,等於英文的“good evening”)。”
      用外語問候。她的聲音就像銀鈴般清脆悅耳。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這句則是流利的日語。
      “也沒有什麼事啦……”
      惠那發現兩人能夠溝通之後有些驚訝,一邊思索著如何回答。
      “那個……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寂寞的樣子。”
      “你看起來也很寂寞啊。”少女回應道。
      “是嗎?”
      “是啊。”
      “我可以待在你旁邊嗎?
      “請便。”
      惠那走到屋頂邊緣,雙手輕輕抓著欄杆。
      她看向身旁,發現少女的身高大概只到自己胸前,突然覺得有點心慌意亂。
      感覺那位少女倒是不太介意惠那的存在。
      “這裡不知如何呢?”少女喃喃說道,精工雕琢如象牙般的手指伸進了裙子的皺褶中。
      然後,她好像拿出了什麼。
      那是跟她眼睛同樣顏色的銀懷錶。
      她很熟練地打開外蓋,看著懷錶的字盤。
      “看來應該是我弄錯了會面的時間吧。”
      “會面?在這裡?”惠那開口問著。
      少女卻沒有回答。她只是神情專注地確認著時間。
      惠那偷偷看了她的懷錶一眼,睜大了眼睛。
      那是個外表看起來很普通的小懷錶。
      不只外盒是銀色的,就連盒子的內側,還有防止遺失的鏈子都是一樣的銀色。
      表面則如深夜般地漆黑。
      但是,上面卻沒有任何鐘錶該有的長針、短針,以及秒針。
      好幾支金色和銀色的指針,各自以不同的速度走動。其中有些指標移動的軌跡是扇形,有些則是圓形。各個指標旁都有刻度,但是惠那完全看不出那些刻度到底代表著什麼意義。
      下方有個圓形的洞,只有從那裡才看得見懷錶內部的構造。
      字盤的最週邊,有好幾支像頭髮一樣細的指針排列成螺旋形狀。
      簡直就像是占卜師用來顯示星辰運行的特別儀器嘛。
      “這個懷錶真特別呢。”
      “Spiral Uhr(注:德語,‘螺旋時鐘’之意)。”銀鈴般的聲音再度回答。
      這是異國的語言,也是初次聽到的字眼。
      但是不知為何,惠那竟然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
      “螺旋的時鐘?”
      少女點點頭,露出淺淺的微笑。
      ……你是從Wonderland(注:小說《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國度)來的嗎?
      惠那雖然想這樣問,卻繼續保持沉默。
      如果問了之後,少女真的點頭稱是,她還真不知該怎麼回應呢。
      少女啪嚓一聲關上盒蓋,用原先沉著的語氣說道:
      “這裡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人跟物都增加得太多太快了。”
      “會嗎?我倒是挺喜歡這裡的。”
      對話到此又中斷了。
      沒辦法了,惠那把兩肘靠在欄杆上,像平常一樣眺望風景。
      星期五的黃昏時刻,確實是尖峰時間。
      車站周圍的區域,到處都塞滿了正要回家的人和車。
      這一帶都在市中心的活動範圍之內,有好幾家百貨公司,其他如商店街、電影院以及美術館也一應俱全,是個非常便於居住的都市。
      再把視線拉遠一點,從國道往週邊高架道路和鐵路的交會點望去,是一片被夕陽染紅的住宅區屋頂,一直往丘陵連綿而去。
      丘陵的山腳下,聳立著白河綜合醫院的新大樓。
      十七年又兩個月多一點。
      白河惠那已經在宮菇市住這麼久了。
      而惠那出生至今的時間也是這麼久。
      她的父親是這間私立大醫院的院長,也是地方上的名紳。
      創辦醫院的是她無緣面見的祖父,而祖母也在惠那幼年就已過世。
      身為獨生女的惠那,在忙碌但疼愛女兒的父親,還有既嚴厲又慈祥的母親照顧之下,無憂無慮地成長著。
      她瞭解自己能在學費昂貴的私立名校就讀,都是因為雙親的庇蔭。
      因此她更不想在縣內升學,而是想要盡可能找遠一點的大學半工半讀……
      就算跟那名少女聊這些事情,也沒什麼意義吧。
      她自己在十歲的時候,還覺得這世界非常寬廣,有好多不瞭解的事。
      常常希望快點長大,但是又不希望那麼快就變成大人。
      她偷偷看著少女端麗的側臉。
      少女站在風中挺直身體的模樣,看起來很孤寂。
      這女孩,為什麼會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呢?
      難道是迷路了嗎?
      或許是跟父母走散,在找尋時想要看清楚四周的環境,所以偶然地爬到了這個屋頂上吧。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哪,你一個人沒問題嗎?”惠那稍微彎低了腰,向少女問道。
      “你看,太陽就快要下山了唷。”
      “你知道白天和夜晚的分界嗎?”少女沒頭沒腦地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那個……太陽西沉之後就是夜晚?”
      “不是唷。”少女搖了搖頭。“黑暗開始玩耍之時才是夜晚。”
      “可是,玩耍都是在白天吧?”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這個嘛,因為安全梯沒有上鎖啊。”
      “只要是沒有上鎖的地方,你都一定會走進去嗎?”少女的口氣並非諷刺,而是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
      “說不定唷……”惠那也回答得很妙。
      這樣子根本就搞不清楚誰比較年長了嘛。
      “你知道黑暗會跟誰一起玩耍嗎?”
      “我不知道。”
      “那麼,你很幸運。”
      “是這樣嗎?”
      “是啊。”
      如同機鋒禪語一般令人不明所以的對話。
      就好像乒乓球似的,跳來跳去的對話內容。
      孕育著黑暗的晚風,吹過了兩人所在的頂樓。
      少女金色的長髮,還有惠那綁在馬尾上的白色緞帶,伴著各自的影子被風吹得輕柔搖曳。
      “你……”穿著黑色洋裝的少女,將腦袋偏向一邊對惠那問道。
      她寶石般的銀色眼睛映上了惠那的身影,仿佛一不小心就會令人深陷其中。
      “可以請你愛我嗎?”
      ——咦?
      就當惠那正要詢問時。
      少女朝著惠那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上去。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2 | 顯示全部樓層
      2

      “也就是說,我們的白河惠那被一個不知名的金髮美少女給奪走貞操了對吧?”
      “我我我我……我都說了不是這樣嘛!”
      星期六。私立芙蓉館高中三年A班的教室。
      現在第四堂的英文課已經結束,是班會開始之前的休息時間。
      白河惠那被一大堆人給包圍住。
      從第一堂課開始,惠那的腦中一直都是一片空白。
      數學公式和歷史年代只是從耳邊飄過,如今她的意識還是停留在那個傍晚的頂樓。
      她並不是真的想找誰談這件事。只是,和那個少女之間發生的事,總是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心事重重的惠那,最後決定求助於密友。
      她找來商量的物件,就是同學兼好友兼損友的三朝木奏。
      “親吻在外國只是普通的禮儀吧?”
      回頭想想,這個決定實在太輕率了。
      上英文課時老是在發呆的學年第一才女,此時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惠那的臉有十秒以上。
      然後,她慢慢地搔了搔帶點波浪卷的栗色頭髮,滿不在乎地這麼說著:
      “還是說,你想問的其實是被外國人強吻之後應該作何反應?”
      “才不是咧!幹嘛突然這樣說啊!”惠那斷然否定,她的臉龐原本就已經熱得發紅,如今又變得更紅了。
      在旁邊聽到她們對話的同學們,就像被砂糖引誘的蟻群一樣圍了上來。
      五分鐘後,在眾人的脅迫之下坦白說出一切的惠那,變得像被榨幹的殘渣。
      “那……惠那,接下來呢?接下來怎樣了?”
      “哪有什麼接下來啊。我就立刻下樓回家,就這樣啊。”
      “怎麼可以這樣嘛……”
      “就是嘛……”
      “雖然你以前甩掉劍道社社長的事情就很奇怪了,但這次更奇怪呢。”
      “幾百年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拿出來講了啦!”
      “唉呀!你已經把那個人當作是過去式了喔……”
      “就是說嘛,人家直到現在都還很喜歡惠那呢。”
      “在男生屬於稀有動物的學校裡,難得被這麼帥的男生告白,竟然還拒絕人家。”
      “而且還不是因為已經有了男友才拒絕的,也只能說是你天生討厭男人吧。”
      “惠那大概也是百合族吧!對嘛,這樣想的話,一切都很合理了……”
      學校的制服是灰格背心裙,開襟短外套,素面白襯衫,胸前還有淺茶色領結;身穿這套清純制服的“良家子女”們,正在七嘴八舌地交換太過率真的感想、講解、注釋、歡談、猥談……之類的。
      強吻了硬派作風的惠那的人,並非是個美男子,而是年幼的外國美少女。這件事情實在太有趣了,滋養得這些難得聽見的腥膻對話更加狂亂地綻放著。
      “一定是一見鍾情,不會錯的。你就別再掙扎了,坦然接受吧。”
      “我同意。那可是外國人呢,是我們都無法想像的體驗呢!”
      “對啦,結果內個女孩到底素誰啊?”一個歡欣喜悅的關西腔為眾人的好奇心代表問道。
      這個喜歡八卦話題的人,就是關西出身的今福手鞠。
      “我說啊,為什麼手鞠出現在這裡啊!你不是D班的嗎!”
      “偶收到小奏傳來的短信啊。上面寫著‘惠那發生有趣的事,趕快過來!’……”
      “啊啊啊啊啊……”惠那抱頭哀嚎。
      奏的大絕招,就是在桌子底下發短信。
      一邊笑著跟人說話,一邊還可以用她手中的發訊基地以光速把情報傳播出去。
      “偶認識的人之中也有很精明的角色,可是還沒有人能像奏這麼善於隱藏內心的哪。”
      “這可是努力修煉的成果哪,呵呵呵呵呵。”
      奏手拿著她愛用的Premini-S手機甩啊甩的,一邊還誇張地高聲笑著。
      “三~~朝~~木~~奏——”
      “這是取代心理諮詢費用的小興趣嘛。別在意,別在意。”
      “怎麼可能不在意啊!”
      “再說,你自己從一大早就帶著一副春情蕩漾的神情坐在我前面,想也知道一定有什麼隱情嘛。所以我隨便釣你一下,你自己就什麼都說出來了啊。”
      “……我看起來是那副模樣?”
      “是啊,是啊,從頭到腳都顯露出來了唷。”
      “我也是這麼覺得耶!”
      “我也覺得看起來就好像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呢!”
      周圍的旁觀者都一致同意。
      “……”惠那也沒有辦法繼續反駁了。
      這麼說來,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已經把心事寫在臉上了,自己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就算要找奏商量,也應該找個更好的時機和場合才對呀。
      班會課的鐘聲響起了。
      “啊!真是太有趣了!”
      “發生這種事件,生活就不會太無聊了呢……”
      吵鬧了好一陣子的同學們,擅自做了總結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惠那歎著氣,一邊把椅子轉回面對黑板的方向。
      “等一下,最後給你一個忠告,”坐在她後面的奏,豎起一根指頭悄聲說道:“一個人跑到那種大樓的頂樓是很危險的,以後要小心一點唷。”
      “嗯。下次再遇上的話我會提醒她的。”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然後發現奏和手鞠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春情蕩漾到這種程度也真夠稀奇的呢。”
      “就是說嘛……”
      “什麼意思啊?”
      “我是叫你別再管那個女孩的事了,先擔心自己的安危比較重要吧?”
      “像惠那這麼可愛的女高中生,一個人跑去那種地方,說不定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呢,就是這個意思啦。”
      “不過,關於強吻那件事也已經挽回不了了。”
      “拜託別再提了啦!”
      教室前門打開了,級任導師植田先生走了進來。
      “該坐好咯!”
      “哇哇哇,不趕快回去不行哪!”手鞠蹲低身體,躡手躡腳地離開了A班教室。
      “起立!敬禮!坐下!”值日生喊完口令,班會就開始了。
      沒有什麼特別提出的注意事項。黑板上只列出期中考將近的事,還有上課中不能發短信等的雜事。
      “接下來,有件事我想就算不提大家也都知道……”
      植田老師一副“不可能還有人沒聽過”的態度,讓學生們發出了不滿的低語及笑聲。
      兩個月之前,鄰市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個還沒上小學的女孩被壞人給拐走了。雖然員警全力搜查,最後只找到遺體。即使犯人已經被逮捕了,但是從那時開始,附近的大人都變得神經緊繃。
      再加上這間學校的學生大多家境都不錯,而且因為直到兩年前這裡還是女校的緣故,校內的女學生多達八成,甚至還有像A班這樣沒有一個男學生的班級。校方的擔憂是可以理解,但是看在學生眼中只覺得反應過度,讓人有點厭倦。
      ……那個女孩不會有事吧?
      惠那又想起了女孩帶有堅定意志的眼神,還有成熟的言行舉止。
      以及,偶爾混雜在對話之中的外國詞彙。
      她曾經在國外住過嗎?最近才來到日本嗎?
      她突然親吻自己的意義,惠那怎麼想都不明白。
      那對外國人來說一定很稀鬆平常吧。可是就算是外國人,會像這樣突然親一個剛認識的人嗎?
      還是說,這一切其實都只是個夢……
      從昨晚開始她已經回想了無數次,那個場景一直盤旋在腦海中。
      她回過神的時候,班會已經結束了。
      看到今天負責打掃的值日生已經開始搬動桌椅,惠那就拿起書包站起來。
      在她的背後,奏已經環抱雙手等著了。
      “看來是重度症狀了。”
      “嗯……”
      “你今天有社團活動吧?”
      “嗯,不過今天是自由練習,所以還挺輕鬆的。”
      “那我就先回去咯。你自己要小心點,別被奇怪的人盯上了唷。”
      “我知道了,謝啦。”
      “那就拜啦。”奏揮揮手,往教室門口走去了。
      惠那突然從背後叫住她。“啊,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
      惠那悄悄地看看四周,確認沒有人偷聽之後,才靠近奏的耳邊說:
      “Guten什麼的,是哪國語言啊?”
      奏面無表情地回望著她。
      對於博學強記的她來說,這應該是個相當無聊的問題吧。
      “一般來說,活了十七年的人多少都會聽過幾次吧。”
      “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嘛……”
      “唉,算了,算了!”奏一邊用手指梳了梳她引以為傲的頭髮,一邊回答這位好友:“是德語。Guten Tag是午安,Guten Abend是晚安。”

    ——————————

      “早啊!”
      “唷!”
      一走進社團辦公室,就有人丟來了一句隨興的問候。
      那是弓道社現任社長,大島喜久世。
      她擁有一米六八的高挑體格。會讓人聯想到雄獅的茂密頭髮在腦後綁成一束,從前面看起來簡直就像現代插花一樣,這髮型就是她的注冊商標。
      此時她就像夜市打靶攤的老闆娘一樣坐在一把折椅上,一隻手抓著買來的熱狗麵包,一臉無聊地看著畢業生留下來的漫畫書。
      “那本漫畫你已經看過一百次了吧?”惠那開玩笑地說道。
      她一邊坐在椅子上伸懶腰,一邊回答:“太天真了,我少說也看過五百次了。”
      這位於公於私都稱得上女中豪傑的社長,因為騎自行車上學的時候摔傷右手,現在手上還包著石膏,這種情況當然是沒辦法再拉弓了。但她平時也是個喜歡沒事找事做的人,所以直到完全康復之前,她還是帶著愛用的弓,跟社員一同軟禁在這裡。
      “現在有誰在呢?”惠那用拇指指著看得見射箭場的窗口,向社長問道。
      “射箭場只有凜凜子一個人。佐竹和小實還沒來,就算要來也是等到吃過午餐之後吧。”
      原則上,每月的第二和第四個星期六是社團活動休息的家庭日。因為社長喜久世都會過來,所以可以自由使用射箭場,但還是沒辦法進行共同練習。
      “凜凜子也在在啊。她最近挺勤勞的嘛。”
      “這都是因為她崇拜的白河學姐調教有方啊。”
      “嗯,那我可要為了維持偶像的招牌而繼續努力咯。”她輕輕鬆松就應付了慣例的調侃。現在的她只想要快點開始練習。
      社長不知是否感覺到惠那的心情,就笑了笑,迅速地把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裡。
      “還有,我今天要去醫生那裡,射箭場會在三點打烊,不好意思咯。”
      “我知道了。那我就稍微練一下吧。”
      惠那放下書包,正要走向更衣室,喜久世突然從後方喊著:
      “關於上次那件事……”
      “嗯。”
      “我也說得太過分了點,有機會的話就幫我跟她說一聲吧。”
      惠那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代表著正義與真實的大島社長嘴裡,竟然會吐出這麼不尋常的話!
      “難道說,你骨折後性格也變了嗎?”
      “我預定等痊癒之後,就要恢復本性咯!”她挺起胸膛,拉開雙手,作出拉弓瞄準的姿勢。惠那心想,她這句話鐵定不是在開玩笑。
      “你痊癒之後,又會開始胡作非為吧。”
      “那就正合我意啦!”她笑著回答。

      惠那解開馬尾,取下白色緞帶,換成黑色橡皮筋。
      穿上道服、褲裙、護胸以及布襪。
      踏上射箭場。
      臉頰感覺到隔板之間的空氣,令人神清氣爽。
      對神桌一鞠躬。
      綁上弓弦,從箭架取出慣用的四支箭。右手戴上護指,擦上防滑粉。
      向前一揖,走到射箭的位置。
      在全身鏡的前方,二年紀的水縞凜凜子正在默默地練習拉弓。
      她也是一身的弓道打扮。剛入社時還讓人很擔心的射箭姿勢,現在也已經有模有樣了。
      輕輕地向她點頭示意之後,她也趕緊低頭敬禮。
      高中社團的活動,無論是完善的設備,或是被稱為校內自治區的獨特氣氛,都是靠著各位學長姐姐的努力得來的。
      平常不管再怎麼胡鬧,只要手上拿了弓箭,就要更加注重禮節。
      惠那已經是高年級的學姐了,也還是謹守這個原則。
      站在箭靶之前。
      今天只能練習一次二十射(注:射箭比賽以每人射二十箭來比較命中率高低,因此練習時也是一次射二十箭)而已。

      剛才還有點浮躁的心情,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
      修剪整齊的箭道草地,在二十八米的距離之外放著黑白相間的霞靶(注:霞靶,是畫成三個黑色同心圓的靶面)。
      跨開雙腳做出胴造(注:古代武士在放箭之前,手會先按一下掛在腰間的刀柄,借此動作也可以將重心移放在下腹,引導出正確的姿勢,現代的弓道也沿用了這種禮節)的動作。
      持箭上弦,調整呼吸,視線固定在箭靶的方向。
      緩緩地舉起弓。
      拉弦。
      瞄準。
      然後,放箭。
      離弦的箭矢隨著弦音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往霞靶飛去。
      只有全新的箭靶才有的,使心靈沉澱下來的清脆聲響。
      一邊品味著餘韻,一邊收斂心神。
      這一箭射中了霞靶上的同心圓正中央。
      不急不徐,依照一定的步調繼續進行。
      第一輪的四支箭,全部命中目標。
      第八箭被靶框給彈開了。
      第十二箭的力道稍微不足,插在安土(注:固定靶架的土堆)上了。
      但是,她的注意力並沒有因此鬆懈。
      第四輪再次全部命中。
      在此稍停片刻,一方面為了休息,一方面也為了配合凜凜子撿箭的時間。
      ……啪。
      射中箭靶的聲音再度響起。
      十九支箭裡已經射中十七箭了。
      最後一箭。
      拉開弓弦,貼在臉頰旁邊瞄準目標。
      就在正要放箭的那一瞬間,堆在霞靶下方的安土前面,好像浮現出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大約只有巴掌大的鮮紅色影子。
      而且附有四肢,像是一個人形。
      紅色的手,紅色的腳,紅色的臉。
      沒有眼睛、鼻子,也沒有嘴巴。
      可是,卻好像在笑。
      那東西看向這邊,笑著。
      ——咦?
      雖然她想要收回力道,卻已經來不及了。
      箭矢飛似的離開了弓弦。
      破空飛去的箭,斜斜地插在安土上。
      惠那的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冷靜,冷靜,快冷靜下來……
      放下弓,做一次深呼吸,看看四周。
      “凜凜子,剛才……”
      “……是的!”
      或許因為太專心,凜凜子回答的語氣十分驚慌。
      “啊,抱歉。”她再一次戰戰兢兢地望著安土的方向。
      紅色的影子已經消失無蹤了。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4 | 顯示全部樓層
      3

      離開弓道社時,已經過了午後。
      “學姐,白河學姐!”
      惠那正要走出社團辦公室的門口,就被人叫住了。
      留著西瓜頭的凜凜子已經換回制服,她甩著頭髮啪嗒啪嗒地跑過來。
      “凜凜子,辛苦了。”
      “是的,學姐也辛苦了。”她像個裝上機關的人偶,深深地向惠那一鞠躬。
      剛剛還在射箭場上展露威風的模樣,現在已經恢復成活潑的學妹了。
      “白河學姐,那個,有一間新開的可麗餅店,你去過了嗎?我等一下要跟同學一起去吃,那個,如果你也方便的話……”
      “可麗餅店?在哪啊?”
      “開在黑金町裡,在燒烤店的隔壁。還滿便宜的,他們放的水果比其他的店還要多很多唷,總是有很多人在排隊呢。”
      “車站的方向啊……”
      只要是社團同學的邀請,惠那都會盡可能地答應。可是如果說要去那裡的話,往那個方向對她來說是繞遠路。
      比如說,像是要去那棟大樓的時候……
      惠那意識到自己又想起那些事了,立刻用力地甩了甩頭。
      “嗯。那其他的三年級社員呢……社長要去醫院,可以去的只有我一人吧。難得有這種機會,也傳短信給佐竹和小泉她們看看吧?”
      雖然語氣很開朗,但是反而會讓人有種應付了事的感覺吧,惠那這麼想著。
      凜凜子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凝神看著惠那。
      雖然她向來都是這樣,但是今天好像看得特別專注,好象要把惠那給看透似的。
      “……?”
      惠那正要詢問的時候,凜凜子突然露出一臉驚慌的表情。
      “非常抱歉!那個,我忘記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了!”她像祈禱一樣把雙手交握胸前,很快地說著。
      “啊,是這樣啊……”惠那心裡覺得松了口氣,一邊回答道。
      “我主動邀請學姐還這樣,真是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不會啦,沒關係的。那就下次再說吧。”
      “好的,以後我一定會再邀請學姐的!”
      “嗯,那我就期待著咯。”
      “好的,學姐今天辛苦了!”
      可能是要告訴其他二年級同學延後邀約的事吧,她全力以赴地跑走了。
      “總覺得凜凜子今天的模樣不太對勁呢……”
      與其說她像什麼有趣的玩具,還不如說像小型的寵物狗吧,惠那頗為失禮地想像著。
      對自己如此仰慕的“愛徒”,今天卻讓人有點負荷不了。
      惠那也起步離開了。

    ——————————

      早就非常熟悉的街道。
      已經不知道來回走過幾百次的街道。
      除了惠那之外,應該沒有其他學生在這種時間才離校吧。
      惠那一邊走過小電器行的轉角,一邊避開停在人行道上的自行車。
      晴朗無雲的天空。
      五月的陽光,五月的風。
      空無一人的兒童公園,兩座並排在一起的秋千呈現出等著誰來玩耍的風情。
      仍舊青綠的落葉,被風吹進了水泥圍牆旁邊的排水溝。
      不遠的天邊,已經湧出了夕暮。
      “我到底是怎麼了……”惠那無意識地喃喃說道。
      不僅上課的內容全都沒有進入腦袋,還完全沒考慮到別人的眼光和評價,露出一副失神恍惚的模樣。最糟糕的是,竟然還在練習射箭的時候隨便說話,干擾了學妹的注意力。
      那個多半只是光線造成的錯覺吧,自己竟然會動搖到這種程度……
      在這荒唐的一天之中,就屬這件事最不能原諒。
      惠那在連接國道的路口停下腳步。
      “走這邊。”她像電車的駕駛一樣,伸出手指確認方向。這是表示不去車站方向,而要直接回家的意思。
      她往左轉,走進了常走的小巷。
      回家之後就立刻吃飯洗澡吧,可以的話就再看點書,然後早點上床睡覺。
      “……在這之前,先去買點零食吧。”
      便利商店的甜點大概賣完了吧,還是要去遠一點的甜點屋或麵包店呢……
      她一邊思考著這些事,心不在焉地走過轉角。
      “奇怪?”眼前出現了一條沒走過的巷子。
      兩邊都是毫無修飾的水泥牆,其間的寬度大概只夠讓小客車勉強通過而已。
      從學校走到惠那的家,正常來說不會超過二十分鐘。惠那也常常會挑戰其他好像也可以通的道路,所以這附近的巷子她大概都知道。
      既然沒有印象的話,或許後面是死胡同吧。
      可是……
      就走走看吧。
      她一下子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

      這條小巷的長度,比惠那原先想像的還要長很多。
      不知何時,左側的水泥牆已經變成了很高的磚牆。
      她還聞到一種從來沒聞過的花香。
      剛開始好像是夢遊一樣,慢慢的,她逐漸恢復了知覺。
      最後一次跟人擦身而過,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她發現自己一直是獨自走在這條小巷裡的。
      隨著巷子轉過一個彎,磚牆終於中斷了。
      這裡有一扇門。
      那是一道裝上鐵柵欄門的拱門,門上還糾結著細細的藤蔓。
      隨意往裡面看了一眼之後,惠那忍不住停下腳步。
      “哇……”
      那是一棟石材建造的洋房。
      中央有個像城堡一樣突出的陽臺,漆成深綠色的屋頂如同展翅般向左右兩方延伸出去。
      感覺好像是把三層樓的校舍改建成歐洲宮殿風格呢。
      一個接一個的格子窗都有左右對開的窗扇,裡面也都掛有窗簾。
      從大門到房子門口大約一百米,其間卻雜草叢生。
      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
      ……這裡會不會是什麼公司的研究所呢?
      就算這樣,從建築物整體風格來看,也太豪華了吧。
      她看了看門柱,沒有看見門牌。
      惠那無心地摸了門扉。
      嘎吱……
      隨著絞鏈發出的聲音,左邊的門扉打開了。
      門開了一個只能讓一個人通過的縫隙,接著就不動了。
      她再次看看四周。
      這裡除了自己以外,並沒有其他人。沒有人會看到,也沒有誰會注意到。
      ……既然這裡不像一般民宅,走到玄關看看應該沒關係吧。
      她一邊找尋不成理由的理由,開始向裡面走去。
      剛才還覺得完全荒廢的庭園,此時卻變得截然不同。
      中央有個漂著睡蓮的圓形池塘,旁邊還圍繞著平緩的曲徑。
      再往裡面走一點,到處都開滿了小小的花朵。白色和淺藍的花瓣互相交錯,讓這不請自來的客人眼睛為之一亮。

      這是自然形成的呢,還是人工精心栽培的呢?惠那實在看不出來。
      只是,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有某種意志促成這個景觀的。
      到達玄關。
      走上門前的階梯,眼前出現一扇富麗堂皇的大門,跟一般住宅的尺寸大相徑庭。上面有厚重的木雕裝飾,散發一股讓人不敢輕易接近的肅穆氛圍。
      就算是惠那,也不敢擅自打開這扇門。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轉身離開之際。
      門扉裡面開始傳出了細微的樂聲……
      鋼琴?
      不是。那是更加柔和,既質樸又複雜的聲響。
      聽起來應該是大鍵琴之類的古老樂器……
      以惠那的知識只能想到這裡了。但是,演奏中的旋律她倒是很熟悉。
      “是‘小星星’……”正確地說,應該是以這首流傳久遠的法國民謠為基礎而作的即興演奏。
      用華麗的裝飾奏法彈奏出的這首兒歌,輕輕地飄送到惠那的耳裡。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剛開始學習樂器,樂於演奏的孩子,正在非常努力地揮舞著手臂的模樣。
      樂聲突然停止了。
      她聽見一段說得很快,音調聽起來有棱有角的外語。
      那是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聲音。
      男孩一邊隨意彈著幾個音階,一邊說笑著。
      女孩的年紀可能比較大一點吧。她像是對這年幼的演奏者感到有些頭痛,但是又優雅地、開心地笑著……
      惠那回過神了。
      但是,如夢似幻的心情卻還延續著。
      門扉兩邊裝飾的獅頭雕刻,口中銜著黃銅門環。
      她伸出右手,搭上門環。
      惠那想要挑戰一件在現實中絕對不會做的事,而她的心中還有另一個像是猜謎節目主持人似的自己,正在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我一定是摔到腦袋還是怎樣的,所以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做夢吧。
      但我是什麼時候摔到腦袋的呢?
      從哪裡開始才是夢境呢?

      叩、叩。
      她堅定地、用力地敲著門環。
      門打開了。
      從門內走出來的是一位體型纖長的女性。
      她像是英國電視劇中出現的女僕一樣,穿著一襲長及腳踝的墨綠色洋裝,外面還套上一件全白的圍裙。
      簡單的發飾之下,盤起了黑色的長髮。兩鬢各留一小束頭髮,從形狀漂亮的耳朵垂到胸前。高挺的鼻子,淡灰色的眼睛。
      年齡……應該是二十多歲吧,但也說不定是因為她單單站著就顯露一種成熟的氣質所致。倒是那副驕傲的神情,讓人感到有些不悅。
      她在沉默中冷冷地俯視著惠那。
      “Gu、Guten……”惠那突然吐出一句德文,但這只是現學現賣,沒辦法再接下去。再說,也還不確定眼前這位漂亮女僕是不是德國人呢。
      但是,對方的表情變得比較和緩了,她回答道:
      “Guten Tag(注:德語的‘日安’)。歡迎你的到來。”
      然後她朝著慌亂的惠那深深一鞠躬。
      “我是這裡的女僕,名叫西爾蒂卡魯特•馮•費柏。”
      “呃,那個……”
      “請叫我西爾妲就好了。”
      就算她說得這麼客氣,惠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回答些什麼。
      “請讓我幫忙拿東西吧。”
      “啊,好的。”
      惠那順從地把書包遞過去,她以謹慎萬分的態度接了下來。
      “請往這邊走。屋內還沒有完全收拾好,或許會讓你覺得不快,敬請見諒……”
      聽對方這麼一說,惠那才開始打量屋內……她頓時啞口無言。
      大廳的天花板挑高三樓左右,斜陽靜靜地射進屋內。
      中央擺著白瓷大花瓶,插滿了當季的花朵,感覺十分有品味。
      各處的壁上都掛著大大小小的油畫。乍看之下,好像是以橘色或藍色系的暗色居多。
      雖然女僕謙虛地說沒有收拾,但是地板和牆壁根本就擦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裡面還有一座鋪上紅地毯的寬敞樓梯。
      樓梯在轉折處分往左右,兩道半圓形的樓梯繼續向上延伸。
      “請。”女僕伸出手心示意樓梯的方向。惠那戰戰兢兢地走了上去。
      如果是寶塚歌劇團(注:一九一三年於日本兵庫縣寶塚市創立,成員全為未婚女性,因此戲中男性角色也都是由女性反串,向來以極濃的舞臺妝與豪華打扮著稱)的表演,就會有身穿燕尾服的女舞者一邊揮舞著絲質禮帽,一邊走下階梯吧。惠那滿腦子都在想著奇怪的事。
      “那個,這裡是……”她正要問話時,又聽見了樂聲。
      這次演奏的是“滑稽交響曲”裡面的小步舞曲,也就是以“玩具交響曲”(注“玩具交響曲”是英國的稱呼,此曲在德國稱為“兒童交響曲”,在法國則是“滑稽交響曲”或“兒童市場交響曲”)之名廣為人知的幾首樂章。
      質樸的樂音一個疊一個,聽起來帶有微妙的顫音。音符就好像蘋果在一口咬下之前先在布料上摩擦似的彈奏而出。
      她正想好好欣賞這優美的技巧時,演奏者專注片刻的彈奏卻又突然停止了。
      然後,遠遠傳來兩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接下來,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兩人爬上了左側的樓梯,朝寬廣的走廊前進。
      然後,女僕在某個門前停了下來。
      “小姐,客人已經帶來了。”
      眼前的門扉,為惠那而敞開了。

      這個房間約有十五坪左右。
      四處擺飾的精美古董,無論產地、年代或樣式都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出自高明的工匠之手。
      書架上排列著精美皮革封面的外語書籍,房間裡設置了幾張絹質沙發。
      這裡應該是貴賓室吧。
      那位少女就坐在窗邊的靠背長椅上。
      她把一本書攤在膝上,並非在讀,而是凝視著。
      跟昨晚看見的外出裝扮不同,現在的她穿著一件低胸的薄紗黑色洋裝。
      在裸露的鎖骨下方,布料緊緊包裹著她正要開始發育的胸部。她應該沒有穿襯裙吧,仿佛神話中的少年一般玲瓏的腰線,因為逆光而變得有些透明。這種打扮,不知怎的讓人想起了衣服存在的意義原本就是為了遮蔽赤裸的身體。
      從視窗吹進來的微風,輕柔地撫過她金色的長髮。

      惠那對於自己一點都不驚訝的反應感到詫異。
      大概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心底深處,早就預期到這個場面吧。
      房間的最裡面,有個像是小型鍵盤樂器的東西。
      長方形的本體之下有細長的腳架支撐著,看起來有點像現代的電子琴。
      蓋子是打開的,看得到裡面琴鍵。
      古鋼琴[注: Clavichord,又稱小鍵琴,十五世紀已有的樂器。形狀長方扁平,無腳架,以槌子敲弦發聲,音量較弱。而大鍵琴(Harpsichord)則類似現代的三角平臺鋼琴,有兩、三層鍵盤。以拔弦發聲,音色響亮清脆。]。
      惠那並不知道,這是在現代鋼琴發明以前的時代所用,已經離音樂史的主流甚遠的樂器。她也不知道,以它簡略的發音構造來看,琴聲是不可能傳得到門外的。
      “剛才的音樂是你彈的嗎?”
      惠那這麼一問,少女的臉就從書本中抬了起來。
      “不是的。沒有任何人在彈奏喔。”
      再度地,像謎一般的回答。
      惠那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她。
      她發現自己對她根本就一無所知——連名字都不知道。
      “你……是誰?”
      “在問人家的名字之前,先報出自己的名字才禮貌吧?”
      “是嗎……你說的對。”惠那坦率地接受了。
      她端正姿勢,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叫白河惠那。”
      少女嗤嗤地笑了。
      她把書本放在一旁,像鐘擺似的甩著兩腳,跳下椅子站著。
      “惠那,歡迎來到Lindenheim。”
      又來了,惠那心想。
      明明是沒有學過的外語,不知為何卻能瞭解意思。
      “……菩提樹莊?!”她反問道。
      少女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叫做芙蕾亞。”
      少女伸手拉著惠那,嘴唇貼近她的耳邊。
      “要做什麼呢,我們來玩吧?”

