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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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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1-1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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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1-7 23:37 |
    關雲長義釋曹操

      曹操當日引軍走華容道。此時人皆餓倒,馬盡走乏。焦頭爛額者扶策而行,中箭著傷者強勉而走。衣甲濕透,個個不全;軍器旗旛,紛紛不整。大半皆是夷陵道上被趕得慌,只騎得剗馬,鞍轡衣服,盡皆拋棄。正值隆冬嚴寒之時,其苦何可勝言。望前面而行,不到十里,軍馬不進。操問為何,回報曰:「前面是山僻小路,早晨下雨,坑塹內積水不流,泥陷馬蹄,不能前進。」操大怒曰:「軍旅之道,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豈有泥濘不堪行之理!」傳下號令,教老弱中傷軍士,在後慢行,強壯者擔土束柴,搬草運蘆.填塞道路,務要即時行動,如違令者斬之。多半下馬,就路旁砍伐竹木,於路填塞。操恐後軍來趕,令張遼、許褚、徐晃引百騎執刀在手,但遲慢者斬之。此時軍已餓乏,眾皆倒地。操喝令人馬踐踏而行,死者不可勝數。號哭之聲,於路不絕。操怒曰:「死生有命,何哭之?如有再哭者,立斬之!」華容道上三停人馬,一停落後,一停填了坑塹,一停跟隨曹操。過險峻,路稍平妥。操回顧,止有三百餘騎隨後,並無衣甲袍鎧整齊者。操催行動,眾將曰:「馬盡乏矣,只好少歇。」操曰:「趕到荊州將息未遲。」又行不到數里,操在馬上加鞭大笑。眾將問:「丞相笑者何故?」操曰:「人皆言諸葛亮、周瑜足智多謀,吾笑其無能為也。今此一敗,吾自是欺敵之過。若使此處伏一旅之師,吾等皆束手受縛矣。」
      言未畢,一聲炮響,兩邊五百校刀手擺列,當中關雲長提青龍刀,跨赤兔馬,截住去路。操軍見了,亡魂喪膽,面面相覷,皆不能言。操在人叢中曰:「既到此處,只得決一死戰!」眾將曰:「人縱然不怯,馬力乏矣,戰則必死!」程昱曰:「某知雲長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人有患難,必須救之,仁義播於天下。況丞相舊日有恩在彼處,何不親自告之,必脫此難矣。」操從其說,即時縱馬向前,欠身與雲長曰:「將軍別來無恙?」雲長亦欠身答曰:「關某奉軍師將令,等侯丞相多時。」操曰:「曹操兵敗勢危,到此無路,望將軍以昔日之言為重。」雲長答曰:「昔日關某雖蒙丞相厚恩,某曾解白馬之危以報之。今日奉命,豈敢為私乎?」操曰:「五關斬將之時,還能記否?古之人,大丈夫處世必以信義為重。將軍深明《春秋》,豈不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者乎?」雲長聞之,低首良久不語。昔日,春秋之時,鄭國有一賢大夫,名子濯孺子,深精弓矢之藝。鄭使子濯孺子領兵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迎之。鄭兵大敗,衛使庾公之斯追之。從者曰:「衛兵至近,大夫可以用箭射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追兵近,吾必死矣!」乘車而走。衛兵趕上,子濯孺子問曰:「追我者誰也?」左右曰:「衛將庾公之斯也」子濯孺子曰:「吾生矣!」左右曰:「庾公之斯乃是衛國第一善射者,又與大夫無故舊之親,何言其生也?」子濯孺子曰:「雖與我無親,他曾於尹公之他處學藝來。尹公之他卻是我的徒弟。尹公之他是個正直之人,其朋友必是正人也。我故知其人必不肯加害於我,故言我生也。」左右未信。忽果庾公之斯追至,大叫曰:「夫子何不持弓矢乎?」子濯孺子答曰:「今日吾臂疼,不可以執弓也。」庾公之斯曰:「我昔日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藝反害於夫子。雖然如此,今日之事乃君之事,我不敢廢之。」遂抽矢去其箭頭,發四矢而回焉。於是子濯孺子得命而還鄭。天下稱義。出《孟子》。當時曹操引這件事。說猶未了,雲長是個義重如山之人,又見曹軍惶惶,皆欲垂淚;雲長思起五關斬將放他之恩,如何不動心?於是把馬頭勒回,與眾軍曰:「四散擺開。」這個分明是放曹操的意。操見雲長勒回馬,便乘空和眾將一齊衝將過去。雲長回身時,前面眾將已自護送操過去了。雲長大喝一聲,眾皆下馬,拜哭於地。雲長不忍殺之。正猶豫中,張遼縱馬至。雲長見了,亦動故舊之心,長歎一聲,並皆放之。後來史官有詩曰:
      徹膽長存義,終身思報恩。威風齊日月,名譽震乾坤。
      忠勇高三國,神謀陷七屯。至今千古下,軍旅拜英魂。
      又詩曰:
      曹公兵敗走華容,正與雲長狹路逢。
      蓋為當初恩義重,故開金鎖放蛟龍。
      曹操既脫華容之難,行至谷口,顧所跟隨軍兵,止有二十七騎。比及天晚,已近南郡,火把齊明,一簇人馬攔路,操曰:「吾命休矣!」只見一群哨馬衝到,方認得是曹仁軍馬。操才安心。曹仁接著言道:「雖知兵敗,不敢遠離,故此附近迎接。」操曰:「幾與汝不相見也!」接入南郡。隨後張遼也到,言雲長之德。陸續敗兵皆隨首將歸南郡。操點將校,中傷者極多,操令將息。坐至半夜,仰天大慟。眾將曰:「丞相於虎窟龍潭中逃難之時,全無懼怯;今已到城中,人已得食,馬已得料,整頓軍馬,再去復仇,何故痛哭?」操曰:「孤哭郭奉孝耳。」眾將曰:「郭嘉已喪久矣,此哭何意?」操曰:「若郭奉孝在,不使孤有此大失矣!」遂捶胸大哭曰:「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眾皆默然。史官有詩曰:
      緯地經天實可誇,少年才學冠中華。
      曹公深識真梁棟,兵敗猶然想郭嘉。此時深贊郭嘉之才,可惜先亡,以致操深思痛哭於中夜
      次日天晚,曹操喚曹仁曰:「吾今暫回許都,收拾軍馬,必來復仇。汝可保全南郡,堅壁休出。若攻打至急,吾有一計,密留在此,非急休開;開則依計用之,百發百中,使東吳不敢正視南郡。」曹仁等親密受之。「將軍馬盡撥與汝,所有荊州原降文武,吾盡帶回許都升用。」仁曰:「合淝、襄陽,誰可守之?」操曰:「荊州是汝領之;襄陽吾已撥夏侯惇守之;合淝最為緊要之地,吾令張遼為主將,樂進、李典為副將,保守此地。但有緩急,飛報將來。」曹操分拔已定,遂上馬引七百餘騎,連夜奔許昌而去。曹仁乃遣曹洪據守夷陵,為南郡之勢,以防周瑜。
      卻說關雲長引五百校刀手,回見玄德。此時諸軍皆得馬匹、器械錢糧,已回夏口,精神百倍。雲長不獲一人一騎,盡皆放了,空回見玄德。孔明正在廳上作賀,忽報雲長至。孔明忙離座席,執杯相迎曰:「且喜將軍立此蓋世之功,與普天下除其大害,合宜遠接慶賀!」雲長默然。孔明曰:「將軍莫非因吾等不曾遠接?」回顧左右曰:「汝等緣何不先報復?」雲長曰:「關某特來請死。」孔明曰:「莫非曹操不曾投華容道上來也?」雲長曰:「是從那裡來。關某無能,因此走透。」孔明曰:「拿得甚將士來?」雲長曰:「皆不曾拿的。」孔明曰:「此是雲長想曹操昔日之恩,故意放了。昔日斬丁公,封雍齒,所以正軍法也。王法乃國家之典刑,豈容人情哉!既已責下令狀,罪不能免,推出斬之,以正軍法!」雲長性命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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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8 23:07 |
    第十一卷           

    周瑜南郡戰曹仁

      卻說孔明欲斬雲長,玄德乃告之曰:「昔吾弟兄三人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日兄弟犯法,固當死罪,奈何違卻前盟。望權記過,後將功贖之。」眾皆哀告,孔明方才饒了。
      卻說周瑜收功點將,各各類功申報吳侯。所得降卒,盡行發付渡江。賞勞了畢,遂進兵攻取南郡即江陵也。前隊臨江下了寨,後分五營,周瑜居中。瑜與魯肅、程普共議玄德之事。軍士報復:「劉玄德使孫乾來與都督作賀。」瑜命請入。乾施禮畢,言:「主公特命乾再拜都督大德,輒有薄禮上獻。」瑜問曰:「玄德在何處?」乾答曰:「見移兵屯油江口。」今時江陵管下公安縣是也。瑜驚曰:「有孔明否?」乾曰:「敢有在彼。」瑜曰:「足下先回,某親來相謝也。」瑜納了禮物,孫乾先回。肅問瑜曰:「卻才都督為何失驚?」瑜曰:「劉備屯兵油江口,必有取南郡之意。我等費了許多軍馬,用了許多錢糧,害了許多生靈,眼覷南郡反手可得;彼等心懷不仁,要就見成,須放著周瑜不死!」肅曰:「當何策退之?」瑜曰:「我自去和他說話。若應允得,便罷;如不應允,未及他取南郡,先結果了劉備!」肅曰:「某願同往。」周瑜、魯肅引三千輕騎,徑投油江口來。
      卻說孫乾回見玄德,說周瑜親來相謝。玄德乃問孔明曰:「來意若何?」孔明笑曰:「那裡為這些薄禮肯來相謝。止為南郡而來。」玄德曰:「若提兵來,若何?」孔明曰:「他來便可如此如此應答。」玄德已知會了。孔明於油江口擺開戰船,岸上就列許多軍馬。人報周瑜引兵到來。孔明使趙雲領數騎來接。瑜見軍勢雄壯,心甚不安。行至營門外,玄德、孔明接著,請到帳中。各敘禮畢,兩邊對坐。玄德舉酒頻以美言致謝鏖兵之事。酒至數巡,瑜曰:「玄德公移兵在此,莫非有取南郡之意否?」玄德曰:「聞知足下欲取南郡,故來相助。若都督不取,備必取之。」瑜笑曰:「吾東吳久欲吞併漢江,今南郡已在掌中,如何不取?」玄德曰:「勝負不可預定。自古雲:『欺敵者亡。』又俗語雲:『事無必取。』曹操北歸,令曹仁守南郡等處,必有奇計。更兼曹仁勇不可當,但恐都督不能取耳。」瑜曰:「待吾取不得南郡,從公取之。」玄德曰:「子敬、孔明在此為證,都督卻休反悔。」瑜曰:「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悔之有!」孔明曰:「都督此言極是公論。古人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先盡東吳去取;若不下,主公取之是也,有何不可哉!」周瑜相辭。
      玄德送瑜上馬而去,回問孔明曰:「卻才先生教備如此回答,雖一時間說了,輾轉尋思,於理未然。劉備孤窮一身,四海無置足之地,若得南郡,權且容身。不爭先教周瑜取去了,城池已屬東吳矣,卻如何得住?」孔明大笑曰:「當初亮勸主公取荊州,主公不聽,今日卻想耶?」玄德曰:「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孔明曰:「不須主公憂慮。盡著周瑜去廝殺,早晚教主公在南郡城中高坐。」玄德問曰:「良計安在?」孔明曰:「只須如此如此。」玄德大喜,只理會在江口屯紮,按兵不動。
      卻說周瑜和魯肅回寨,肅曰:「都督如何也許玄德取城?」瑜曰:「吾彈指可得南郡,落的虛做人情。」隨問帳下將士曰:「誰敢先取南郡?」一人應聲而出,乃蔣欽也,躬身上帳曰:「某願取。」瑜曰:「汝為先鋒,可使徐盛、丁奉為副將,撥五千精銳軍馬,首先渡江。吾隨後以為應兵。」蔣欽領兵去了。
      卻說曹仁在南郡,先吩咐曹洪守夷陵以為犄角之勢,深溝高壘而不出戰。人報吳兵已渡漢江,必須迎之。仁曰:「堅守勿戰為上。」驍將牛金奮然而進曰:「吳兵臨城而不出戰,是怯也。況吾兵新敗,若不重扶銳氣,軍皆墮也。願借五百軍士,某當決一死戰!」仁從之,令牛金出馬,與丁奉更不答話。約戰四五合,丁奉敗走,牛金引五百軍士追趕入陣。奉指揮五千軍一裹,圍牛金於陣中,左右衝突,不能得出。曹仁在城上望見牛金困於垓心,慌教左右備馬。長史陳矯諫曰:「丞相以重任托付將軍,牛金不聽約束,妄自出戰,以致如此。假使便棄此數百人,何苦將軍輕出而救乎?」仁曰:「不然。牛金一失,則南郡不可保也。」遂披甲上馬,引麾下壯士數百騎出城。陳矯於城上助喊擂鼓。曹仁領兵離吳兵百餘步,逼於一溝之上。陳矯欲教曹仁只就那裡住紮,遙與牛金為勢。只見曹仁大呼一聲,驟馬就飛過淺溝。眾皆奮力而過。仁獨當先,揮刀殺過吳陣。徐盛迎之,不能當抵。曹仁殺到垓心,救出牛金。仁回顧尚有數十騎在陣不能得出,遂復回突入重圍,所到之處莫敢攔阻,又救出這一彪軍馬。正遇蔣欽攔路,仁奮力衝散。牛金助威,仁弟曹純亦引兵出,混殺一陣,吳軍大敗。曹仁得勝,緩緩而回。陳矯等迎門接著,舉杯稱賀:「將軍真天神也!」
      卻說蔣欽兵敗,折軍數多,回見周瑜。瑜大怒,欲斬之,眾將告免。瑜即點兵要與曹仁決戰,甘寧出曰:「都督未可造次。今曹仁令曹洪據守夷陵,為犄角之勢;某願乞精兵三千,徑取夷陵,都督然後可取南郡也。」瑜服其論,先教甘寧領三千兵,攻打夷陵。早有細作渡江報知曹仁,仁慌與陳矯商議。矯曰:「將軍若不救夷陵,則南郡必有失也。」仁從之,遂令曹純並騎將牛金,暗地領兵三千救曹洪。純乃先使人報知曹洪,令洪在前誘敵,「吾當斷後」。
      卻說甘寧引兵至夷陵,洪出與甘寧交鋒。戰有二十餘合,洪敗走,寧奪了夷陵。至黃昏時,曹純、牛金兵到,兩下相合,圍了夷陵。探馬飛報周瑜,備說甘寧困於夷陵城中。瑜大驚,程普曰:「可急分兵救之。」瑜曰:「此處正當衝要之地,若分兵去救,倘曹仁引兵襲來,兩下皆誤。」呂蒙突然而出曰:「甘興霸乃江東股肱之臣也,若不救之,何以使人哉?」瑜曰:「吾欲自往救之。留何人當此大任?」呂蒙曰:「留凌公續當之。蒙以為前驅,都督斷後,不須十日,必和凱歌。」瑜曰:「未知凌公續敢當此任乎?」凌統曰:「若十日為期,可當之;十日之外,不稱其職矣。」瑜大喜,留兵萬餘付與凌統,即日起兵投夷陵來。蒙對瑜曰:「夷陵南僻小路,取南郡極便。只是山路隘險,可差五百小軍去小路上斲倒柴薪,斷絕此處。敵軍若走,可得其馬;如勝則連夜盡兵,便襲南郡,一鼓而可得也。」瑜從之,問誰可突圍而入以救甘寧。周泰出曰:「某願往。」即時綽刀上馬,直殺入曹軍之中,徑到城下。甘寧望見周泰至,自出城迎之。共說都督自提兵至。寧傳令,教軍士嚴裝飽食,來日內應。
      卻說曹洪、曹純、牛金共議甘寧之事,洪曰:「即目周瑜兵至,怎生迎敵?」牛金曰:「先使人報南郡,然後某為先鋒迎之。」洪遣人報曹仁。次日,吳兵至,鼓聲大震,曹兵迎之。比及交鋒,甘寧、周泰分兩路殺出,曹兵大亂,吳兵四下掩殺。曹洪、曹純、牛金果然投小路而走,亂柴滿道,馬不能行,盡皆棄馬而走。吳兵得馬三百餘匹。周泰驅兵日夜趕到南郡,正遇曹仁軍馬。兩軍混戰,天色已晚,各自收兵。
      且說曹仁到城中與眾商議,曹洪曰:「目前失了夷陵,勢已危急,何不拆開丞相遺計觀之,以解此危?」曹仁曰:「汝言正合吾意。」遂拆書觀之。此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便知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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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一氣周瑜