    ——————————

      “來吧,這一步如何呢?”
      “啊,那裡……”
      “不要老是挨打嘛,你也試著進攻看看啊?要不然,就算兩個人玩也沒意思嘛。”
      莢蕾亞和惠那正坐在宅邸的中庭。
      在建築物形成“n”字形的左右兩翼之中,有一處隱密的空間。
      修剪整齊的草地中央,有兩座魚形的噴水雕像,不時地灑出水霧。
      兩人隔著玻璃制的美麗棋桌,正以西洋棋對奕。
      芙蕾亞是黑色的檀木棋子,惠那是白色的象牙棋子。
      表面質地纖細,容易抓取的斯坦頓(注:Staunton Set,西洋棋的基本棋形。國王等人物棋並非做成人形,而是以王冠之類的抽象簡化形狀來代替)棋子,就連惠那這樣的外行人都知道是最高級的精品。
      不過,就算使用的器具再高級也……
      “好,將軍!”
      “等一下!”
      “又來了!你要喊停多少次才甘心啊!”
      “因為你走的棋子跟我預料的不同嘛,這樣不按牌理出牌會讓我亂了步調啦。”
      “什麼都讓你預料到的話,我不是輸定了嗎。”
      “唉呀,這麼執著於勝負的話,不是太小家子氣了嗎。”
      “沒辦法……那我這步就移回來好了,改走這一步可以吧。”
      “你的城堡什麼時候變成女王啦?”
      “啊,抱歉。城堡啊,城堡啊,呃……只能走前後左右嗎?”
      惠那連棋子的走法都快記不得了。什麼王車異位[注:也稱為“入堡”。一局中有一次機會能把國王朝車(城堡)橫向移兩格,再把車直接移到王的隔壁,前提是這兩隻棋都還沒動過,兩者之間也沒有其他棋子,移動前的國王和異位後兩隻棋子的位置都不可以是正被攻擊的。]啦、吃過路兵[注:兵(Pawn)只能向前走一或兩步,如果對手的兵前進兩格之後鄰格有自己的兵,就可以吃掉對方並把自己的兵移到對方跳過的那一格,如果不在對方移動後立刻吃過路兵,則以後不可再吃]啦,當然也幾乎忘光了。
      而且,如果惠那下的棋不合芙蕾亞的心意,她還會理所當然地悔棋。
      諸如此類在棋盤上展開的混戰,跟優雅兩字完全扯不上邊。
      為了解開糾結的戰況,芙蕾亞陷入沉默的思考。
      惠那腦中則想著其他的事。
      她總覺得這場比賽好像哪裡怪怪的。
      這跟她還在讀小學時,父親教她玩的西洋棋,好像有什麼決定性的差異。
      比賽的對手什麼都沒說。
      她一定知道卻又故意不說吧。
      女僕站在離棋桌稍遠處靜靜地伺侯著。
      她巧妙地保持距離,讓她聽不到主人和客人間的密談,主人有事吩咐也能立刻反映,但惠那還是無法不意識到她的存在。
      “那個,西爾妲小姐。”
      “是的,請叫我西爾妲就好了。”她毫不妥脅地再度出言提醒。
      “好吧,那麼西爾妲,那個,步兵走到對方最後一排就能升級的規則,是不存在的嗎?”
      “有的。”
      “果然有啊!”
      “惠那小姐,容我冒昧問一句,你不知道這條規則嗎?”
      “因為我剛剛問了這個孩子,她說沒有這種規則嘛。”
      惠那斜睨著坐在面前的少女。
      “小姐,玩這種手段是不行的唷。”
      “太失禮了,這只是諜報戰的一環嘛。”
      “依照十六世紀以降的西洋棋規則,步兵如果到達敵陣的底端,就可以升級成國王和步兵之外的棋子,不升級是不可以的。”
      “那麼,如果我這只棋子這樣走,就可以升級成王后咯?”
      惠那移動右上角的步兵。
      芙蕾亞默默地抓起囚禁在棋盤外的白色王后,遞了出去。
      黑色棋子已經沒有能動的步兵了。
      “那麼,就把這支換成王后……哇啊,這樣好像變得很有利呢。”
      其實不如說是至今遭遇到的待遇太過不利吧。
      “能讓惠那小姐玩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西爾妲故意忽視主人拋來的不滿眼神,對客人露出微笑。
      “屋內雖然有遊戲室和盤戲室,但是兩間都還在打掃中,所以……”
      惠那聽到這麼客氣的話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對方若真的大費周章準備,才真讓人感到困窘呢。
      “不會啦,像這樣在室外玩也挺有趣的啊,對吧?”
      “是啊,在哪裡玩都很有趣的,如果局面對自己有利的話。”芙蕾亞一邊思考著如何抵抗強悍的敵手,一邊說著。
      “對了,你們是不是剛搬過來的啊?”
      “是啊,昨晚才搬來的。”
      就算當作玩笑話,她的回答實在乾脆得讓人笑不出來。大概是把“昨月”還是什麼的說錯了吧。
      “西爾妲,別太多嘴了。我們正在專心比賽呢。”
      “非常抱歉。那我現在就去準備茶點,如果有什麼吩咐,請叫我一聲就行了。”
      她挺直了腰,往屋子走去了。
      “認真比賽啊……”惠那喃喃說著,一邊把剛升級成王后的棋子移到斜後方。
      “等一下!”
      “我不要再等了啦,絕對不等了。
      “這麼執著於勝負的話……”
      “小家子氣就小家子氣。我也想要贏啊。”
      “那麼一來我就Augzwang[注:德語的“強制行動”,是西洋棋的術語,意指某方陷入了移動任何棋步都會立刻招致損傷的局面。但是西洋棋的規則不准跳過(pass),所以還是必須走棋。]了嘛。”
      被這一步給困住的芙蕾亞,再度陷入了沉思。
      她的習慣又出現了。纖細的雙腳無意識地前後甩著,可愛到簡直讓人想要抱起她來用臉頰摩擦。
      惠那心想,完全就像跟個小孩子在玩耍嘛。
      ……話雖如此,她本來就還是小孩啊。
      “哪,你現在幾歲啦?”
      “看起來像幾歲呢?”
      “這個嘛……大概九歲、十歲吧。”
      “那就當做十歲好了。”
      “是這樣啊。”
      “將軍。”
      “咦?”惠那不敢置信地仔細看著棋盤。
      “等一下,你剛剛動了我的棋子對吧!你的左手動過我的國王吧!”
      “怎麼可能,你在說什麼夢話啊?”
      “茶點已經準備好了。”西爾妲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惠那在座位上轉頭看去,再一次地睜大了眼睛。
      本來什麼都沒有的草地上,不知何時擺了一張桃花心木的圓桌。

      桌面之上,擺出了一整套白瓷茶具,整齊得就像電子機械的回路一般有條有理。
      中央放的是幾盤滿滿的大蛋糕,還有擱在小爐子上的銀制大咖啡壺。
      桌旁還有兩張索內[注:十九世紀德國人麥可•索內(Michael Thonet)建立的公司,他用蒸氣與高壓技術製造出的“索內十四號椅”,是世界上第一把彎木(bentwood)椅,目前已是西方的經典家俱公司]的彎木椅子。
      在準備時,惠那也沒有聽到任何器皿敲碰的聲音,簡直就像魔法一樣。
      “暫時休戰吧。”芙蕾亞宣佈說道,毛躁地站起身來。
      “我倒是覺得趕快下完比較好哪……”惠那有氣無力地回應著,跟在她身後走去。
      在午後的優雅西洋棋奕,不知何時早就變成了無視規則的混戰,戰死的兵卒屍體堆成了兩座小山。
      惠那猛然抬起視線。
      此時應該已經黃昏了,但是屋頂上方的天空卻還保持著清爽的湛藍。
      現在已經幾點了呢?
      她想要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卻又覺得太沒禮貌而打消了念頭。
      這座庭院的時間,一定過得比外面還要慢吧。
      每個咖啡杯中被注入了濃純的咖啡。精心烘焙過的咖啡豆才擁有的濃郁香味,即使不端起杯子也聞得到。
      “你可以喝咖啡嗎?”
      惠那自己十歲——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因為咖啡因太過刺激所以不喝咖啡。
      “如果沒有哪個女僕打算毒死我的話就沒問題啦。”
      看來她好像還在為剛才的事情記恨。
      “這是最高級的曼特寧咖啡。”西爾妲還是若無其事地說著。
      接著,她開始切起蛋糕。
      那是沒有任何裝飾,焦褐色的巧克力蛋糕。
      小盤子的一邊還盛上大量的鮮奶油。
      準備妥善之後,西爾妲就伺立在桌旁。
      “那個,你不跟我們一起吃嗎?”
      “我會晚一點再吃的。”
      對女僕來說這是很正確的態度,但是惠那還是覺得不太習慣。
      “好了,開始享用吧。”年幼的女主人露出了笑容,催促著僅有的一位客人。
      惠那把咖啡杯拉近……正想要依照習慣加入砂糖,卻看不見棒狀包裝的砂糖,也沒有砂糖罐。
      “那個,砂糖和奶精……”
      “那種東西用不到啦。”少女不以為意地回答。
      沒辦法了,先來吃蛋糕吧。
      並不難吃……不過老實說,味道還挺粗劣的。海綿蛋糕乾巴巴的,巧克力吃起來就像在吃整塊糖一樣甜滋滋的,要把這種東西吞下去還真不容易。
      她忍不住舔食了盛在旁邊的鮮奶油。
      鮮奶油倒是好像忘記加糖似的,一點都不甜。
      最後再喝一口咖啡。
      結果竟然是又濃又苦,讓人不禁皺起眉頭。
      ……難道說,她打算整我嗎?
      她滿腹狐疑地望著芙蕾亞。
      “你不知道奧地利沙河蛋糕的吃法吧。”芙蕾亞一邊說著,就舉起了銀湯匙。
      她優雅地切下一小塊蛋糕,再抹上大量的鮮奶油。
      然後就直接送進嘴裡。
      惠那看著她的動作,也照樣跟著做。
      ……哇啊。
      她對這道古風甜點的印象一時迥變。
      高級巧克力的甘甜,和打得蓬鬆的鮮奶油的滑潤口感融為一體,像是在舌上奏起了美麗的交響樂。
      接著,再立刻喝下一口黑咖啡。
      咖啡的苦澀引出了蛋糕的香甜,更增添一層複雜的風味。
      最後甜苦的餘韻消失,口中只留下了清爽的滋味。
      即使是那麼甜膩的蛋糕,用這種方法的話,再多都吃得下。
      “味道如何呢?”芙蕾亞放下咖啡杯,得意洋洋地問道。
      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是也只能心悅誠服了。
      “照這方法食用,實在好吃得讓人難以相信……”
      “蛋糕、鮮奶油和咖啡如果分開來吃,就體會不出沙河蛋糕的本質了。想要瞭解三位一體的意義,也不用非得提到神學呢。不是嗎?”芙蕾亞說道。
      她的微笑,牽引著惠那的心房。
      擁有跟外表相符的孩子氣,卻能笑著說出如此達觀的話,真是不可思議的少女。
      吃完這盤蛋糕之後,西爾妲立刻機伶地問道:
      “惠那小姐,請問還要再來一塊嗎?”
      “好的,麻煩你了。”
      “我來為你倒咖啡吧。咖啡不熱就不好喝了。”
      “……啊。這塊蛋糕跟剛才的有些微妙的差異呢。”
      “是的。這個是薩赫咖啡館的,這個是德梅爾咖啡館的[注:德梅爾(Demel Konditerei & Cafe)興薩赫(Cafe Sacher)皆為奧地利的知名咖啡館。因為薩赫咖啡館的創始人法蘭茲薩赫(Franz Sacher)原是德梅爾的學徒,因此兩店的味道頗為相近]。”
      “雖然兩種美味難分高下,但是在此好像是德梅爾的比較順口。”
      “正如小姐之言。”

      清新的茶會繼續進行著。
      甜膩的巧克力蛋糕和香氣濃厚的咖啡,還有美麗的少女和禮儀端正的女僕。
      惠那覺得仿佛置身夢中。
      雖然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這麼覺得了。
      她還是由衷地如此想著。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5 | 顯示全部樓層
      5

      手機的鈴聲,把惠那從夢中拉回了現實世界。
      她正待在自己的房間。
      光線從窗簾的縫隙射入,歪斜地從窗邊的書桌延伸到床上畫了一條白線。
      她拿起手機,隨手一甩打開蓋子。
      “……喂喂?”
      “起床了嗎?”
      聽慣了的聲音,那是三朝木奏。

      “還在睡啦……”
      “也就是說你很閑嘛?那就約十一點去Crosley,我請你吃午餐。”奏自做主張地說完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惠那睡眼惺忪地看著手機液晶畫面上的時間。
      SUN 10:13——星期日,十點十三分。
      “……嗚哇。這也太趕了吧。”
      惠那連忙爬下了床,開始換起衣服。

      Crosley Field咖啡美食餐廳。
      這間整潔又明亮的餐廳,面對著JR宮薤車站北口廣場這個絕佳的商區,但是因為價格頗高,所以不曾高朋滿座。
      振袖町的商店街也有星巴克和Tudly's Coffee,但是奏說過“我沒有站在櫃檯前排隊領取咖啡的興趣”,所以每次出來總是約在這裡見面。
      惠那身穿及膝的黑色丁尼布裙,長袖T恤和附帽夾克,她習慣性地全身上下檢查一下衣著之後,才走進了店內。
      奏坐在南側露臺的靠窗角落——跟往常一樣的位置,也跟往常一樣地看著報紙。
      喝光的咖啡杯旁邊,隨意放置著她那支珍珠白的Premini-S手機。
      坐在這個位置大聲聊天也不會吵到別人,也可以隨意觀察路上的行人,還可以看到掛在車站外牆上的大螢幕所播放的電視新聞。
      “我來了。”
      “早啊。”
      惠那坐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奏就把報紙折了起來。
      惠那突然發現那份報紙滿滿地印著英文,不禁愣了一下。
      “你竟然會讀這種東西啊。”
      “只是隨便流覽過去而已啦。”
      就是這樣才更讓人佩服啊。
      奏穿著一套大地色系的樸素套裝,令人注目的妝容其實只有擦上口紅而已。雖然如此,她還是同樣地有著強烈的存在感,實在看不出來她跟惠那一樣都是高中生。
      “如何?要開始吃午餐了嗎?想先吃些點心也可以唷。”她以慣有的態度問著惠那。
      “奏呢?”
      “我差不多快要餓了。
      “那就來吃吧。我連早餐都還沒吃呢。”
      “這對美容不太好喔。”
      “還不都是因為你約了十一點見面嘛。
      “你就算稍微遲到一下,我也不會計較啊。”奏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桌邊的菜單遞給惠那。
      “貴一點的也無所謂,隨便挑你想吃的吧。”
      “好,那就這個吧。”惠那立刻就決定了。女服務生走了過來,為惠那倒了一杯冰水。
      “請問決定要點什麼了嗎?”
      “BTL三明治[注:BTL,指培根(Bacon)、萵苣(Lettuce)、番茄(Tomato)三明治]加鮪魚和蛋,還有吉力馬劄羅AA咖啡。”
      奏熟稔地點完菜之後,惠那也指著功能表說著:“鍋燒日本牛漢堡肉還有吧?”
      惠那早就聽說這種每天只賣十份的限定套餐非常美味,但是從來都沒吃過。
      “是的,還有。”
      “那麼,我要鍋燒日本牛漢堡肉加白飯,還要番茄洋蔥沙拉。還要,呃……特級綜合咖啡。”
      “餐點還要稍等一些時間,請問要不要先上咖啡呢?”
      “啊,好的,謝謝你。”
      “我知道了。”
      穿著當下很流行的女僕制服的服務生搖曳著綁在身後的帶子,快步走回店裡的廚房。
      果然,在看過如假包換的正牌女僕之後,再看這些服務生就覺得有些差強人意了。
      “你今天不喝‘什麼瑪奇朵’的嗎?”奏揮舞著一張“本月推薦咖啡:冰蜜香草瑪奇朵”的精美傳單,興趣盎然地問著。
      “有什麼不好的?你自己才是,今天不喝‘藍山特級咖啡’嗎?”
      “這已經是我今天的第二杯了。”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啊?”
      “開店的時候。”
      “你有沒有考慮過乾脆在這裡住下來算了?”
      “如果他們的咖啡豆再烘得焦一點,是可以考慮啦。”
      “好了啦,你今天為什麼把我叫出來啊?”
      “這個嘛,我想你自己也應該知道啦……”奏把手肘撐在桌上,凝神看著惠那。“金髮美少女也是不錯啦,但我覺得你還是多注意一下身邊的人比較好唷。”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昨天晚上,水縞打電話到我家來了唷。”
      “你說的水縞,是凜凜子嗎?為什麼啊!”惠那一邊問著,一邊回想起昨天正要回家之時她提出的邀約。
      “她問我‘最近白河學姐是不是有點奇怪啊?’不過啊,她是在跟我閒扯了兩個小時之後才說出這句話的。”
      ……難道已經被她知道了?
      水縞凜凜子——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就像是惠那的妹妹一樣。
      在她一年級剛入社時,負責個別指導她的人就是惠那。
      因為有這層關係,她跟惠那除了社團的事之外,也常會聊些學業的事或是私事。
      所以,她對惠那……可說是仰慕到讓人感到有些困擾的程度了。
      在新學期剛開始,惠那被捲入了追求者的騷動之時,凜凜子也一直站在擁護惠那的一方,拼命地幫她掩飾。
      拜她所賜讓事態越演越烈,以大島社長、佐竹副社長為首的弓道社社員全部都遭到波及,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有事直接問我就好了啊,我又沒有刻意保密……”
      “你真是完全不懂少女心呢。”
      “可是,凜凜子明明就一直跟我說,奏學姐看起來太過完美,好像很難接近的樣子呢。”
      “就是因為這句太過完美的褒獎,她才會透過其他的二年級學生,再經過佐竹找到了手鞠,從她那邊問出我的電話號碼呢。總而言之,我也只是回答她不要太在意流言說些什麼比較好而已啦。”
      “……聽到流言的始作俑者說這種話,還真是叫人火大呢。”
      “唉呀,這也是一種愛情的表現方式嘛。”
      她毫不在意地承受著惠那帶著殺氣的視線。
      “聽說學妹們都說著‘我們崇拜的白河學姐,怎麼可以讓一個半路殺出來的陌生少女給搶走呢’,好像都很生氣呢。比較衝動的水縞就是她們之中的先鋒吧。”
      或許因為表裡如一的活潑開朗性格,還有親切的外貌,惠那向來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雖然是大醫院的院長千金,對外卻一點都不驕傲自矜,這也是一個重要的理由吧。
      而且,雖然她本人毫無自覺,但是不知為何她在年齡較輕的同性中特別有人緣。
      其實,學妹中有不少人崇拜著惠那,其中也有夢想著跟她可以不只做朋友的人——對於這位向來對這種事很遲鈍的親密朋友友,奏這麼問道:
      “就算你說大家只是同校,但是芙蓉館高中可是一直有著這種傳統的。如果你再不學著敏銳一點,說不定又會被捲入麻煩的事情裡唷?”
      咖啡送來了,對話暫時中斷。
      奏很自然地什麼都不加就直接喝了。
      惠那也仿效著她……
      “好苦……”
      “這是當然的吧!”她冷淡地回答道。
      “對了,昨天的密會如何啦?”
      “什麼密會?”
      “脖子上沒有留下吻痕吧?”
      “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啊。”
      “為什麼會沒有?”
      “因為我們只是下西洋棋和喝茶啊。”
      “喔喔……”
      惠那發覺的時侯已經來不及了。
      “下西洋棋和喝茶啊,真是優雅呢。”
      品嘗著勝利的咖啡滋味的名警探,還有懊惱地趴在桌上的嫌犯。
      “啊,太可恨了!我明明有在警戒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第一,雖然我指定的時間很勉強,你還是準時到達。第二,你昨天還死氣沉沉的,今天就變得生龍活虎。第三,叫了沒喝過的綜合咖啡。第四,不加糖和奶精就直接喝,而且還後悔了……”她一邊輕描淡寫地分析著敗因,一邊在惠那的杯中加入兩勺砂糖攪拌均勻。
      “所以呢?那女孩的情形如何?”
      沒辦法,惠那只好把昨天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奏聽完就漠然地說道:
      “……所以那女孩自稱是十歲,最近才剛搬來,而且還住在有女僕服侍的豪宅裡面,但是最重要的身份卻完全不知道。”
      她發表了非常簡潔的感想之後,惠那也開始沉思。
      “這麼說來……”
      “這麼說來?”
      “她確實會說德語呢。”惠那很高興地回答。
      “……你聽得出來那是德語啊?”
      奏歎著氣,好不容易才回了一句。
      “嗯。她說話的時侯夾雜著英語之外的語言。”
      “不是英語也不能說一定就是德語啊……而且你也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吧。”
      “不知怎的我都聽得懂耶。”
      “唔……或許惠那出人意料地很有外語天分吧。”
      “嗯,我自己也有點驚訝呢。”
      女服務生拿著兩人份的餐點向這裡走過來了。
      “算了,待會兒就一邊吃一邊好好地問你吧。”
      “總覺得變得沒什麼食欲了。”
      “那麼,傳說中的鍋燒日本牛漢堡肉就讓我……”
      “那個我還吃得下!”

    ——————————

      下午一點半,太陽還高掛中天。
      在初夏晴朗的徒步區上,惠那和奏並肩走著。
      “等一下要做什麼呢?要去黑金街那裡看電影嗎?”
      奏這麼提議之後,惠那問道:
      “有什麼有趣的電影可以看嗎?我們都沒有事先計畫耶。”
      “如果你願意配合我的興趣,絕對有好電影看的。”
      “是什麼?”
      “洋館的恐怖片。聽說超……嚇人的唷。”
      “……絕——對——不——要——”
      一路上,不時有擦身而過的男性轉頭看向這邊。
      如果世上有一種叫做“天生受人矚目”的類型,三朝木奏一定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吧,惠那這麼想著。
      該怎麼說呢,總覺得她的組成零件也跟自己完全不同的樣子。譬如她指著方向時,指尖閃爍出的珍珠光澤,還有惠那所沒有的細眉和細長眼角,還有撥起頭髮的時候落在頸背上的細短毛髮,即使是這些小地方,都看得出她的天生麗質。
      她說過之所以在咖啡廳看報紙是為了要擋住旁人視線,以便隱藏她的美貌,這鐵定不是開玩笑的吧。
      即使如此,她也從來不曾為美貌而驕傲。
      任何事物都悠然以對,也很有禮貌,學識豐富,口才又好。就連學校裡的老師也對她另眼相看。
      但是,她卻不分男女都隔離在一定的距離之外,不隨便讓人走得太近。
      這樣的她,為何就是特別喜歡自己呢,惠那也不太明白。
      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有點得意就是了。
      “我說啊,沒什麼有趣的事可以做嗎?”奏交握雙手大大地伸出,一邊問道。
      “本來就沒有什麼有趣的事嘛。”惠那這麼回答。
      但是這句話說得太早了。
      走出徒步區來到中央公園路的時候,她們發現路人之中有些騷動。
      兩人回頭望去。
      有一輛本地很少見的黑色加長型禮車,一邊擦過路邊違法停放的車輛,一邊到處碰撞地往這裡開過來。
      “那輛車怎麼會開成這樣啊?”
      “從駕駛方式來看,上面載的應該不是政府官員吧……”
      車子開到惠那她們身邊時,不知為何突然緊急煞車。
      “惠那小姐,請你等一下。”
      “……咦?”
      從駕駛座上走出來的,就是西爾蒂卡魯特•馮•費柏。
      她纖長的身上穿著一套苔蘚綠的外出服,腰身的部分緊緊地束著她的細腰,而胸部則是有著微微隆起的優雅曲線,就像是流行時裝模特兒般的身材。
      當然,在周圍的景觀之中顯得特別突出。
      “Maybach 62的加長型禮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興致勃勃地盯著超豪華德國訂制禮車的奏,很難得地發出興奮的喊叫。
      惠那也來回打量著那輛車。
      後保險杆已經撞得歪七扭八,後車燈也破掉了。
      “哇啊……怎麼會搞成這樣啊?”
      “是的,常言道‘入境隨俗’,所以我們也準備了現代最高級的車輛,但是走到大門外的轉角時,保險杆就‘鏘’地一聲撞成這樣……”
      “……”惠那啞然無語地回憶起那個巷子。
      再怎麼想,都覺得車子不可能通過那條巷子。
      說起來,一開始要怎麼把車子開進宅邸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好不容易走到大馬路上,但是我忘記了這裡的交通規則規定車子是要靠左走的。”西爾妲面不改色地說明著驚人的事情經過。
      “……可是,這種車通常不是都會請司機來開嗎?”
      “載送小姐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怎麼可以隨便交給來路不明的司機呢。”
      “也就是說,那孩子就在車上?”
      “這是當然的。這可是小姐的專用車。”
      西爾妲打開後座的車門……
      “……太惹人注目了吧。”
      一位金發黑衣的美少女,就坐在高級車輛的皮革座椅上。
      她讓西爾妲牽著,走到人行道上。
      原本就一直注意著這邊的行人們,此時更是大大地騷動起來。
      白天的繁忙街道上,出現一輛巨大的加長型禮車,還走出了一位像超級名模的高挑美女,以及一位像洋娃娃似的金髮美少女,這麼稀奇的事情當然會引起大騷動。
      “你看,你看,那個女孩,真是可愛得不得了耶!”
      “名人?是名人嗎?”
      “那是在拍什麼電影啊?你知道嗎?”
      人行道上聚集了大片群眾。
      受到眾人注目的主僕兩人,倒是不怎麼在意周圍的樣子。
      “我的頭髮亂了,請給我鏡子。”
      “我知道了。”
      兼任司機的女僕拿出了攜帶用的折疊三面鏡,少女謹慎地重新戴上附有藍色薔薇花飾的寬邊毛氊帽,仔細調整角度。
      “然後……西爾妲……”
      “是的,小姐。”
      “你負責把這艘戰艦送回軍港。我已經坐怕了。”
      果然是因為逆向行駛而羞愧吧,她們還特地用英文交談。
      “西爾妲甚感惶恐。”
      “接下來,就讓惠那當我的導遊吧。”
      “……咦!那個,是說我嗎?”事態突然一轉,惠那驚愕地指著自己問道。
      “這裡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的惠那嗎?
      平時碰到什麼事都不為所動的奏,在這少女面前也難掩驚訝。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惠那,快幫我介紹啊。”
      “叫我介紹,我跟她也是剛認識啊……”
      “有什麼關係嘛。”
      惠那無可奈何,只好把奏帶到芙蕾亞面前。
      “那個,這位是三朝木奏,是我學校裡的同學。
      “初次見面,在此問候。”奏毫不做作地露出了優雅的微笑。
      “然後,呃,這位是芙蕾亞小姐。是我的……”
      ……我的,我的什麼?
      芙蕾亞對陷入迷惘的惠那白了一眼,就在奏的面前端正姿態。
      雖然她跟奏的身高差距比跟惠那的還要大,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沒有年齡差距的感覺。
      “很高興跟你見面,奏小姐。”
      “我才是呢。我從惠那那裡聽過一些關於你的事情,還真想不到可以在這個地方見到你呢。”
      “唉呀,到底說了我什麼事情呢?真不好意思……”
      仿佛只有上流社會的會員制沙龍之中才會出現的對話,此時正在宮薤車站前的鬧市區馬路上平常地進行著。
      也有人還搞不清狀況,就開始用手機拍照。
      “我要先告辭了,等一下還有一些私事要處理。”
      “那真是太遺憾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一起喝個茶唷。”
      “我也很期待呢。”
      “奏,你要走了嗎?”
      雖然惠那一直怕她打探芙蕾亞的事,但是此時有她在場還比較有幫助。事實上,她不一起跟來還比較令人困擾。
      奏無視于惠那求助的眼神,還在她耳邊悄悄說道:
      “接下來的情形等到以後再好好問你。就先這樣啦,你就盡可能地加油吧。”
      “什麼?那個,‘盡可能地’是什麼意思?”
      “那我就先告辭了,請多保重,芙蕾亞公主。”
      奏拉起裙擺,以稍微屈膝的動作向她行禮。
      “你也多保重,美麗的人。”芙蕾亞也用同樣的動作回禮。
      奏完全不給惠那挽留她的機會,就獨自朝著車站悠然走去。
      ……怎麼辦呢?
      “惠那小姐,不好意思,請你拿著這個。”西爾妲不知何時拿出了一個銀制圓盤,呈出一樣東西給她。
      那是一封用朱紅蠟液封緘的西式信封。
      封印上蓋了一個“F”的華麗花體字母。
      “這……這是什麼?”她拿起信封,仔細地看。
      只覺得裡面好像放了什麼又薄又硬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那麼,惠那小姐,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啊,等一下……”
      Nolmal 5.5公升V型12汽缸雙渦輪引擎一開始發動,就發出了壯麗且厚重的排氣聲,Maybach加長型禮車迅速地開走了。
      剩下來的,只有貴族代表的金髮美少女,以及世俗代表的白河惠那。
      “那麼,你想要去哪裡呢?”惠那認命地問著。
      “我是拿懷錶出來修理的,你認識什麼手藝高超的工匠嗎?”
      “叫我找工匠……我對這種事又不熟。”
      “難道你都沒有手錶嗎?”
      “只要有手機就可以知道時間了啊。”
      “真是太隨便了呢。”
      本來就覺得會被批評,她果然真的批評了。
      “連一個愛用的手錶都沒有,怎麼能夠瞭解時間的價值呢?不是嗎?”
      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問著惠那,一邊微笑著。
      惠那想像著接下來才要開始承受的苦難,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5 | 顯示全部樓層
      6

      手扶梯上被購物人潮擠得水泄不通,到達較高樓層後,人終於變少了點。
      “真是的,這就是所謂的摩肩擦踵吧……”芙蕾亞像個高高在上的獨裁者般喃喃自語道。
      但是,她表現出的態度並不像言語一樣高傲。
      她站在惠那前一階的手扶梯上,看來對陸續出現的專櫃賣場十分有興趣。
      花菱百貨宮薤店,是白河家從以前就經常光顧的百貨公司。這裡的賣場規模在市內算是數一數二的,嚴肅的氣氛也不太適合讓小孩來逛,不過向來跟流行沒啥瓜葛的惠那倒是不怎麼在意。
      而且,她的父親也常常跟百貨公司有業務往來,所以有什麼狀況也比較方便處理。
      只是惠那還是希望盡可能不要動用到這種關係。
      “就是這層樓。”
      她們搭著手扶梯來到了八樓的珠寶鐘錶賣場。
      “我好久沒有搭手扶梯了耶,動得很靈活嘛。”
      “不要逆向走,受傷的話我可不管你唷。”
      此時有對衣著華貴的中年夫婦正要上樓,看到這個在手扶梯上玩耍的金髮少女就瞪大了眼睛。
      “你看,你看,那邊。”她急忙向前跳出了手扶梯。
      “不用急成這樣啦,賣場又不會跑掉。”
      她們從古董店鋪門口經過時,一位面貌熟悉的灰發店員突然叫住了惠那。
      “你是白河先生的千金吧?唉呀,唉呀,已經變得這麼漂亮了啊……”
      “啊,江崎先生,好久不見了。”
      “小姐今天是跟家人出來購物嗎?”
      “不是,今天只有我……不是啦,我是帶朋友一起來的。”
      正想要幫芙蕾亞引見,但是她早已跑去看高級鐘錶的展示櫃了。
      “小姐是跟朋友一起來買東西啊,呵呵呵。”
      “那個,其實有一點事情想要請教你。”
      “沒問題,沒問題,你就儘管悅吧。”
      惠那對這位老練的店員——其實現在已經是珠寶鐘錶樓層的主任了——親切的待客態度很有好感。
      他無論何時都帶著柔和的笑容,在惠那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他就很客氣地把她當一般客人一樣地招待了。
      或許也是因為有這個人,所以她忙碌的父親才繼續著搜集古董這唯一的興趣吧。
      惠那與江崎在談活時,芙蕾亞就像蜂鳥一樣在展示櫃間飛來飛去。
      “幾乎都是手錶嘛。把自己的時間掛在手上,實在說不上有什麼品味。”她擅自發表了感言。
      這位看來年幼的外國少女,不管是措辭還是態度,都像是開店以來的大客戶。
      可想而知,那些店員們都煩惱著不知如何對應。
      “唉呀,這個手錶的品質還滿不錯的嘛。”
      “是的,這是愛馬仕Cgpc Cod雙時區系列的雙圈錶帶腕表。”年輕的女店員勇敢地試著接待這位客人。
      “你說的愛馬仕,就是指巴黎巴士底的那個下等工匠(注:愛馬仕品牌的創始人Thierry HERMES,在一八三七年的巴黎巴士底創立了馬具製造工廠,傳至第三代時,因為汽車的問世而開始拓展商品型態,一九七六年開始進軍鐘錶市場,現為以販售皮件及飾品為主的知名廠牌)嗎?”
      “呃……這個,我想應該就是那位吧……”
      “這年頭就連馬具工匠也開始做起鐘錶啦,真是世界末日唷。”
      “別再冷言冷語的了,把你的懷錶拿過來吧。”
      一聽到惠那的叫喚,芙蕾亞就以優雅的姿勢轉身,朝她走了過去。
      “喔喔,歡迎你的大駕光臨哪。”
      看到這位小小的貴婦人,江崎立刻拿出最高的敬意迎了上去。
      “你好,要來麻煩你了。”
      “我們才是呢,以後也請一定要繼續關照我們唷。那麼,聽說你的懷錶狀況不太對勁的樣子……”
      “就是這個。”她拿出了那個懷錶,解開鎖鏈。
      惠那接了過來,放在鐘錶賣場的店經理拿出來的絲絨託盤上。
      “原來如此,這個是很稀罕的珍品呢……”打開表蓋,看了一眼表面的字盤,店經理就發出了感歎的呼聲。“恕我冒昧問一句,這個懷錶是在哪裡買的呢?”
      “我已經忘了。”
      “忘記了嗎。唉呀,可是這個……”
      這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讓沒忙著接待客人的其他店員全部圍了過來。
      “這個字盤的光澤,是怎麼處理的呢?上面也沒有廠牌名……有翻新過嗎?”
      “別管那個了,這個字盤下方的構造乍看之下好像是陀飛輪[注:陀飛輪(Tourbillon),為避免重力造成的誤差而製成圓形的鐘擺構造,是鐘鏡界重要發明之一。能製作陀飛輪的表廠屈指可數,以完整三金橋陀飛輪系列著名的芝柏表,一年也僅能製造出三十只,要價最高上千萬]……但是應該不是吧?我總覺得它顫動的方式有些微妙的差異。”
      “這個逆跳(注:Retrograde,指標走到底之後,會再次跳回原位、移動範圍呈扇形)指標也很有趣呢。說不定還有動力儲存顯示功能(注:Power Reserve,可以即時顯示現存的機芯動力能量,提醒使用者以手動上鏈補充運轉能量)呢……”
      “雅典表(注:ULYSSE NARDIN,最高級的鐘錶廠牌,位於瑞士)好像有製造這種系列的鐘錶吧?”
      “不,這個跟那個完全不一樣。有能力製造如此精密複雜鐘錶的廠牌,用手指也數得出有幾間……可是,完全沒聽說過哪個鐘錶廠牌做過這種款式。”
      “有沒有可能是獨立的鐘錶師傅製造的唯一款式呢?”
      “這種頂尖的設計是訂制的?是哪個時代的貴族嗎?”
      店員們完全忘記招待客人,只是忘我地研究著這個謎樣的懷錶。
      就連完全是個外行人的惠那,也能理解這只懷錶多麼稀有珍貴。
      懷錶的主人倒像沒事似的站在一邊。
      要說起來,她簡直像是拿出一個又一個困難謎題,看著朋友們苦惱的模樣而感到愉快的淘氣孩子吧。
      “這該怎麼修理呢?”
      芙蕾亞此言一出,眾店員才仿佛大夢初醒一樣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請問這支表是哪裡出問題了呢?”店經理端正姿勢禮貌地問著。
      “總之就是壞了嘛。都是因為這支表害我弄錯跟人約定的時間。”
      “這麼說來,就是時間已經不准了吧。”
      “可以的話請儘快幫我修好。”
      “請你再稍等一下。”
      店經理捧起放置懷錶的託盤,走進店裡跟駐店的鐘錶師傅商量。
      惠那悄悄地對著芙蕾亞說:
      “……哪,你那個懷錶真的很珍貴啊?”
      “不管哪個鐘錶都是很珍貴的。就好比說,每一個世界也都是獨一無二的。”
      等待片刻之後,店經理又回來了。
      “讓你久等非常抱歉,因為要打開來看,所以還要再花一些時間。”
      “既然如此,那這段時間我們就先去樓下逛逛吧。難得到這裡來,應該好好打扮一下才對。”她輕鬆地說著。這句話似乎有暗指惠那的嫌疑。