      卻說曹仁拆開計策觀畢,大喜,便傳令教五更造飯,平明大小軍馬盡皆出城;城上遍插旌旗,虛張聲勢,軍分三門而出。
      卻說周瑜自救出甘寧,未及六日,陳兵於南郡城外。見曹兵分三門而出,瑜上將台觀看,見女牆邊虛搠旌旗,無人守護;又見軍士腰下各束縛包裹。瑜心暗忖,曹仁必先準備走路,遂下將台號令左右,分佈兩軍為翼;如前軍得勝追趕,只待鳴金方退,退步就教程普督後軍,「吾親自取城」。當日對陣,鼓聲響處,曹洪出馬搦戰。瑜自至門旗下,揮鞭指點:「誰人向前?」一人應聲而出,乃韓當也,與曹洪交鋒。戰到三十餘合,洪敗走。曹仁自出,大呼姓名,搦周瑜戰。周泰出馬,與曹仁戰十餘合,仁敗走。陣勢錯亂,後軍先退,曹仁、曹洪兩個壓後。周瑜指兩翼軍殺出,曹軍大敗。周瑜自引軍馬追趕到南郡城下,曹軍皆不入城,望西北而走。韓當、周泰引前部盡力追趕。瑜見城門大開,城上又無人,指點眾軍搶城。數十騎當先而入。瑜在背後縱馬加鞭,直入甕城。陳矯在敵樓上望見周瑜親入城來,暗暗喝采道:「丞相妙策如神!」一聲梆子響,兩邊弓弩手一齊發,勢如驟雨。爭先入門的都顛入陷馬坑內。瑜急勒馬回時,被一弩箭正射中右肋,翻身落馬。牛金從城中殺出,來捉周瑜。瑜卻得徐盛、丁奉二人捨命救去。城中曹軍突出,吳兵自相踐踏,落塹坑者無數。程普急收軍時,曹仁、曹洪分兵兩路殺回。吳兵大敗。凌統引一軍從側首截出,救了吳兵。曹仁引得勝兵進城。程普收得敗軍,傷折數多。丁、徐二將救了周瑜到帳中,喚行軍醫者用鐵鉗子鉗出弩箭頭來,將金瘡藥掩塞瘡口,疼不可當,飲食俱廢。醫者言曰:「此箭頭上有毒,急切不能痊可。若怒氣衝激,其瘡復發。」程普令三軍緊守各寨,不許輕出。三日後,牛金引一彪軍來搦戰,程普按兵不動,牛金罵至日暮方回。次日又來罵。至三日,程普恐瑜生氣,不敢報知。牛金直來寨門外叫罵,單要捉周瑜。程普與眾商議:「不若暫且罷兵,回見吳侯,卻再理會。」眾皆言曰:「論之甚長。」
      卻說周瑜雖患瘡痛,心中自有主張;已知曹兵常扣寨前叫罵,只等眾將來稟。一日,曹仁自引大軍,擂鼓吶喊,前來搦戰。程普拒住不出。周瑜喚眾將入帳而問曰:「何處鼓噪吶喊?」眾將答曰:「軍中教演士卒。」瑜大怒曰:「何敢欺我也!吾已知曹兵常來寨前痛罵我軍。程德謀既然總兵,何為不出?請來吾親問之。」程普至,普曰:「某為見公瑾瘡盛,醫者囑言甚勿輕觸。果是曹兵連日搦戰,造次不敢報知。」瑜曰:「汝等不戰,主意若何?」普曰:「眾將皆欲收兵,暫回江東。待公瘡平復,卻作區處。」周瑜聽罷,於床上奮然起而言曰:「大丈夫既食君祿,當死於戰場,以馬革裹屍還,幸也!豈可為吾一人,而廢國家之大事乎?」言訖,乃披甲上馬。諸軍眾將,無不駭然。遂引數百騎出營前,望見曹兵已布成陣勢,曹仁自立馬於門旗下,揚鞭大罵曰:「周瑜孺子,料必橫夭,再不敢正覷吾兵!」罵猶未絕,瑜從群騎內突然而出,曰:「曹仁匹夫!見周郎否?」曹軍看見,盡皆驚駭。曹仁回顧眾將曰:「可大罵之,以激此戰!」眾軍厲聲大罵。周瑜大怒,使戰將出迎。比及潘璋欲出,周瑜大叫一聲,口中噴血,墜於馬下。曹兵衝來,眾將向前抵住,混戰一場,救起周瑜,回到帳中。程普問曰:「都督貴體若何?」瑜密與普曰:「此吾之計也。」普曰:「計將安在?」瑜曰:「吾身體苦無痛楚,欲令曹兵說我病危,必欺敵也。可使心腹人數十騎去城中詐降,說吾已死。今夜曹仁必來劫寨。卻於四下埋伏,一鼓而可擒曹仁,必得南郡矣!」程普曰:「此計大妙!」隨就帳下舉起哀聲。眾軍大驚,盡傳言都督箭瘡大發而死,各寨盡皆掛孝。
      卻說曹仁在城中與眾商議,言周瑜怒氣衝發,金瘡進裂,以致口中噴血,墜於馬下,不久必亡。正論間,忽報吳寨內走出十數軍士到來,有密報的言語。中間亦有二人,原是擄過去的。曹仁慌忙下廳問之,軍士曰:「今日周瑜在陣前金瘡碎裂,歸寨而死,即目眾將收拾掛孝。我等皆被程普之辱,故特歸投,以報此事。」曹仁大喜,賞賜了畢,隨即商議:「今晚便去劫寨,奪周瑜之屍,斬其首級,送赴許都。」陳矯曰:「此計速行,不可遲誤。」曹仁撥牛金為先鋒,自為中軍,曹洪、曹純為合後,盡數起兵。當日黃昏,調撥已定。初更後離南郡,徑取周瑜大寨。來到寨門,不見一人,突入中軍,但見虛插旗槍而已。情知中計,急慌退軍。四下炮聲齊發,東門韓當、蔣欽殺來,西門周泰、潘璋殺來,南門徐盛、丁奉殺來,北門陳武、呂蒙殺來。曹兵大敗,急望南郡而來,三路軍兵皆被衝散,首尾不能相救。先說曹仁引十數騎殺出重圍,來投曹洪,洪等一枝軍馬已散太半,只得奔走。殺到五更,離南郡不遠,一聲鼓響,凌統又引一軍攔住去路,大殺一陣。不敢回南郡,徑投襄陽大路而走。吳軍趕了一程自回。
      周瑜、程普收住眾軍,徑到南郡城下,見旌旗佈滿,敵樓上一將叫曰:「都督少罪!吾奉軍師將令,已取城了。吾乃常山趙子龍也。」原來孔明定計,令趙雲至城外埋伏,只等曹仁盡發出城,卻扮作曹兵連夜取了南郡,殺了陳矯等一行之人,隨即安撫居民。周瑜大怒,使甘寧引數千馬軍,徑取荊州;凌統引數千馬軍,徑取襄陽;然後卻再取南郡未遲。正分撥之間,忽然探馬急來報說:「諸葛亮自得了南郡,遂用兵符詐調荊州守城軍馬來救,著張飛一陣來都殺敗了。曹軍北逃,張飛就在荊州城中住紮。」又一探馬飛來報說:「夏侯惇在襄陽,被諸葛亮差人齎兵符,詐稱曹仁求救,惇速引兵進發,卻教關雲長取了襄陽。」三處城池,亦不費力,盡皆屬劉玄德。周瑜曰:「諸葛亮怎得兵符?」程普曰:「拿住陳矯,兵符盡屬此人。」周瑜大叫一聲,金瘡迸裂。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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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8 23:14 |
    諸葛亮傍略四郡

      卻說周瑜聽知孔明借東吳力而取荊州,如何不氣?氣傷箭瘡,半晌方蘇。眾將皆在面前勸解。周瑜大怒曰:「若不殺諸葛亮村夫,怎息吾心中怨氣!程德謀可助吾之力,即目起兵打南郡,定要歸還東吳,是我之願。」正商議之間,人報魯子敬至。接入帳中,瑜曰:「吾欲起軍與劉備、諸葛亮共決勝負,復奪城池。」魯肅曰:「不可。方今與曹操共決雌雄,尚未分成敗;主人吳侯見攻打合淝未下。不爭自家互相吞併,曹兵乘虛而來,其國危矣。況劉玄德舊曾與曹操至厚,倘逼得緊急,獻了城池,一同攻東吳,如之奈何?」瑜曰:「吾等用計決策,損兵馬、費錢糧,他圖見成。吾乃思之,深可恨也!」肅曰:「公瑾且耐。容某親見玄德,將理去說他;若說不通,那時動兵未遲。」諸將曰:「子敬之言甚善。」
      周瑜便令魯肅往南郡去,來到城下叫門。趙雲出問,肅曰:「我要見劉玄德有話說。」雲答曰:「主人與軍師在荊州城中。」肅徑奔荊州。見旌旗整列,肅自忖度:「孔明非常人也!」軍士報復,孔明令大開城門,接肅入衙。共講禮畢,申謝罷,玄德與肅分賓主而坐。孔明斜僉相陪。茶罷,肅曰:「主人吳侯,都督公瑾,教某再三申意於皇叔:前者操引百萬之眾,名下江南,實是來擒皇叔;今江東廢了錢糧,折了人馬,帶傷者不可勝數,幸得殺退曹兵,救了皇叔。所有荊州九郡,合當歸於東吳。今皇叔用詭計,奪占荊、襄,此何理也?望明白一言,以決去就。」孔明曰:「子敬乃高名之士,何為出此言也?昔日荊、襄九郡,非是東吳之地,乃荊王劉景升之基業。吾主人乃劉景升之弟也。景升雖亡,其子尚在;以叔輔姪,而取荊州,有何不可?豈不聞『物見主』之言乎?」肅曰:「若公子劉琦占住,尚自可矣;今公子在江夏,須不在這裡!」孔明曰:「子敬要見,有何難哉!喚左右請公子出相見便了。」劉琦從屏風後兩從者扶出。琦與肅曰:「病軀不能施禮,子敬勿罪也。」魯肅吃了一驚。原來孔明比及得了城時,防東吳來爭,卻先取公子在城中,至此以為解手。肅默然無語,良久言曰:「公子若在,如何?不在,如何?」孔明曰:「公子在一日,守一日;若不在,別有商議。」肅曰:「若公子不在,須還與東吳。」孔明曰:「子敬之言是也。」遂設大宴,相待魯肅。
      肅當日出城,連夜回寨,見周瑜言公子之事。瑜曰:「劉琦正青春年少,如何便得他死?這荊州何日圖之?」肅曰:「都督放心。只在魯肅身上,務要教荊、襄還東吳。」瑜曰:「子敬有何所見?」肅曰:「吾觀劉琦過於酒色,病入四肢,見今面色羸瘦,氣喘嘔血,不過半年,其人必死。那時徵討荊州,劉備須沒得推故。」周瑜猶自忿氣未消,忽報吳侯遣使至。瑜令請入,使曰:「主人圍合淝,累戰未勝,急令都督盡收軍回。」周瑜只得休兵罷戰,拘集眾多軍馬,且回柴桑郡養病,令程普部領戰船士卒,卻來合淝軍前聽調。
      卻說劉玄德自得南郡、荊、襄,心中大喜,與孔明商議久遠之計。忽然階下一人,上廳獻策。此人乃山陽人也,姓伊,名籍,字機伯。玄德感舊日之恩,十分相敬,坐而問之。籍曰:「要知荊州久安之計,何不求賢士以問之?」玄德曰:「願公一言,以薦賢者。」籍曰:「荊、襄世家,兄弟五人,惟一人大賢者,眉間有白毛,襄陽宜城人也,姓馬,名良,字季常。其四人並有才名,鄉里為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其弟馬謖,字幼常。後隨孔明六出祁山。街亭敗績,斬之。亦異人也。」玄德遂命請之。馬良至,入見玄德,禮畢高坐。玄德求久遠之策,良曰:「襄陽受敵之地,恐不可久守。好令公子劉琦於此養病,招諭舊士以守之,就表奏琦為荊州刺史,以安民心。然後南征四郡,積收錢糧,以為根本。此是能保荊、襄久遠之計也。」玄德問曰:「四郡,即目何人為守?」良曰:「武陵郡太守金旋今屬鼎州,長沙郡太守韓玄今屬譚州,桂陽郡太守趙範,今屬郴州,尚有桂林路之名。零陵郡太守劉度今屬永州。若取得這四郡,乃魚米之鄉,漢上可保長久矣。」玄德大喜,遂問四郡先取何郡,後取何郡。良曰:「湘江之西,零陵最近,可先取之;次取武陵。然後湘江之東,取桂陽;長沙為後。」玄德甚喜,遂用馬良為從事官,伊籍副之。請孔明商議送劉琦回襄陽,替雲長回荊州。便議調兵起發取零陵郡,差張飛為先鋒,趙雲合後,孔明、玄德為中軍,人馬一萬五千。留雲長守荊州,糜竺、劉封守江陵。時建安十四年春正月也,孔明調兵起行。
      卻說劉度在零陵城中,聽知孔明軍馬到來,喚其子劉延商議。延曰:「父親放心,他雖有張飛、趙雲之勇,何足懼哉!兒觀本州上將邢道榮,有萬夫不當之勇,使開山大斧,重六十斤,可以迎敵。」劉度喚至邢道榮,自誇胸中武藝不讓古之廉頗、李牧,度重賞。劉延與邢道榮引兵萬餘,離城三十里,依山靠水下寨。探馬報說:「孔明自引一軍到來。」兩邊陣圓相對。邢道榮出馬,橫大斧厲聲高叫:「反國之賊,安敢侵吾境界!」對陣中一簇黃旗出。旗幟分開,中間一輛四輪車,車中端坐一人,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羽扇,用扇招邢道榮曰:「吾乃南陽諸葛孔明也。曹操引百萬之眾,被吾聊施小計,片甲不回。今來招安汝等,何不早降?」道榮大笑曰:「赤壁鏖兵,乃周郎之謀也,乾汝何事?敢來誑語!」掄大斧徑殺過來。孔明教回車,望陣中走,陣門復閉。被道榮徑衝殺過來,陣勢急分兩下而走。道榮遙望中央一簇黃旗,料是孔明,只望黃旗而趕。抹過山腳,黃旗扎住,忽地中央分開,不見四輪車。一將挺矛躍馬,大喝一聲,直取道榮,乃是燕人張益德也。道榮輪大斧來迎,戰不數合,氣力不加,撥馬便走。益德隨後趕來,喊聲大震,兩下伏兵齊出。道榮捨死衝過,前面一員大將攔住去路,乃常山趙於龍也。道榮措手不及,滾馬受降。子龍縛來寨中,見玄德、孔明。擁至帳下,玄德大怒,喝令教斬。孔明急止之曰:「且留人。」乃問道榮曰:「汝若與吾捉了劉延,便准你投降。」道榮連聲願往。孔明曰:「如何得捉?」道榮曰:「軍師若肯放某回去,某自有巧說。今晚軍師調兵劫寨,某為內應,活捉劉延,獻與軍師,城中劉度自然降矣。」玄德不肯。孔明曰:「邢將軍非謬言也,可放之。」道榮得放回寨,盡實告訴劉延。延曰:「如之奈何?」道榮曰:「將計就計。今夜將兵伏於寨外,寨中虛立旗旛,待孔明來劫寨時,就而擒之。」劉延依計。
      當夜二更,果然有一軍到寨口,每人各有草把,一齊點著,火燄燒空。劉延、道榮兩下殺來,火軍便退。兩軍乘勢趕來,趕了十餘里,軍皆不見。劉延叫道榮急回,火光未滅,寨中突出一將,乃燕人張益德也。劉延叫道榮不可入寨,卻去劫孔明寨便了。回軍走不十里,趙雲引一軍出。雲一槍刺道榮於馬下。劉延急撥馬便走,被張飛活捉過來,綁縛回見孔明。延曰:「邢道榮教某如此,實非本心也。」押過劉延,孔明令釋其縛,與衣穿了,賜酒壓驚,教人送入城勸父投降;如其不降,打破城池,滿門盡誅。把馬送劉延回零陵城見父,說孔明之德。子、父即時齎印綬離城,徑到大寨納降。孔明教劉度復為郡守,以供錢糧;其子劉延於荊州隨軍辦事。零陵一郡居民,盡皆喜悅。玄德入城,安撫已畢,遂乃勒兵來取桂陽。未知勝負如何,下回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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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子龍智取桂陽

      卻說玄德取了零陵郡,諸縣皆屬調遣,安撫居民,賞勞三軍。乃問眾將曰:「零陵已取了,桂陽郡何人敢取?」趙雲應曰:「某願往。」張飛奮然出曰:「飛亦願往。」二人爭取桂陽。孔明曰:「終是子龍先應,只教子龍去。」張飛不服,定要去取,孔明教拈鬮,拈著的便去。又是子龍拈著。張飛怒而言曰:「我並不要相幫,只要三千軍,獨自領去,便要得城池!」趙雲曰:「某也只領三千軍去,如不得城,願受軍令!」孔明大喜,責了軍狀,選三千精兵隨趙雲去。張飛又爭,玄德喝退。趙雲歡天喜地領了三千人馬,徑望桂陽進發。
      卻說桂陽太守趙範升廳,人報趙子龍引軍來取城池。趙範急喚軍官商議。兩個管軍校尉來見趙範:一個姓陳,名應;一個姓鮑,名隆,都是桂陽嶺山鄉獵戶出身。陳應會使飛叉,鮑隆曾射殺雙虎,都在桂陽管軍。二人對趙範曰:「劉備乃反漢之臣,更兼惡了曹丞相。若來時,合與他相持,某二人願為前部將。」範曰:「我聞劉玄德乃大漢皇叔。更兼孔明多謀,關、張極勇。如今領兵來的趙子龍,在當陽長阪百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我桂陽能有多少人馬?不可迎敵,只可投降。」應曰:「若某不擒趙雲回,那時任太守投降不遲。」趙範拗不過,只得教陳應領三千人馬,出城迎敵。子龍將近桂陽,前面哨探軍回報:「敵軍來到。」趙雲把三千人馬擺開,以待軍來。陳應兵至,也列成陣勢。陳應上馬,棹飛叉而出。趙雲挺槍而出,責罵陳應曰:「吾主劉玄德,乃荊王之弟。今輔公子劉琦,同領荊州,特來撫民。汝敢迎敵,即反國之賊也!」陳應回罵曰:「我等只服曹丞相,豈知有劉備乎!」趙雲大怒,挺槍驟馬,直取陳應。應拈飛叉,縱馬來迎。兩馬相交,戰到四五合,陳應料敵不過,撥馬敗走。趙雲追趕。陳應回顧趙雲馬來相近,用飛叉擲來。雲一手綽住,回擲陳應。應急躲過。雲馬到,探手活挾陳應而回,擲於馬下。餘軍皆走。雲縛陳應入寨,叱之曰:「量汝安敢敵吾!吾不殺汝,汝可說與趙範早來投降。」陳應謝罪,抱頭鼠竄,回到城中,對趙範盡言其事,範曰:「吾本心要降,汝強要戰,以致如此。」叱退陳應,趙範將帶印綬,引十數騎徑投大寨納降。