    ——————————

      百貨公司被稱為“購物天堂”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在大型家俱店和家電量販店毫不留情地拓展侵略之下,百貨公司已經改以化妝品及服飾為主打商品了。
      當然,這間花菱百貨也不例外。
      六樓,童裝部。
      經過半年前的大幅整修規劃,眾多專櫃在時間的歷練與考驗之下發展至今,只剩下小淑女們和母親們最愛光顧的兩間直營店鋪。
      一間是創業已有三十年,長期受到島國少女們所擁護的老店中的老店——“Pale White”。
      另一間是新進的店鋪,以西洋服裝史進行大膽且華麗的改造,在現代蘇醒的哥特羅莉服(注:帶有哥特式華麗品味的少女服飾,多半是黑色系且綴有大量蕾絲的浪漫風格洋裝)中的梟雄“Bible Black”。
      這兩間店鋪的分界線上,正在進行著激烈的商場戰爭。
      “如何呢?”
      更衣室的布簾拉開,芙蕾亞從中現身。
      等侯在外的店員們,還有被這裡的騷動吸引過來的其他客人們,全都發出了讚歎聲。
      這是一件在農襟飾有可愛的波浪褶邊的淺藍色連身洋裝。
      打著“夏之憧憬,法國印象派的光芒”的形象訴求——這是Pale White在夏季的強力主打商品。
      她輕柔披在背後的金色長髮上,綁著一條白色的緞帶。
      掛在脖子上的假珍珠項鍊,帶有一種不令人生厭的清純氣息。
      簡直就像雷諾瓦描繪出的可愛少女,直接從畫布上走出來似的……
      眾人都陷人了這種錯覺。
      “這衣服真的非……常適合你唷!”店長驚歎的口氣,已經遠遠超出客套讚美的範圍了。
      “真的很有夏天的清涼感呢!穿起來也覺得心情煥然一新了對吧?”
      “是啊。偶爾轉換一下心情也挺不錯的。”
      芙蕾亞的口吻聽起來也不完全像是場面話。
      “惠那,你覺得呢?”她揮著手,詢問正在一旁守候的惠那。
      “這個嘛,該怎麼說呢……”
      這個芙蕾亞擁有的少女神秘魔力,惠那至今才窺見一斑。
      也就是說……
      不管她穿什麼,恐怕都適合得驚人。
      根本就適合到已經不用猶豫,可以直接抱回家掛在衣櫥裡的程度了。
      這個專櫃,頓時化為芙蕾亞的個人時裝秀會場。
      來了個這麼高貴的客人,對這些服裝專門人士來說,當然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糟糕,不管穿什麼都好適合呢。怎麼辦呢?接下來要拿哪件?試穿哪件比較好呢?”
      “你的站姿也好完美,什麼衣服都穿得上,該不會是同行吧?你是專業的模特兒對吧?竟然剛好在我輪班的時候碰上!”
      “太好了……從事這個職業真是太好了……”
      甚至還有感動得不禁落淚的人。
      “有一件比較不同的設計,是很可愛的粉紅色洋裝唷!難得有這種機會,要試穿看看嗎?”
      “是嗎,既然這麼難得的話……”
      “謝謝你!請稍等一下,我立刻去拿!”
      眼見己方的形勢不利,Bible Black的店長也連忙走了出來。
      “說到夏天就只想得到明亮色系,不覺得太老套了嗎?”店長展開笑容,自信滿滿地說道。
      “是啊,我也有同感。”
      “最適合你的應該還是黑色系吧。誰說黑色不能成為夏天的時尚呢!其實我們有一件還沒讓任何客人看過,款式非常精緻的衣服唷。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店裡穿穿看呢?”
      “我還滿有興趣的。”
      “那就請跟我來吧。請往這邊走。”
      在她像模特兒般的強大魅力號召之下,竟讓這店長深入敵營搶走客人。
      “那個……店長,那件展示用的樣品明天還要還回工廠耶……”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尺寸也剛剛好,就試試看嘛,試穿一下而已。”
      “啊,對耶,只是試穿也沒什麼不行的。”
      這些人已經完全忘記“試穿是為了推銷商品”這個商業行為的大前提了。
      為了節省輪流使用更衣室的時間,這裡甚至有一條特別規定,要求客人把脫下來的商品立刻交回店員手上。
      等待在外面的店員緊張地吞著口水。
      布簾終於拉開了。
      現場響起一片比剛剛更低沉,簡直帶點敬畏的驚歎。
      漆黑的夏季洋裝。
      以幾乎可以透視肌膚的纖薄歐根紗(注:organza,又稱透明硬絲紗,是由絲綢或綜合性材料製成的名貴布料,常用為飾物、領飾、罩衫、飾邊或晚禮服等)為底,再加上黑色皮革和鋁制飾品。
      兩腋的部位像是馬甲束腰一樣交叉綁著細繩。
      雖然名義上叫做哥特羅莉服,但是卻沒有一般人聽到哥特羅莉會聯想到的誇張或做作,而是整體風格完美無暇地融合為一。
      本來這件衣服應該是要作為今夏的主力商品。
      但是,因為價格太高以及這種款式沒有機會常穿,所以沒辦法量產,可說是一件悲劇的商品。
      “果然還是黑的好!黑色真是太適合你了!”
      “太完美了……適合得簡直就像高級訂制服一樣……”
      “我不行了,鼻血快要流出來了……”
      店員們都帶著恍惚的神情,不住地讚美。
      “質料很輕又很涼快呢……真是太棒了。因為這是我常穿的顏色,所以也挺習慣的。”
      “換上這麼漂亮的衣服,當然也不能少了搭配的鞋子嘛……”
      鞋子啦、帽子啦、銀飾啦、手提包啦,其他賣場的人也紛紛跑了出來,盛大的宴會持續著。
      “啊哈哈哈哈哈……”惠那也只能苦笑了。
      跟芙蕾亞初次見面,而且還被吻的那一晚。
      惠那悶悶地回憶著。
      當時她還以為,這個女孩說不定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看得見的黃昏妖精呢。
      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惠那,差不多是下午茶時間了吧?”正在鑒賞店員們推薦的手鏈的芙蕾亞,像是突然想到似的說著。
      “啊,是啊。那就找個地方喝茶吧。”惠那如獲大赦地回答,迫不及待地走出這間賣場。
      她無論如何都想快一點離開這裡,早點到市區外的茶店享受片刻寧靜。
      但是,她還是沒能擺脫這些店員。
      “安田小姐!”
      “是的,店長。”
      “現在立刻去B1買蛋糕和飲料過來!”
      “我知道了。”
      “既然你們使出這種手段,那我們就買日式點心!管他葉匠壽庵還是鶴屋長生,去把最貴的點心給我買回來!”
      “是的,店長!”
      “唉呀,有日式點心啊?那真是太好了。”
      “……你啊,未免太容易上勾了吧。”
      “喔喔,看來你們的購物似乎很愉快嘛。”
      惠那一回頭,就看到江崎先生對她微微笑著。
      照理來說,業務繁忙的樓層主任應該不會隨便跑到其他樓層去接待客人的。
      “唔,引起這樣的騷動真是抱歉……”
      “不會,不會,這種小事請別在意。”
      本來還以為他會生氣,看來並不像這麼一回事。
      “我們的店長也說想來跟兩位打個招呼。”
      “你說……店長嗎?”
      一說到店長,惠那只想得到現在還僵持不下地搶奪著這外國女孩當模特兒的那幾位,但是又覺得不太對。
      在這個場合提到的店長……該不會是指這間花菱百貨公司的老闆吧!
      一位身穿高級西裝,胸前掛著花菱名牌,五十多歲的紳士,微笑地對惠那問侯:
      “我叫做岩瀨,感謝你今天的光臨。”
      “啊,是的,有勞你的關照。”
      “白河先生最近還好吧?我家的太太在生第二胎的時候,在你們家的婦產科受了很多照顧呢。”
      “是這樣啊。我們才要感謝你們呢。”惠那一邊以院長千金的身份跟對方寒暄,一邊還意識到騷動的感染逐漸擴大。
      說完這番社交辭令之後,岩瀨店長終於切入主題了。
      “對了,冒昧地請教一下,跟你一起的那位小姐是……”
      “我自己才想要問呢。”
      “啊?”
      “啊,沒、沒什麼……芙蕾亞,你先過來一下。”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過去就好了。”
      三人走進那個賣場裡,芙蕾亞還在試穿。
      “那麼,我要這件和這件……還有這一件也幫我包起來。”
      芙蕾亞從兩間店鋪拿來合計十幾件的洋裝之中,選出特別喜歡的——也就是喜歡的全都買了,她看起來非常高興的樣子。
      “等一下,你打算把這些全部買回去嗎?”
      “反正有人幫忙提,沒什麼好擔心的。”
      “也就是說全部都要叫我提?不是啦,我要問的是你有錢嗎?”
      惠那雖然早就有了要先幫忙墊錢的覺悟,但是這已經超過區區一個女高中生付得起的金額了。
      “請打開信封看看。”芙蕾亞說道。
      “信封?”
      惠那這才想起了西爾妲先前交給她的東西。
      她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信封,撕開封口。
      該不會是一疊紙鈔吧……跟她想像的不同,從信封中倒出來的東西是一張透明的卡片。
      “……這是什麼?”
      會不會是信用卡呢,可是看起來也不像啊。
      不要說磁條或是IC了,就連編號也找不到,看來只是一張透明的薄板罷了。
      把角度傾斜一點,就可以看見卡片中央浮現出古代羅馬軍隊的線畫。
      然後卡片左邊又是一個“F”的紋章……
      “LEGATE……”江崎和岩瀨店長同時喃喃地說著,也同時地噤聲了。
      對老字型大小百貨公司的幹部來說,或許一生都沒有機會瞻仰一次實物的這張卡片,是不可以在這個耳目眾多的地方說出它的名字的。
      “怎麼了,這張卡片有什麼問題嗎?”惠那有點諷刺地問道,卻也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
      岩瀨店長直立不動,只是凝視著芙蕾亞。
      惠那還不曾看過緊張成這樣的人呢。
      “這麼晚才向你問候,更是非常的抱歉。你今天蒞臨本店,是我們無上的光榮。”他以鄭重而響亮的聲音說道。
      賣場之中,不久前還像著了魔似的氣氛一掃而空。
      店員和顧客全都呆呆地望著這邊。
      在這位僅只十歲左右的女孩面前,這位擁有內勤加外派總計四千多名員工的老字型大小百貨公司店長,竟然深深地低頭行禮。
      “這間店很不錯,我挺喜歡的。”少女竟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用高貴的口吻回答著。
      江崎像影子一樣悄悄地離開現場了。
      AMEX LEGATE——通稱水晶卡,或者單純稱作銘板,這是全世界只有極少數的王族或貴族,在“微服出巡”時會攜帶著的。基於接待“匿名貴賓”這個宗旨,必須立刻通報所有相關的負貴人,也要和警備局確認。
      芙蕾亞仿佛被邀請至舞會的主賓一樣,以高雅的態度與岩瀨店長對應著。
      “對了,可以向你借幾名搬運的人力嗎?雖然跟我一道的人也提得動,可是只叫她一個人拿也不太好意思。”
      “你還打算繼續買下去嗎?”
      “容我稟報,已經買好的商品,可以先寄放在購買的專櫃或賣場,有需要的話也可以利用送貨到家的服務。”
      “這樣太無趣了。一邊感受著購入商品的重量,也是購物的樂趣啊。”
      “感受重量的人又不是你,而是我耶!可以的話就用寄送的啦。”
      “既然負責搬運的人這麼要求了也沒辦法。那麼,就請幫我送回家吧。”
      “謹遵你的吩咐。”
      “對了惠那,下午茶的事呢?”
      “……你果然不會忘記這件事啊。”
      “想要喝茶的話,可以考慮一下本館四樓的茶店‘FORTNUM & MASON’。”
      聽見岩瀨店長機伶的建議,芙蕾亞沉吟著。
      “皇家奶茶和小蛋糕是不錯,不過我今天比較想吃日式點心。”
      “哪,想吃日式點心的話,要不要試試看我常去的點心店呢?就在這裡的三樓。”惠那插進了他們的對話。再繼續讓芙蕾亞作主的話,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呢。
      “這樣啊。既然是你的推薦,那就去吃一次看看吧。”
      “我知道了。我會儘快準備好的。”岩瀨店長恭敬地低頭行禮之後,就把附近一位員工叫過來吩咐些什麼。
      “……如果是用餐中的客人就鄭重道歉,總之儘快讓他們移到其他店裡……”
      “咦咦?那、那個,請等一下!”一聽見店長吩咐的部分內容,惠那就忍不住出聲打斷。“怎麼可以只為了我們兩人就把其他客人全部趕走嘛,真的做了這種事的話,哪裡還有心情喝下午茶呢。絕對不行,這太過分了!”
      “可是,我們必須做保安上的考量。”
      “就算是為了保安問題,這樣也太誇張了……”
      一邊是面有難色的百貨公司店長,另一邊是尚未理解事態如何演變至此的惠那。
      這簡直就像掉入了愛麗絲的夢中仙境或是鏡中王國之類的童話世界,要跟睡鼠或雪貂等陪審員抗辯一樣的不合理。
      只有小小的紅心女王還是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
      “就是說啊。跟我一道的人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大呼小叫的,應該是不需要有保安上的顧慮。”
      “你說誰大呼小叫的啊!”
      “噓,不可以啦。我知道購物的時候是會比較興奮,但是在店裡一定要安靜點唷。”
      “最沒有資格批評我的就是你吧!”
      “那就這麼辦吧。只是喝個茶不需要把其他人都趕走,畢竟我今天想要低調些。”
      “我知道了。”
      芙蕾亞一言既出,岩瀨店長終於也接受了。
      “都已經惹人注目到這種地步了,還說什麼低調咧……”
      芙蕾亞瞟了喃喃抱怨的惠那一眼,就好像迫不及待想快點吃到日式點心似的,快步地朝手扶梯走去。
      “請讓我為你帶路吧……”店長提出隨行的要求。
      芙蕾亞輕輕搖頭拒絕了。
      “不用了。喝完茶後再麻煩你吧。惠那,快點啊。”
      “好好好……那個,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不好意思。”惠那向岩瀨店長道歉之後,也跟在芙蕾亞身後離開了。
      一路上都有其他正在購物的客人,跟在金髮少女的左右,惠那不禁面紅耳赤。這簡直就像摩西的十戒裡面壞人退場的架勢嘛。
      突然,芙蕾亞大叫一聲:“惠那,不好了!”
      “怎麼了?”
      看她那非同小可的驚慌模樣,惠那連忙跑到她的身邊。
      “你看那個升降箱,向外的牆壁是透明的耶。我現在非得坐坐看不可。”
      她振振有詞地說完之後,就走進了花菱宮楚店的名勝——可以瞭望富士山的觀景電梯。
      “請問要去哪一樓呢?!”電梯小姐微笑著問道。
      芙蕾亞則是以優美的聲音回答:“總之先讓我來回坐個三趟吧。”

    ——————————

      “讓你久等了。”
      芙蕾亞盯著端到面前的東西。
      “惠那,這是什麼東西啊?”
      看得一雙銀色眼睛睜得渾圓。
      廣口的大碗裡,裝著切成方塊的洋菜凍。上面還滿滿地堆積著小山一般的黑豆,最上面還灑上大量的黑蜜。
      這是一道很簡樸的甜點。
      “這是蜜豆寒天。你沒吃過嗎?”惠那一邊用竹制的小湯匙舀取甜點,一邊回答。
      只要是喜歡吃甜點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的名店“甘味空梅”,惠那只要來這裡,就一定會點這一道。雖然這是百貨公司內的分店,但是味道比起位於淺草的總店一點都不遜色。
      她發覺,周圍的女性顧客們都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過來。
      在這之中還有兩位身材魁梧的男性,可以明顯看出是百貨公司特別派來的警備人員,惠那只好假裝沒看到。
      “這就是你推薦的甜點啊……”
      芙雷亞一臉猶豫地瞪著那碗蜜豆寒天。
      “難道你不敢吃嗎?”
      “完全沒有裝飾,看起來很清爽呢。真是一道質樸的甜點啊。”
      雖然搞不太清楚,不過她對這道點心外表的印象好像還不差。
      “那麼,我就開動了。”她用竹匙優雅地舀起一小撮洋菜和黑豆送進口中。
      稍微咀嚼之後,就以品酒師般的細膩輕輕閉上眼睛下把注意力集中在味覺。
      惠那等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如何?”芙蕾亞睜開眼睛,沉默了片刻。
      她一邊品味著豆子、黑蜜與寒天交織而成的明暗色彩,一邊嚴肅地回答:
      “這就是你的三位一體吧。”
      然後,又再次地動起了竹匙。
      這已經是很充分的讚美了。
      蜜豆寒天這種甜點,並不適合在聊天時用單手拿著吃。要能同時品味黑蜜的甘甜和豆子的鹹味,以及寒天的香氣與口感,是最不適合初學者挑戰的超硬派甜點。
      兩人面對面坐著,沉默地享用。
      容器之中的甜點分量逐漸減少。
      芙蕾亞完全不看放在一旁的綠茶,只是沉默地吃著蜜豆寒天。
      惠那稍微把身體傾斜一點,偷偷望向桌底下。
      跟她想的一樣,芙蕾亞的雙腳正在啪嗒啪嗒地甩動。
      她忍不住笑了。
      芙蕾亞似乎真的很喜歡這道甜點,她越吃身體就越往前,頭髮已經垂到碗邊了。
      “啊……”惠那猛然伸出左手,在那束美麗的金色長髮掉進蜜豆寒天之前及時抓住。
      好柔順,好光滑阿……
      握在手中的髮絲輕輕地纏繞在手指上。
      只要是女孩,任誰都曾經憧憬過的,像金色紗線一樣的秀髮……
      “這個可不怎麼好吃唷。”
      “啊,抱歉。”惠那慌張地放開了手。
      芙蕾亞還舉著竹匙,眼光直視著惠那的臉。
      “如果你想要吃了我的話,可不可以等到晚上呢?在這裡的話我會害羞的。”
      她顫動著銀絲般的睫毛,輕聲地說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看,是頭髮啦,注意一下嘛。”惠那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果然哪,該怎麼說才好呢……實在是個讓人不能掉以輕心的孩子啊。
      終於,裝著甜點的碗中變得乾乾淨淨。
      兩人開始喝起溫度適中的綠茶。
      “很好喝對吧?”
      “的確下過不少工夫。”芙蕾亞像美食評論家一樣沉穩地回答。
      她一雙小手牢牢地捧著茶碗,簌簌地喝著綠茶。
      “幹嘛這麼嚴謹,好吃的話直接說好吃就好了嘛。”
      “發表淺白直接的感想不算是美德吧。”
      但是,惠那無論如何都想讓這少女可愛的小嘴說出淺白直接的感想。
      “不過,確實很好吃吧?這裡可是非常有人氣的店喔。”
      “是比我想像得還要合我胃口。”
      “很好吃吧?真的是很好吃呢,我也覺得非常好吃唷。”
      “你也差不多該讓嘮叨不停的嘴休息一下了吧?”
      “哪,你就說說看很好吃嘛?來啊,說吧。”
      “太沒意義了。”
      “嘖嘖……”
      對手太強了。
      既然如此,就使出三朝木奏傳授的絕招吧。
      “但是啊,真要說我最喜歡的蜜豆寒天嘛,除了這間之外還有另一間唷。”
      她以故作嚮往的口氣說著。
      “那間店也很好吃唷。因為開在比較偏僻的地方,所以不熟的人是很容易迷路的。”
      好像有效果了,芙蕾亞的肩膀聳動了。
      “那是哪裡的店呢?”
      “你想要知道嗎?”
      “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不過我對日式點心還不太熱悉,多知道也沒什麼不好。”
      “那你就說說看‘很好吃’吧?”惠那把臉貼近她,微笑著說道。
      “……壞心眼。”
      “咦?我沒聽見唷?”其實她明明聽見了,卻故意這樣反問。
      “只要我叫西爾妲去調查,一下手就會知道了。”
      獵物還繼續做著無力的抵抗,不過惠那到此已經感到滿足了。
      “好啦,我就告訴你吧。等到我星期日放假的時候,再帶你一起去吧。”
      惠那微笑說著,一邊輕輕拍著芙蕾亞的頭。
      “那麼我今天就再多吃一碗好了。因為……很好吃。”
      芙蕾亞終於鬆口了,她的雙頰似乎還微微地鼓著。
      “再點一份是沒問題,但是你真的吃得完嗎?”
      “這還用問嗎。”
      此時,百貨公司的廣播鈴聲輕柔地響起。
      “顧客請注意,請注意。今天在八樓珠寶珠表賣場,委託要修理懷錶的客人……”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6 | 顯示全部樓層
      7

      “那麼,今天之內就會把客人你買的商品送到府上。”
      “麻煩你們了。那我們要走了。”
      “本店全體員工都衷心期待你的再次光臨。”
      以岩瀨店長為首,帶著副店長、外務部經理等直屬部下,還有各樓層的主任、童裝部的諸位店長,以及其他負責接待客人的十幾位員工……
      在三十多人恭謹地送行之下,匿名的貴賓和她的跟隨者離開了花菱百貨公司。
      惠那像是被什麼毒蛇猛獸追趕似的,快步走過寶畫堂書店的轉角。
      她從牆後偷偷探出頭來,確認一下站在花菱百貨前面的那些人沒有追過來。
      至此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呼……”
      “如果那麼擔心被抓到的話,最好還是改一下第三只手的壞習慣吧。”
      “我什麼時候偷過東西啦!”
      “既然如此,又何必緊張成這樣呢?
      “碰上這種場面不緊張才奇怪吧……”

      結果,對方唯一尊重她們“低調”要求的只有喝茶時間。
      在那之後,不管她們走到哪,岩瀨店長都隨行在側,往其他樓層移動時搭的是清場過的觀景電梯,到達之時還有樓層主任和各家店長迎接,受到了殷勤至極的招待。店裡沒有的東西都會立刻要外務去調貨,商品的價格和付帳的方式完全沒有提到過。其他的客人都遠遠地張望著,一直有人拿出手機拍照,結果後來還有個目光兇狠、穿著黑背心黑臂章的店員從後面悄悄靠近,對他們做出了什麼忠告……
      這對自認是一介小市民的惠那來說,就像個惡劣玩笑似的、令人顫慄的購物體驗。
      “……總覺得有一種受夠了的感覺。”
      “真是的,你的心臟也太弱了吧。”
      “我跟你可不一樣哪。”
      兩人繼續走著。
      抬頭一看,天色已是黃昏。
      酒吧和餐廳都開始營業了,滿滿掛在商住混合大樓外的招牌依次亮起了霓虹燈。
      假日的鬧區中,到處都是邊走邊談笑的家庭或情侶。
      長長的影子落在拼貼了紅磚的人行道上,陽光滲進了淡淡的橘色。
      十歲左右的金髮少女,還有十七歲左右的女高中生。風格迥然不同的兩人的身影,也毫無隔閡地混雜在人群之中。
      “哪……”惠那開口說道。
      “做什麼?”
      “關於懷錶的事,真是太遺憾了。”
      “這也不是什麼好遺憾的事。願意承認自己能力不足的工匠也是很值得尊敬的,你說不是嗎?”
      “嗯,或許是吧……”
      惠那想起了在珠寶鐘錶賣場裡的對話。

      “這個懷錶啊,應該說是沒辦法打開裡蓋吧,可是平常的鐘錶是不可能做成這樣的,所以只能猜測是有特殊用途的東西……”
      芙蕾亞的懷錶從構造看來是年代非常久遠的東西,狀態也保持得非常完整,但是他卻連出處和製造者是誰都看不出來,甚至還不能分解,所以也無法修理或是調整……也難怪他會那樣戰戰兢兢地說明了。
      “目前這個懷錶還可以正常運作……不過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先把它放在這裡,我再好好研究一下。”
      “我想不必了,謝謝你。”
      芙蕾亞拿回自己的懷錶,系上鎖鏈,收回原來的位置。

      她看起來並沒有失望的反應。
      惠那現在還是這麼覺得。
      但是……自己既然擔任嚮導,總是覺得有些責任感。
      她偷偷地看著芙蕾亞。
      雖然高級卻不符合時尚的黑色洋裝、黑色帽子,還有藍色的薔薇花飾。
      在明亮的賣場中非常引人注目的、美麗的金色長髮……
      現在看來幾乎要融入暮色裡似的。
      第一次見面之時的印象,像是幻影一樣地浮現。
      然後,她又想起了僅僅兩天前所發生的事。
      現在,在白天與夜晚的界線上,她正與芙蕾亞一起漫步著。
      夕暮的薄暗,比什麼衣服都還要適合這位少女。
      惠那忍不住這樣想著。
      “接下來要做什麼?要直接回家嗎?”
      她一邊走一邊問道。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惠那是會直接走路回家的,但是如果芙蕾亞已經累了,還是咬牙搭乘昂貴的計程車比較好。
      “還是說,要先去哪裡吃晚餐嗎?我剛才沒有多吃甜點,現在已經有點餓了,我請你吃晚餐好嗎?”
      可以一口氣買下那麼多衣服的孩子,可能也不需要別人請客吧。
      在百貨公司發生的大騷動,讓惠那充分體會到她確實有著“特殊氣質”。
      但是,惠那真正關心與感興趣的指標,並非指向如此表面的事物。
      芙蕾亞還是保持著沉默,眼光慢慢地巡視著黃昏街道的各個角落。
      ……她果然還是掛心著懷錶的事吧?
      就在惠那正要再說什麼話的時候。
      她突然發現一間小小的鐘錶店。
      美觀的門扉旁邊,掛著一個寫著“勞力士•亞美茄•寶格麗•機械鐘錶專門店”的木頭牌子。風格看起來倒像是咖啡廳或精品店。
      “……哪,我們進去看一下吧?”
      “喔,你也有鐘錶要修理嗎?”
      “不是啦,我是在想,這種專門店說不定可以修好你的懷錶呢。”
      “真的可以嗎……”
      “反正我們就先看一看啊。來嘛……”
      她拉著一臉遲疑的芙蕾亞,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狹窄的店。高高的櫥窗中擺了二十多隻的高級手錶。
      櫃檯後面只有一位中年店長,正在向一對像是熟客的情侶推銷一隻金色的手錶。
      “……就算當作投資也好啊。這可是限定商品,好好收著不用的話價格是會上漲的。”
      他一眼都不看這兩個剛進來的客人。總覺得讓人不太愉快。
      “不好意思。我們想要麻煩你修理懷錶……”
      “我這裡不處理普通的鐘錶唷。”他敷衍地丟了一句,又繼續跟熟客對話著。
      ……鐘錶還分什麼普通和不普通的嗎?
      雖然惠那有點不高興,但是她又想著,說不定所謂的專門店就是這樣的吧。
      “總之可以先請你看看嗎?”惠那強硬地說著,那對情侶之中的女性就轉頭過來看著她們。
      接著就像突然驚覺似的,面露微笑讓出了位置。
      “把懷錶給我看。”
      他催促芙蕾亞,跟她討著懷錶。
      “就是這個……”店長從惠那手中接過懷錶之後,還是帶著不耐的臉色。
      他打開表蓋,看了字盤一眼。
      “這個是玩具吧。”他把懷錶隨便丟在櫃檯的玻璃桌面上。
      “這是隨便拼湊的懷錶吧。雖然看起來還滿像高級品的,但是這種東西哪有可能隨隨便便就做得出來咧……這是在哪買的?”
      “這個嘛,聽說好像是年代很久遠的東西。”惠那為這跟花菱百貨公司完全不同的待客態度感到混亂,一邊艱澀地回答著。
      “在舊道具店買的嗎?就是因為明明沒有專業知識,還愛買古董,才會被這種破銅爛鐵給騙了。哎呀,如果非得修理不可的話,我也是可以受理啦!不過如果你說修不好就不給錢的話,我可是很困擾的。”
      看來,他對兩個孩子拿來的奇怪懷錶本來就不感興趣吧。
      惠那曾經看過這種場面。在她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曾經跟父親一起去古董店。
      那位店長把顯然是外行人的顧客隨便打發走了之後,就一邊歎氣,一邊說道:“最近有越來越多像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客人了啊……”
      ……然後說些像客人您才是大行家之類的話,立刻就換了一副表情來諂媚熟客。
      父親只有苦笑以對。自己當時什麼都還不懂。
      芙蕾亞什麼話都沒有說。
      一定是生氣了吧。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但是,惠那的憤怒絕對多過她百倍以上。
      她已經明白了,這個世上也有這種德行的大人。
      雖然可以理解,但是對十七歲的少女來說,這種態度實在不可饒恕。
      “不用了。”惠那冷冷地說著。
      “這麼珍貴的懷錶,哪能放在這種不識貨的店裡。”她拿起了放在櫃檯上的懷錶,放回芙蕾亞的手中。
      然後就直接拉著她的手,大步走出這間店。
      她懷著滿腹的怒火,正要粗暴地摔門之時……
      “門是無辜的唷。”芙蕾亞制止了惠那。
      然後她輕輕地、輕輕地、輕輕地,以無比溫柔的動作關上了門。
      門外依然是平靜的夕暮。
      沸騰的怒氣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羞恥與懊悔的情緒。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竟然在這麼小的孩子面前大發脾氣,還差點做出粗魯的舉動……
      “對不起……”她放開了芙蕾亞的手。
      惠那現在才發現芙蕾亞的肌膚冷得出人意料,不禁為此感到疑惑。
      “你的反應並沒有錯。”芙蕾亞用纖細的手指收起懷錶,輕聲說道。
      “以為只要是字盤上刻了刻度的東西,就可以叫做鐘錶的人,也是很的多的。”
      前往車站方向的行人匆促地交會走過。
      市區巴士輕輕發出喇叭聲,一邊呼嘯而去。
      行道樹就像水彩筆的刷毛一樣,吸入了傍晚的昏暗。
      “我們走吧。”
      “……哪,關於你的懷錶,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惠那說道。
      正要邁出步伐的芙蕾亞,突然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來,與惠那對峙。
      “喔喔……”就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玩具似的說著。
      她圓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惠那的臉。
      “惠那。”
      “……什、什麼?”
      “不要動。”
      惠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何時,路上的行人全都不見了。
      昏暗的街道上,只剩下惠那一個人。
      芙蕾亞的帽子掉在人行道上。
      可是,卻不見她的影蹤。
      惠那正要蹲下身體撿起帽子,卻突然愣了一下。
      ——針?
      不是。
      那是跟牙籤差不多大小的鮮紅箭矢。
      上面附有尖銳箭頭也有尾羽的精細迷你箭矢。
      三十支左右的箭刺穿了人行道上的紅磚。
      而且,也剌穿了芙蕾亞的帽子。
      “芙蕾亞!”應該叫出的聲音,卻沒有傳進自己的耳裡。
      好像被什麼東西包圍住了。
      她看見了三十個左右的、小小的紅色人形。
      “什……什麼啊!?這到底是……”
      紅色的人影全部都拿著紅色的弓。
      他們架上第二支箭,箭鏃全都對準了惠那的臉……
      “帽子破得不能戴了哪。”芙蕾亞的聲音響起。
      聽聞此聲,惠那才又回過神來。
      在身旁的伸手可及之處,站著一位金髮少女。
      她一臉不曾離開過的表情,以浮水月影般的風情微笑著。
      惠那迅速抱緊了她。
      弓著背縮起身體,盡可能地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掩蔽。
      就算是那麼小的箭,被射中的話一定還是很痛的!
      可是,只有這個孩子,非得拼了命保護她不可……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可以放開我嗎?”莢蕾亞說道。
      她的聲音不知是因為看不到好戲而帶點怒氣呢,或者是覺得害羞呢,總之聽起來應該是可以放心了。
      “啊,抱歉……”惠那放開了芙蕾亞。
      她戰戰兢兢地往四周張望。
      像鳥籠一樣的銀色光網,把她們包在其中。
      第二輪的箭矢全都被光網擋住了。
      不,被圍住的並不是惠那她們。
      光網形成甜甜圈的形狀,將那些小小的紅色人影一網打盡。
      芙蕾亞輕輕整理一下衣服,才站到那些紅影面前。
      “不知道對手的能耐就來偷襲,真是太魯莽了呢。”
      就像映在牆上的光影似的人形們微微地晃動。
      “……唉,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沒事的。”芙蕾亞回答道。
      “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與我為敵。”
      紅影之中的一個突然浮現在前方。
      “汝為何人?!”
      他以聽不出年齡或性別的聲音問道。
      “要間別人的姓名之前,先報上自己的姓名比較好吧?”
      黑衣少女回答著。
      她銀色的雙眸嚴厲地盯著無禮的使者。
      結果那些影子全都恐慌了起來。
      “唉呀,這個是鬼呀。”
      “是異鄉的鬼。”
      “是鬼姬呀。”
      “以我們的能力是無法對抗的。”
      “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快點逃命了。”
      “那就迅速撤退吧。大家快點,快點……”
      紅影們全部轉身想要立刻逃離這裡,但是因為被光網圍住了根本就跑不掉。
      “慢著。”
      聽到這聲叫喊,那些紅影像是已經任命似的,並列著伏在地上。
      “幫我傳話給你們的主人,”芙蕾亞帶著貴族般的威嚴,對那些影子們說道。
      “說古老的暗狩者不久就會帶來災厄。”
      光網瞬間消失了。
      同時,全部的紅影也消失無蹤。

      此時仍是黃昏。
      惠那就站在鬧區之中。
      人群在人行道上交會而過,亮著頭燈的車輛在馬路上川流不息。
      “咦……什麼?怎麼回事?”惠那莫名其妙地看著四周的景象。
      視野的急劇變化,讓她一時之間無法做任何思考。
      沒戴帽子的芙蕾亞走到她的身邊。
      “我問你喔,剛才的事……”
      “我想,我們等一下就立刻去打個招呼比較好吧。”
      “打招呼?”
      “難得有這種機會,你也一起來看吧?”