      雲出寨迎接,待以上賓,置酒相飲,納了印綬。酒至數巡,範曰:「今說起將軍姓趙,某亦姓趙,五百年前是一家。將軍乃真定人,某亦真定人,又是同鄉。倘若不棄,結為兄弟。」子龍與趙範同年,子龍長四個月日,範因此拜子龍為兄。二人同鄉同年又同姓,十分大喜。至晚,子龍送範出寨。次日,趙範請子龍安民。子龍教軍馬休動,只帶五十騎隨入城中。居民香花迎門而接。子龍教四門掛榜,安民已畢,趙範邀請入衙筵席。酒至半酣,請入後堂相待。子龍見範慇懃,強飲微醉。範入後堂,請出一婦人與子龍把酒。子龍見其婦人,身穿縞素之衣,有傾國傾城之色。子龍問曰:「此何人也?」範曰:「家嫂樊氏也。」子龍改容敬之。樊氏把盞畢,範令就坐。子龍不肯,樊氏辭歸後堂。子龍曰:「賢弟何必煩令嫂舉杯耶?」範笑曰:「中間有個緣故,賢兄勿阻。故兄棄世,已及三載;家嫂守寡,終不為了。弟常勸改嫁之,嫂曰:『若三件事兼全,我方嫁之:第一要名譽動盪,人才出眾;第二要與家兄同姓;第三要文武雙全。』舊曾有識,普天之下,那得這般巧的?今將軍堂堂儀表,名震四海,與家兄同姓,先在鄉中未必與家兄不相識。況兄文武兼全,智勇足備。若不嫌家嫂貌陋,願陪數十萬嫁資,與將軍為妻,結累世之親戚,可乎?」子龍大怒而起,厲聲而言曰:「汝嫂即吾之嫂也,豈可作亂人倫之事乎!」趙範羞慚滿面,答曰:「我好意相待,何無禮也!」遂乃目視左右,有捉子龍之意。子龍已覺,一拳打倒趙範,忿怒上馬,出城去了。
      範急喚陳應、鮑隆商議。陳應曰:「這人發怒去了,只索與他廝殺。」範曰:「但恐贏他不得。」鮑隆曰:「我兩個詐降在他軍中,太守卻來引兵搦戰,我二人就陣上擒之。」陳應曰:「必須帶些人馬。」隆曰:「五百騎軍足矣。」當夜二人引五百軍徑奔子龍寨來投降。子龍聽得這話,心中已知其詐,遂教喚入。二人到帳下,說:「趙範待用美人計賺將軍歡喜,醉中扶入後堂謀殺,將頭去曹丞相處獻功,如此不仁。某二人見將軍怒出,必連累於某,因此投降。」趙雲大喜,用酒灌醉,縛於帳下,卻擒手下人問之,果是詐降。子龍喚五百軍入,各賜酒食,傳令曰:「要害吾者,陳應、鮑隆也,不乾眾軍之事。汝等聽吾行計,皆有重賞。」眾軍拜謝。將詐降陳、鮑二人當時斬了;卻教五百軍引路,子龍領一千軍在後,連夜到桂陽城下叫門。城上聽時,說陳、鮑二將軍殺了趙雲,回軍請太守商議事務。城上明火照之,果是自家軍馬,趙範急忙出城。子龍喝左右捉下。遂入城,安撫百姓已定,飛報玄德。
      玄德與孔明前赴桂陽。子龍迎接入城;推趙範於階下。孔明問之,範言:「以嫂嫁子龍,本是好意,不想惱亂,以致如此。」孔明與子龍曰:「美色,天下人愛之,公何獨如此?」子龍曰:「趙範之兄,曾在鄉中有一面之交,今娶其妻,惹人唾罵,一也。其婦再嫁,使失其大節,二也。趙範初降,其心不可測,三也。主公新定江、漢,枕席未安,雲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政,四也。」玄德曰:「今日大事已定,與汝娶之若何?」子龍曰:「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譽不立,何思無妻子乎?」玄德曰:「子龍乃真丈夫也!」遂放趙範,仍令為桂陽太守。範拜謝而去。重賞子龍。
      張飛大叫曰:「偏子龍幹得功!偏我是無用之人!只撥三千軍與我去取武陵郡,直捉太守金旋,獻來帳下,是我之願!」孔明大喜而言曰:「益德要去不妨,但要依一件事。」飛問曰:「何事?」未知孔明有何計策,怎取武陵,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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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忠魏延獻長沙

      卻說孔明與張飛曰:「前者子龍取桂陽郡時,責下軍令狀而去。今日益德要取武陵,必須也責下軍令狀。」飛遂立軍令狀,欣然便引三千軍,星夜投武陵界上而來。守界人探知其事,隨報金旋。旋字元機,京兆人,漢中郎將也。聽得張飛引軍前來,乃集將校,整點精兵器械,出城迎敵。從事鞏志諫曰:「劉玄德乃大漢皇叔,仁義布於天下;加之張益德乃當世虎將,不可迎敵,不如納降為上。」金旋大怒曰:「汝欲與賊通連為內變耶?」喝令武士推轉斬之。眾官皆告曰:「先斬家人,於軍不利。」金旋於是喝退鞏志,自率兵出。離城二十里,正迎張飛。飛平生性急,挺矛立馬,大喝金旋。旋令手將出迎。眾皆畏懼,莫敢向前。旋自驟馬舞刀迎之。張飛大喝一聲,渾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鋒,撥馬便走。飛引眾軍隨後掩殺。金旋走至城下,城上亂箭射下。旋視之,見鞏志立於城上曰:「汝不順天時,自取敗亡!吾與百姓自降劉矣!」言末畢,一箭射中金旋面門,旋墜馬下,軍士割頭以獻張飛。鞏志出城納降,飛就令鞏志齎印綬,往桂陽見玄德。至半路遇見,呈獻已畢。玄德大喜,就令鞏志代金旋之職。
      玄德至武陵,安民了當,馳書去報雲長,言益德、子龍各得一郡。雲長乃回書上請曰:「聞知長沙未曾取得,如兄長想手足之情,教關某乾這陣功榮甚好。」玄德大喜;遂教張飛星夜去替雲長守荊州,令雲長來取長沙。雲長早來,見玄德、孔明。孔明曰:「子龍取桂陽,益德取武陵,都是三千軍去。我聞長沙太守韓玄,何足為道。只是他有一員大將,南陽人也,姓黃,名忠,字漢升。乃是劉表帳下中郎將,與表之姪共守長沙,後事韓玄。雖然年近六旬,鬚髮蒼白,使一口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乃湘南將佐之領袖,不可輕敵。雲長既去,必須多帶軍馬。」雲長曰:「軍師何故長別人之銳氣,滅自己之威風?量一老革即老兵也,何足道哉!關某也不須用三千軍馬,只消本部下五百校刀手足矣,定斬黃忠、韓玄之首,獻來麾下。」玄德苦當。雲長不依,只領五百校刀手而去。孔明與玄德曰:「雲長平生傲上而不忍下,輕敵黃忠,只恐有失。請主公同行,接應雲長,以取長沙。」玄德從之,隨後望長沙進發。
      卻說長沙太守韓玄,平生性急,不以人為念,眾皆惡之。是時聽知雲長軍到,便喚老將黃忠商議。忠曰:「不須主公憂慮,憑某這口刀,這張弓,一千個來,一千個死!」原來黃忠能開二石力之弓,百發百中。言未畢,階下一人應聲而出曰:「不須老將軍出戰,只就某手中,定捉關某活獻。」韓玄視之,乃管軍校尉楊齡。韓玄大喜,遂賞賜了楊齡。齡就帶一千軍馬,飛奔出城。約行五十里,望見塵頭起處,雲長軍馬早到,卻才擺開。楊齡挺槍出馬,立於陣前,大罵雲長。雲長大怒,更不答話,飛馬舞刀,直取楊齡。齡挺槍來迎。雲長手起刀落,砍為兩段;追殺敗兵,直至城下。韓玄聽知大驚,便教黃忠出馬。玄自來城頭上觀看。忠提刀縱馬,早過吊橋,後隨數百騎軍。雲長見一老將出馬,知是黃忠,把五百校刀手一字擺開。雲長橫刀立馬而問曰:「來將莫非黃忠否?」忠曰:「既知吾名,焉敢侵犯!」雲長曰:「特來取汝首級!」言罷,兩馬交鋒,鬥一百合,不分勝負。韓玄恐忠有失,鳴金收軍。黃忠收軍入城。雲長也退軍,離城十里下寨,心中暗忖:「老將黃忠,名不虛傳,鬥一百合,全無破綻。來日必用拖刀計,背砍贏之。」
      次日早飯畢,又來城下搦戰。韓玄城上教黃忠出馬。忠引數百人殺過吊橋,喊聲起處,再與雲長交馬。又鬥五六十合,勝負不分。兩軍齊聲喝采。鼓聲正急時,雲長撥馬便走。黃忠趕來。雲長回頭看得馬來至近,卻待用刀背砍,忽然一聲響處,見黃忠被戰馬前失,掀在地下。雲長急回馬,雙手舉刀,大喝曰:「我饒你性命!快換馬來廝殺!」黃忠急提起馬蹄,飛身上馬,奔入城中。玄驚問之,忠曰:「此馬久不上陣,故此有失。」玄曰:「汝箭百發百中,何不射之?」忠曰:「來日再戰,必然詐敗,誘到吊橋邊射之。」玄與了一匹青馬。雲長至晚退。黃忠尋思:「難得雲長如此義氣。我本死的人,他不忍殺害,吾來日安忍射之?若不射,又恐違了將令。」是夜躊躇未定。次日天曉,人報雲長搦戰。韓玄喚黃忠,附耳言用箭射之。忠應允,遂領兵出城。雲長兩日戰不下黃忠,十分焦躁,抖擻威風,與忠交馬。戰不到三十餘合,忠詐敗,雲長趕來。忠想昨日不殺之恩,不忍便射,帶住刀,把弓虛拽,弦響,雲長急閃,卻不見箭。又趕,忠又虛拽,雲長急閃,又無箭。只作黃忠不會射,放心趕來。將近吊橋,黃忠在橋上,搭箭開弓,弦響箭到,正射在雲長盔纓根上。前面軍齊聲喊起。雲長吃了一驚,帶箭回寨,方知黃忠有百步穿楊之巧,正是報昨日不殺之恩也。雲長兵退。黃忠回到城上,來見韓玄。玄急喝令左右,捉下黃忠斬之。忠叫曰:「無罪!」玄大怒曰:「我看了三日,汝敢欺罔我!汝前日不決戰,必有留連;昨日馬失,他不殺汝,必然往來;今日兩番虛拽弦響,第三箭射他盔纓,如何不是外通內連?若不斬汝,必為後患!」喝令刀斧手推下城門外斬之。眾將欲告,玄曰:「但告者,便是同情!」剛推到門外,卻才舉刀,忽然一將揮刀殺入,砍散刀手,救起黃忠,大叫曰:「黃漢升乃長沙之保障!韓玄殘暴不仁,輕賢重色,今殺漢升,是殺長沙百姓也!願隨者便來!」百姓視之,其人面如重棗,目若朗星,器宇軒昂,貌類非俗,乃似關將。義陽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長。本人自襄陽趕劉玄德不著,故來長沙依傍韓玄;玄怪魏延傲慢少禮,不肯重用,屈沉於此。當日救了黃忠,呼百姓同殺韓玄,袒臂一招,相從者數百餘人。黃忠攔當不住。魏延直殺上城頭,一刀砍韓玄為兩段,提頭上馬,引百姓出城,投拜雲長。雲長大喜,遂入城。撫民已畢,請黃忠相見。忠托病不出,雲長即使人去請玄德、孔明。