      惠那浮了起來。
      浮在街道的上空。
      馬路、大樓還有一般住家的屋頂,全都像細小的豆子一樣落在腳下的遠方。
      從下方吹上來的晚風,把她的劉海都吹亂了。
      她連忙壓住了裙擺,又突然想到沒有這種必要。
      “你看起來挺愉快的嘛。”
      芙蕾亞現在也在她身邊。
      她也飄浮在半空中。
      像是一切都很自然的樣子,在空中輕鬆地撥著她的長髮。
      “因為,如果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話絕對必死無疑啊,可是……”
      “喔,不需要做這種無謂的擔心。”少女以自滿的表情回答道。
      “你既然對我表現了關懷,就非得把這點程度的事當作餘興節目不可了。”
      她抓起惠那的手腕,輕輕地疊上了她冷冷的小手。
      只是這樣,惠那就奇妙地平靜下來了。
      現在,在這世界之中唯一的真實,就是有她在身邊的事實,就只有這樣。
      “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呢?”芙蕾亞放開了跟她交握的手,輕輕地說道。
      “只要是你的願望,我全都會幫你實現唷。這是因為你對暗狩者的愛護。”
      仿佛是在人煙罕至的山谷中,安靜地綻放且默默枯萎的花朵一樣,她自傲地微笑著。
      惠那只是凝視著芙蕾亞。
      雖然她不瞭解這些話的意味,但卻並非不相信,也不感到害怕。
      只是……這位自誇為全能的少女,無論是肩膀、四肢、手指、嘴唇、臉頰或眼睛,她全身上下看起來都顯得好孤寂。
      惠那想要走近她身邊。
      所以,她才又重新想起自己正在半空中。
      “……唉呀。”
      “你唷,多注意一點嘛。”
      她在芙蕾亞的攙扶之下,恢復了直立的姿勢。
      然後,她望著四周的景色。
      惠那正飄浮在被染上了橘色的光輝之中。
      黑暗正伏在地面。
      遠方山巒的影子,長長地延伸到住宅區上。
      直到那裡都是白天,再過去就是黑夜……
      不覺之間湧現出的鄉愁,讓惠那無意識地找尋著自己熟悉的街道。
      她找得出來的地方,只有車站前的鬧區、學校的範圍,還有父親的醫院。
      芙蕾亞看著懷錶的字盤。
      她對這個應該有些故障的懷錶不覺得不安,也不予以猜疑。
      “時間差不多到了呢……”她自言自語著,就把打開蓋子的懷錶解下,然後輕輕放開了手。
      懷錶就像離不開主人的忠犬一樣,也飄浮在半空中。
      她把手指交疊在胸前,咳咳,先清了清喉嚨。
      “Cosmos、Boden、Stem、Himmel、Berg、Fluss、Gipfel……”
      淺桃色的嘴唇,念出了古老的詩歌。
      那是惠那應該完全不懂的、遙遠異國的語言。
      可是,芙蕾亞想要傳遞的意念,卻化為日文流進了她的心中。
      天、地、星、空、山、川、峰……
      “哪,你在念的是……”
      芙蕾亞像個惡作劇的小孩般眨了眨眼睛,打斷了惠那的發問。
      “你不知道天地之歌(注:類似中國的“十字丈”,是日本平安時代的兒童習字歌,由日文全部的平假名拆開重組而成的二十四個詞彙,每句四詞,總共六句)嗎?”她像平常一樣不以為然地問道。
      “真是沒用哪。”
      她在空中轉了身。
      出現幾道光柱往大地延伸而去。
      一、二、三、四……總共有十根圓柱。
      五芒星的形狀覆蓋了舊市區的一角,像是支撐著時空的巨樹一樣,又像是祭祀古代神祗的遺跡一般,筆直地聳入藍天。
      惠那和芙蕾亞就在這個五芒星的中央。
      “這個……是什麼啊?”
      “Himmels Steinbruch(注:德語,“天空的礦場”之意)。誦念咒語之時本來就會出現光柱,你也太猴急了吧。”芙蕾亞一邊愉快地看著看著貫穿天地的光柱,一邊回答著。
      可是,這句話惠那雖然聽得懂,卻不是她想要問的事情。
      “所以那是做什麼用的啊?”
      “你喜歡海涅嗎?”
      “咦?”
      她正想要反問,又被芙蕾亞惡作劇般的眼神給制止了。
      “那麼,就用我最熟的詩好了。”
      芙蕾亞像是展翅的鳥兒一樣張開了雙手。
      “亡者居死之國度,生命為生者所有。”
      穿透黑暗的聲音。
      浮在空中的懷錶的字盤上發出了光芒。
      惠那戰戰兢兢地看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圓形的漆黑小宇宙裡,所有的指針都像發狂似的迴旋舞動。
      亂舞的圓弧變成了螺旋,包圍了懷錶的外框。
      銀色的懷錶冒出銀色的焰火。
      惠那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摸摸看,就在此時——
      她注意到腳底下的街道出現了異變。
      像是要淹沒光柱似的,成千上萬的光點從地面不斷湧出。
      少女的肢體也開始有光點圍繞著。真是一幅如夢似幻的光景。
      十層變為二十層,再變四十層,再變八十層……
      包裹那美麗身軀的黑絹,逐漸溶化在光芒的衣袍中。
      “我美盛開放,我笑震人心。”
      現在,少女已經一絲不掛赤裸著了。
      仿佛打開岩戶的天鈿女神一般(注:日本神話之中,掌管太陽的“天照大神”因畏懼兇暴的弟弟“須佐之男命”而躲入岩戶,使世界不見天日,眾神就請來女神“鈿女”在岩戶外歌舞,把天照大神引誘出來),她尚未發育的乳房和稚嫩的下身都毫無遮掩,芙蕾亞露出害羞且迷蒙的微笑,然後又繼續誦唱。
      “魅惑美人之鴉片,金剛石鍛造之劍,日行千里之駿馬,惡龍守護之黃金蘋果,化水為酒之聖杯,能射高嶺花朵之箭矢,能夠自奕的水晶棋,不停轉動的石磨,能眺望世界盡頭之望遠鏡,能令天使與惡魔起舞之笛,世界之王的使節……”她以如同行商的口吻念出的東西,全是這世上極盡奢侈的寶物。
      這些東西的形象都堆砌在心中。
      少女的聲音和她頌贊的物品,全在惠那的心中合而為一。
      “吾名芙蕾亞。以此名及吾創造者之名命令。”
      上億顆光點圍繞著少女。
      畫出無數層無數層的時空螺旋。
      “在這象限中玩耍的我的眷屬們呀。”
      如隆冬的螢火,如盛夏的雪光。
      如原生海洋之中誕生的生命氣泡似的躍動著。
      “驅逐虛假的夜晚吧。”
      惠那的腦海裡爆發出了全白的閃光。

      黃昏的天空。
      染上霞紅色的雲彩。
      點亮的路燈,一閃一閃明滅著。
      像活物一樣伸著枝丫,昏暗的樹梢。
      這是她經常遊玩的地方。
      小小的惠那坐在寒冷的木頭長椅上。
      回家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夜晚就快要來臨了,惠那卻還待在這裡。
      長椅上還坐著一個女孩。
      小小的、小小的女孩。
      那是不知被誰遺忘在這裡的洋娃娃。
      她以澄澈的表情望著夕暮。
      因為惠那如果回家的話,洋娃娃就只剩下獨自一人了。
      獨自一人,是非常寂寞的……
      她畏畏縮縮地,正要伸出手的時候。
      失物的主人來了,把洋娃娃抱了起來。
      “這娃娃是我的東西。”她很得意地笑了。
      ——在她的懷裡,洋娃娃看起來似乎非常地非常地幸福。
      因為逆著光,看不清楚那女孩的臉。
      但是,好燦爛好耀眼。
      在那光輝之中,黑暗之中。
      害怕著夕暮。
      希望太陽不要西沉。
      想要那個洋娃娃。
      只對我一個人微笑的,可愛的洋娃娃……

      黃昏時分。
      惠那站在大樓的屋頂上。
      只要她想要獨處的時候都會來這裡,這是她的秘密基地。
      小惠那消失在回憶的黑暗之中,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已經長到十七歲又兩個月的惠那。
      這是……眼淚。
      我正在哭啊。
      意識到了之後,更加無法停止淚水。
      其實她並不悲傷,也不悔恨,更不是疼痛,只是揭露無遺的赤裸內心不斷溢出了嗚咽,頰上滴落的淚水把夾克的前胸部分都沾濕了。
      金髮銀眼的少女,只是凝神地看著哭個不停的惠那。
      “你看到了什麼?”
      “洋娃娃……還有,小時侯的我……”
      “那個是你的夜國入口。”
      “……你到底是誰?”這句話無意識地從她口裡跑了出來。
      就像從小就一直懷抱著的疑問,終於到了揭曉答案的時候。
      “我是芙蕾亞。”少女回答。
      “暗狩者芙蕾亞。”
      模糊的少女形體,像是黃昏的幻影一樣變得淡薄。
      想要緊抱著她,伸出的雙手卻只摟住了空氣。
      嘴唇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這是第二次的親吻。
      從嘴裡流入的,是無止盡的愛欲及戀慕。
      這種心情,惠那拼命想要多感受一些。
      “Auf Wiedersehen(注:德語的‘再見’)。”芙蕾亞說完,就消失了。
      只剩下銀鈴般的聲響,以及漸消的殘光。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7 | 顯示全部樓層
      8

      伊那山地北部,初夏的黃昏時刻。
      微風吹拂。
      走慣的路,看慣的景色。
      迎向炫目朝陽的上學道路。
      還沒轉換假日心情的學生們都無精打采地提著書包,朝學校走去。
      一成不變的時間,今天也照樣地重複上演。
      在這螺旋之中,有個週一症侯群強烈發作中的女學生——白河惠那——的身影。
      “惠那。”
      三朝木奏飄逸著制服裙子跑了過來。
      “……早啊,奏。”
      “你幹嘛一臉浦島太郎的表情啊?”
      “啊,我忘記拿玉手箱(注:日本民間傳說。浦島太郎因為救了被小孩欺負的烏龜,被招待到海底的龍宮去玩,公主乙姬以玉手箱饋贈,他回到人間卻發現已經過了數百年,打開玉手箱之後自己竟變成了老人)回來了……”
      “看來你是平安無事了。昨天我打你的手機也不通,打到你家也沒人接……我還以為你說不定進醫院了呢。”
      “醫院?”惠那反問著。
      昨天確實碰上好幾次差一點就會死掉的事情,但是那些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幻,她還不怎麼能確定。
      “……難道你的相思病還在好評上映中?”
      “嗯,大受好評唷。”
      “昨天傍晚,你跟那女孩在宮薤車站附近吧?”
      “大概吧,我也不是很確定。”
      “你都沒有看新聞或是報紙嗎?
      “怎麼了嗎?”
      “啊啊,真受不了你。”
      焦躁的奏從書包裡拿出了一疊東西。
      “看吧……”
      那是每日新聞的早報。
      “這可是今天的頭條呢。我說啊,你在電車上都沒看到嗎?”
      “好啦,快給我看啦!”
      奏把報紙攤在惠那的眼前。
      “宮薤市上方出現謎樣光芒,八百人以上輕重傷。”
      “咦咦咦咦咦!”看著大大印在報紙上的字樣,惠那不禁啞口無言。
      她從奏的手中搶過報紙,仔細地讀起報導內容。

      昨天傍晚,整個宮楚市出現了大規模的發光現象。有人說就像是無數的魂魄聚集在一起似的,也有人說那像是大量的昆蟲或是什麼東西。
      不管那是什麼,簡直就像擁有意識般地聚集在上空,爆發出猛烈的閃光,無論有線或無線的通訊都受到了干擾。
      這到底是恐怖分子之類的人為事件,或是大規模的落雷、球狀閃電現象,甚至是人類尚未理解的天文現象,總之還沒有人知道原因。
      閃光會受到這麼廣大的注目,是因為惠那她們所在位置的附近,有不少人的眼睛被閃光刺痛,出現了頭暈嘔吐的現象,因此大多都被送到醫院去了……

      “從昨晚開始大家就一直在討論這件事了吧?雖然我因為待在家裡所以沒親眼看到啦。”奏以不耐煩至極的表情補充說明著。
      惠那昨晚在父母回家之前就已經睡了,今天早上也是一出房間就立刻出門,所以還沒機會跟父母說到話。她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是真的,原來那是真的……”她不自覺地說道。
      在腳下遠方的黃昏時的街道,又在她的記憶中復蘇了。
      像音樂一樣響起,芙蕾亞的誦唱。
      高聳的光柱,以及全白光芒的奔流。
      然後,最後的那個親吻……
      一切的事情,現在仍無法在心中仔細咀嚼。
      哪邊是現實,哪邊是夢幻,對惠那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
      “Auf Wiedersehen(注:德語的‘再見’)。”她臨別之際,說了這句話。
      但是,她唯一認為是事實的這句話,並沒有被記錄在任何報紙上。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消沉啊?”
      “說不定,再也見不到面了……”
      “Guten Morgen(注:德語的‘早安’)。”
      “嗚哇!”
      有個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惠那驚慌地回頭一看。
      身穿墨綠色外套的西爾蒂卡魯特•馮•費柏像傳令兵一樣,挺直了腰杆站在惠那背後。
      “惠那小姐,奏小姐,近來可好?”
      “托你的福,一切安好。”奏仿佛早就預料到她會出現似的,穩重地回應了。
      站在一旁的惠那,倒像是看到幽靈似的大吃一驚。
      西爾妲絲毫不以為意,她從懷中掏出某樣東西,拿到惠那面前。
      “今天早上我是為了拿這樣東西給惠那小姐而來的。”
      那是一個包著亮麗的黑色包裝紙,綁上金色緞帶,十五釐米見方左右的紙盒。
      “在路上叫住你真是抱歉,因為主人命令我儘快把東西交給你。”
      惠那把東西接了過來,西爾妲輕輕搖晃一下盤起的頭髮,露出了微笑。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請等一下!”惠那突然叫住了她。
      “那個……我可以再去見芙蕾亞吧?”
      “隨時歡迎。主人也很期待你的到來呢。”西爾妲一說完,就像用量角器量過一樣精確地轉了一百八十度,轉身離去了。
      奏注意到,她的外套上似乎破了一個小小的洞。
      “彈孔?”她喃喃說著,但是想想怎麼可能呢。
      惠那則是還像身在夢中一樣。
      “哪,你覺得這會是什麼呢?”她戰戰兢兢地看著剛拿到的紙盒,對奏詢問道。
      “大概是玉手箱吧。”
      “真的嗎?”
      “怎麼想都沒有其他的可能嘛。”
      “……那我可以打開嗎?”
      “你是在要求我跟你白頭偕老嗎?罷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那麼,我要打開咯?”惠那解開緞帶,把包裝紙亂撕一氣,接著打開了盒蓋。
      “哇喔……”
      那是一個懷錶。
      有著炫目的黃金色外殼,連鏈子和裡蓋都是金色的。表面的字盤是透明的,裡面在運作的機械全部都看得見。除了打造成青黑色的指標之外,全部的零件都是金色。
      奏不知為何帶著憂愁的表情,看著惠那放在手掌上的懷錶。
      “哪,惠那,這個懷錶……”
      “這個確實很值錢吧?”惠那有點擔心地反問著奏。
      “如果很貴的話,你想要怎麼做呢?”
      “如果值好幾萬元的話,就非得拿回去還人家不可。”
      “我想應該不是幾萬元吧……”
      “是這樣啊。”
      既然奏都這麼說了,就應該不是那麼昂貴的東西吧。
      “你真的要收下啊?送鐘錶給別人,是代表著‘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意思耶。”
      “咦,是這樣嗎?是嗎,原來是這個意思……”
      其實惠那知道奏是在跟她開玩笑,不過還是很自然地垮下臉來。
      奏同時欣賞著心思易懂的朋友的反應以及那個懷錶,然後說道:
      “對了,惠那,你知道瑪莉•安東妮德(注:Marie Antoinette,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皇后,據說驕奢成性,在法國大革命期間跟國王一起被送上斷頭臺)的懷錶嗎?”
      “唔……我沒聽過耶。”
      “那我就簡單地說明一下吧……”

      寶璣表第一百六十號。

      十八世紀的天才鐘錶師阿伯拉罕•路易士•寶璣,為了法國皇后瑪莉•安東妮德的委託而製作的超級精緻懷錶。其極盡繁複的構造,以現代的技術來看,可說是不可能再現的絕品。
      這只表歷時四十四年才完成,當時瑪莉皇后和寶璣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失去了為真正主人服務的機會,在收藏家手中輾轉流離的這只懷錶,在一九八零年從美術館中被偷走,從此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了。

      “喔喔……”
      “……你的感想就只有這樣啊。”
      “因為,我擁有的又不是那只懷錶,而是我手上這只啊。”
      聽到惠那說著這句話的滿足語氣,奏也只能仰天長歎了。
      惠那僅是出神地望著手中的懷錶。
      這比一般的懷錶還要大,也重了點,或許看不習慣的字盤也很難讀懂吧。
      但是,她還是覺得這是個很棒的懷錶。
      她正在仔細研究懷錶之時,指頭不小心按到了某個突起處。
      隆、隆、隆、隆……懷錶開始發出了可愛悅耳的鐘聲。
      “奇怪?”
      “這個叫做三簧表(注:minute repeater,又稱‘三問表’。是指鐘錶可以發出三種不同的打簧聲音,可借此分辨出‘時、刻、分’的報時),是為了在黑暗之中也能用鐘聲辨別時間的功能。”
      鈴隆、鈴隆、鈴、鈴、鈴、鈴……
      “原來是這樣……真是動聽的聲音啊。”惠那像是在聽貝殼裡的海浪聲一樣,把懷錶放到耳邊。
      奏輕聳著肩膀說道:“算了,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還挺適合惠那的吧。”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7 | 顯示全部樓層
      Zwischenspiel
      間幕

      伊那山地北部•初夏的傍晚時刻——
      山腰上。
      深山的羊腸小徑在雨水和歲月的沖刷之下,已經被人們遺忘許久。
      夜的腳步逐漸逼近。
      晚風帶看些微濕氣,也帶來了深濃的黑暗。
      現在,此處有幾個旅人的身影。
      一位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正從林間仰望著遙遠的天空。
      檜木高聳的樹枝在風中搖擺,發出了“扣隆、喀啷”的單調聲音。
      這裡的樹並非人工種植。它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這裡,默默地增加著樹齡,是這座山的守護者。
      朝著細密交織的枝丫望去,天空就像被裝在魚簍一樣地深邃,讓人產生一種被囚禁在地上的錯覺。
      少女收回視線,朝著前方的山巒望去。
      銀色的燈火灼灼發亮,像是給諏訪湖的黑暗湖面勾了一條金邊。
      “喔……”那豔紅的唇中吐出了感歎的聲音。
      她輕輕卷起袖子,搖著檜扇,看著這些見慣了的景色。
      像是被黑暗染過的,長長的黑髮。
      鮮紅奪目的,石竹花織紋的唐裝。
      華美衣裳的下擺,雖然毫不珍惜地在地面拖行,卻一點都沒有髒汙。
      連鳥也不會飛來的深山,和這位身穿十二單衣[注:又稱“女房裝束”,是平安時代貴族女性的正式穿著,因為有小袖(或發上具)、長口、單、五衣、打衣、表著、唐衣、裳…等共十二項,所以稱為十二單]的美麗公主。
      這種不合情理的組合,就像是老舊的紙雕拼貼一樣,非常適合這個逢魔時(注:又稱“大禍時”,是指黃昏、傍晚天色陰暗的時刻)。
      少女沉浸在思緒裡。
      或許是因為走在這顛簸的山道上,令人平添了幾分鄉愁吧。
      現在已是……
      沒錯,現在已是從京城移居至飛騏,好不容易習慣了隱居生活的時候。
      一群小女孩走在積雪還很深的山道上,朝著那個湖的湖畔走去。
      就像是一長串的日本娃娃似的,那條帶狀隊伍中也有著年幼的孩子。
      她只是維持同樣的姿勢,眺望著遠方的山峰。
      雖然這樣望著,只會帶來世易時移的蒼茫感受……
      “不管用看的還是用聽的,都很不尋常呢……”她再次歎息著說道。
      此時,背後的黑暗開始蠢動。
      突然現身的,是一隻體型像岩石一樣碩大的漆黑巨獸。
      它頭上的兩隻角,像新月一樣勾勒出圓滑的弧形。
      角的下方,像是鑲嵌在太刀刀柄上的寶石一樣,一對鮮紅的眼睛正在閃閃發光。
      它應該是自己掙脫了軛,跑來找尋主人的吧。
      巨獸低鳴了一聲,以想要跟隨的神情靠近了少女。
      少女輕撫著它那發出黑色光澤的腹側。
      “你還真是聰明呢。”
      巨獸揚起大大的頭,表示著滿足之意,但是它眼中的警戒神色卻絲毫沒有減少。
      它就像個忠實的僕人,小心地保護著主人。
      空氣顫慄了起來。
      遠遠地,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微弱的波動。
      “果然是東方啊。”
      她眯起了雙眼。
      少女凝神眺望,看著被重重黑暗遮蔽著的前方。
      旅途的盡頭就在相隔千山萬水的彼方等著她。
      她應該是看得到的。
      因為她有著非比尋常的眼睛。
      像是呼應著逐漸深沉的暗夜,那波動逐漸增強了。
      少女美麗的發梢輕柔地飄起。
      漆黑的巨獸伏低了身體,朝著夜晚伸出它的一對利角。

      終於,那個來臨了。
      傍晚的天空出現了幾條筆直的裂痕。
      那裂痕中出現了十根貫穿天地的光柱。
      光柱因為距離遙遠而看起來很纖細,幾乎像是蜘蛛絲一樣。
      令人不可置信的壯闊架構。
      “是什麼結界之類的嗎……”
      那應該是為了操控“大魔時”(注:日文發音同“大禍時”,亦指黃昏),在超越時空的彼方設下的結界吧。
      薄暗之中,正冒出熊熊的光芒。
      少女借著近身之處某人的強大力量。
      然後,開始念起咒語。
      在東方的天空,像星辰一樣的光點不停亂舞。
      光柱仿佛是被大軍包圍的城寨,開始顫動起來。
      波動現在已經籠罩了少女的全身。
      鮮紅的唐裝像是融入黑暗似的變薄了、頓時化為無數的光點。
      “啊啊……”肌膚被光之衣裳輕撫之時,少女發出了誘人的歎息。
      她的全身好像都化為一支和聲音共鳴的音叉。
      微微隆起的胸部,以及看來很容易折斷的細腰都扭曲著。
      這種恍惚和無比的幸福感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少女豔麗地笑著,然後說道:
      “除了我們之外掌控著天地的人物好像就要來了……”

      1

      美麗的五月,從這晴朗的一天開始了。
      在這個時期的私立芙蓉館高中,最早到校的就是壘球社的社員們。
      她們在各社團社員都還沒起床之時,就已經開始進行著嚴格的晨訓,因為若是要毫無顧忌地使用這個稱不上寬廣的操場,就非得先下手為強不可。
      固定每月舉行的比賽,就在三天之後。因為社員不足之故,不得不把一年級的學生編入正式球員名單。雖然是臨陣磨槍,還是必須以實戰方式來訓練,畢竟現在已經處於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了。
      “你們兩個一年級的,去拿整地的木耙子過來。好像是上星期收起來的。”
      三年級社員拖著擺在社團活動室裡的畫線機,一邊大喊著。
      兩名一年級新社員立刻就跑了過來。
      “如果找不到的話就去問問曲棍球社的社長,他們社團好像也已經集合了。”
      “我們知道了!”
      她們活力充沛地回答之後,就從社長手上接過體育器材室的鑰匙,兩人快步地跑向器材室。看到這兩名學妹穿著得來不易的正式球衣而喜不自勝的模樣,高年級生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兩人正在橫越操場之間,其中一人突然停了下來。
      “……喂,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耶。”
      她指著的地方,是因為星期日下過雨,而變得有些髒亂的操場跑道那個方向。
      好像有什麼黑黑髒髒的東西隨意地散亂了。
      “那是垃圾吧?竟然隨便丟在這種地方……。”
      “真是太過分了。”
      當然,既然看到了就有責任整理。
      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朝那裡走過去。
      “嗚哇……這是被火燒過的痕跡呢。”
      “嗯。怎麼會有人專程跑來這裡燒東西呢?”
      說不定是昨晚誰偷偷跑進學校幹的好事吧。可能是為了取暖,也可能是要燒垃圾之類的……不管是什麼理由,都給別人造成困擾了。
      一些已經燒成焦炭的樹枝鋪在地面,似乎還在滋滋地散發熱氣。
      在那之上,好像有些什麼白森森的東西,像是裝飾品一樣地排列著。
      那東西已經燒焦了,好幾道裂痕從中央延伸到邊緣。
      “這個是……”
      “好像是骨頭耶……”
      兩人面面相覷。
      “……骨頭?”
      兩人同時發出了慘叫。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7 | 顯示全部樓層
      2

      “……不叫員警來嗎?為什麼?”
      “這說不定是殺人事件耶!真是的,我們的學校碰到這種時候就只會拼命地掩蓋事實……”
      三年A班,在朝會之前,少女們談論的話題,都是關於這次的事件。
      在那兩名壘球社社員看到燒焦的骨頭之後。
      其他社員聽到慘叫聲也都跑了過來,操場上亂成一團。
      最後終於有人把老師找來了,老師立刻對在場所有學生下了封口令。
      雖然有人用塑膠袋把骨頭嚴密地層層包起,就像是拎著什麼危險物品似的拿走,但是從骨頭的尺寸判斷應該不是人骨,而比較像是肉店買得到的動物骨頭,親眼目睹現場的少女們都隱約知道這個事實。但是,在平凡的校園生活之中,這已經是夠刺激夠古怪的一樁奇聞了……
      流言轉瞬之間已經傳遍了校舍。當然,這裡也不例外。
      “對了,今天停止朝會會不會也是因為這個事件呢……”
      “是啊是啊,那個是在操場的哪裡被發現的呢?到底靠近哪裡呢?今天有體育課,我可不想接近那裡唷。”
      “最近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件啊,像是之前也有綁架殺人事件……”
      剛好導師今天遲遲沒有進入教室,少女們就趁機繼續嘰哩呱啦地閒聊。
      不管是什麼事件也好奇聞也好,或者只是惡作劇也好,她們根本不在乎。何況,如果事情演變得更劇烈,有大批員警和媒體沖來學校的話,說不定上午的課都不用上了呢……也有懷著這種僥倖期待的人。
      在這之中,只有一個人帶著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
      那就是白河惠那。
      “唉……”
      她那綁著白色緞帶的馬尾髮型,擁有從小學入學之時母親幫她綁過以來就一直維持著的悠久習慣。這位被公認比常人跟戀愛更無緣的樸素女學生,此時卻撐著臉頰,以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態歎著氣。
      “哪,問你一下。”一位同學在旁邊看見了,就拍拍她的肩膀叫道。
      “啊?”
      “啊什麼啊,惠那一點都不關心嗎?”
      “關心什麼啊?”
      “……”她的反應讓那位同學無言以對。
      沒辦法了,她只好把質問的矛頭轉向坐在惠那後面的三朝木奏。
      “她還沒恢復啊?”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啊。”奏一邊操作著手機按鍵,一邊漠然地回應著。
      “她從上周就開始這樣了吧?都這麼久了耶。”
      “因為是相思病嘛。”她終於回完短信了,所以就回答得比較認真。
      “說到這個,被金髮美少女吻了之後呢?”
      “之後?所以是說還有下文咯?”
      “Qui(注:法文的‘是’)。”奏用法文表示肯定的答覆。她對這個話題已經有點厭倦了,所以只簡短地回答。
      “哇喔……”惠那毫不察覺身邊的話題已經圍繞著自己打轉了,再次歎了一口氣。
      她明白的。她明白每當她想起芙蕾亞的時候,都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
      她對女校這個環境裡半認真半好玩的禁止戀情規定向來沒什麼興趣,這種心情跟那種事是不一樣的。完全不一樣……應該吧。當然,所謂的戀愛,也不過就是指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罷了。
      “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麼嘛……”處於完全自閉狀態中的惠那,毫無防備地喃喃說道。
      就算一直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事情也不會有任何進展的。
      決定了。今天放學之後,就去找那孩子吧。
      可是,不知為何總覺得沒自信能再次找到那間房子。
      可是,又想要再見她一面。
      可是……
      “你在幹嘛啊,好像在表演變臉秀一樣。”
      “這也是一項才能吧。”
      “看起來好幸福呢,真好!”
      “你也真是的。”
      同學們都把她當作班上的奇珍異獸一般,彼此交換著無關緊要的感想。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就算是今天也一樣。
      教室的門在短暫晃動的前奏之下被拉開了。
      “好了,大家回座位吧。”
      聽慣了的聲音立刻傳了進來。
      A班導師植田圭藏,四十四歲,一絲不苟的西裝領帶標準教師打扮,把週一的沉重氣氛更加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在少女們陸續回到座位之間,他也拿著點名單走上了講臺。
      學生們對於不尋常生活的期待落空了,今天早上也要開始無聊的班會課……原本應該是如此。
      植田進來之後,後面有個人也跟著走進門口。
      班上響起一片低呼。
      簡直就像是整間教室所容納的空氣都同時震動起來似的。
      那是一名外校的少女。
      她瘦小的身上,穿著一件像墨染僧袍一樣很有氣質的黑色水手服。
      水手服上有著繡了兩道白線的寬幅衣領,下半身還搭配了有清晰摺痕的百褶裙,是一套頗具古風的制服。
      白淨的襪子之下,穿著校外訪客用的室內拖鞋。
      微微隆起的胸前,整齊地打了一個鮮紅的蝴蝶結。
      看起來應該不是這附近學校的制服……真要說起來,這在現代日本,恐怕是除了清純派偶像的寫真集外,已經完全看不到的,超級傳統的制服。
      但是,比什麼都還要引人注目的,還是她那脫俗的美麗容姿。
      黑白分明的眼睛,冷靜的眼神。
      劉海齊眉剪平的黑色直發,用烏鴉的羽色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而且,她後面的頭髮長過腰際,幾乎長到裙子一半的位置。
      如果要舉一個適合她的場所,大概就是平安時代的繪畫裡會出現的堂皇宮殿吧。
      “哇啊……”不知是誰無意識地發出了感歎的驚呼,但是一下子就因為害羞而噤聲了。
      少女走到講臺的一旁,調整姿勢之後轉身面對著困惑的學生們。
      她露出微笑。
      這時終於想起自己職責的值日生,慌張地發出號令。
      “起立!”
      拉椅子的聲音充滿整間教室,學生全部一起站了起來。
      “敬禮!”
      “老師早!”
      少女仿佛把這整齊劃一的問候當作是對自己所發似的,繼續自得地微笑著。
      看到學生們都已經坐好,植田老師就拿起了粉筆。
      伴隨著喀吱喀吱的聲音,在黑板寫下了幾個字:
      早花月鴇子(注:日文讀音為“Sahanatsuki Houko”——さはなつき ほうこ,Sahana=早花 suki=月Hou= 鴇 ko=子)
      眾人又再次地發出低呼。
      雖然這是文科班,但是念得出這名字的,只有包含奏在內的少數幾人而已。
      少女依然保持著自信的神態,開口說道:
      “我叫做早花月鴇子。”
      ……是京都腔呢。
      雖然大家都這樣想著,在她強盛的氣勢壓迫之下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這個,早花月同學啊,今天一整天都會待在我們學校裡唷。理由嘛,要說起來的話……”
      植田老師跟平時一樣慢條斯理地說明著,內容大致如下:
      她是在飛騏高山的豪門裡誕生的,如外表所示,是個才貌兼備的女孩。最近她家突然搬來這裡定居,不過還沒決定要轉進哪所學校。因此身為豪門千金的她,提出想要在本校體驗一天校園生活的要求。其中有一小時的教學參觀時間,非常榮幸地由本班擔任示範……
      從老師那種極度諂媚的語氣看來,可知她八成被校方奉為“貴賓”,老師們也早就被偷偷交代了“絕對不能有失禮的舉動”吧。
      “但是,為什麼會在期中突然轉學呢……”
      “我才想問呢,我們學校有旁聽制度嗎?
      “唔……沒聽說過耶。”
      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但是主要的興趣,還是圍繞在她本身散發出的氣質,以及跟她年齡不符的威嚴。
      光從她的外表來看的話,那種瘦小的體型,還有稚嫩的感覺,就算說是小學生——或是初中生也不會有人懷疑的。但是她在四十名女學生們好奇的視線壓迫之下卻完全不顯畏懼的神情,光是這點就讓人覺得她不是普通人物了。
      倒不如說她像是更年長……根本就像望著自己的孫女們的老婆婆一樣,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
      “請大家多多指教。”她看著全班同學,再次輕聲地說道。
      “沒有椅子呢。阪倉,麻煩你去會議室……”
      老師正要命令值日生去搬椅子,少女卻以溫和的眼神制止了他。
      “不用椅子了呢。有蒲團(注:用蒲草編成的圓形坐墊)什麼的就可以了。”
      她以帶著優雅語尾助詞的腔調表達意願,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那麼,我先站在角落就可以了。”她說完就走向教室後方。如同掃視著家臣的公主殿下一般,她緩緩走過靠在窗邊的座位。她邁著無比輕盈的腳步,好像那頭黑髮只要受到輕微震動,就會像豎琴的弦一般發出聲音似的。這麼一說,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走路的,竟然可以完全不讓腳下的室內拖鞋發出聲音。
      少女走到某個座位旁邊,就停下腳步。
      “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呢。”
      她說這句話的物件,就是一臉悠然的三朝木奏。
      “確實是個丰姿冶麗的人呢。”她搖曳著劉海,稍微傾斜著頭說道。
      “都城春駐花霞滿(注:‘都城春駐花霞滿,秋風已入白河關’。此為十世紀的平安時代,能因法師造訪北方的奧陸所作的詩歌)……”像是呈獻給久未相逢的故人一樣,她吟誦著知名古詩的上半句。
      然後,像是要親吻對方似的逐漸把臉貼近……
      謎樣的日本傳統美少女,和班上首屈一指的美豔才女突然地湊在一起。但是,奏冷靜得連視線也沒有移開。
      “你褒獎的言詞我由衷感謝地領受了……”奏用平常的語調說著,搔了搔淺栗色的頭髮。
      “不過我想秋風吹拂的應該是前面那位吧?”
      她把手向前伸出,瞄準坐在前面的親友背上最敏感的地方輕輕一劃。
      完全是出其不意的攻擊。
      “呀啊啊啊——”惠那發出了不知該說是淫靡,還是孩子氣的喊叫,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來吧,自我介紹一下吧。”奏漠然地催促著她。
      “啊?呃,這、這個……”
      惠那對這個不適時登場的旁聽者一開始確實是有點興趣,但是無須贅言,沒多久又把全部的心思放回那個金髮銀眼的小公主身上。
      在還沒弄清楚狀況時,她已轉身面對著黑髮少女……
      “我是白河惠那。”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之下,她低下頭禮貌地說著。
      “……白河,是嗎?”少女初次顯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她交互望著對這場面了然於心的奏,還有滿臉不明所以的惠那。
      “難道說,你就是白河惠那?”
      “是的,大概吧……”在她的逼問之下,惠那好像也變得沒有自信了。
      早花月鴇子凝視著這位綁著馬尾,名叫白河惠那的女孩,像是要看透她一樣。
      她突然伸出雙手,天真而不帶任何色情意味地捧住了惠那的臉頰。
      凝視凝視凝視,凝視凝視凝視。
      她歪著腦袋直盯著。
      然後,她這麼說道:
      “唉呀,這可奇怪了呢。”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8 | 顯示全部樓層
      3

      第一堂課上的是現代日文。
      本來升學班在五月的課程進度應該是要開始練習寫作,此時突然改成全班討論課文的讀音,想必也是為了這唯一的旁聽者吧。
      “好了,下一個是筒井同學。”
      “是的。”
      被中年女老師點到名字的下一個學生站了起來。
      “這個村中所有家庭的時鐘都不動了。只有這個古老的日晷,在遙遠過去的歷史之中……”
      教室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這是因為站在眾人背後的早花月鴇子。
      雖然旁邊就放著值日生幫她準備的折椅,她卻碰都沒碰過。只是站在教室後方,優雅地交疊著雙手,眼睛眯得細細的,專心地聽著講課。
      正確地說,她的視線只緊盯在聽課的白河惠那身上。
      就算惠那再遲鈍、又在為戀情苦惱中,也不可能不察覺的。
      “……‘籬’讀作‘Magaki’(まがき),是指豢養家畜用的圍牆。”
      聽到學生念得結結巴巴,老師適時地給予指導。因為是跟考試無關的難字,所以事前都沒有教過,學生們都讀得戰戰兢兢的。
      “是的。‘……寧靜村落的籬中,像以往一般,能聽聞牛叫雞鳴’。”
      “可以了,很好。那麼下一個是……白河同學。”
      惠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沒想到還真的點到自己。
      “是的。”她站了起來,把課本平舉胸前。
      此時,她發現來自背後的灼熱視線,似於也變得更銳利了。
      她也知道班上的同學都在看自己。她感覺到,同學之間除了困惑和好奇心之外,好像也有人懷著“為什麼那樣的美少女會對惠那……”這種錯置的嫉妒與怨恨,應該不是自己太多心吧。
      ……嗚嗚,真是坐如針氈啊。
      可是,又不能立刻逃出教室。
      “在這鄉村之間,跟自然一起共存的,只有一個……”
      “這裡的一不是‘Ichi’(いち),要念‘Hitotsu’(ひとつ)。”她才剛開始讀,就被竹本老師糾正了。
      “是的……呃……只有一個永遠的‘時間’。那裡沒有過去,也沒有現在,更沒有未來。此處所有的生命……”

      “這個的生命不是‘Inochi’(いのち),是‘Seimei’(せいめい)。”
      “啊,是的。對不起……”
      惠那並不討厭朗讀,她的語感本來也不是這麼差的。但是,因為太在意周遭的目光,所以一直沒辦法讀得順暢。
      她心想自己讀個書也讀得斷斷續續,醜態百出,一定會被那女孩嘲笑的。
      “……好了,念到這裡就可以了。”
      終於結束了,惠那悶悶不樂地坐下。
      她輕歎了一聲。
      回頭偷偷看了少女一眼,卻發現她也在歎息。
      就好像特別去了動物園,卻沒有看到任何奇妙的生物,或是值得觀賞的表演,那是這種意味的歎息。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好像是因為我的緣故?)
      惠那有點悵然若失。
      此時,少女突然有動作了。
      她安靜無聲地席地坐下。
      好像完全不在意把摺痕分明的裙子,還有過腰的黑髮給弄髒的樣子。
      一時之間,惠那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正打算要站起來。不過,看來她只是白擔心了。
      少女朦朧半閉的雙眼,像是珍珠一樣濕潤。雖然不能說不嫵媚,但是簡單的說……就是已經快睡著了吧。
      雖然在旁聽之中,她卻高尚地用右手遮住了嘴,絲毫不忌憚眾人目光,無比優雅地伸著懶腰。
      然後,閉上了雙眼。
      一、二、三秒。
      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早花月鴇子已經睡著了。
      怎麼看都不像冥想或打瞌睡,而是真的睡著了。好象連在這裡都聽得見她平穩而安祥的呼吸聲。
      ……什麼,竟然真的睡了。
      ……該說她大膽呢,還是率真呢……
      ……再怎麼說,她也睡得太明目張膽了吧。
      就連教室中的紛紛議論,也沒有把她給吵醒。

      “原來如此,難怪她不坐椅子。”坐在身後的奏興趣盎然地悄悄說道。
      “同學們請安靜。”竹本老師出言制止大家的私語。但是碰上這種狀況,連這個老練且嚴格的教師也掩不住臉上明顯的苦笑。
      “那麼,下一個是菊地原同學……為了防止打擾到同學的安眠,請念得小聲點。”老師幽默的發言,讓教室一時之間充滿笑聲,但是一瞬間就靜下來了。
      朗讀結束,開始進入討論時間之後,鴇子還是繼續睡著。
      “在封閉的農村裡,人類的生活和大自然有著緊密的連結,因此可以無限延續下去。到這裡是一個段落。那麼,如果經過一段時間,文明變得發達之後,這種‘無限’還能永遠持續下去嗎?各位同學,有人想要發表意見的嗎?”
      “是。”
      “是。”
      幾位少女挺直了背,舉起手來。
      “那麼,津野同學請說。”
      “是的。我認為文明發達之後,就不會還維持著無限了。”
      “是這樣啊。可以再說得詳細一點嗎?”
      “是的。呃……我覺得所謂的無限,應該只適用于文明尚未發展的情況,也就是說……”
      接下來,又有好幾個人跟著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隨著討論逐漸深入,大家也漸漸遺忘了安眠中的旁聽者。
      就在這個時候。
      惠那察覺到衣服摩擦的聲音,就回頭一看。
      少女已經醒了,她正抬起頭來,胸口的紅色蝴蝶結翩翩舞動。
      惠那朝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她正在看著靠校庭那邊的窗戶。
      三年A班的教室在四樓。以她的位置來說應該只能看到天空吧。
      接著,她轉頭看著門口。
      她同時站起身來,沒有讓室內拖鞋發出任何聲響,就走出了教室。
      就連開門和關門,都沒有發出聲音。
      簡直就像是自覺不會有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透明人似的動作。
      惠那看得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面對黑板坐好。
      同學們還在討論著關於時間和永遠的議題。
      她覺得很奇怪。
      不說班上所有的同學,就連竹本老師好象都沒有注意到剛剛走出教室的少女。就像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不適時出現的旁聽者一樣。或者可以形容為兩部不同主題的電影在同一個銀幕上放映的樣子。
      惠那突然聽到遠遠的耳鳴聲。
      好像是什麼東西毀壞的聲音——
      突然。
      背後傳來一種帶有強烈刺激的觸感。
      “咿……”她差點就要發出尖叫了,還好在喉嚨把聲音忍住了。
      她轉頭一看,是奏的手指做的好事。
      “喂,奏,拜託你不要老是用這種方法叫我好嗎……”惠那悄聲抗議著。
      然而奏只是默默地指著窗外。
      她指的是空無一人的操場方向。
      那邊有稱不上寬敞的校庭草地,來賓用的停車場,還有更前面的學校大門。
      為了防範最近的犯罪事件而保持關閉的鐵門,外面停著一輛黑頭車。
      這輛車的長度,比一般的車輛還要長得多。
      總是閑閑無事地待在門口收發室的警衛,此刻也走到了門外。
      好像正在跟對方交談什麼。
      站在警衛面前的是一位長身的女人。
      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
      “……”
      惠那和奏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痛,好痛,好痛……”惠那突然按著肚子發出呻吟。
      “惠那,你怎麼了?……老師!白河同學好像不太對勁!”奏迅速地站起,抱住了惠那。
      因為課堂被打斷,同學都一臉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人。
      “惠那,你沒事吧?你可以一個人去保健室嗎?”
      “不……不行……好痛好痛……”
      “請問我可以送白河同學去保健室嗎?”奏拿出比親友還要更具優勢的認真優等生的面具,對竹本老師詢問著。
      得到了老師的首肯之後,她就攙扶著惠那站起來。
      “來吧,惠那,你可以走吧?”
      “好痛,好痛……”
      兩人並著肩,像是在玩兩人三腳似的走出了教室。
      她們在走廊上緩慢地走到離A班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然後,兩人開始邁足狂奔。
      “你可欠了我一次唷。”
      奏輕盈地跑著,一頭長髮隨著腳步的節奏擺動。她一邊說道:“還有啊,惠那,你裝病的演技實在是太爛了。一開始大家都還露出‘怎麼回事’的表情呢。”
      “……別管那些了。”
      惠那的馬尾也忙不迭地搖曳著。
      她們只花了十幾秒,就跑下四樓的階梯,穿過走廊跑到門口鞋櫃,迅速地換上便鞋。那雙白色帆布球鞋的鞋帶綁起來還真是麻煩。
      “這邊走。”
      惠那著急地想要立刻朝著操場沖去,卻被奏一把拉住了肩膀。
      直接橫越操場過去是比較快沒錯,但是這樣的話就會立刻被全校師生發現了。
      她們先繞到體育館後方,然後再延著牆壁走到學校正門。
      終於聽得見他們的交談了。
      “……我們當然是相關人士啊。”就像是非常薄的金屬製成的鈴鐺一樣,幼嫩又尖細的聲音。
      “我們可是靈魂相系的呢,還有比這更親密的關係嗎?”那是這一整周都讓惠那魂牽夢縈的,帶有黃昏魔法的聲音。
      惠那加快腳步,想要快點見到她。
      最高級的布料縫製的黑絹外出服,寬邊的蕾絲黑帽。
      在緊緊關閉的單調鐵條柵門外,可愛少女的銀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但是,在這難得的相逢場面……
      “芙蕾亞!”惠那頓時發出了怒吼。
      “我好想見你,Mein Liebchen(注:德語‘我的愛人’)。”
      芙蕾亞微笑著,她的金色長髮在微風中飄蕩。
      “因為你一直不來看我,我覺得好寂寞唷。”
      “……”
      碰上這種狀況,惠那還是想著“好可愛”,她忍不住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生氣。
      穿著制服的中年警衛在柵門外看著惠那,然後朝她走近。
      “我都說不能進來了,她就是不聽話啊。一直吵著她才不需要什麼許可,跟她身邊的那位保護者溝通也一直不得要領……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看來他已經跟芙蕾亞說得累了,滿臉都寫著“不管回答是什麼,總之快想想辦法處理一下這名固執的少女吧”的表情。
      “這個……”惠那正要回答,卻又猶豫了起來。
      到底有沒有關係,有的話又是怎樣的關係,實在不知該怎麼說明。
      “當然是‘我的戀人’啊。”
      “才不是咧!”
      “用不著這麼害羞嘛。”
      “我才要問你咧,這種時間跑來我的學校做什麼啊?我還在上課耶。”
      “唉呀,來見心愛的人,哪裡需要看時間或找理由呢?”她一派自然地歪著頭,凝視著惠那的眼睛。“難道不是嗎?Meine Patronen(注:德語‘我的保護者’)。”在這小惡魔的撒嬌之下,惠那幾乎忍不住要溫柔起來了,但她還是拼命壓抑。
      “就是說啊……才怪!麻煩你有常識一點好嗎!”
      ……跟這孩子說什麼常識的有意義嗎?惠那不禁這樣想著。
      “我有要緊的事情。”芙蕾亞不慍不火地說道。
      “有什麼緊急的事?”
      “不需要說。你有聽過沉默是金這句話吧?”
      “你既然有要事找我,那現在就快點告訴我啊。”
      “現在在這裡說了也沒用的。”
      “既然這樣的話……”
      “我問你唷,你真的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芙蕾亞一雙大眼睛盯住了惠那。
      “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真的嗎?”
      “真的啦!”
      “那麼,你說說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說啊,這裡當然是學校……”
      惠那突然意識到自己太認真回答了。
      芙蕾亞又開始跟她玩猜謎遊戲了。如果是在黃昏的屋頂,兩人獨處之時是無所謂,但這可不是能在白天的校門前玩的遊戲。
      “你回答不出來了吧?這可是很嚴重的事唷。”
      她天真無邪的笑容和可愛的促狹模樣,似乎沒有什麼深遠的涵義。
      惠那確信了。
      這孩子,是專程來玩的。
      “唉唉唉……”她抱頭呻吟。
      “要跟教職員辦公室聯絡嗎?”警衛看著她問道。
      “啊,不可以啦,沒關係的,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所以請你不用在意!”
      “是嗎……”
      警衛表現出明顯的解脫表情,就回收發室去了。看來他是打算要交給惠那處理了。
      離她們有段距離之處,開始了另一種對話。
      “你好,女僕小姐。”
      “這是奏小姐啊,你近來可好?”
      正在說話的是“旁邊那人的保護者”,西爾蒂卡魯特•馮•費柏。
      她身穿墨綠色的長裙洋裝,搭配著外出用的上衣。如同平時的打扮也如同平時的穩重態度。
      “我是一切都好啦……不過你們沒事吧?”奏以一副正在接見使者的女王架勢回答著。
      西爾妲駕駛的Maybach加長型禮車雖然跟上次看到的是同一輛,那堅硬的鋼板車身又增加了更多新的傷痕,就算想不注意到都很困難。
      “剛才不小心在那個地方撞到了紅綠燈,不過也沒什麼大礙就是了。”
      西爾妲一邊指著大約一百米之外,像多米諾骨牌般倒下的幾根長長的電線杆,一邊說道。
      “那實在是太好了。”
      “真是嚇人哪,這附近的巷子都太窄了,車子很不好開呢。”
      “如果換小一點的車,應該會比較方便吧?”
      “這可是用來乘載高尚的小姐的車,有定要配得上小姐的格調才行……”
      “唉呀,我並不是有意評論貴府的家風唷。”
      “……奏,你也來幫我說說話嘛!”
      惠那對著有如家常便飯一樣,展開社交的親友請求協助。
      但是,奏只是搔了搔頭發,冷淡地回答道:
      “那我間你,惠那,你到底是怎麼看待公主殿下的呢?”
      “……咦?”
      “是啊,我也想知道呢。”芙蕾亞也立刻介面說道。
      “只要是你的希望,不管是多麼過分的對待,我都可以承受……”柵門的另一邊,芙蕾亞像在祈禱一樣交握雙手低垂著眼簾說道。
      她那靈活的演技,看起來簡直像是被當作妖怪的祭品,給囚禁起來的公主。
      就連專業演員都會甘拜下風吧。
      “總……總之,現在我還要上課,而且這裡是學校,校外人士是不准隨便進入的,不要給大家添麻煩了,快點回去吧!”雖然說得很不順暢,惠那還是一口氣講完了。
      芙蕾亞猛然抬起頭來。
      如泣如訴的天真眼睛凝視著惠那。
      “……添麻煩?”她以幾乎聽不見的微小聲音問著。
      啊……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惠那覺得有一點罪惡感。
      就在她正想要解釋些什麼的時候,公主說道:
      “沒辦法了。西爾妲,我們走吧。”
      她乾脆地轉身,朝著德國制的加長型禮車走去。
      惠那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她是因為已經製造了充分的騷動,而感到滿足了呢,還是已經厭倦了?
      大概兩種都有吧,惠那心想。
      芙蕾亞走進一直開著的車門,坐在寬廣的後座上。
      因為她的體重太輕,皮革座椅又太柔軟,她相當辛苦地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坐好之後,她可愛的小手就牢牢地扣上安全帶,然後挺直背坐著等待,明確地表示關上車門並非她的工作。
      “雖然我跟小姐說過,沒有事先通知就突然造訪,恐怕不太適當……”
      西爾妲衡量著跟主人之間的距離,小聲地對惠那說道。
      “我想,就算事先通知了,應該還是會讓人嚇一跳吧。”
      “西爾妲甚感惶恐。”
      奏心平氣和地回答,西爾妲則是恭謹地縮著身體。
      惠那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但是完全沒辦法加入她們的對話。
      “對了,惠那小姐。”
      “……咦?啊,是的!”因為突然被叫到名字,惠那驚嚇地回應著。
      “請問最近你身邊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雖然她仔細回憶著,卻想不到有哪件事比今天的騷動還要奇怪。
      “這個嘛,沒什麼特別的吧。”
      “是嗎。那我就先告辭了。”西爾妲深深一鞠躬之後,也向車子走去。
      “再見了,Meine gememe freundin(注:德語‘我的壞心眼朋友’)。”
      芙蕾亞丟給惠那冷淡的一眼,對奏則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請多保重,聰明的人啊。”
      “你也多保重,薄命的公主。”
      大時代的寒暄結束後,西爾妲關上後座的門,坐進了駕駛席。
      Maybach禮車發出如瀑布般雄壯的引擎聲,開始行駛。
      車子在轉眼加快速度,帶著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把轉角的圍牆撞塌了一角而離開了。
      留在身後的,只有幾根傾倒的電線杆。
      直到被擾亂的空氣緩和下來為止,兩人都呆立在原地。
      “……你真的覺得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嗎?”奏雙手叉腰,一邊觀察著惠那的反應一邊說道。
      “咦!”惠那正顏地吃了一驚。
      “罷了,也好啦。像只駝鳥或許比較幸福吧。”
      “你說誰是駝鳥啊!”
      “接下來嘛……”
      奏像是正在看的有趣綜藝節目進了廣告似的,大大伸起懶腰。
      “該去製造不在場證明了。總之我們先一起去保健室吧。”
      “嗯。去要些止頭痛的藥之類的吧。”
      “你痛的不是肚子嗎?”
      “隨便啦,管他是肚子還是頭,現在真的都痛起來了……”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8 | 顯示全部樓層
      4

      一打開保健室的門,就有一股難聞的消毒藥水味撲鼻而來。
      只有這點,是小學初中高中都不曾改變過的。
      惠那還是小學生的時候,非常嚮往保健室。
      她非常羡慕在同學們擔心視線的護送之下,蒼白著臉走去保健室,身體纖瘦長發飄逸的那位漂亮女生。
      然而,惠那在自己或他人的眼中,一直是個健康寶寶,跟保健室向來緣淺。直到上高中為止,也只有幾次帶著在社團活動中受傷的學妹去過保健室而已。這次總算是能夠親身使用了,不過沒想到還是得借著裝病才有機會來。
      太幸運了,保健室老師不在裡面。
      貼在牆上的教師行程表上指著“離校”,還寫了回來的時間和手機號碼。老式的白色藥櫃裡排列著幾個藥瓶,上面還貼著“請務必依照醫師指示服用”這種沒人會遵守的標語貼紙。
      奏拿起記錄學生病狀的問診表開始寫字。
      “就當作是生理痛吧。”
      “嗯……可是我從來不會痛得這麼嚴重啊。”
      “那就改成因為早餐吃太多而肚子痛。”
      “……不用了。寫生理痛吧。”她一邊回答,一邊拉開了掛在房間中央的淺綠色布簾。
      四張病床,全部都是空的。
      平常學生們就算沒有生病,如果情緒低潮或是有煩惱想要找人商量,甚至是想要像她現在一樣裝病蹺課時,常常會跑來保健室。也就是說,這裡已經變成學生們的避難所了,病床會有空無一人的時候還真令人感到意外。
      總之,惠那選了一張最裡面的床來躺著。
      “請睡個一小時左右吧。我要先回去向老師報告了。”
      寫完問診表的奏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了乾淨的枕頭套和床單。
      “好無聊啊……”
      惠那故作調皮地啪嗒啪嗒揮動手腳。啊,這樣不是跟那孩子一樣了嗎。
      “要乖唷。”奏以一副大姐姐的態度說著,就把床單鋪在床上,並且把放在床上的硬枕頭包上枕頭套。
      惠那也乖乖地取下頭上的緞帶,開始解起馬尾。
      “惠那,你不綁馬尾看起來比較成熟耶。”
      “是嗎?”
      聽到奏這樣說,就算只是開玩笑,惠那也覺得很高興。
      “那麼就晚點見啦。”
      “嗯。謝啦。”
      奏為她拉起掛在L形軌道上的布簾之後就離開了。
      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音。
      惠那獨自待在保健室裡。
      雖然奏叫她睡覺,這種時間當然睡不著。
      但是,此時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打發時間。她也不想拿出手機來發短信給誰。
      “唔……”
      她脫掉外套,直接躺在床上。
      洗淨的床單像陶瓷一樣冷,貼在臉頰上感覺很舒服。
      ……總覺得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呢。
      她開始這樣想。
      一下子發生了這麼多事,讓人簡直不敢相信只經過了一個小時。
      而且,跟芙蕾亞相遇都還不到十天這件事也是。
      她仰躺著。
      青白色的布簾,青白色的日光燈,就連整個房間的空氣好像都充滿了青白色粒子。
      她老是擔心著和衣躺在床上好象會把衣服弄皺,一直無法靜下心來。
      如果真的生病的話,應該不會擔心這種事吧。
      真希望至少能脫掉胸罩哪……
      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合上了眼睛。
      不到一分鐘,她就睡著了。

      她聞到了花香。
      四周充滿了淺桃色的光芒。
      像是幼年時在廟會上買來的棉花糖一樣的粉紅色光芒。
      笛子和大鼓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有兩團圓圓的燈火,像門柱一樣地聳立著。
      ……這裡到底是哪兒啊?
      剛才明明還躺在保健室裡呀。
      這是夢嗎?
      可是,心思卻不可思議地清澈靈敏。
      她注意到了。
      好像有誰正慢慢接近。
      是奏跑回來了嗎?
      想要迎上前去,身體卻無法動彈。
      好像有個人形的什麼東西飄浮在空中,朝她逐漸接近。
      惠那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紅唇。
      好紅,好紅的嘴唇。
      輕輕觸碰著惠那的嘴唇。
      輕柔的感觸,讓她覺得很舒服。
      那人舔著她的臉頰,然後慢慢移到脖子,接著又繼續往胸部移去……

      “啊……”
      “你醒了嗎?”
      眼前出現了早花月鴇子的臉。
      像是以前祖母使用的香袋一樣,有一種令人懷念的甜甜香味。
      她鬢邊的黑髮,輕撫著惠那的臉頰。
      穿著制服的胸前,綻放著一朵鮮紅的蝴蝶結。
      那蝴蝶結像在戲耍一般,依偎著惠那制服上的淺茶色緞帶。
      ……原來是這個人啊。
      率直地接受狀況之後,她立刻發現狀況有異。
      “咦?我為什麼……”
      想要移動身體,卻動彈不得。
      早花月鴇子在極近距離看著她,似乎連彼此的呼吸都融合在一起了。
      這時如果自己起身的話,好像真的會親到她吧。
      惠那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得像火燒似的。
      鴇子微笑著,輕輕地把臉移開。她的眼睛就像附有血統證明書的波斯描一樣,既高雅又溫和。
      “看起來也沒什麼大缺點嘛。”
      ……雖然搞不太懂,但是她好像在稱讚自己吧。
      她纖細的手指上纏繞著白色的布條。
      那應該是惠那原先放在枕邊,綁頭髮用的緞帶。
      她像享受著餘香似的把緞帶拿近鼻子,然後才交還給惠那。
      “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因為自己一個人走在寬廣的學校裡有點寂寞,所以希望你可以帶我參觀一下。”
      “我嗎?”她指著自己問道。
      鴇子一語不發,只以優雅的笑容表示肯定。
      “但是,我還得先回教室一趟才行……”
      “別擔心,我會幫你跟老師說的。”
      聽她這樣一說,惠那才想到。
      ……對了,不知道我已經睡多久了?
      她正要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手機的時候。
      手腕突然被緊緊抓住。
      “來吧,快點開始吧。”
      超乎想像的強勁力道,把惠那的身體從床上拉了起來。
      “啊,等一下……”
      惠那慌張地起身之後,就一把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外套。