      卻說玄德、孔明自云長來取長沙,隨後催促人馬。正行之間,青旗倒卷,一鴉自北南飛,連叫三聲而止,玄德曰:「此應何禍福?」孔明就馬上袖傳一課雲:「長沙郡已得,又主得大將,午時後定見分曉。」言畢,看看午末,見一小校飛奔前來,報說:「關將軍已得長沙郡,降將黃忠、魏延。皆等主公。」玄德大喜,遂入長沙。雲長接入廳上,盡言其事。玄德親往黃忠家相請,忠方出降,求葬韓玄屍首於長沙之東。後史官有詩贊黃忠曰:
      將軍氣概與天參,白髮猶然困漢南。
      至死甘心無怨望,臨降低首尚羞慚。
      寶刀燦雪彰神勇,鐵騎嘶風憶戰酣。
      千古高名應不泯,長隨孤月照湘潭。
      玄德大喜黃忠,待之甚厚。雲長引魏延,亦言其功,玄德敬之。孔明勃然曰:「韓玄與汝無仇,殺之乃大不義也!人人效此,必懷異心。」喝令刀斧手推下斬之,簇下魏延。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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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仲謀合淝大戰

      玄德見斬魏延,急命止之,問孔明曰:「誅降殺順,大不義也。魏延乃有功無罪之人,何故殺之?」孔明曰:「食其祿而殺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獻其地,是不義也。吾觀魏延腦後有反骨,久後必反,故先斬之,以絕禍根。」後史官有詩曰:
      知己知人乃聖賢,先明預曉得心傳。
      臥龍相法高天下,曾向長沙識魏延。後來魏延果反西川,亦是孔明遺計斬之。
      玄德曰:「若斬此人,非安漢上之計也。」力勸免之。孔明指魏延曰:「吾今饒汝性命,汝可盡忠報主,勿生異心。若有異心,早做早取汝頭,晚做晚取汝頭。」魏延喏喏連聲而退。黃忠薦劉表之姪劉磐,見在攸縣閒居。玄德取回,教掌長沙郡。四郡已平,令班師早回荊州。漢上九郡已得其半。江陵、漢陽、巴陵、襄陽、江夏、武陵、桂陽、零陵、長沙,此九郡皆屬荊州。古之荊州即今峽州是也。後以江陵為荊州郡。時江夏、巴陵、漢陽,東吳佔據。夏侯惇失了襄陽,屯兵樊城。玄德回荊州,改油江口為公安今屬江陵管下縣治。自此錢糧廣盛,賢士歸之,將軍馬四散分屯於隘口。
      卻說周瑜自回柴桑養病,令甘寧守巴陵郡今岳州也,令凌統守漢陽郡,令呂蒙守江夏郡三處分佈戰船,聽候調遣。程普引其餘將士投合淝縣來。
      卻說孫權自從赤壁鏖兵之後,久在合淝與曹兵交鋒,大小十餘戰,未決勝負,不敢逼城下寨,離城五十里屯兵。得程普兵到,孫權大喜。人報魯子敬先至,權遠遠下馬而待之。肅見權立於馬傍,慌忙滾鞍下馬施禮。眾將亦至,見權如此待肅,皆大驚異。權請肅上馬,並轡而行。權曰:「孤下馬相迎,足顯公否?」肅曰:「未也。」眾人聞之,無不愕然。權曰:「何時為顯耀耶?」肅曰:「願至尊威德加於四海,總括九州,克成帝業,那時以安車蒲輪徵召,肅始當顯矣。」權於馬上撫掌大笑。同至帳中,大設飲宴,犒勞鏖兵將士,商議破合淝之策。忽報張遼差人來下戰書。權令入,拆書觀畢,大怒曰:「張遼欺吾太甚,來日決敵!汝聽知程普軍來,故意使人搦戰。來日不必新軍赴敵,只守營寨,看吾大戰一場!」傳令當夜五更,三軍出寨,望合淝城進發。辰牌時分,軍馬行半途,曹兵已到。兩軍布成陣勢。孫權金盔金甲,披掛出馬;左宋謙,右賈華,二將使方天畫戟,兩邊護衛。三鼕鼓罷,魏陣中門旗兩開,三員將全裝慣帶立於陣前,中央乃張遼,左邊李典,右邊樂進。張遼縱馬當先,專搦孫權出戰。權掉槍欲自戰之,陣門中一將挺槍驟馬早出,權視之,乃太史慈也。張遼揮刀來迎。兩將戰有七八十合,不分勝負。門旗下李典、樂進曰:「對面金盔者,孫權也。若捉得孫權,足可與八十三萬大軍報仇。」說猶未了,樂進一騎馬,一口刀,從刺斜裡徑取孫權,如一道電光,飛至面前,手起刀落。宋謙、賈華兩枝戟一架,刀到處,兩枝戟齊斷,只將畫桿望馬頭上便打。樂進馬回,宋謙掉軍士手中槍趕來。李典搭上箭,望宋謙心窩裡便射,應弦落馬。太史慈見背後有人墜馬,棄卻張遼,望本陣便回。張遼乘勢掩殺過來,吳兵大亂,四散奔走。張遼望見孫權,驟馬趕來。看看趕上,側首撞出一軍,為首大將乃程普也,截殺一陣,救了孫權。張遼收軍自回合淝。
      卻說程普保孫權歸到大寨,敗軍陸續回營。孫權因見折了宋謙,放聲大哭。長史張紘諫曰:「主公恃盛壯之氣,忽強暴之勇,三軍之眾,莫不寒心;雖斬將奪旗,威振敵場,此乃褊將之任,非主將之宜也。願抑賁、育之勇,懷王霸之計也。今日宋謙死於鋒鏑之下,皆主公輕敵之故也。今後切宜保重。」權曰:「孤之過也。從今改之。」少刻,太史慈入帳雲:「今日雖敗於曹兵,某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與張遼手下養馬後槽是弟兄。今晚使人報來,明火為號,刺殺張遼,以報宋謙之仇。某請以為外應。」權曰:「戈定何在?」太史慈曰:「已進身合淝城中去了,某願乞五千兵去。」諸葛瑾曰:「張遼非一勇之夫,乃是足智多謀之士,恐有準備,不可造次。」太史慈堅執要行。權傷感宋謙之情,急要報仇,遂令太史慈引兵五千去為外應。
      卻說戈定乃太史慈鄉人,雜在軍中,隨入合淝,尋見養馬後槽,兩個商議。戈定曰:「我已有人報太史將軍去了,今夜必來接應。也是我二人大功,你如何用事?」後槽曰:「此間雖離中軍較遠,夜間急不能進,只就草垛上放起一把火來,你去前面叫反,城中兵必亂,就裡刺殺張遼,餘軍自走也。」戈定曰:「此計大妙!」是夜,張遼賞勞三軍,傳令不許解甲宿歇。左右曰:「今日全勝,吳兵遠遁,將軍何不解甲熟歇?」遼曰:「非也。為將之道,勿以勝為喜,勿以敗為憂。倘吳兵度吾無備,乘虛攻擊,何以約束三軍?今夜防備,比每夜更加謹慎可也。」說猶未了,後寨火起,一片聲叫反,報者如麻。張遼出帳上馬,喚親從將校十數人,當道而立。左右曰:「喊聲太急,可往觀之。」遼曰:「豈有一城皆反者?此是造反之人,故驚軍士耳。如亂者先斬!」無移時,李典擒戈定並後槽至。遼問其情,立斬於馬前。只聽得城門外鳴鑼擊鼓,喊聲大震。遼曰:「此是吳兵外應,可就計破之。」便令人於城門內放火一把,眾皆叫反,大開城門,放下吊橋。太史慈見城門大開,只道內變,挺槍縱馬先入。城上炮響,亂箭射下,太史慈急退,身中數箭。背後李典、樂進殺出,吳兵折其太半,乘勢直趕到寨前。陸遜、董襲殺出,救了太史慈。曹兵自回。孫權見太史慈身帶重傷,傷感不已。張昭請權罷兵,權從之,遂收兵下船,回南徐潤州今鎮江是也。比及屯住軍馬,太史慈病重,權使張昭等問安。太史慈大叫曰:「大丈夫生於亂世,常帶三尺之劍以昇天子之階;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訖而亡,年方四十一歲。後來史官有廟贊雲:
      處士全忠孝,東萊太史慈。姓名昭遠塞,弓馬震雄師。
      北海酬恩日,神亭酣戰時。臨終言壯志,三歎復嗟咨。
      孫權將慈厚葬於南徐北固山下。其子太史亨,養於府,亨字元復。後來官至尚書、吳郡太守。權因合淝兵敗之後,心中憂悶,與諸謀土談兵。
      卻說玄德在荊州整頓軍馬,聞孫權合淝兵敗,已回南徐,與孔明商議。孔明曰:「亮夜觀星象,見西北有星墜地,必應折一皇族。」正言之間,忽有人報公子劉琦病亡。玄德聞之,痛哭不已。孔明勸曰:「生死分定,主公勿憂,恐傷貴體。且理大事,一面差人遷葬,一面守把城池。」玄德曰:「誰可以去?」孔明曰:「非雲長不可。」即時便教雲長前去襄陽保障城池。玄德曰:「今日劉琦已死矣,東吳必來討荊州,如何對答?」孔明日:「若有人來,亮自有言對答。」不過半月,人報東吳魯肅特來弔喪,乃索荊州也。當下孔明如何對答,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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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9 23:34 |
    本帖最後由 風I 於 2014-11-10 21:31 編輯

    周瑜定計取荊州

      孔明聽知魯肅到,教遠遠迎接,接到公廨,各來相見,玄德待以上賓。肅曰:「江左聽知令姪棄世,吳侯特具薄禮,遣某前來致祭。公瑾再三申敬於玄德公、孔明先生。」玄德、孔明起身稱謝,收了禮物,置酒相待。肅曰:「前者皇叔有言:『公子劉琦若在,荊州暫且居住。』今公子去世,必然見還。肅亦為此事而來。幾時可以交割?」玄德曰:「公且飲酒,有一個商量。」肅強飲數杯,連逼數次。玄德未及開言,孔明變色言曰:「子敬公好不通禮!我主人相待,直須要說到根前?自三皇五帝開天立極以來,『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且休說遠。昔我高皇帝提三尺劍,斬白蛇,起義兵,成四百餘年之基業,傳至於今。不幸奸雄並起,宇宙瓜分,各處一方,自收賦稅;有日天道好還,復歸正統。我主人乃中山靖王之後,漢景帝玄孫,今皇上之叔,封疆之內,合分茅列土而居。加之劉景升乃我主之兄也,弟承兄業,有何不可?汝主乃錢塘小吏之子,素無功德於朝廷;今倚強惡,佔據六郡八十一州,尚自貪心不足,而欲吞漢上也。劉氏天下,我主劉倒無分,汝主姓孫合情佃也?況赤壁破曹兵,我主多負勤勞,眾將並皆用命,豈獨是汝東吳之力耶?若非我借東南風信,汝周郎安能展半籌耳?江南一破,休說二喬擄於銅雀宮,則汝等妻子皆不能保矣。適來我主人不即答應者,以子敬乃高明之士,必能察焉。子敬深通古今,善辨是非,何故出此言耶?」一席話,問得魯子敬緘口無言;半晌乃曰:「孔明之言,怕不有理。爭奈於魯肅身上,甚是不便。汝等做個損人安己麼?」孔明曰:「有何不便處?」肅曰:「昔日皇叔當陽受難時,是肅引孔明渡江見吳侯;後來周公瑾要興兵攻荊州,又是魯肅當回;後來說待公子去世還荊州,又是魯肅回話:今又不應前言,失其大信,魯肅無葬身之地矣!肅死無恨,使荊州之民立見塗炭,玄德公亦受萬代之恥笑也!願思忖焉。」孔明曰:「曹操統百萬虎狼之眾,動以天子為名,吾亦只以為疥癬之疾,豈懼周郎一小兒乎!若只說恐先生面上不好看,我教主人立紙文書,暫借荊州為本;待我主別圖得城池之時,便交付還東吳。此理如何?」肅曰:「孔明還奪得何處,還我荊州?」孔明曰:「中原急未可圖;西川劉璋闇弱,我主待圖之。若圖得西川,那時便還。」肅教立文書。玄德親筆寫成,押了字。代保人諸葛孔明也押了字。孔明曰:「玄德公是我主人,難道自家作保?煩子敬先生也押個字,回見吳侯,也好看。」肅曰:「某知皇叔乃仁義之人,必不相負。」遂押了字,收了文書。宴罷便辭。玄德、孔明送到船邊。與魯肅曰:「子敬見吳侯,善言伸意,休生妄想。若不容准我,我翻了面皮,連八十一州都奪了。只要兩家和氣,皆賴子敬一語之勞,休教曹賊笑話!」
      肅作別下船而回,先到柴桑郡見周瑜。瑜問曰:「子敬討荊州如何?」肅曰:「有文書在此。」呈與周瑜,瑜頓足曰:「子敬中諸葛亮之謀也!允與借地,實是混賴。說道取了西川便還,知他是幾時?假如十年不得西川,十年不還,知他誰後誰先?這等文書,如何中用,你卻與他做保!他若不還城池,必須連累足下,吳侯一怒,九族難保也!」魯肅聞言,癡呆了半晌,將文書擲地下,泣曰:「恐玄德不負於我。」瑜曰:「子敬乃誠實篤厚人也。劉備是梟雄之輩,梟雄者,勇健也。諸葛亮乃奸猾之徒,恐不似先生之心也。」肅曰:「若此,如之奈何?」瑜曰:「但念子敬是吾恩人,想借三千斛之事,吾如何不救你?你且寬心住數日,待江北探細的回,別有區畫。」魯肅跼蹐二音:局即。不安,捻指數日。
      細作回報:「荊州城中揚起布旛做好事,城外別建新墳,軍士各掛孝服。」瑜驚問曰:「沒了甚人?」細作曰:「劉玄德沒了甘夫人,即日安排殯葬。瑜與魯肅曰:「吾計成矣!使劉備束手就縛,荊州反掌可得!」肅曰:「計將安出?」瑜曰:「劉備喪妻,吳侯有一妹,極甚剛勇,侍婢數百,居常帶刀,房中軍器擺列遍滿,雖男子不及也。我修封申呈,敬達吳侯,便教人去荊州為媒,說劉備來入贅。賺到南徐,妻室不能勾得,幽囚在獄中,卻使人去討荊州換了劉備。一角交割了荊州城池,我別有個主意。於子敬身上,須無事也。」魯肅拜謝。寫了申呈,選快船送魯肅投南徐,徑見吳侯,先說借荊州一事,呈上文書。孫權曰:「若如此,何時取得?」肅曰:「有周都督申呈在此,用此計可得荊州。」權看畢,點頭暗喜,尋思誰人可去,猛然省曰:「非此人不可。」遂喚一人而至,姓呂,名範,字子衡,乃汝南細陽人也。權曰:「近聞劉玄德喪妻。吾有一妹,欲招此人為婿,永結親姻,共力破曹,以扶漢室。非子衡不可為媒,望作急往荊州一行。」範曰:「主公之命,安敢有違!」即日收拾船隻,帶數個從人,望荊州來。
      卻說玄德自沒了甘夫人,晝夜煩惱。一日,正與孔明閒敘,人報東吳差呂範到來。孔明笑曰:「此乃周瑜之計,必是荊州之故。亮只在屏風後潛聽。但有甚話,主公都應承了。留來人在驛中安歇,別作商議。」玄德教請呂範入。禮畢坐定,茶罷,玄德問曰:「子衡此降,必有見諭?」範曰:「某近聞公喪偶,有一門好親,故不避嫌,特來作媒。未知尊意若何?」玄德曰:「中年喪妻,大不幸也。肉尚未冷,安敢望此?」範曰:「人若無妻,如屋無梁,豈可中道而廢人倫也?吾主人吳侯有一妹,美而大賢,堪可以奉箕帚。若兩家共結秦、晉之歡,則曹賊不敢正視東南也。於國於家,並皆全美。望皇叔裁之,便可一行。」玄德曰:「此事吳侯知否?」範曰:「不先稟得吳侯允准,如何敢造次來說。」玄德曰:「吾已半百之年,鬢髮斑白;吳侯之妹,正當妙齡,恐非配偶。」範曰:「吳侯之妹,身雖女子,志勝男兒。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今皇叔名聞四海,德播華夷,正所謂淑女以配君子,豈可以年齒上下相嫌乎?」玄德曰:「公且少留,容某思之。」是日設宴相待,留於館舍。至晚,與孔明商議。孔明曰:「來意亮已知道了。適間卜《易》,得一大吉大利之兆。主公便可應允。先教孫乾和呂範去同見吳侯,面許已定,擇日便去就親。」玄德曰:「周瑜定計欲害劉備,豈可以身輕入危險之地乎!」孔明大笑曰:「雖是周瑜之計,豈能出諸葛亮之料乎!略用小謀,使周瑜半籌不展;吳侯之妹又屬主公,荊州萬無一失。」孔明定三條妙計,氣死周瑜。其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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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0 21:33 |