      好像還在上課。
      走廊上靜悄悄的,到處都不見人影。
      面對操場的窗戶射進了耀眼的白色光芒,在地面躍動著。
      雖然不清楚詳細時間,但她至少知道還是上午。
      一人綁著孩子氣的馬尾,另一人披著長長的黑髮。
      像是無人知曉的秘密遺跡般的回廊上,兩位少女並肩走著。
      惠那的心中覺得十分困惑。
      雖然被要求帶領參觀,她卻不知道該去哪、該做什麼才好。而且,早花月鴇子的腳步一點都沒有生疏畏縮的感覺,她隨性所至地走著,而惠那則像個隨從一樣地跟著她罷了。總覺得她不需要別人當嚮導啊。
      她突然往右轉,從A校舍走入了與B校舍相通的北側連接道路。
      “喔……”
      少女突然停下腳步。
      “這裡是?”
      掛在門口上方的橫牌寫著“生物室”。
      “室物生?”她以一般人不會想到的方式讀著門牌,靜靜地歪著頭思考。
      如果是奏的話一定會乾脆吐槽的,但是惠那卻呆呆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鴇子的手搭上了門扉,一口氣把門拉開。
      “啊,等一下……”
      她想要制止這手,但是已經太遲了。
      生物教室裡面還在上課呢。
      二年級的學生正在聽一位身穿白衣的教師講課。
      突然無聲開啟的門扉,還有突然現身的黑色水手服美少女,凝聚了整班師生的視線。
      “那個,非常抱歉,這位是旁聽生。”惠那低著頭道歉之後,就拉著鴇子走到教室後方。
      學校裡的老師們應該都收到通知說,可能會有學生來旁聽吧。那位老師簡單地說明過後,很快地又開始講課了。
      黑板上有只畫得十分差勁的水蝨,旁邊有密密麻麻的粉筆字。這是跟食物鏈和微生物有關的課程——也就是惠那一年前上過的課程。
      以全然的旁觀者立場看著這一切,感覺非常奇妙。
      ……哪,她的頭髮超長的耶……
      ……嗯,有那種頭髮好像很累的樣子。
      ……附近的學校都沒有那種制服吧,你猜是哪裡來的啊?
      ……是轉學生吧?難道是要轉到我們學校?
      ……不是啦,她是三年級的啦。
      ……咦?我還以為她是一年級的耶。
      就像加了很多香料的碳酸飲料的氣泡一樣,交頭接耳的女學生們吱吱喳喳的說話聲不絕於耳。果然,這個謎樣的美少女即使在同性之間也受到極大的注目。
      升上二年級後,每班都會有五、六個男學生,他們全都像西洋棋子一樣挺直腰杆,專心一致地看著黑板。不過還是隱藏不住內心的雀躍,每個都笑容滿面。畢竟這樣的美人來訪,就算想不去注意都很困難吧。
      但是,鴇子自己倒是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她一一地觀察著每四人圍坐在一起的實驗桌,還有靠在牆邊的教具櫃等……
      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又開始走動了。
      她走近放在牆角的老舊人體解剖模型。
      左半身是肌肉血管,右半身是內臟配置——而且還可以更換成不同性別的器官——這個模型已經沒有用在教學上,也幾乎被遺忘了,只有聊到學校怪談時偶爾會被提起而已。
      鴇子就像對待老朋友一樣,溫和地看著玻璃眼珠已經遺失的他/她。
      “喔喔,所謂的‘物生’指的原來就是這位啊。”
      惠那覺得一頭霧水,不過看來她好像找到解釋了。
      “呵呵……原來如此……呵呵,真是件怪事呢……呵呵呵…”
      她甚至還開始了愉快的對話。
      “既然工作得這麼辛苦,我也來鼓勵一下吧。”
      她一臉神氣地摸了摸人體模型的頭,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
      然後她就跟進來的時候一樣,毫無預兆地往門口走去。
      惠那一邊揣測著她的心思,一邊繼續跟著走。
      鴇子無聲無息地打開門,就直接走到走廊上。
      “打擾你們了。”小聲地道別之後,惠那就輕輕地關上了門。
      在那之後,她又去了幾間特別教室。
      看到這位穿著水手服的日式美少女突如其來的造訪,所有學生都眼睛一亮,不停地稱讚著她的黑髮與出色的容貌,也有不少人期待她能轉進自己的班級。
      鴇子以高貴的公主姿態坦然地接受了這些羡慕和好奇的眼光,然後一樣觀察了教室各角落,愉快地跟她看中的物品“對話”,滿足了之後就立刻退場。
      沒想到她的個性跟穩重高雅的外表截然不同,就像個喜歡惹人注意的孩子一樣。
      惠那噗哧一笑之後,突然想到一件事。
      ……啊,對了。她跟芙蕾亞很像呢。
      想到這裡,剛才那個親吻未遂的畫面又回到她的腦海,讓她頓時滿臉通紅。
      鴇子走在她的前方。還是不變的,應該會啪嗒啪嗒響的室內拖鞋仍然一點聲音也沒有。簡直就像有腳的幽靈正在走路似的。
      毫無預兆地,鴇子突然開口問道。
      “那位貴德的大名是什麼呢?”
      “貴德……”
      雖然惠那聽不太懂前半句的意思,但是對方應該是在問誰的名字吧。
      芙蕾亞嗎……應該不是吧,仔細想想,她說的或許就是惠那那位跟她一樣顯眼的損友吧。
      “啊啊。是奏吧,三朝木奏。”
      “喔。三朝木啊,真是個罕見之名呢。”
      看她一副感歎的模樣,惠那則回以討好的笑容。雖然她還是完全聽不懂。
      “樣貌也好,香味也好,實在是個清雅的人啊。”
      惠那這次聽出來了,這句話可是極高的讚美。要好的朋友受到美少女的肯定,惠那也不禁跟著感到得意。
      “奏可是很有人氣的唷。我跟她一起出去的時候,她還被星探看中過呢。”
      “星探,那是什麼?”
      “那個啊,在一年前左右,我跟她一起去宮雍車站附近……”
      像奏這樣的美人,一般的浪蕩子都還不敢隨便上前搭訕。那天突然有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紳士叫住了她,接過名片一看,對方竟然是連惠那也聽過名字的知名演藝事務所,接著他就站在路上開始熱烈地說服起奏了。“剛才偶然之間看到了你,我一眼就被吸引住了。你具有與生俱來的明星風采,這可是非常難得非常寶貴的才能唷。如果你願意在我們的公司出道的話……”雖然是很驚人的狀況,奏卻一點都沒有動搖,只是冷靜地告訴對方“我對演藝事業沒有興趣”,然後就跟惠那一起走掉了。後來,惠那跟奏提起這個話題,她也只是滿不在乎說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惠那興奮地宣揚著好友的豐功偉業,鴇子則很有興趣地看著她。
      然後,她的結論是:
      “簡單的說,就是說你是郭中之禿[注:‘郭’可說是江戶時代的風化場所,‘禿’則是伺候高級遊女(名妓)的見習少女]吧。”
      “咦?”
      雖然知道對方好像在調侃自己,但是因為聽不懂,所以也不知該從何生氣起。
      “你不覺得自己會被拿來跟朋友比較嗎?”鴇子搖了搖一頭光亮的黑髮,以戲謔的語氣繼續問道。
      這次她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跟三朝木奏在一起的時候,的確會有這種感覺。
      “這個……可能真的有一點嫉妒也說不定啦,不過聽到朋友被讚美,還是覺得很高興呢。”
      B校舍裡已經沒什麼要看的了,兩人踏上了下樓的階梯。
      “而且,奏看起來雖然什麼都會,但是她其實常常會感到寂寞呢。該怎麼說呢,如果要說真心話,我覺得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可以什麼都不用顧慮,可以一起盡情歡笑的話,這樣不是很棒嗎……”
      惠那順勢地回答之後,才驚覺到一件事。
      這些話聽起來,簡直就像是說想要成為戀人嘛。
      鴇子依舊無聲地一步一步走下樓梯,一邊說道:
      “你還真有趣呢。”
      “……”惠那紅著臉,像拗起性子的小孩一樣沉默著。總覺得有種被年長女性教訓了的感覺。
      在悶悶不樂的嚮導身邊,鴇子還意擾未盡地繼續說著:
      “當今世上好像是稱呼這種人為老好人吧。”
      兩人回到一樓之後不再走向教室的方向,而是朝右轉。
      從B校舍往A校舍的路徑跟來時不同,是要走只有屋頂的南側室外走廊,途中還會經過鞋櫃。
      “真是奇怪的走廊呢……”鴇子說道。
      然後,就直接從走廊走到外面的地上。
      她並沒有把室內拖鞋換回便鞋。
      “啊,等一下……”
      惠那正要去找應該放在同樣地方的校外訪客鞋子,她突然眨了眨眼睛。
      鴇子穿在腳上的,竟是一雙小小的黑色漆皮靴。
      明明沒有看見她換鞋的動作,但是拖鞋已經好好地擺在走廊邊緣了。
      “奇怪?”惠那疑惑地歪著頭。
      鴇子被外面的陽光照得眯起了眼睛,說道:
      “對了,這裡為何杳無人跡啊?”
      “咬無……”惠那複誦了一次,才想到是哪個詞。
      “因為現在還是上課時間,所以我想到處都不會有人吧……”
      “你可以為我帶路嗎?”
      她的語氣似乎跟先前不一樣,帶有比較強調的感覺。
      “這個……”
      “往這裡嗎?”
      還沒等到惠那回答,她就已經選好某個方向走了出去。
      沒辦法了,惠那只好也走向自己的鞋櫃。
      她迅速地穿上鞋子——一邊想著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幾次啦——
      然後朝著先前蹺課出來那次的反方向,在通往禮堂的路上小跑步前進。
      鴇子已經走到禮堂前了。她雖然對身邊的惠那瞥了一眼,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明顯擺出一副“隨從本來就該全力追上主人”的態度。但是,鴇子如今並不像是在校內隨興閒逛,好像帶有某種認真的意味。
      此時,鴇子轉了一個方向,從禮堂走向通往焚化爐的道路。
      惠那也慌張地追了上去。
      附近這一帶,或許真的是全校最杳無人跡的地方吧。
      被防止非法入侵的水泥高牆和禮堂左右夾住,這個又細又長的通道,放置著只有體育大會時會拿出來使用的竹竿和浮球,還有卷起來的藍色塑膠布墊。
      這個場所作為“道路”的任務,已經被遺忘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連遲鈍的惠那也開始體悟到這一點。
      說什麼不熟悉環境的都只是藉口吧。今天才剛來到這間學校旁聽的她,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杳無人跡”的地方呢……
      惠那認為,她一定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有什麼東西。
      雖然想要直接問她,卻又覺得不太妥當。
      就在惠那猶豫之時,鴇子突然停了下來。
      “你還好吧?”
      她傾斜著腦袋,正面凝視著惠那的臉。
      “你的表情好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呢?”
      “這個……”惠那思索著該怎麼回答。
      “說到怪物的話,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一直發生奇怪的事……”
      她盡可能地找尋適當的說法。
      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懂。
      “喔喔……”
      這個好像對她說的話很有興趣。
      就像是看著老鼠的貓一樣,鴇子的眼中瞬間出現了戲謔的神色,但是又立刻恢復原狀,催促著惠那繼續說。
      “就是啊,一大早來學校參加社團活動的人,好像看到了操場上有焚燒過的痕跡,而且……”
      “而且?”
      “好像還有骨頭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感到背脊發冷。
      惠那原本就對恐怖電影之類的很不拿手。她在想,如果第一個發現這些東西的人是自己的話,雖然還不至於嚇壞,但是想必也很難保持平常心吧。
      當她這麼想著的瞬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你真的覺得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嗎?”
      問這句話的人就是奏。
      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想起來呢?
      鴇子沉默不語,只是一直看著惠那。然後說道:
      “你說的骨頭,就是那邊的東西嗎?”
      “咦?”鴇子指著的地方,就是惠那的腳邊。
      那裡有火燒過的痕跡。
      粗樹枝燒剩的灰碳,就像古代遺跡巨石陣一樣,好好地排列在一塊兒。
      在那其中,還有一些白白的、扁扁的什麼東西。
      表面有很細的龜裂紋路,看起來卻出奇地顯眼。
      是骨頭。那是某種動物的骨頭。
      鴇子凝視著惠那。
      她眼中那種寶石的光輝增強了,就像靈活的肉食野獸似的,緊盯著惠那的身體。
      “你有喜歡的人嗎?”鴇子的唇中吐出這句話。
      “沒有,可是……”
      “真的嗎?”
      鴇子妖嬈嫵媚地笑了。“既然如此,如果我對你……”她輕輕靠近惠那。
      這裡沒什麼立足的地方了,惠那就算想退避也沒辦法。
      啊——就在她正要發出驚呼時。
      就像從游泳池畔倒進水中似的,鴇子的身軀毫不猶豫地往前傾倒。
      惠那連忙伸出手抱住她。
      鴇子嬌豔的上身,頓時被惠那抱個滿懷。
      她櫻桃似的紅唇,此時輕輕地貼在惠那的鎖骨上。
      雖然隔著一層衣服,那種帶著濕氣的滑潤柔膩感觸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
      “如果我對你下令,要你當我的郭禿(注:也可寫作‘傀儡’,意為見習遊女,也指操縱木偶來表演,又兼做風俗業的女游走藝人)呢?”
      鴇子帶著灼熱的氣息,繼續說道。
      惠那抱著她,但是眼睛卻看著天空。
      被禮堂和水泥牆左右夾住的,又細長又遙遠的天空。
      就像從傷口滲出來的血一樣,一派蔚藍的天空從中央染上了鮮紅。
      然後小小的四肢像植物似的伸出,逐漸變化成人的形體。
      幾十個紅色的人形,包圍在惠那和鴇子的身旁。
      “終於來了啊。”
      黑髮少女笑了,似乎可隱約窺見她可愛的舌頭。

    ——————————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惠那回過神來。
      身穿制服手提書包的大島喜久世,正驚訝地看著她。
      “……呃……啊……這個……”惠那急著想要立刻回答。
      但是,為什麼社長會在這裡呢……不是啦,不是這種問題。問題不在這裡,而是那些紅色的小人,為什麼,那個人,那孩子,對我……
      原本應有的東西卻瞬間全部消失的衝擊,像滔天巨浪一樣席捲著惠那。
      鴇子不見了。
      懷中只剩下剛才擁抱過的觸感,馨香的美少女已經完全消失無蹤了。
      她看了看四周。
      禮堂後面,只有堆置廢棄道具的細長空間。
      天空遠遠的。無須贅言從太古時代就毫不搖墜地一直存在那裡。
      當然,那些小小的紅色人影們,也早就看不見了。
      喜久世似乎把惠那的錯愕態度誤解成其他意味了。
      “一般來說,情侶私會應該要找氣氛更好的地方吧?”她如同平常展露出豪邁的笑容說道。
      到了此時,惠那心中混亂的浪潮才開始退去。
      “你才是呢。”惠那一邊回答,一邊對她那個看似空無一物的書包瞟了一眼。
      “我可是在出差途中呢。”
      “太太今天也去了醫院啊?”
      “今天不用啦。只是單純地主動出勤罷了。”
      或許是怕妨礙到拉弓動作,喜久世的頭髮在頭部左側綁成一束,她像攪拌義大利面似的抓了抓頭。
      “你又說這種話了……”
      惠那板起了臉。
      大島喜久世的蹺課是出了名的。只要她興致來了,常常會在下課之間就從教室中消失了。就算這樣,她的成績也從來不曾落後過,也毫不在意被老師盯上。
      雖說蹺課這點,也是我們這位給人熱情衝動又自由奔放強烈印象的社長不可或缺的一項重要特質哪……接受了這件事之後,惠那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因為先前鄰市綁架殺人事件的餘波,現在學校正門和其他的門在上課時間應該會全部關閉才是啊。
      “可是,現在門又沒有開吧?你是從哪進來的啊?”
      “就是從那裡的電線杆啊。”她一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一邊指著豎立在水泥牆另一側的電線杆。
      說不定她的愛車如今就停在那根電線杆下吧。
      “所以你是爬牆出去的?”
      “對。”
      雖然她回答得簡單,但是從這學期開始牆壁可是因重建而增高為三米呢。
      “……說不定你下次骨折的會是腳喔?”
      “不會有事的啦。”
      “那你要用什麼理由解釋蹺課呢?”
      “尾上醫生今天中午以前都不在對吧?就說我從早上開始身體不舒服所以跑去睡啦。”
      惠那也是早上就得知了保健室醫師正外出。原來如此,因為對一部分的學生很有幫助,所以當然是眾所皆知的情報呢,她突然產生一些感觸。
      “……啊。對了。”
      惠那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她看著液晶螢幕上的時間顯示——一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上午十一點四十七分。
      “哇啊啊……”
      她自己的感覺還以為現在才在上第二堂課呢。這樣不就等於把上午的課全部睡掉了嗎……
      “好了,我要去保健室了。幫我跟你的女朋友問好喔。”喜久世饒富興味地看著皺著眉的惠那,瀟灑地揮了揮右手說道。
      “我說過了我不是來約會的嘛。”
      她不知為何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這~裡~啦。”喜久世一字一頓地說道,然後就指了指她自己制服前胸的部分。
      “……咦?”
      惠那也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胸……
      她頓時張口結舌。
      在淺茶色緞帶的左邊,蓋了一個鮮紅的唇印。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9 | 顯示全部樓層
      5

      “……所以說,你是拿下緞帶洗過衣服,然後再用弓道社活動室裡的吹風機吹幹,所以拖到這種時間才回來嗎?”奏用平板至極的聲音問道。
      “嗯……”惠那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頭。
      午休時間都已經過了一半了,兩人卻都還沒有吃午餐。別說是吃午餐了,此刻奏提著放了餐盒和水壺的提包,而惠那只拿了鋁箔包的草莓牛奶,還在通往前庭的日照小徑上漫步走著。
      上午的課程全部結束之後,惠那都還沒回來。
      奏擔心著這位親友不知道會不會遭遇到什麼困難,就帶著午餐開始了探險之旅。其實她原本就顧慮著跟早花月鴇子交談而卷起的餘波,如果繼續待在教室裡的話一定會不停地受到質問攻擊的。
      然後,她們好不容易重逢還是十分鐘前的事。
      為了肚子餓得跟雛鳥一樣的惠那,兩人還先去了一趟福利社,但是就連平時比較乏人間津的麵包也全都賣完了。更慘的是,連自動販賣機中的飲料也只剩下一種可以買了。
      “好熱啊。”奏眯著眼望向高掛天空的五月太陽,喃喃說道。
      “抱歉……”
      “算了,反正就算待在教室也沒辦法安穩地吃午餐,你別在意了。”
      或許是因為陽光太強和時間已經晚了的緣故,靠近校門的草地上比想像中來的冷清。
      “那裡有樹蔭。”奏指著稍遠處的橡樹,然後就走了過去。
      確認過草地上沒有什麼髒東西之後,兩人稍微提起裙子直接坐在地上。
      豔陽普照和青草的味道,讓人很能感受到野餐的氣氛。
      “終於可以吃午餐了。”奏一邊像唱歌般地說道,一邊緩緩地打開了提包。
      裡面是不銹鋼制的保溫壺,還有看起來像外國制的亮綠色便當盒。
      這是不要求日常用品多麼美觀的奏一向的風格。
      與之相比,已經不冰的一百八十毫升草莓牛奶就是惠那的全部了。
      她心想,就算一時獨佔了黑髮絕世美少女的代價,這也太殘酷了吧。
      “嗚嗚嗚……”
      “不要用饑餓兒童的眼神看我。好啦;我今天帶的是三明洽,一起吃吧。”
      奏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便當盒的扣環,拿起半透明的盒蓋。
      番茄、萵苣、薄片起司和火腿……這些食材夾在三明治必有的去邊吐司中,色彩看起來十分鮮豔。如果是奏自己做的,味道當然有品質保證。
      惠那雖然對奏氣魄十足的眼神感到有些畏懼,但還是無法戰勝自己的食欲。
      “那我要開動了!”她很快地抓起一個,就開始吃了起來。
      “真是幸福呢……”
      “嗯,太幸福了!”惠那一邊咀嚼,一邊回答。
      層層疊起的吐司上抹了加入黃芥末醬的奶油,火腿也是很有嚼勁的高級品。美乃滋不是直接拿市面販售的來用,而是加了更多的香甜滋味。
      雖然奏自己謙虛地說三明冶這種東西誰都會做,但是惠那還是覺得這比某些不怎麼樣的店裡賣的還好吃。
      “……喂,我想問一下剛才的事情。”
      “唔晤?”
      被這樣詢問之後,惠那還在嚼著三明治,就開始說明事情的始末。
      在惠那邊吃邊說的時候,奏還是滿臉無法釋懷的表情。
      “關於你提到的,她跟你抱在一起之後突然就消失不見的這一部分,我實在不太能理解……”奏把保溫壺裡的熱咖啡倒入壺蓋裡,一邊發表著感想。
      “這個啊……我自己也搞不太懂哪。”惠那也只能這麼回答。
      她還是沒有把紅色的小小人形之類的事情說出來。……一定是什麼東西造成的錯覺吧……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對別人提起這件事。
      她吸著吸管,鋁箔包裡的草莓牛奶發出滋滋的聲音。
      “……我問你唷,你覺得那個人是真的存在嗎?”惠那突然這麼問道。
      就算惠那有著看到什麼都能直率接受的性格,也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在這種不合情理的時間跑來學校“旁聽”,還有奇妙的舉止……還有,她那太過美麗的容貌、甜膩懷舊的香味、漂亮的黑髮,如果說全部都是夢的話還比較能令人接受呢。
      “這個嘛……”奏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手機。她細細地看著手機螢幕,好像剛剛收到了短信的樣子。
      “呃,手鞠傳短信給我,說‘現在正在體育館跟一年級學生聊天’。”
      “……”
      好像發生了有趣的事情,奏是不可能不去調查一下的。
      “她好像很受歡迎呢。”
      奏笑嘻嘻地說道,惠那則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碰上不明白的事情,她總是會自己想像著一切都是做夢啦幻想啦,實在是自我意識過剩。
      奏正要收起手機,手機卻又震動了起來。
      “又來了一通……‘在走廊上免費發送甜點麵包,大受歡迎’。”
      “那是什麼?”
      “唔,就像字面上說的一樣啊。”奏不以為意地回答。
      “就是說早花月同學正在發送麵包?為什麼啊?”
      “可能是要表示跟大家親近的誠意吧?”
      確實啦,以她那樣的高姿態來看,會有這種行為也不奇怪。
      “是嗎,她果然是有錢人啊……”
      “真是可喜可賀呢,惠那。”
      惠那一時還聽不懂,呆了一下——然後她終於想到了。
      “啊,難道說今天麵包會賣完就是因為……”
      “正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貴族的施捨原本就是來自平民的血汗錢裡榨取的稅金嘛。要再吃一個嗎?”奏面無表情地說道。
      對貴族的蠻橫感到不解的平民惠那,也只能悵然以對。
      兩人正打算繼續吃午餐時,又來了一封短信。
      “這次又是什麼?”
      “說是‘突然睡著了’。”
      “……”
      就算自由奔放也得有個限度吧。
      “不管我怎麼說,好像還是很在意她的事情嘛。”
      “你就別管手鞠了啦。”
      “是在說你啦,白河惠那小姐。”
      奏舔了舔抓過三明治的手指,然後把手機放回原處。
      “算了,其實我自己對她也是有點在意。”
      “在意什麼?”
      “說話的方式。”奏簡潔地回答。
      “那個不是京都腔嗎?”
      “……京都的人如果聽到你這樣說會生氣的。”奏歎著氣說道。
      惠那還是一臉不解。
      “啊,你想嘛,她不是說過住在京都嗎……”
      “她確實說過自己是從飛群高山來的,但是我感覺完全不是這回事。”
      奏說完後,把冷掉的咖啡一口喝光。
      “以我的印象來看,她的措辭好像混雜了各種感覺。”
      “很多地方的腔調嗎?”
      “倒不如說是很多時代吧。”
      “?”當然,惠那完全不理解奏的意思。
      奏把吃得一乾二淨的便當盒蓋了起來,扣上了扣環。
      “那是無所謂啦,倒是惠那的真命天子到底是哪一個?”
      “咦?”
      “問你是金髮還是黑髮啦?”
      一時之間,惠那單純地思考著這句話的意思……
      “你、你幹嘛突然胡言亂語啊!”
      因為羞怯和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感到不滿,惠那覺得體溫一下子沸騰起來了。
      “啊。你想要保密啊……”奏露出一副理解的態度。
      “才沒有什麼好保密的咧。”
      “那麼,我就直接問你的身體吧!
      她晃動著十指,帶著邪惡的笑容慢慢逼近。
      惠那連逃跑都來不及。
      “嘿!”
      奏把惠那壓倒在草地上。
      “說吧,說吧,還是身體比較老實哪。”
      “等一下啦,奏……別……別這樣啦!呀哈哈,好、好癢啊!”
      “唉呀,惠那還是一樣,全身上下都怕癢,真是太可愛了!”
      “不要啦!快住手啊!呀哈哈哈……”惠那努力地掙扎,但是被壓得無法動彈。
      “喔?你的胸部是不是大了一點啊?”
      “OX#¥*……”
      突然,傳來了好像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兩人轉頭一看,那是正從橡樹後面探出上半身的弓道社二年級社員水縞凜凜子。
      也就是奏口中的白河惠那後援會會長。
      她用雙手遮住了嘴,而且還滿臉通紅……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相疊著倒在地上的這兩人。
      她的腳邊,掉了一個包便當用的粉紅色布包。
      “……是不是受到太強烈的刺激啦?”奏小聲地說道。
      奏完全不管終於理解狀況的惠那,用充滿抗議和羞恥的眼神瞪著自己,還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地坐回草地上。
      然後,她帶著燦爛的笑容迎上那位目睹了這一幕的觀眾。
      “咖啡還有呢,要不要一起來啊?”
      “好、好的!”
      從看到那個場面之後就定格在原地的凜凜子,像電池驅動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撿起便當,搖曳著她的西瓜頭往兩人跑過去。
      惠那也輕輕拍了拍制服,在草地上坐好,凜凜子……則是斟酌著適當的距離,在她的身邊坐下。
      “水縞學妹,你是想要跟我們一起吃便當吧?剛剛你好像把便當弄掉了,沒事吧?”
      “啊、是、是的!沒事的,完全沒關係的!”
      “水縞學妹的便當是自己做的嗎?”奏以同性也會感到迷醉的,優雅又富知性的笑容問道。
      “是的,這個,今天偶然地自己做了……”
      凜凜子的態度就像毫無預兆地被丟入舞會裡的灰姑娘一樣生疏尷尬。
      她的想法再容易瞭解不過了。
      今天早上惠那和鴇子發生的事,一定跟往常一樣早就傳進了她的耳裡。因為想著自己非得去驅逐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隨意接近大家憧憬的白河學姐的美少女,她特地帶著便當主動出擊,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學姐竟然還跟另一位強敵在一起……
      對什麼事情都想要將之導向最有趣發展的奏來說,這鐵定是非常愉快的場面吧。
      “今天惠那沒有買到麵包呢,雖然我剛剛也分了一些三明治給她了,可是我想她現在應該還是沒吃飽吧……?”她對惠那送去意味深遠的一瞥,一邊這樣說著。
      惠那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打算慫恿這位積極的學妹。
      聽到奏這一句話之後,凜凜子確實也鼓起勇氣說道:
      “那、那個,白河學姐,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吃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布包,打開橢圓形便當的盒蓋。
      裡面放了肉丸子、小蕃茄、培根卷著的蘆筍,還有稍顯鏽色的蘋果。
      放滿了半個便當盒的白飯之上,還灑了排成條紋狀的香松炒蛋。因為她剛剛把便當掉到地上的緣故,飯菜都擠到一邊了,但是看起來還是充滿了烹飪初學者的風格,像是可愛的盆栽造景似的便當。
      但是,這個便當也實在是小了點。以惠那的食量來看大概只能吃個半飽吧。
      “可是,這樣太不好意思了,凜凜子的便當分量也不多啊。”
      聽到惠那這麼說,凜凜子就睜大了眼睛。
      “啊,對不起。不是啦,我是要說我已經吃飽了……”
      “你的胃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小啦?”坐在一旁的奏也插嘴道。
      “可是也沒有筷子啊。”
      “我有帶筷子喔!”
      凜凜子手忙腳亂地翻著布包,把自己的筷子盒和另一雙竹筷一起拿
      出來,遞給了惠那。看來,她可能從一開始就計畫著要跟學姐一起吃了吧。
      惠那終於也認命了。
      “那麼,我也稍微吃一點好了。”
      她把竹筷從紙袋中取出,“啪”一聲地拆開。
      “是的。雖然菜色不是多好,還請學姐享用。”
      大概是太緊張又太興奮了吧,凜凜子的回答有些不妥當。
      她帶著像是坐在占卜師面前的緊張表情,凝視著惠那的筷子。
      “那我就開動了!”
      因為是用鋁箔紙盛裝的肉丸子,惠那輕鬆地一手拿起,放入口中……
      她突然變得渾身僵直。
      這並不是因為凜凜手的料理有什麼問題。
      應該說,現在並不是能好好品味這些料理的時候。
      校庭的方向,有一堵圍繞著校園的水泥牆。
      一位少女身上穿著看起來十分悶熱的黑色披風,右手拿著銀杖,披散著一頭金髮,打扮得像會在兒童卡通裡出現的怪盜,此時正悠然地站在離地三米高的牆頭上。
      她的身邊,當然也跟隨著她忠實的部下,也就是那位有著長長黑髮的女僕。她還是穿著同樣的綠色外出服。現在的她正像在拉釣竿一樣把豎立在牆外的梯子拉起,然後再擺在校內的這一邊。
      “請吧,小姐。”
      “謝謝你,西爾妲。”
      “請小心不要踩空了。”
      “我知道啦,你自己才要小心點呢。”
      “西爾妲甚感惶恐。”
      光是看著她們的表演,似乎可以拍成完美的配音電影似的。
      “芙……”
      “芙?”
      聽到惠那突然喊出的一個字,讓正打算要發表有趣感想的奏疑惑地歪著腦袋。
      “芙蕾亞!”惠那猛然大叫之後,就跑了過去。
      芙蕾亞一看到像是在抓亞森羅蘋的加尼瑪爾警長一樣全力賓士的馬尾少女,就翻起了她那羊毛質地的黑色披風。
      “唉呀,這麼快就被抓到了呢。”
      “這不是惠那小姐嗎,你近來可好?”一邊說著,一邊低頭行禮的人,就是西爾蒂卡魯特•馮•費柏。
      對惠那來說,西爾妲除了腋下抱著一把全長十五米的杉木梯之外,還是跟以往一樣完美應對。
      相較之下,少女怪盜反而表現出不太高興的模樣。
      “人家都還沒有完全潛入屋中呢,你就算已經看到了也應該裝作不知道,這才是對怪盜的禮儀不是嗎?”
      “這裡才不是什麼屋中!這裡是學校!是學校唷!”
      “唉呀,是這樣嗎?”
      煞費心思的扮裝不僅沒有得到禮貌上的讚美,還被對方像公雞啼叫一樣連續吼了好幾聲,芙蕾亞不悅地丟下這個無能千金小姐的角色,走到現在才跑過來的美人面前。
      “Boniour,Iliademoiselle奏(注:法語的‘早安,奏小姐’)。”她風度翩翩地用法文問候,握起奏的手親吻。
      在她小巧的手掌上,還戴著一雙純白的手套。
      “Boniour,Monsieur Lupin(注:法語的‘日安,羅蘋先生’)。你的單眼眼鏡呢?”
      “戴著那個東西,眼眶痛得受不了,所以剛剛就被我丟掉了。”
      “那麼,你今天瞄準的是怎樣的獵物呢?”
      “這個當然是……”芙蕾亞以得意的表情回答之時,突然發現有第三雙看著自己的眼睛。
      “喔,那位是?”她瞥了一眼躲在奏背後的西瓜頭,然後問道。
      凜凜子還是一語不發。
      這位傳說中的金髮外國少女就是惠那最近會變得這麼奇怪的主因,想必她早就把此人當作自己的假想敵了。但是,她一點都沒有想到對方會是這個樣子。
      “你是我的惠那的朋友嗎?”芙蕾亞強調地問道。
      她的臉上清楚地寫著“找到了比怪盜更有趣的玩具”的想法。
      凜凜子似乎也理解了,這個比自己小了大約十歲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天敵。
      她咬著唇,往前走了幾步。
      “白河學姐是我的學姐!”她一邊奮力叫喊,一邊抱住了惠那的腰。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有說跟沒說好像也差不多,但是凜凜子喊出的熾熱語氣中,卻滿溢著她悲壯的仰慕之情。再加上被她緊緊地抱住,惠那確實感到非常悶熱。
      “……等、等一下啊,凜凜子!”
      “喔喔……”
      芙蕾亞倒是一點都不驚慌。
      “既然如此,那你就是我的情敵了。那以後我們走著瞧吧。”
      她露出了自滿的微笑,伸出了戴著白手套的右手。
      從態度來看,還真搞不清楚誰的年齡比較大呢。
      “什麼情敵嘛,我們才不是那種關係!”
      “唉呀,我們可是已經接吻過兩次的關係唷。”芙蕾亞加重了“接吻”二字的語氣。
      “接吻?”凜凜子就像是雨天被裝在紙箱裡丟棄的小狗一樣,用濕潤的眼睛看著惠那。
      “……呃,那個,凜凜子,那是因為……”
      “好……”
      “好?”芙蕾亞像小惡魔般眯著眼睛反問著。
      然後,凜凜子終於爆發了。
      “好、好、好、好骯髒!”
      她推開淫亂的偶像——雖然看起來好像這樣,其實卻借著反作用力讓自己退開。
      “好骯髒好骯髒好骯髒!”凜凜子像新型救護車一樣不停叫喊,然後就噠噠噠噠地全力跑走了。
      “好骯髒……骯髒……骯髒……”
      居下風的一方業已敗走,只留下微弱的多普勒效應[注:奧地利物理及數學家多普勒(Dopplcr)所提出,波形運動的物質(如音波、光波、水波)如果遠離觀察者波長就會變長,接近時波長就會變短,所以救護車接近時聲音聽起來比較尖高,離去時聽起來比較低沉]。
      “真是的,我都還沒有丟出手套呢(注:中古世紀的騎士禮儀,向人丟白手套就表示邀約決鬥)。”芙蕾亞露出勝利笑容說道。
      第一回合,看來是由這位金髮少女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了。
      站在一旁的惠那則仰天長歎。
      “真是令人同情……”奏喃喃說道。
      “別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可是這些事本來就跟我無關啊。”
      雖然怎麼想都不可能跟她無關,但也實在沒辦法給她安上一個具體的罪狀,因此這位罕見的幕後黑手三朝木奏顯得十分開懷。
      “好了,既然打擾者已經不在了……”芙蕾亞雖然這麼說,卻想不到有什麼要繼續做下去的事。
      惠那心想低頭看她的話一定會被她瞪的,就飄忽著視線嚅囁說道:
      “總而言之,這裡不是給你玩的地方。沒事就跑來學校的話……”
      說到這裡,她才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說到這個,你應該還在讀小學吧?平時怎麼可能放假呢,這可是義務教育呢。”
      惠那順勢叨念下去。為何她以前都沒有提過這些事呢?因為她完全無法想像芙蕾亞跟其他小學生在一起讀著國語或數學的模樣,所以之前一直沒有想到。
      “不可以說不想去唷。現在才去也無所謂,反正你快點去上學吧!”
      “上學?”她傾斜著戴了絲質禮帽的小腦袋。
      很難得地,她似乎開始認真地考慮起惠那說的話。
      “對耶。是這樣沒錯。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
      她的表情瞬間變得開朗。
      “西爾妲、學校哪,我們去學校吧。”芙蕾亞仿佛是已經取得寶貴的經書而要啟程歸國似的,突然一連叫了好幾聲學校。
      “謹遵吩咐。”西爾妲以抱著託盤似的姿勢抱著木梯,站在不會打擾到主人社交活動的地方,尊敬地低頭行禮。
      芙蕾亞再次爬上木梯,站在牆頭上。
      “那麼,勤勉的警官們,再會了。”
      她啪沙啪沙地翻起了黑披風,就要從觀眾們的眼前退場。
      “千萬別跳下去!太危險了!
      “請吧,小姐。”
      “謝謝你,西爾妲。”
      “請小心不要踩空了唷。”
      “我知道啦,你也用不著每次都說嘛。”
      “西爾妲甚感惶恐。”
      就這樣,引發騷動的怪盜和隨身女僕兩人翻過高牆逃跑了……
      “……怎麼又是你們啊!也差不多該收斂一點了吧!”
      “不妙,真正的追兵來了。西爾妲,我們趕快撤退吧。”
      “是的,小姐。”
      在勤勉的警衛怒吼著追趕之下,從容的對話和富節奏感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在此之後,還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
      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一定是逃逸中的西爾妲在轉角之處撞到木梯的聲音。
      在兩人真正逃遠之後,終於恢復了原先的寂靜。
      “總算是結束了……”惠那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歎息。
      奏雖然有不少話想說,但最後還是決定繼續保持沉默。
      兩人並肩走回那棵橡樹底下。
      青綠的草地上,凜凜子親手做的便當還殘留在原地。
      惠那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些許的罪惡感……但是她又想到,如果凜凜子可以乖巧一點的話,自己也不需要這麼辛苦嘛。
      “好啦,你就把便當吃完吧。看起來還剩下一半左右呢。”
      “嗯……”
      雖然沒什麼心情好好品嘗了,她還是說服著自己要有始有終。
      “……啊。”
      此時惠那才發現,自己的右手在剛才那一幕裡一直拿著筷子。

    ——————————

      回到校庭的途中,鈴聲就響起來了。
      再過五分鐘,下午的課堂就要開始了。
      “好累啊……”
      “你上午已經睡過了吧?你就咬著牙,努力撐下去吧。”
      即使奏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背,惠那的腳步還是很沉重。
      就連已經吃完了的凜凜子的便當盒,感覺也比想像中的還要重很多。
      “可是……”
      因為一下子體驗完一周分量的騷動,真的讓人不由得覺得瞬間老了不少。
      兩人在鞋櫃前脫掉便鞋,快步爬上樓梯。
      趕著回教室的學生流,已經變得很稀疏了。
      走到四樓校舍靠近西側的地方,突然有種奇妙的異樣感。
      似乎只有A班的教室很安靜。
      “總覺得怪怪的……”奏首先說道。
      “呃,第五堂課是體育課嗎?”惠那也發出了疑問。
      如果是的話,那大家可能都已經去更衣室了吧。
      “不是,那是第六堂課。”奏簡潔地回答之後,就把耳朵貼近緊閉的門,查探著裡面的情形。
      “……植田老師好象正在說話。”
      “為什麼?”
      在惠那的記憶中,導師從來不曾在下午課堂之前特地跑來宣佈事項。
      “反正也還沒遲到,我們就進去吧。”
      奏小心地拉開門扉,惠那也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進去。
      此時她被強烈的既視感給擄獲了。
      伴隨著喀吱喀吱的聲音,老師在黑板寫下了幾個字。
      坐在座位上的同學們像全部得了熱病一樣,所有的眼睛都只凝視著一個方向。他們視線指向的那端,有一位留著漂亮頭髮的少女端正地站在講臺上。
      然後,導師向大家介紹道:
      “這位是從今天開始就要進入我們班上的芙蕾亞同學。”
      那是一位穿著芙蓉館高中制服,金髮銀眼的嬌小少女。
      在她的背後,身長黑髮的優雅女僕穿了一件純白圍裙,戴了白色頭飾,以一副工作中的嚴謹態度跟隨著。
      她們後方的黑板上,還用粉筆寫了大大的“芙蕾亞”。
      此時,惠那隨著乒乒乓乓的劇烈效果聲後仰摔倒在地上。

      “惠那,內褲會被看到喔。”奏小聲地提醒了像在演喜劇似的,表現出一臉癡呆樣的朋友。
      被惠那拋到半空中的凜凜子的便當盒,也被奏靈巧地接個正著。
      她感到熟悉而親切的日常生活,正發出喀啦喀啦叩隆叩隆的聲音而崩解了。
      當然,站在崩壞範圍中心點的人就是……
      “唉呀,你終於回來了啊。我的愛人。”
      謎樣的超小型轉學生以燦爛的笑容迎接這位粗心大意的同學。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29 | 顯示全部樓層
      6

      第五堂課變成了自習課。
      導師向大家解釋,這是因為教導世界史的老師突然有重要的急事要處理,所以回家了。
      教室的最後面,像是生日宴的席位一樣,準備了一套全新的課桌椅。
      金色長髮的少女伸直了背坐在那裡。
      當然,她的腳還是踩不到地板。
      班上同學雖然一開始還覺得很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適應了。
      她們的腦中已經編織出“跟惠那接吻過的超級名人金髮美少女,為了追隨愛人的腳步而來到學校”這樣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不少人借著純愛之名徹底忽視了那些矛盾或不對勁的感覺,她們帶著熱心和好奇心,在芙蕾亞的身邊圍了好幾層緊密的人牆。
      “你的制服應該是特別訂制的吧?”
      “我們學校的制服好像沒有這種尺寸嘛……”
      “嗯嗯。要做得這麼精緻也不太容易呢。”
      “真的好可愛喔。就像洋娃娃一樣。”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頭髮嗎?哇啊,你們看,你們看,真的是透明的耶……”
      “你都是用哪一牌的洗髮精啊?怎麼能這麼漂亮啊!”
      看來應該是沒人真的專心在自習吧,所有人都想要過來跟她打好關係。
      “請大家先讓開一下,這樣我才能拍照啦。”
      “唉呀,如果要拍照的話,請稍微偏向側面拍唷……”
      “那我也要拍!”
      “我也要!”
      “對了,可以問一下嗎,你跟惠那是怎樣的關係?”
      “這麼害羞的事情,我不好意思說出來啦……”
      “喔喔喔喔喔……”
      現場就像是什麼偶像歌手演唱會上的發問單元似的,不時傳出了興奮的呼聲。
      惠那只能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不過,你們兩人的身份真的差很多呢。”
      “可是,惠那出應該很努力吧。”
      “年齡也有不小的差距吧?”
      “一開始是無所謂啦,但是後來就會慢慢出現家人朋友種種考驗。”
      “才沒有這種事呢,只要有愛就不會有問題的。”
      “……所謂的同性戀人啊,是沒有人可以介入其中的唷。”
      也有一群人認真地討論起這兩人的戀愛發展。
      惠那還是假裝沒聽到。

      “那法律的規定怎麼辦呢?”
      “基本上兩人都是未滿十八歲……所以兒童及青少年保護法適用與否也挺微妙的。”
      “是不是說猥褻或強姦什麼的啊?是不是嘛?”
      “啊啊,那個應該是說一男一女的情形吧。”
      “是嗎?那就是說不適用於百合系咯?”
      也有一群人專門討論起非常實際的事情。
      惠那仍然假裝沒聽到。

      還有一群擁有特殊癖好的人,像是白金漢宮(注: Buckinham Palace,一七零三年白金漢公爵在倫敦建造的宮殿。一七六一年英王喬治三世買下,一八三七年維多利亞女王登基之後,英國歷代君主均在此居住)的衛兵一樣站在門口,圍繞在那位身長黑髮的女僕身邊。
      “那個,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
      “我的名字叫做西爾蒂卡魯特•馮•費柏。”
      “西爾蒂卡魯特小姐……啊啊,好有氣質的名字啊……”
      “請叫我西爾妲就可以了。”
      “我有個非常失禮的請求……呃……那個,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主人’呢?”
      “實在非常抱歉,我的主人只有小姐一個人而已。”
      “哇喔……”
      “是真的,這是貨真價實的女僕耶……”
      眾人發出了感動的歎息聲,還不約而同地喃喃說道。

      此時的三年A班,並非像在過盂蘭盆節或過年,而是因為來了個超高級的真人洋娃娃和辦起了地道的女傭咖啡廳似的大肆騷動。
      惠那和奏則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惠那全身散發出絕不回答任何記者發問,且嚴禁接觸的氣氛,獨自思考著。
      怎麼想都很不自然嘛。
      原本會有轉學生突然加入下午的課程就很不自然了。
      在五月中旬轉學也很不自然。
      但是,這些都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轉學生怎麼看都是外國人,還有怎麼看都只是小學生、只報上名字卻沒有透露姓氏,甚至還帶了專用女僕……
      導師植田先生還是用以往的風格說明了這些疑點。
      芙蕾亞是在歐洲某國一個隱匿姓氏的貴族出生的,如外表所見,是個才貌兼備的女孩……因為她的成績非常優秀,跳級了又跳級,所以就我國的教育制度來說,已經算達到高中三年級的學力了。她會暫時停留在日本一陣子,在這段時間當然也不能荒廢學業,但是因為有不適應庶民生活以及保安上的種種考量,不能明日張膽地隨便進入某間學校就讀。在這個時候,身為名門的我校願意接受她匿名就讀的申請,因此不是其他班級而是本班獲得了擔任她同學之殊榮……
      “這也太亂來了吧……”惠那趴在桌上歎著氣。
      鴇子來到這間學校旁聽就已經很不自然了,但還是比不上芙蕾亞。
      雖然以前在百貨公司發生的那些事情也是如此,但是再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的話,什麼社會秩序啦常識啦,這些原則一定會被她破壞殆盡,變得逐漸無法收拾吧。就算事不至此,自己也會很困擾的,換句話說,現在已經夠困擾了。
      她回頭看奏,發現奏正盯著自己的手機,像是在思考什麼事。
      一看到火苗總是毫不在乎地火上加油的奏竟會這樣靜靜思考,還真讓人覺得有點恐怖。
      “喂,奏。”
      “嗯?”
      “這件事真的太奇怪了,因為……”
      雖然惠那在跟她說話,她卻完全沒有心思理會,一副現在沒空聽你說話的表情。
      她只對蹶著嘴的惠那說了一句話。
      “我現在唯一關心的,只有時間軸的問題。”
      “時間走?”
      “……唔,還只是假設就是了啦,資料還不足夠。”奏也沒有糾正惠那聽錯的字,只是心不在焉地抬起臉說道。
      “對了惠那,那個懷錶怎麼了呢?”
      “什麼怎麼了……就放在我的房間啊!我有照奏教我的,每天早上都搖一搖。”惠那回答道。
      她們說的是芙蕾亞送的,整體都是金色、只有字盤是透明的那個懷錶。
      跟機械鐘錶向來無緣的惠那,從奏那裡獲得了不少建議。因為那個懷錶裡面藏了很多精密的零件,一旦停止走動;要修理可是非常麻煩的,
      所以如果不戴著走路的話,就得每天搖動讓它自動上鏈才行。而且,每天都要用柔軟的布把它擦拭乾淨。還有不可以隨便讓別人看見它。特別是,如果懷錶出了什麼問題絕不可以隨便拿到一般的鐘錶店去修理,一定要先跟芙蕾亞或是奏商量過才行。
      惠那一直都遵照著奏的吩咐。
      “今天早上也還在吧?”
      “就說了有啊……”
      那種金屬制的束西,怎麼可能像冰一樣溶化消失啊。
      “當然還在,我也好好地搖過了。”
      “是嗎……”奏好像又在思考些什麼。
      “黑髮和金髮,到底哪個好呢?”
      “怎麼又問這種問題啊……”
      “哪個啊?”惠那無可奈何地開始在腦中比較著鴇子和芙蕾亞。
      她們各有各的美貌和美麗頭髮,也有孩子氣的一面、脫俗的氣質,然後,還有跟自己相處時的冶豔和魅力……
      惠那感到自己又開始臉紅了,只好儘量保持冷靜地回答道:
      “……我覺得各有各的優點啦。”
      “原來如此。”奏回應著,又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看她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惠那無奈地轉身面向前方坐好。
      “嗨!”
      “哇啊啊!”
      不知何時,學校首屈一指的情報員,三年D班的今福手鞠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為什麼手鞠又會出現在這裡啊!”
      “偶聽到奇怪的事情囉。就是生理痛啊,生理痛。”
      “……”
      惠那不料竟會跟她變成裝病的夥伴。
      “麻煩你跑一趟呢。”
      把手鞠叫出來的元兇——奏以理所當然的表情跟她打著招呼。
      “只看得到一團一團的人呢,傳說中的內個外國少女就在裡面吧?”
      手鞠像在眺望遠方似的把右手平舉額上,用平時的輕鬆語氣說道。
      “突擊採訪等一下再開始進行,現在先讓我看看吧……”
      “總而言之,你先確認一下昨天和今天拍的照片吧。”
      然後,手鞠就仔細地看起奏交給她的手機上的液晶畫面。
      “喔喔,這樣啊。確實排了一大堆人呢……最後三張是剛剛才拍的吧?還有,其中有九張我沒看過。”
      “真的想不起來啊?”
      “想不起來,雖然我還記得昨天的事。你要看看我的通訊紀錄嗎?”
      “不用了,我相信你。”
      “……真的是有趣的事情嗎?”
      “現在還在確認中。”
      “偶想如果只是純粹搞錯的話奏是不可能這麼關心的。好,那偶就好好期待吧。”
      “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
      “說吧,是什麼?”
      “以手鞠的眼光來看,今天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啊,偶想就只有這個了吧。就是白河惠那的未婚妻來到,這可是無可挑剔的超級八卦題材呢。”

      “除此之外呢?”
      “想不到有什麼事哪。上午好像都挺和平的……”
      “我瞭解了。還麻煩你跑這一趟,謝啦。”
      “沒關係,本來就該互通有無嘛。這種小事不用在意。”
      這兩個交換情報的夥伴的交談之中到底蘊含著什麼意義,惠那完全搞不懂。
      “你們在說什麼啊?”
      “只是隨便聊聊。”奏很罕見地冷漠回答著。
      這讓惠那多少覺得有些不安。
      這時手鞠彎下腰來,帶著詭譎的笑容插入惠那和奏之間。
      “對啦對啦,今天上午還有一件八卦唷。”
      “怎樣的事啊?”
      “惠那,聽說你今天上午蹺課跑出去了對吧?真是太稀奇了哪。”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奏仿佛是在寫什麼調查書一樣,簡潔地問道。
      “剛剛而已啦,午休的時候。是弓道社的社長告訴我的,說惠那好像在一點都不浪漫的地方跟什麼人約會呢。”
      “啊啊啊……”
      ……沒想到被大大擺了一道哪,雖然惠那一開始這麼想,但是又立刻想到她那種大剌剌的個性是不可能存心算計人家的。雖然還不瞭解狀況,但是既然被這整天收集特級八卦的手鞠給逮到,恐怕是自己氣數已盡。
      在悔恨呻吟著的惠那身邊,奏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她問了你緞帶的事嗎?”她一邊指著自己的胸口,一邊低聲地向惠那問道。
      “緞帶?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是好像挺有趣的。”手鞠好像嗅到什麼端倪,也一樣低聲地回應著。
      不過,這裡卻有個神經超粗、超級不會看場面的女孩。
      “那個啊,才、才不是什麼接吻的咧!只是她不知道是跌倒還是怎樣,突然靠在我身上的時候不小心印上去的……”惠那立刻站起身來,慌張地解釋著。
      她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
      圍著芙蕾亞在聊天的同學們,全部停止談笑,一起朝這邊轉過頭來。
      “虧我還說得這麼小心……”
      看到惠那如此笨拙地自己爆料,連奏都不禁把手背貼在額上。
      “女朋友?”
      “是接吻了嗎?而且還抱在一起?”
      “……也就是說,惠那外遇了?突然爆出外遇新聞?”
      竊竊私語的音波互相激蕩,慢慢地逐漸增強振幅……
      然後。
      A班教室頓時變得像打到了馬蜂窩一樣陷入了大混亂。
      “所以惠那上午的裝病,就是為了要去約會!”
      “不管再怎麼說,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太惡劣了。”
      “這樣芙蕾亞太可憐了,明明人家這麼小又這麼可愛呢……”
      “說到這個,為什麼只有惠那這麼受歡迎啊!太奇怪了!太不公平了!”
      “惠那,對方到底是誰啊!你一定要好好解釋一下!”
      同學們忿忿不平地炮火全開。
      “我就說了我跟早花月同學不是那樣嘛。是因為她拜託我要我當嚮導所以……”
      “早花月同學?!”
      “那是誰啊?你知道嗎?”
      “沒聽過唷!”
      “等一下,惠那,你可別隨便編個什麼故事來開脫唷!”
      “……咦咦咦!怎麼會呢,大家不是都看過她嗎?就是在今天開始上課之前,說要來旁聽的,穿著水手服,頭髮長長的……”
      “……啥啊?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又是轉學生,又是旁聽生,怎麼可能一下子就來兩個啊。”
      “真要說起來,就算只有一個也已經夠奇怪了吧!”
      “你是在說芙蕾亞小姐奇怪嗎!”
      “竟然叫人家什麼‘芙蕾亞小姐’的,你不覺得丟臉嗎?”
      一直都採取守勢的惠那,終於也開始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大家想跟她開玩笑,所以故意假裝不知道的。
      但是,越聽就越不像這回事。
      “哪,你們知道早花月鴇子吧?今天早上來我們班上旁聽的啊?”

      惠那已經不在乎外遇的話題了,只是尋求著能給她肯定答案的人。
      早花月鴇子……像日本娃娃一樣美麗,像貴族一樣高尚優雅的少女。
      她真的曾經存在過嗎?第一個說出這個疑問的人,到底是誰呢?
      連那些為了好玩而不停開炮的少女們,也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漸漸體會到惠那異常認真的態度了。
      “不好意思,你真的不知道嗎?”
      “嗯……”她困惑地看著眾人,一個一個輪流確認著。
      只有惠那一人被留在令人難堪的沉默之中。
      決定要在騷動範圍之外當個旁觀者的奏,在椅子上大大地伸著懶腰。
      “反正你一定是在保健室裡睡昏頭了啦。”
      她就像平時一樣,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著。
      教室之中突然像烈火燒完的灰燼被一陣和風給吹散了似的,又響起了談笑聲。
      “惠那啊,你真的整整睡了一個小時啊?”
      “你這樣不行唷,惠那。就算做夢也不能想著其他女孩啊。”
      “咦?咦?可是……”
      “我倒是挺有興趣的呢。”
      一句截然不同的發言,瞬間壓住了場面。
      應該被群眾包圍在其中的芙蕾亞,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惠那眼前。
      她身上好端端地穿著芙蓉館高中的女生制服。
      但是,只有胸前和腰上的緞帶好像變形似的顯得特別大,醞釀著一股別有情趣的風味。
      她挑起一雙柳月眉,看似笑得愉悅,但是銀色的眼眸中卻不帶笑意。
      芙蕾亞說道:
      “你夢到的那個人,是個怎樣的人呢?”
      “怎樣的人啊……”惠那認真到近乎愚直地沉吟著——
      被芙蕾亞這麼一問,她反而變得沒自信了。
      她努力地在變得像夢一樣暖昧的記憶中搜尋著早花月鴇子殘留的印象。
      “味道很香……”
      “味道很香?”芙蕾亞像在催促她似的,跟著複誦了一次。
      “不可思議地令人懷舊的感覺……”
      “不可思議地令人懷舊的感覺?
      “漂亮的黑髮……”
      “漂亮的黑髮?”
      “非常的美麗……”惠那像是在翻舊抽屜一樣搜尋著形容的字句,但還是只想得出一些陳腔濫調。
      明明才過了幾個小時而己呢。簡直就像小時候的痛苦記憶一樣,已經被時間給沖淡了。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在一臉恍惚的惠那面前,芙蕾亞板著臉仰望上方。
      但是,她突然低下頭來,喃喃地說道:
      “是那麼完美的人啊……”
      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寂寞。
      惠那覺得她就快要哭了。
      不過想必一定是假哭吧……可是就算是假哭,母性本能或是愛護小動物之類一般女孩會有的特質還是讓惠那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內疚。
      站在後面的同學們,也傳來了一股“你不要再欺負她了”的氣氛。
      芙蕾亞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像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毅然地抬起頭來。
      “那個……”
      她對正想要說些什麼的惠那露出滿臉笑容。
      “我現在應該要說,不出我所料吧。”
      然後她像芭蕾舞者似的轉了一圈,制服上的緞帶和長髮連帶飄起。
      “障礙越多,就越能把戀火激發得更加熾烈對吧。各位,你們說不是嗎?”
      她自信滿滿地說出這番臺詞。
      觀眾們的情緒提升到了最高潮。
      歡呼與怒吼一併響起。
      同意與讚美,還有相反的言論也同時齊發。
      在平常的高中上課時間,不可能會有的大騷動,就連隔了一道牆壁的B班都傳來了“隔壁在幹什麼啊”的發言。
      “……芙蕾亞!”
      “真是個傻瓜呢。都已經有我這樣的愛人了……”
      在席捲著熱潮的教室中央,芙蕾亞一邊用銀鈴般的聲音說著,一邊伸出了手,輕輕地按在惠那的左胸上。
      然後,就在滿臉通紅的戀人臉上吻了一記。
      “還真敢表演呢……”手鞠喃喃說道,立刻以她愛用的數碼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30 | 顯示全部樓層
      7

      “肚子餓了嗎?”少女的聲音,向黑暗詢問道。
      咆哮。
      野獸也回應著。
      這是個沒有窗戶的狹窄房間。
      包含了酸臭的汗水和鐵銹味道的空氣中,混入了它的氣息。
      黑檀木般的身軀融在黑暗裡,只有兩隻眼睛紅豔豔地閃爍著。
      崇高聖獸的末裔,無法開口傾訴心中的不滿。
      只要主人期望,它就得聽話地趴著等待。就好像身軀已被永劫的業火燒盡一樣。
      在主人撫摸它銳利的角尖時,野獸簡直像只小描一樣乖巧。
      但是,它也應該注意到了吧。
      在極近的距離,有兩個人的氣味。
      曾經跟主人見過面,那強大又狂妄的人的味道,從牆壁的另一邊濃濃地飄來。
      那個——就是暗狩者的味道。
      “再忍耐一下唷。”少女溫柔地說道。
      “雖然之前讓煮熟的鴨子給飛走了……”
      少女的唇中,可以稍微窺視到鮮紅的舌頭。
      “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會讓你飽餐一頓的唷。”

    ——————————

      下午兩點半左右,晴朗的天空帶著澄淨的蔚藍。
      三年A班的學生們都已經換上了體育服,集合在操場西側。
      在圍牆附近有棟蓋成四方形的組合屋,就是體育器材室。在那旁邊,跳遠用的沙坑兩側架設了一些可以改變高度的竿子,體育股長和幾名幫忙的同學正忙著裝上鐵棒。
      今天的課程內容,——開始是要表現單杠技巧,接著還預定要進行繞操場十圈的長跑——如果依照預定的話是這樣,但是……
      “一天的最後一堂課還要上體育,真是有夠累的。”
      “而且天氣還這麼熱……”
      還沒開始做熱身操,學生們已經露出一副疲憊的神情了。
      “話說回來,大家在第五堂課的時候消耗太多體力了哪。”
      “剛才真的像在辦什麼大活動呢……”
      但是,造成這個原因的偶像轉學生和她的女僕,此刻卻還沒在操場上現身。
      ……如果因為玩膩了,已經回家的話也好。
      惠那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在混亂的第五堂課結束之時……
      “哪,差不多玩夠了吧?你也該回去了啦。”
      看著好像越玩越高興的芙蕾亞,惠那毅然決然地說服著她:
      “我話先說在前頭,下一堂可是體育課唷。你應該沒有帶體育服吧?我們學校的體育服可是要穿小短褲唷,很令人害羞對吧。雖然已經和男生一起上課了,這種規矩卻還是完全沒有改變唷。”
      惠那向洋娃娃般的少女端正的臉龐努力說服著,連體制都批評進去了,芙蕾亞卻還是完全不為所動。
      “這點小東西我們當然一下子就能準備好。對吧,西爾妲?”
      “是的,小姐。”
      她從小號的制服懷內——雖然原本的制服款式在衣服內側是沒有口袋的——掏出了以前那個螺旋懷錶,打開蓋子看著字盤。
      “唉呀,都已經這個時間啦。那我們先走了,大家晚點見。”
      笑容滿面地說完之後,她就帶著女僕走出了教室。
      連要告訴她更衣室的位置都還來不及。
      這是二十分鐘前發生的事。
      算了,或許這樣還比較好吧。
      如果她跟大家一起去更衣室的話,事態一定會演變得更糟糕吧。惠那想像起那群少女化身為野獸,一邊賞玩芙蕾亞白皙的肌膚,一邊激動地呼喊著“好嬌小喔”、“好可愛喔”、“好想要帶回家”之類的話。
      當然,惠那自己一定也包括在內。
      她想起了第一次造訪菩提樹莊時的回憶。
      午後陽光灑落的窗臺旁,身上穿的黑色薄紗顯得透明,雖然青澀卻像完美造物的她……

      “……現在應該不是對十歲兒童產生性幻想的場合吧?”奏在惠那耳邊說的悄悄話,把她給拉回現實裡了。
      “才沒有咧!誰在性幻想啊!”
      “你看,她好像已經著裝完畢了唷。”惠那看著奏指著的方向。
      在操場的正中央,芙蕾亞像表演廉價西部片中的經典畫面似的,正悠然地走著。
      當然,她的身後還是像拖了條長影一樣,跟著一位身穿綠衣的女僕。
      “各位,讓你們久等了。”
      芙蕾亞搖了搖在陽光之下顯得極為亮麗的長髮,笑著說道。
      她穿的是學校指定的體育服。
      短袖上衣的袖口是三年級專有的紅色,胸口的名牌上,以即使恭維也無法說是好看的筆跡大大地寫著“三A 芙蕾亞”。
      衣服的下擺,整齊地紮進了深藍色的短褲中。
      腳上穿的是白色短襪,配上兩邊鞋帶綁得分毫不差的白色運動鞋。
      這副模樣,已經可以說是完美無瑕的體育課打扮了。
      這套裝扮在女學生之間的評價一向很差,也常被批評古板啦,跟不上時代啦,但穿在十歲的孩子身上,應該不會那麼奇怪……原本應該……
      但是……
      “嗚哇,竟然可以穿出這種味道呢……”
      “雖然並不是在玩CosPlay,但是總覺得有那樣的感覺呢。”
      “……我好像開始喜歡這種風格了耶。”
      A班的學生們都被芙蕾亞的體育服姿態給迷住了,紛紛直率地發表感想。
      比起她穿起制服那種變形似的可愛類型,此刻的裝扮和她純白肌膚、金色長髮之間的風格差距,反而令人感受到更強烈的衝擊。原本眾人嫌棄的低俗打扮,就像被這純潔美麗的妖精給強化了似的,頓時散發出一種背德的醉人氣息。
      “既然如此,我絕對要更堅持要求引進過膝長襪。”
      “不過,我個人比較偏好把上衣拉出來……”
      同學之中,還有一群執著于某種喜好的強者,就其他角度發表了議論。
      一直安靜地站在芙蕾亞背後的西爾妲,也很難得地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我還是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把整雙腿都露出來實在是……”
      “唉呀?你不喜歡嗎?”
      “……謹遵小姐安排。”在歡欣喜悅的主人刻意地詢問之後,她又恢復為原來的稱職隨從。
      但是,目前最為困惑的一個人,應該就是體育老師磯村勝先生(47歲)吧。他拿著一本可能在轉學生名字旁邊加注“務必特別禮遇”的點名簿,一邊跟那位穿著體育服的金髮小學生互相比對好幾次。
      “啊,這麼說來你就是……”
      “芙蕾亞啦。你以後就知道了吧。”她優雅地挺出若有還無的胸部,展示著掛在胸前的名牌。
      總覺得,老師好像想要說些“有幸拜見閣下墨寶不勝感激”之類的話吧。
      熱身操結束之後,就開始單杠的測驗。
      “跟上次預告的一樣,大家可以自己選擇項目。叫到名字的同學請選擇適合自己高度的單杠,然後就可以立刻開始了。那麼第一個是……”
      老師還沒叫出第一位同學的名字,就有一個人站到他面前。
      “……啊,芙蕾亞同學?”
      “叫我芙蕾亞就可以了。”她以自傲且優美的聲音回答著。
      從旁人的眼光看來,她那志得意滿的態度,就像要來領取冠軍獎牌似的,不過大家都看出了她的意圖。
      體育老師和學生們基於彼此良好的信賴關係,用眼神進行著對話。
      他們在沉默之間達成的結論是,先不管結果如何,如果不讓她表現一下,事情可能會變得更麻煩吧。
      “好吧,那就請你先來吧,要多注意一點唷。”老師一邊說,一邊指著設置在最右邊、最低的那個單杠。
      芙蕾亞看都不看那邊一眼,直接走到左邊的單杠旁。
      但是,那是為了少數幾名體操社的社員而特別準備的高度。就算是大人不跳起來也夠不著,如果摸都摸不到,
      就更不用說表演什麼技巧了。

      芙蕾亞帶著像是結束激戰回到凱旋門前的拿破崙般的表情,仰望著高聳的單杠,說道:
      “西爾妲。”
      “是的,小姐。”
      女僕毫不違抗主人的命令,恭謹地點了點頭……
      下一瞬間,她的身影已經消失。
      飾有金色刺繡的高級綠衣和純白的圍裙飛到半空,而芙蕾亞的身後,
      突然出現了一位身穿繡有綠線的短袖體育上衣和深藍色短褲的黑髮美女。
      她還戴著清純的女僕頭飾,腳上穿著交叉綁上鞋帶的長靴,像羚羊一樣結實的小腿和大腿被黑色絲襪包覆了起來。絲襪和短褲之間露出的一截白皙肌膚特別引人注目。
      跟她的身高相比顯得不太突出的胸前平整地縫上了名牌,上面以細緻的手寫體寫了“Hausmadchen Hildesard vF(注:德語‘女僕 西爾蒂卡魯特•馮費’之意)”的字樣。
      如果說芙蕾亞的體育服打扮還在勉強符合規定的範圍之內,那西爾妲這身裝扮,就是可以直接發紅牌驅逐出場的程度了。
      西爾妲在愕然的觀眾面前禮貌地一鞠躬,然後就抓住了單杠。
      她不借著搖擺的力量就直接往後翻,勻稱的身體轉眼間已經倒立在單杠上了。
      接著她又在單杠上一百八十度轉身,然後開始做起迴旋動作。
      “……咦咦?”旁觀的學生之間傳出了驚訝與困惑的驚呼。
      因為西爾妲的動作太自然了,反而讓人難以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她似乎感受不到身體的重量,繼續回轉著。
      像避免腳尖拖地似的,每當轉到下止點時,她的腳就會張開一點。
      漸漸地,迴旋動作一圈快過一圈……
      雙手的指頭放開了單杠。
      她以強勁的聲勢飛出,身體在空中後翻了兩圈。
      弓起的身體曲線和她在空中飛出的弧線路徑對比之下,展現出無以言喻的美感。
      當然,落地姿勢也很完美。
      穿著體育短褲的迷人女僕並非落在單杠下方的沙地上,而是在三米前方的硬水泥地面,無聲無息地著地。
      “獻醜了。”
      她收回呈Y字形伸展的雙手,再次恭謹地敬禮。
      現場沉默了三秒鐘。
      然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瘋狂喝彩。
      “西爾妲小姐,西爾妲小姐!”
      “請你當我的姐姐吧!可以的話,我更想雇你為女僕啊!”
      有一部分感動無比的學生,表現出近似於寶塚迷的狂熱。
      “……我說啊,剛才那個是真的嗎?常人真的做得到嗎?”
      “不可能吧。那可是沒有彈性的普通鐵棒耶……”
      西爾妲的表演,確實精彩到即使就物理上而言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的人,也只能維持震驚的情緒且感動不已。
      “怎麼樣啊?”芙蕾亞一臉得意地環視著全場。
      “什麼怎麼樣啊!表演的人又不是你,你自己做做看啊!”果然還是蒙騙不了惠那。
      “剛才只是暖場而已。一個一個點名也太麻煩了……”
      芙蕾亞準備要正式上場了,她也走到跟西爾妲同樣的單杠之前。
      只要比試高下,她總是討厭輸的。
      “沒有防滑的松香粉嗎?”
      “無所謂啦,快點表演嘛!”
      “你還真猴急耶。”
      她平行站在高聳的單杠下方,“啪”地拍了一下手,開始深呼吸。
      接著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站在一旁觀看的人們,都充滿了緊張和期待的情緒。
      終於,銀色的眼睛靜靜地睜開了。
      此時,惠那終於想了起來。
      在那個黃昏的鬧區上,芙蕾亞曾經自己飄浮到半空中。
      她現在的眼神,就跟當時一樣充滿自信。
      難道,她現在要做的是……
      然後,芙蕾亞說道:
      “西爾妲。”
      “是的,小姐。”
      女僕無聲地靠近,輕輕地舉起了主人的身體,讓她懸掛在單杠上。
      “……”
      唉呀,反正只是先讓她抓到單杠嘛,A班學生一邊想著,一邊繼續觀看。
      芙蕾亞就像被晾在高處的衣物似的,她扭來扭去地晃動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借著一雙纖足的動作,開始讓身體前後搖擺起來了。
      漸漸地,她的振幅越來越大……原本應該要這樣才對,但是並沒有,她只是一直維持原來的動作,繼續地搖擺著。
      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在愛好者之間極為珍貴,某種以錫片製成的西洋玩具一樣。像正常品的話當然是最好的,但其實是像壞掉的,所以也無法期待價格有多高昂。
      十五秒之後,仿佛發條轉盡了似的,滑稽的單杠人偶停止了動作。
      看准了時機的女僕再次現身,把主人從單杠上抱了下來,讓她無聲無息地著地。
      芙蕾亞自豪地伸展著雙手。
      然後,對著因各種理由而沉默著的觀眾們說道:
      “如何啊?”
      連誇耀的態度也十分優雅。
      “……算了,才十歲嘛。”
      “還這麼小呢。”
      “嗯,是還很小哪。”
      “而且,也挺可愛的。”
      “嗯,只要可愛就沒關係了。”
      雖然搞不太懂,但是掌聲和喝彩還是踴躍響起,操場的一角頓時熱鬧滾滾。
      “……隨便了,怎樣都好啦。”
      只有白河惠那一個人開始為這世界對美少女的縱容與不公平感到了憂心。
      雖然一開始有些餘興節目,但是單杠考試大致上還是嚴肅地繼續進行。
      終於輪到惠那了。
      “下一個,白河。”
      “是。”她高高舉起右手應答,一邊站了起來。
      “你可要好好努力喔,親愛的。”芙蕾亞笑嘻嘻地拋出了這句話。

      好像被當作敵手了呢。
      “就算叫我加油也……”
      不是找體操社的社員,而是叫普通高三女生自由表演單杠項目,原本就不可能有多高的水準。
      總之要先把身體掛上去,可以的話就試試看前翻後翻幾圈,最後再從前面翻落地面。如果對單杠不拿手的人,固定的流程則改以懸掛擺蕩二十次以上。
      她一邊思索著這兩種規定動作孰優孰劣,一邊挑選高度適中的單杠。
      ……這種高度應該有辦法吧?
      在腦中慎重地判斷之後,她決定選擇跟自己頭部同樣高度的單杠。
      “唉呀,你的志向還真低呢。”
      “……”
      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受到挑撥的。
      “開始。”
      老師一發出號令,她正要抓住單杠之時。
      咆——一個低重的聲音響起。
      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好像船隻的汽笛,或是某種巨大的軟木塞被撥開的聲音。但是,這些都是在宮雍市北部芙蓉館高中的操場上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啊?”
      “……嗯,我也聽見了,可是……”
      少女們互相對看,吱吱喳喳地討論著。
      最後,眾人的視線集中在發出聲音的地方。
      那是在跳遠用的沙坑那個方向,組合屋蓋成的體育器材室。
      “是裡面的東西倒塌了嗎?”
      “嗚哇,要整理的話可就麻煩了。”
      “可是,聽起來不像東西倒塌的聲音啊……”
      像車庫一樣的卷門的鎖被打開了,拉高了十釐米左右。
      坐在離體育器材室最近的一個人稍微探出身體,窺視著裡面的情況。
      “咿咿咿咿咿咿……”她發出奇特的驚呼之後,就連滾帶爬地退後了好一段距離。
      “……有東西,好像有什麼東西。”
      “喂,不要說這種奇怪的話啦!”
      “可是,有東西在發光啊。好像紅紅的……”
      咆嗷嗷嗷嗷嗷……這次更清晰地傳出了長長的吼聲。
      從細長的門縫間,吹出了一股無法形容的腥風。
      那應該是動物的咆哮,還有它強烈的體味吧。
      “是野狗嗎!”
      “不是啦,雖然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可是比野狗還要大多了。”
      “比狗還要大,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不可能吧。”
      “同學們冷靜點!不要隨便站起來!”
      “可是……”
      “快點關上啊!先去把門關上啦!快點……”
      尖銳的慘叫聲,再加上其他聲音,彼此激蕩交擊,騷動逐漸擴大。
      對惠那來說,發生在眼前的大恐慌似乎不太有真實感。看起來只像是一群熟悉的面孔認真演出的奇妙現代劇一樣。她又想起了奏說過的“你真的覺得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嗎?”。在操場上被發現的骨頭,還有禮堂旁邊的骨頭;然後,還有現在的體育器材室。
      這種種的跡象到底代表什麼意義,彼此之間是否有關聯,至此仍然無人知曉。
      或許,這些也都只是在做夢?如果這樣,從哪裡開始才是夢呢?
      “不要靠近那裡比較好喔。”一個凜然的聲音,把惠那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只要它還在裡面,就不會傷害這裡的人。”
      “芙蕾亞!”
      金髮少女一眼都不看跑到自己身邊的惠那。
      她的側臉,讓惠那啞然失聲。
      眼中的光輝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還要更深邃,更加透明——而且,還綻放著更美麗的銀色。
      就像她小時候看過的畫冊裡寫到的,只要是被吸引的人都會溺斃在其中的泉水……
      芙蕾亞瞥了驚愕的惠那一眼,然後低聲說道:
      “真令人懷念呢……西爾妲,看來對方還記得我們唷。”
      “正如小姐之言。”女僕恭敬地低頭,輕輕走到主人的背後。
      “雖然我很想立刻會一會對方……”她意味深長地停止了話端,轉頭叫著正在一旁發呆的戀人。
      “哪,惠那。你之前說過,在夢裡看到的那個公主……”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提這件事……
      惠那正想要發問,芙蕾亞卻下巴一抬,指向遠方的某一點。
      “難不成,就是那個人嗎?”
      她的聲音就像正在等待遊戲的對手一樣,既強勁又愉快。
      “……咦?”惠那立刻看向芙蕾亞指著的地方。
      那是操場對面的四層樓建築A校舍的屋頂上……
      那裡應該是禁止進入的啊。門口還上了鎖,應該任誰都無法進去。
      高高的欄杆後方好像有個人影。
      像映出夜晚的墨色畫出來的,很長、很長的黑髮。
      那是早花月鴇子。
      黑色水手服的胸前,鮮紅的蝴蝶結正在風中飛舞。
      她微笑著的嘴唇,顯得異樣地清晰。

    ——————————

      第一堂課上的是現代日文。
      本來升學班在五月的課程進度應該開始練習寫作,此時突然改成全班討論課文的讀音,想必也是為了這唯一的旁聽者吧。
      “……寧靜村落的籬中,像以往一般,能聽聞牛叫雞鳴。”
      “可以了,很好。那麼下一個是……白河同學。”
      惠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沒想到還真的點到自己。
      “是的。”
      她站了起來,把課本平舉胸前。
      “在這鄉村之間,跟自然一起共存的,只有一個……”
      惠那的心中突然靈光一閃。
      她覺得這裡不太對勁。
      突然地,惠那很想要跑出去。
      不是待在這裡,而是到A校舍的屋頂上。
      可是,為什麼呢?
      突然地,有某個聲音對她說道:
      “惠那,快點按著肚子。”
      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的,是奏的聲音。
      還沒反問理由之前,她就已經理解了對方的意圖。
      “好痛,好痛,好痛……”
      “惠那,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的肚子……好痛……”
      “等一下啊,惠那,你到底怎麼了……老師!白河同學好像不太對勁!”
      奏迅速地站起,抱住了惠那。
      因為課堂被打斷,同學都一臉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人。
      “請問我可以送白河同學去保健室嗎?”奏拿出比朋友還更具優勢的優等生的面具,向竹本老師向問著。
      得到了老師的首肯之後,她就攙扶著惠那站起來。
      “來吧,惠那,你可以走吧?”
      “好痛,好痛……”
      兩人並著肩,像是在玩兩人三腳似的走出了教室。
      關上教室的門,就只剩下她們兩人。
      “要做壞事就乾脆做到底,是這樣說的吧……”奏以很符合她風格的自嘲口吻輕聲說道。
      “我也覺得肚子要痛起來了哪。”

    ——————————

      “你還是喜歡先下手為強哪。”芙蕾亞說著。
      “又是‘骨蔔’,又是‘閨中密語’,這樣的登場方式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手筆呀。”
      芙蕾亞正輕鬆地坐在B校舍的屋頂邊緣,大約離地十五米高的地方。
      她的視線鎖定在與B校舍平行的A校舍上。
      以欄杆圍住的屋頂中央,彌漫著一些像蜘蛛絲般的白煙。
      芙蕾亞心愛的惠那,此時想必正在下方的三年A班教室裡上課。
      差不多也到這個時刻了。
      “托你的福,就連附近一帶的路都變得像迷宮一樣曲折了呢。”
      因為對方的語氣聽起來並非憤怒,而是帶有佩服的意味,芙蕾亞不禁對隨侍的女僕問道:
      “哪,西爾妲,你覺得我會獲勝嗎?”
      “這個地方有一句諺語,叫做不到最後關頭難分勝負。”西爾妲回應著。
      她像平時一樣身體挺得筆直,站在欄杆與虛空之間不到三十釐米的狹窄空間上。
      “你說的沒錯,而且……”
      芙蕾亞纖細合度的雙腿在校舍的外牆上啪嗒啪嗒地拍打著,一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如果要耍小花招,我可是比誰都在行呢。”
      “請別使用不正當的手段,小姐。”
      “我只是開玩笑啦。”
      她們簡直就像在自己家裡似的,享受著片刻悠閒的對話。
      “西爾妲,既然對方不惜打出車,那我們也拿出將軍吧。”芙蕾亞說道。
      銀色的眼眸,再次流露出平時少見的氣勢。
      “雖然突襲不比正面迎敵那麼有趣,可是那樣應該比較有勝算吧?”
      “我們不多拿出一點誠意的話,對這位睡美人可就太失禮了唷。”
      “小姐說的是……”西爾妲保持著忠實女僕的表情,繼續說道:“開始解決之前,請先換衣服吧。”
      不管是主人還是女僕,現在都還穿著體育服。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30 | 顯示全部樓層
      8

      “不用那麼急啦,慢慢走也無所謂吧。”
      “可是……”
      “反正應該是來不及了。”奏在四樓的走廊上一邊走著,一邊坦然說道。
      “正確地說嘛,如果對方不想見你,你無論如何都見不到她的。”
      “對方?”惠那這麼一問,奏就以涵義深遠的笑容回答:
      “就是黑髮的那位啊。”
      “也就是說,奏也見過她咯!”惠那鼓起勇氣詢問。
      “很可惜,並沒有。”這麼說著的奏,臉上卻完全沒有遺憾的表情。
      在體育課之中,她們看見了A校舍屋頂上穿著黑色水手服的少女。
      可是,意識在瞬間跳脫,她們又回到了第一堂課的時間點……
      “剛才我們還在上體育課吧?可是為什麼……”雖然惠那硬著頭皮發問。
      但是奏還是跟平常一樣,只是回以充滿好奇與自信的笑容。
      即使只是這樣,惠那卻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只有跟奏有辦法溝通。她心想,只有奏跟自己體驗了同樣的經歷。
      對惠那來說,這已經比什麼都令人安心了。
      身穿制服的奏顯得精神奕奕,對她自己前進的方向沒有半點迷惘。
      終於,到達了入口。
      有一段樓梯可以讓人從四樓再向上爬。牆壁上的日光燈已經拆掉了,堆滿了紙箱的階梯也已失去了道路的機能。早在惠那入學之前,學校就已經禁止學生上屋頂了。
      “……呐,奏。”惠那佇立原地對奏問道。
      “嗯?”
      “你應該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只知道一小部分而已。”她仍然乾脆地回答。
      “什麼時候發現的?”
      “如果要說最早的契機嘛,就是因為那個金懷錶。不過,當時有一半是在開玩笑的就是了。”
      金懷錶……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芙蕾亞託付西爾妲轉交這個懷錶,已經是一個禮拜前的事了。
      “為什麼呢,可以告訴我嗎……”
      “我也想要告訴你啊,可是我還是想等到我自己可以確信的時候再說。再說,惠那好象也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吧?”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食指指著惠那的臉。
      “啊……這個……嗯,抱歉。”
      “我就坦白說吧,元兇大概就是惠那唷。”
      “我!”惠那指著自己驚訝地問道。
      “你沒有發現自己正面臨著困難的取捨嗎?”
      “取捨?你是指什麼?”惠那認真地詢問著。
      奏垮下了臉,對事到如今竟然還是這麼遲鈍的親友說道:
      “就是黑髮或金髮啊?”
      “……呃……”
      奏是第一次這麼問,所以她也應該沒聽過……話雖如此,但是覺得好像早就聽過了。
      “公主殿下和她的女僕來到教室時,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當然奇怪啊,我一直在想她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常識上的不可能,和物理上的不可能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喔。”
      奏就像教到了笨學生的教師,帶著無奈的表情回應著。
      “我就假設一下吧,如果這是真正發生過的事,不管你再覺得不可能,還是有可能的。當然也包含了欺騙或虛構的可能性啦。突然轉學進來,而且還帶著女僕,雖然很荒唐卻並非完全不可能。而且以現在的她來說,應該是辦得到的。不過這種強勢的作風或許不是出自公主殿下,而比較像是出自女僕小姐的手筆吧。”
      “嗯……”惠那似懂非懂地點頭附和著。
      “問題是,她說了‘我們去學校吧’之後,直到穿著制服來學校為止,只經過了短短的十五分鐘。如果那個跟金懷錶是同樣手法的話……”
      奏講到這裡一度停下來,然後又繼續說道:
      “就物理上來說,應該要花三天準備的事情卻必須在十五分鐘之內達成,你想該怎麼做呢?”
      “這個嘛,該怎麼做呢?”
      “只要回到三天前,從那時開始準備就好了。”奏表情輕鬆地回答。
      “一般人不會想到這種答案吧。”
      “所以就說這很不尋常嘛。至於目的嘛,我想金髮和黑髮大概都一樣吧,所以兩邊都有可能。”
      如此說來奏也覺得這件事不普通咯……惠那這麼想著,卻只是繼續沉默。
      “罷了,如果只有惠那也就算了,可是為什麼連我都一起被捲進來呢,只有這點我想不通。”
      “可是你好像挺高興的耶?”
      “才沒這回事。太愉快的騷動,一定要付出某些代價的。”
      “譬如呢?”
      “……其實也無所謂啦,反正有趣的程度也超過了應付的代價嘛。”
      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惠那的問題,只是這麼笑著說道。
      然後,奏開始爬上最後的樓梯。
      惠那理所當然地跟著一起走上去。
      最後一個樓梯間被堆積滿地的雜物塞得幾乎走不過去。
      兩人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通往屋頂的門扉。
      惠那輕輕把手伸往積滿灰塵的門把。
      猶豫片刻之後,她試著轉轉門把,立劉發出了喀嚓的聲音。
      “打開了……”
      “惠那。”兩人站在住上樓梯的終點,奏突然叫住了她。
      “如果說,現在我們存在的世界都只是虛幻的話,你要怎麼辦呢?”奏以惠那不曾見過的認真口吻問道。
      “這個嘛……”惠那努力思考著這句話的涵義。
      然後,她體悟到不管再怎麼想也想不到答案的。
      所以……她這麼回答:
      “如果我不管在哪都還是我的話,最後總是會有什麼辦法的吧。”
      兩人在黑暗之中,沉默了幾秒。
      “你也太樂天了吧……”
      垮著臉地說出這句話的人,就是惠那所熟悉的親友,三朝木奏。
      “我們走吧,惠那。”
      在奏的鼓勵之下,惠那開啟了門扉。

      瞬間,光芒炫目。
      惠那不以為意地邁出步伐。只鋪上水泥的屋頂地板或許是被雨水和陽光給侵蝕了,總覺得踏起來有些軟軟的,讓人感到不安。
      她深呼吸一次之後,慢慢地望向四周。
      這是像是五十米水道似的細長空間,四周被防止墜樓用的鐵網包圍著,如跑道一般延伸著。不知是否因為跟在操場上看的角度不同的關係,天空看起來又高又深,有種被縮小了的感覺。
      惠那當然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是卻不覺得特別奇怪。這裡跟小學和初中的學校屋頂差不多,跟她想像的模樣也相去不遠。
      而且,到處都看不到人影。
      “難道已經下去了?”惠那無意識地喃喃說道。
      站在旁邊的奏無可奈何地把手背貼在額頭上。
      “所以我就說不可能碰得到她的嘛。”
      “可是……”
      惠那的心裡覺得又是安心,又是失望,她繼續往屋頂中央走去。
      奏則是走近了面向操場的欄杆。
      然後,她突然問了一句:
      “惠那,現在幾點了?”
      “呃……”惠那從裙子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確認著時間。“下午兩點……”
      她正要回答,卻突然覺得奇怪。
      “咦?”她再次仔細看著液晶畫面。
      MON 14:36——星期一,下午兩點三十六分。
      “惠那,你來一下。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
      看見奏對她招著手,她就滿腹狐疑地走了過去。
      操場上,好像已經開始在上體育課了。
      在平行架設的單杠前面,穿著體育服的女學生們整齊地坐在一起。
      現在應該是在熱身操之前的上課內容說明吧,偶爾有笑聲隨風飄送了過來。
      雖然距離很遠,但是也能大概瞭解那邊的氣氛。
      三年A班現在正在上星期一的第六堂課。
      “咦?怎麼會?可是……”
      奏冷冷地對陷入巨大混亂的惠那說道:
      “就算是這種場面,你也有辦法適應嗎?”
      “呃……”惠那想要回答,卻想不出該回答什麼話。
      自己剛才還待著的地方,剛才聽發生的事,直到剛才我都……
      可是,剛才到底是指什麼?是多久前的事呢?
      是夢嗎……一切都只是做夢?
      “我們好像不在那其中嘛。我本來還以為看得到另一個自己的,真是遺憾啊。”
      奏一邊眺望著操場上的景象,一邊悠然地說道。
      “怎麼可能……”惠那正想回答“我們就在這裡,所以這是當然的啊”。
      她突然在屋頂上發現了一樣東西。
      跟她現在站的位置距離大約三十米的地方,她一開始覺得好象是水泥上的黑漆被什麼給刮掉了,只有那裡的顏色不一樣,但是並非如此。
      她下意識地走近一看,突然停下了腳步。
      在惠那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種無可言喻的嫌惡感。
      雖然不知道是在現實裡還是在夢裡,但是她確實記得在哪裡看到過這個東西。她不太想要回想起來,不過那個多半就是誰在這裡焚燒過骨頭的痕跡。
      “奏,那個……”惠那戰戰兢兢地指著那邊。
      奏也立刻注意到了。
      “是嗎,原來如此。”奏還沒說完,就毫不猶豫地走近那個地方。
      “奏!等一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才不想要得到什麼虎子咧!”
      “別說這種話嘛,老虎的孩子一定很可愛的。”
      “可是,那是燒過的耶!”
      “感謝你的糾正。如果是虎骨的話,那可是珍貴的藥材唷。”
      “才不是這種問題啦……唉呀,討厭,好可怕喔!”
      “沒關係啦,不怕唷,不怕唷。”
      “……我又不是狐鼠(注:宮崎駿動畫《風之谷》女主角娜烏西卡飼養的寵物。上一句話為娜烏西卡安慰驚慌的狐鼠之言)。”
      “那麼,終歸是條染血的道路(注:亦出自《風之穀》,率領多爾梅吉亞軍隊侵略風之谷的王女庫夏娜之言),這樣呢?”
      “這句臺詞更討厭。”
      結果,惠那也只好畏首畏尾地跟在她後面。這種時候,她更忍不住憎恨起這位朋友過剩的好奇心。
      越是靠近,炭火燒焦的味道越濃厚地飄來。
      最後,在屋頂上找到的東西果然跟惠那預料到的一模一樣。
      像積木一樣被排列成放射狀的樹枝,上面擺了一些白色橢圓形的某種東西。在那中間還有人工鑿開的不自然洞穴,大大的裂痕像哈密瓜的紋路一樣往三個方向延伸開來。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的目的和意圖為何,但很明顯地散發出了惡意。
      “喔喔……”
      奏在檢查的時候,惠那一直在她背後畏畏縮縮地窺視著,像是在看什麼非常可怕的東西一樣。
      “沒事啦,只是普通的龜殼啦。雖然我不知道詳細的品種。”
      “只是普通的……”
      看到這種東西還能說出如此輕鬆的感想,確實很有奏的風格。
      “如果手鞠在的話,就可以用相機拍下來了。”
      ……如果手鞠看到這種場面的話,想必一定喜悅多過驚愕吧。
      “不過,我大概也看得出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咦,你知道嗎?這是幹嘛用的?是誰做的?”
      “看來我非得從頭解釋起不可了……”
      奏誇張地仰天長歎,惠那則認真地點點頭。
      “嗯,最好解釋清楚一點。”
      “那麼我就告訴你吧。首先以情況證據來看,這個十之八九是出自黑髮小姐之手吧。”奏指著腳邊的龜甲,一邊像名偵探一樣自信滿滿地說道。
      “是早花月同學?為什麼?”
      “簡單地說,她應該不是普通人。”
      “都到這種地步了,就不要再賣關子了啦!”
      “我才不是賣關手咧。好吧,那我就儘量說得簡單一點……”奏習慣性地搔了搔頭發,繼續說著:
      “你知道‘太占’嗎?”
      “不知道。”
      “算了,我想也是。”
      “……既然你也這麼想的話,就好好解釋啊。”惠那忿忿地要求著。
      “是上古時代的占卜唷,在鹿的肩胛骨或是烏龜的腹甲上鑽洞,再用火燒過,不是會裂開嗎?太占就是借著這些裂痕來占卜吉凶。唔,雖然沒有人親眼見過,可是占卜方法卻眾說紛紜呢。”
      如奏所說,像這樣古老,而且連方法都沒有幾個人知道的儀式,為何會出現在她們的話題中呢。
      奏注意到惠那一臉的疑惑,又繼續說著:
      “所以我說啊,所謂的占卜呢,指的就是對未來的釋疑,就是這麼回事啦。”
      雖然奏說得非常認真,但是惠那還是一知半解的。
      “而且,金髮那邊嘛……”奏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就把手伸往惠那的胸前……
      “別這樣!”
      “你誤會成什麼了啊,你看這個。”她從惠那胸前的口袋拿出了某樣東西。
      那是一張跟名片差不多大小的紙張……也就是張類似卡片的東西。
      惠那從奏的手中接過來一看,上面有一些寫得圓圓的很可愛的字母。

      Vergib mein nicht!

      完全沒有德文素養的惠那,也沒辦法推敲出字句中的意義。
      但是,她倒是猜得出來這是誰搞的鬼。
      “……這一定是她做的吧。”
      “我想應該是‘勿忘我’的意思吧。”奏也肯定了她的猜測。
      “她是什麼時候把這種東西……”
      “看來你被耍著玩了呢,以各種意味來說的話。”奏發表了不說出來還比較好的感言。
      “真是的……”惠那噘起了嘴。
      就在此時,像是惡寒般的刺激,突然襲上了惠那的腰部。
      “——咿呀!”
      那是手機收到短信的震動通知。
      “好色情的來電鈴聲呢。是去哪裡下載的啊?”
      “才不是啦!”
      惠那慌張地從裙子口袋掏出了手機,用單手打開一看。
      在這不當時機傳來短信的人,就是大島喜久世社長。
      “是大大啦。會在上課時間傳短信給我還真稀奇……”
      她按下按鈕,顯示出短信內容。裡面只有短短的一行。
      “弓道社泉源吉喝超謹機”
      讓人看了就覺得無力的內容。
      本社社長非常不擅長打短信,她使用的大概還是不容易選字的舊型手機吧。
      或許是打到一半就覺得很麻煩,也不管標點符號或是拼音選字正確與否,就直接把這封謎樣的短信給傳出來了吧。
      惠那念了一遍之後,也看出正確解答了。
      裡面說的是——
      “弓道社全員集合超緊急”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2-3-31 10:31 | 顯示全部樓層
      9

      組合屋蓋成的社團活動室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白河同學!”
      聽到背後有人呼叫,惠那轉過頭去。
      “佐竹同學!”
      那是弓道社的副社長,三年F班的佐竹美沙。
      可能是跑得太急了,她隨時都綁得整整齊齊的兩根馬尾變得亂糟糟的,中分的劉海之間露出來的額頭也已滿是汗水。
      “發生什麼事了?那孩子這次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美沙平時就是個什麼事都會想得很悲觀的人,她在跑過來的時候一定想過最壞的情況了吧。她那種悲壯和焦急的態度,看起來就好像殺人犯的母親。
      “我才想要問咧——”惠那一邊跟她並肩跑著,也只能這樣地回答了。
      她們前進的方向,有幾個從弓道社中跑出來的二年級社員正看向這邊。
      其中有個人一邊大大地揮著手,像小狗一樣地奔跑了過來。
      “白河學姐!”
      “凜凜子……”
      雖然頓時有些尷尬,但是現在並不是該在意這種事的場合。
      “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大家都已經在射箭場集合了,可是到處都找不到社長……”
      凜凜子可能還沒感受到現在是緊急時刻吧,她還是撒嬌地把整個身體都貼了上來。雖然這是無所謂啦,可是現在該擔心的是喜久世吧。雖然她也常常像這樣叫大家集合自己卻不見人影,但是問題是……
      “那孩子的弓呢?”
      “大大的弓呢?”美沙和惠那同時喊了出來。
      “好像不在這裡了耶……”
      凜凜子艱澀地回答之後,她們兩人驚訝地面面相覷。
      這是芙蓉館高中弓道社社員所能想像最糟糕的事態。
      “讓那個孩子帶著弓到處跑,可是比拿著刀的瘋子還要危險哪……”
      “你說的也未免太誇張了……雖然我希望可以這樣想,但是……這個……”
      “……雖然我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好像非同小可哪。”
      “還有,箭好象也不見了……”
      “啊啊啊啊啊啊……”
      “這次鐵定完蛋的,弓道社已經毀了啊啊啊!”
      “呃,那個,也還不確定弓箭是被社長拿走的啊……”
      “總而言之,非得在還沒被社員以外的人知道之前想想辦法才行啊。”
      “我看,我們還是先移到射箭場比較好吧?”
      “啊,嗯。你說的是……”
      此時,三名弓道社的社員不知注意到什麼,同時轉過頭去。
      就某個意味來說最不祥的社外人士三朝木奏,也站在一邊參加了密談。
      “我只是來旁觀的,請大家不用在意。”即使被眾人的視線包圍,奏還是一派輕鬆地應對著。
      “……奏,你的手機先讓我保管吧。”
      “你還真是愛操心呢。”
      “我不想再增加更多煩惱了!快點!”
      她慢吞吞地拿出了愛用的Premini-S手機,交給難得如此嚴肅的惠那。
      “既然已經繳械了,現在我可以跟司令部同行了吧?”被囚禁的女間諜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說道。
      當眾人都還穿著制服也沒脫鞋就直接走入了射箭場之時,立刻有人叫了起來。
      “惠那,你太慢了啦!”
      “美沙和惠那都來了呢。還有,那個……”
      “我是以惠那保護者的身份來打擾的。”奏察覺了有困惑的視線飄送而來,立刻伶俐地說著,還煞有其事地低頭行禮。
      因為三朝木奏既是白河惠那的親友又是個才女,所以弓道社的社員大多都認識她。而且,雖然對惠那來說並不是那麼值得信任,不過多數人好像都認同奏大致上還算是值得信賴的人吧。因此,即使她出現在這種場合,好像也沒有人特別反對。
      惠那一邊歎氣,一邊確認著四周。
      這還是平時的射箭場。

      開始進行社團活動之前通常都關閉著的箭道拉門已經全部打開,在草地另一邊的安土,因正要西沉的斜陽的關係映出閃閃金光。除了社員們都沒換上道服,還是穿著制服之外,——切都跟以往的社團活動一樣。
      但是,就算這麼說……
      “……現在已經有多少人集合了?”
      有個人向弓道社的會計,公認且自認十分機靈的三年級生實松羽優悄悄問道。
      “現在差不多有十個人了吧,只要沒有關上手機,不是應該全員都到齊了嗎?”
      羽優輕搖著她的一頭短髮,以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
      貼在牆上的射法八禮圖之下,踴躍地前來參與卻露出滿臉無趣表情的二年級生筱房淑子,正悠哉悠哉地跟入學至今第一次蹺課的一年級生鳥尾閒聊著。
      “小綠,你是怎麼蹺課出來的啊?”
      “那個,我是說生理痛……”
      “啊,我也是耶。這個藉口真是太好用了。”
      “我也一樣呢……”
      “……生理痛什麼時候變成了傳染病啊。”
      附帶一提,芙蓉館高中弓道社從創社以來,就從來沒有收過男社員,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兒國。而且這樣的傳統,今後也會一直延續下去吧。
      “我想貴社幹部的領導能力應該要再加強吧。”或許顧慮到初次見面的人,奏帶著比平時收斂許多的不耐臉色對惠那說道。
      確實,在上課時間突然宣佈集合,只有半數多一點的社員到場,會讓人對這種社團的向心力產生一些質疑。
      “這個嘛,因為社內也發生過很多事情嘛……”惠那陪著笑臉想蒙混過去。
      不管這次還是上次,本來就是社長大島喜久世自己造成的。
      今年四月新學期剛開始,正要招收新社員之時,這位社長把自己右手摔得骨折了,連社團活動都面臨了廢止的危機。在那之後,所幸眾人的話題轉移到惠那和劍道社長(古)的戀情傳聞(社內通稱“白河之亂”),所以這件事在社外人士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就解決了,不過社員們在當時所造成的心理創傷,直到現在都還沒消失,到現在大家都還是對社長的一舉一動非常敏感。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既然地下社長也來了,就來開作戰會議吧。”羽優偷偷看了惠那一眼,用平時那種帶點撒嬌的聲音說道。
      “……我說過了,我不是什麼地下社長啦。”
      “這種時候就別再謙虛了啦!以惠那跟凜凜子和大大的關係來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率領弓道社了嘛!”
      “為什麼這種難事總是落在我頭上啊……”
      “好了,大家集合!”
      聽到羽優的叫喚,所有的社員都採集到惠那身邊了。
      “呃……那麼,首先請副社長發言。”
      惠那艱澀地點了名之後,美沙先咳嗽了兩聲,才開始說話:
      “正如大家所知,危險的野獸已經被放出籠子了。”
      “……”
      所有的社員一邊猜測著副社長的心中到底把社長想像成怎樣的生物,一邊還是乖乖地聽下去。
      “回想起新學期剛開始之時,從學姐手中接下重任,應該更努力振興弓道社的社長本人,因為自己的不慎之舉讓招收新社員一事變得困難重重,加上因為好玩而用小鏟子挖空了安土,以及穿著芙蓉館的制服帶著弓箭袋大搖大擺地在街上閒逛,還把社內一直流傳下來的護具給……”
      “好了,好了,美沙,這些事情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了啦!”
      副社長經年累月的怨恨突然開始爆發,羽優只是溫柔地安撫著她。
      真是的,美沙如果不是這麼暴躁,其實也挺美麗的,個性又很認真,也很受到社員的信賴,沒想到還是無法依靠。
      接下來,惠那還是繼續擔任司儀。
      “我想大致上的情況大家都明白了……有沒有人知道大大現在可能在哪裡呢?”
      社員們彼此對望著。想當然爾,沒有人回答得出來。
      “……那個,弓已經上弦了嗎?”乖巧的二年級生蒿科芽美戰戰兢兢地問道。
      日本弓這種東西,在搬運之時原則上是要先拆下弓弦放在弓袋內,或是卷在弓上的。如果已上好弦,隨時都能發箭的狀態來搬運的話,是有可能因為不法持有武器而被逮捕。
      “她連箭也帶走了,對吧?”

      “箭架上少了好幾支箭。而且很可能連小泉特製的改造箭筒也拿走了。”
      “……就是那個速射用的東西?”
      “所以我就說嘛,做了那種東西本來就會讓人很想在實戰裡用用看嘛……”
      “可是,只要看過‘魔戒’就一定會想用的啊。”
      “‘魔戒’裡的萊格拉斯真是太帥了!”
      “只有一百六十釐米長的日本弓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是有種弓道叫做‘四半’(注:四豐弓,日本九州的傳統弓道。從射場到靶距離四間半,箭長四尺五寸、靶寬四寸五分,全部都是四點五,所以稱為四半)嗎?用那種也不行嗎?”
      “我記得那種弓好像是要跪坐著射的吧?”
      因為社員們都忍不住想要逃避這個不想直視的現實,大家的話題開始轉向閒聊。
      “簡單的說,你們的社長現在是握著弓道社的命運而失蹤了吧。”奏看著這些人的態度,忍不住冷冷地斥喝了一聲。
      “……奏,你的反應太直接了啦。”
      “大家會聚集在這裡,都是被社長的短信叫出來的吧?社長既然是因為某種理由而需要號召人手,但是自己卻又行蹤不明,不管怎麼想,一定是在什麼地方陷入了無法脫身的嚴重狀態了,不是嗎,這是我的淺見啦。”
      雖說原本就只能這樣推測,但是如果可以,大家還是儘量不去思考這種可能性,因此聽到奏這麼直接的解析,都一起陷入了沉默。
      惠那努力地在腦中思考著社長一向的行為模式。
      “總而言之,我們先確認她還在不在校內吧。還有,誰再打電話給她看看?”
      “剛才我們就一直重複撥號了,可是好像一直沒有人接。”
      “再繼續打幾分鐘吧。然後,也要確認一下她的腳踏車還在不在。”
      “是啊!真糟糕,如果一邊走在路上,一邊對行人……那就糟糕了。”
      “……你說的是拿來福槍亂掃射的瘋子吧。”
      “就算還在校內,被人看見搭箭上弦的話,也夠糟的了。”
      “大家分頭去找吧,現在先來分配尋找的區域……”
      接下來,眾人就以惠那為主,開始討論起善後的策略,就在這個時候……
      像是搞錯時機的鑼鼓,又像是魔鬼終結者的登場畫面一樣,一陣豪邁的腳步聲從道場的玄關往走廊靠近。
      然後——那個罪魁禍首出現了。
      那是個左手拿著弓,背上斜斜背著箭簡的修長少女。
      頭髮像夜叉一樣亂七八糟的,兩肩好像還冒著熱氣。

      不顧會把胸前的緞帶弄皺,直接在制服外穿上護胸,又硬在高高綁起的頭髮上戴了一頂越野腳踏車用的安全帽,甚至還在手肘和膝上穿了不知從哪裡拿來的直排輪用護具。
      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不知所云地裝備了太多道具在身上的線上遊戲弓箭手吧。
      “大大!”
      “喜久世!”
      “社長!”
      “大島學姐!”
      “你想要讓我們倒社嗎?”
      她頓時被所有可以用在她身上的稱號,以及眾人的憤慨、焦急、慌亂等激烈情緒的旋渦給淹沒了。
      芙蓉館高中弓道社社長大島喜久世,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妖怪出現了。”
      ——一片沉默。
      “……咦?”
      “我說,妖怪出現了。”
      “不好意思,One more please?”
      “妖——怪——出——現——了——”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出這句話的模樣,簡直就像半夜不想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的五歲小孩。
      弓道社所有社員們的背後都流下了冷汗彙集而成的濁流。
      大島喜久世,已經瘋了。
      “呀啊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副社長,請你冷靜一點!”
      “沒關係的,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只要努力的話一定能治好的……”
      “才不是啦!”大島喜久世氣急敗壞地反駁著。
      “呀啊啊!”
      “請不要拿著弓揮來揮去的!”
      “也不要拿那個戳人!真的會鬧出人命!”
      “誰快點來阻止她啊,快抓住她啊!”
      “怎麼可能!”
      “啊啊啊,哪裡有禦神酒(注:供在神桌上的酒,有辟邪的效果),神桌呢!”
      喜久世一邊在方圓一點五米以內,散播著比低級幽靈還要可怕的混亂及災厄,一邊還繼續說道:
      “因為天氣太熱,我躲在道場裡睡覺,結果就看到紅色的小東西站在我的枕邊,正要抓他的時候,他就逃走了……”
      “我說大大啊,不管再怎麼說,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有人……”
      ……怎麼可能有人會相信啊,原本應該是要這麼說的。
      “——你說紅色的小東西?”
      喜久世的這句話,讓惠那突然瞭解了某件事。
      惠那自己也曾經在黃昏的練習時間,還有禮堂的後面,被那個給包圍……
      惠那失神地呆立原地。
      突然之間,有個人抓住了她的袖子。
      那是凜凜子。
      她睜著一雙大眼睛,像好不容易才找到母親的迷路孩子似的望著惠那。
      “凜凜子……”
      “我也見到了。”她顫抖著聲音,但是很清晰地說道。
      “在這之前,只有跟學姐兩個人在這裡的時候,我也見到了。是紅色的,小小的人形物體。”
      她那鼓著臉頰喘氣的模樣,與其說是內心混亂,還不如說是興奮吧。
      惠那終於明白了。
      當她為了確認而開口叫了凜凜子的時候,凜凜子也同樣滿臉驚愕。
      “啊……”
      幻影和實體,想像與現實,全部都重疊合一了——就在這個瞬間。
      “啊!對了,我也有看過耶!”
      “紅紅的,像是正在說‘萬歲!’那樣動作的東西對吧?”
      “咦?咦?那個是真的嗎?我到現在還以為是看錯了呢。”
      其他的弓道社社員好像也都想起了什麼,開始一個一個搶著說道。
      “咦,我沒有看過耶……”
      “可是我還挺常看到的耶!都是在練習的時候,站在離靶子很近的地方吧?”
      “……也就是說,你都已經看到習以為常了嗎……”
      “因為我一直以為是神桌上的神明跑出來了嘛。”
      “……不對,不對,我們這裡的神桌又沒有供著神像。這樣想也太奇怪了吧。”
      目擊的證詞突然增加不少。
      看起來,在這裡的社員似乎有一半以上都看過喜久世說的那個“紅紅的、小小的妖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怎樣才是現實,怎樣才是常識,現在再執著於這種事情又有何意義,惠那已經越來越搞不懂了。
      站在一旁的凜凜子好像很不滿似的。她似乎把事情解釋成“我和學姐兩人獨處的時候,出現了秘密紅線的事件”了。
      “雖然我是沒有看過啦,總之就是說那個東西是真的存在,而且還攻擊了大大對吧。”
      羽優像平時一樣和氣地笑著跟喜久世確認,喜久世也像平時一樣簡潔地回答:
      “是我攻擊了他。”
      “……”
      根本就是過度防衛嘛。
      “不可以這樣啦,社長。怎麼可以攻擊妖怪呢,如果妖怪作祟的話……”
      個性認真的二年級生真鴨志穗美緊張地提出諫言,就在此時……
      “你們說的妖怪,就是此物嗎?”一個輕緩且帶有低沉的聲音問道。
      並不是任何一位在場者的聲音。
      全員同時轉頭。
      射箭場的全身鏡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時之間,眾人覺得仿佛身處夢境。
      一層又一層穿在身上的豔紅衣裝。圍在後腰長到拖地的裙擺,還有從前方衣擺叉開處露出來的長腿。
      那是一位身穿層層疊疊十二單衣的美麗公主。
      及腰的黑髮,鮮紅的嘴唇——
      “早花月同學!”
      惠那叫了她的名字之後,她就把合握在胸前的雙手攤開來。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
      白皙的手掌中,有一塊鮮豔的血痕。
      不,那是一顆紅色的種子。
      鴇子的手突然放下,然後那東西就像變魔術般飄浮到空中。
      種子由小石子般的慢慢膨脹變大。
      從四個方向像發芽似的出現突起,然後變成四肢。
      中間的身體也向上隆起,出現了一顆頭。
      那是個紅色的、沒有臉的模糊人形。
      如果說是幻覺,也是個太過不祥、讓人感到恐懼的景象。
      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
      而且,也看不見任何人了。
      惠那仿佛是被切換到其他時間一樣,眼前的所有東西都離自己越來越遠。
      鴇子澄澈冷靜的眼眸之中,只有惠那一個人的存在。
      不可以看著她,惠那心想。
      如果被迷惑的話就糟了。
      但是,視線卻逐漸被拉過去,最後完全停在她身上。
      “你終於想要成為我的所有物了嗎……”她傾斜著頭,笑著說道。
      清澈得不可思議的眼底,好像可以看到什麼東西。
      那是,有著像是馬賽克般複雜裂紋的燒焦獸骨。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小黑屋|手機版|Archiver|NG新勢力綜合論壇

    GMT+8, 2025-10-27 04:13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