    劉玄德娶孫夫人

      卻說玄德懷疑未決,孔明教孫乾往江南說合親事。孫乾領了言語,與呂範同到江南,來見吳侯孫權。權曰:「吾願將舍妹招玄德,並無異心也。」孫乾拜謝,回荊州見玄德,言吳侯相待之意,專候主公去結親事。玄德疑惑而不敢往。孔明曰:「吾定了三條計,非子龍而不可行也。」遂喚子龍近前,附耳言曰:「汝保主公入吳,當領此三個錦囊。袋內有三條計策,依次而行,吾當應之。汝若不依我計,是背主也。」子龍曰:「願聽軍師密旨,並不敢違。」孔明將出三個錦囊,與子龍貼肉收藏,孔明先使人納上禮物,一切完備。
      時建安十四年冬十月初也。玄德選快船十隻,隨行五百餘人保護,大將軍趙子龍,並離荊州,前往南徐進發。荊州之事,皆聽孔明裁處。玄德心中怏怏不安。早到南徐州,船已傍岸,子龍曰:「臨來時孔明吩咐三條妙計,依次而行。今已到此,必預先開了第一個錦囊觀之,依次而行。」子龍看了。喚五百隨行軍士,一一吩咐如此如此,眾軍應諾而去,原來國老乃二喬之父,平生最直,居南徐,子龍請玄德先往見之。玄德牽羊擔酒,置幣剸金,剸,音專。先來拜見喬國老,說呂範為媒、娶孫夫人之事。更兼五百軍士,上岸入南郡,盡說玄德入舍一事,城中人盡知。此是孔明第一妙計。吳侯聽知玄德已到,遂教呂範相陪,且就館舍安歇。
      卻說喬國老早來見吳太夫人,稱說「且喜」。太夫人曰:「老身寡居,何喜之有?」國老曰:「令愛已許劉玄德為夫人,玄德已到,何故相瞞?」太夫人曰:「老身不知此事。」使人請吳侯問其虛實,先使幾人於城中探聽。人皆回報:「果有此事。即日女婿在江邊館驛裡安歇,五百隨身軍士都在城中買豬羊果品,皆言做親之事。做媒的女家是呂範,男家是孫乾,俱在館舍中相待。」國太吃了一驚。少刻,孫權入後堂見母親。國太捶胸大哭。權曰:「母親何故煩惱?」國太曰:「你直如此將我看承得如無物!我姐姐臨危之時,吩咐你甚麼話來!」孫權失驚曰:「母親有話明說,何苦如此?」國太曰:「『男大須婚,女大須嫁』,古今常禮。我為母之道,也須使我知道。你招劉玄德為婿,瞞我怎的?女兒須是我的骨血!」權吃了一驚,問曰:「那裡得這話來?」國太曰:「若要不知,除非莫為。滿城百姓,那一個不知?你還瞞我!」喬國老曰:「老夫已知多日了,吾因敬來賀喜。」權曰:「非也。此是周郎之計,因要取荊州,若動刀兵,恐生靈塗炭,故將此為名,賺劉備來囚之,將荊州付還;若其不從,先斬劉備。此是計策,非實也。」國太大怒而罵周瑜曰:「周瑜匹夫!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直恁無條計策去取荊州,卻將我女兒為名,使美人計!殺了劉備,便是望門寡,明日再怎的說親?須誤了我女兒一世!你每好做作!」喬國老曰:「若用此計,便得荊州,也被天下人之恥笑!此事如何行得!」說得孫權默然無語。
      國太不住口大罵周瑜。喬國老勸曰:「事已如此,劉皇叔乃漢室宗親,不如招了為婿,免得出丑。」權曰:「年紀恐不相當。」國老曰:「劉皇叔乃當世豪傑,若招得這個女婿,也不辱了令妹。」國太曰:「我但不曾見此人。明日約在甘露寺相見,如不中我意,任從你們行事;若中我的意,我自把女兒嫁他!」孫權是大孝之人,見母親如此言語,隨即應承,出外喚呂範吩咐:「來日甘露寺方丈設宴,國太要見劉備。」呂範曰:「何不令賈華部領三百刀斧手伏於兩廊,若國太不喜時,一聲號舉,兩邊齊出,剁為肉醬。」權遂喚賈華吩咐:「預先準備,只聽號令便出。」
      卻說喬國老辭吳夫人歸,使人去報玄德,言說來日吳侯、國太親自要見,好生在意。玄德與趙雲、孫乾商議。雲曰:「來日此會,多凶少吉,雲自引五百部從保護之。」隔夜呂範先來約定,來日甘露寺內相會。
      次日,吳國太、喬國老先在甘露寺方丈。孫權並一般謀士都到,呂範又來館驛中請玄德。是日玄德內披細鎧,外穿錦袍,從人背劍緊隨,上馬投甘露寺而來。趙雲全裝慣帶,引五百軍隨行。來到寺前下馬,先法堂上見了孫權。權觀玄德,儀表非俗,心中有畏懼之意。二人各敘禮畢,遂入方丈拜國太。國太見了玄德大喜,乃與喬國老曰:「真吾婿也!」國老曰:「玄德有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更兼仁德布於天下。國太得此佳婿,真可慶也!」玄德拜謝,共宴於方丈之中。少刻,子龍帶劍而入,立於玄德之側。國太問曰:「此何人也?」玄德答曰:「常山趙子龍也。」國太曰:「莫非當陽長坂抱阿鬥者乎?」玄德曰:「然。」國太曰:「真將軍也!」遂賜酒。趙雲與玄德曰:「卻才某於廊下巡視,見房內有刀斧手埋伏,必無好意。可告知國太。」玄德跪於國太席前,泣而告曰:「若殺劉備,就此請誅。」國太曰:「何故出此言也?」玄德曰:「廊下暗伏刀手,非殺備而何?」國太大怒,責罵孫權:「今日玄德與我作婿,即我之兒女也。何故伏刀斧手於廊下!」權推不知,喚呂範問之,範推賈華,國太喚問之,華默然無言。國太喝令斬之。玄德哀告曰:「若為備斬大將,備心何忍也?於親不利,備難久居膝下矣。」國老也勸。國太喝放賈華,刀斧手皆抱頭鼠竄而去。國太先回。
      玄德更衣出殿前,見庭下有一塊石。玄德拔從者所佩之劍,仰天禱告曰:「若劉備能夠回荊州,成王霸之業,劍揮石為兩段;如死於此地,劍剁不開。」言訖,手起劍落,火光迸濺,砍石為兩段。忽然孫權後面而言曰:「玄德如何而恨此石?」玄德曰:「備年近五旬,不能與國家剿除賊黨,心常恨焉。今蒙國太招為女婿,此平生之際遇也。卻才問天買卦,如破曹興漢,砍斷此石。今果然如此。」權暗思:「劉備莫非用此言瞞我?」亦掣劍與玄德曰:「吾亦問天買卦,若破得曹賊,亦斷此石。」卻暗暗祝告曰:「如再取得荊州,興旺東吳,石亦為兩半!」手起劍落,巨石亦開。至今有十字紋「恨石」尚存。後未賢觀此勝跡,作詩贊曰:
      紫髯桑蓋兩沉沉,「恨石」由來仰告深。漢鼎未分聊把手,楚醪雖美肯同心?
      英雄已往時難問,苔蘚多生歲愈侵。還有市廛沽酒客,雀喧鳩話眾啼吟。
      又詩曰:
      寶劍落時山石斷,金環響處火光生,兩朝王氣皆天數,從此乾坤鼎足成。
      二人棄劍,相扶入席。又飲數巡,孫乾目視玄德,玄德辭曰:「劉備不勝酒力,告退。」孫權送出寺前,二人並立,觀江山之景。玄德曰:「此乃天下第一江山也!」至今甘露寺牌上雲:「天下第一江山」。後人有詩贊曰:
      江山雨霽擁青螺,境界無憂樂最多。昔日英雄凝目處,岩崖依舊抵風波。
      又《水調歌頭》一篇曰:
      江左占形勢,先數古徐州。連山峰巒如畫,縹緲步危樓。鼓角臨風悲愴,烽火接天明滅,往事憶孫、劉。千里揮戈甲,萬灶宿貔貅。草凝霜,風落木,歲方休,使君豪放,談笑洗盡古今愁。不見襄陽登覽,磨滅遊人無數,遺恨默然收。叔子獨千載,名與漢江流!
      二人共觀之次,江風浩蕩,洪波滾雪,白浪掀天。忽見波上一乘小舟,於江面上如登平地。玄德歎曰:「『南人駕船,北人乘馬』,信有之乎!」孫權聞知,自思曰:「劉備此言語,嘲吾不慣乘馬耶?」左右牽馬過來,飛身上馬,馳驟下山,復加鞭上嶺,與玄德曰:「南人而能乘馬乎?」玄德聞之,裸衣一躍,躍上馬背,飛走下山,復上。二人立馬於山坡之上,揚鞭大笑。至今此處名為「駐馬坡」。有詩曰:
      馳驟龍駒氣概多,二人並轡望山河。東吳、西蜀興王霸,千古猶存駐馬坡。
      當日二人並轡而回。南徐之民無不稱賞。
      玄德自回館驛,與孫乾商議。乾乾曰:「主公只是哀告喬國老,早早畢親,免生別事。」玄德次日前來喬國老宅前下馬。國老接入,禮畢茶罷,玄德告曰:「江左之人多有要害劉備者,恐不能久居。」國老曰:「玄德寬心。吾當去告國太,令作護持。」玄德拜謝自回。喬國老入見國太,盡言玄德恐人謀害,急急要回。國太怒曰:「我的女婿,誰敢害他!」即時便教搬入書院暫住,擇日便教畢親。玄德自入,告國太曰:「只恐趙雲在外不便,軍士爭鬧,累及不安。」國太教盡搬入府中安歇,休留在館驛中,免得生事。玄德暗喜,為有護臂在近,不懼傷害。
      數日之內,大排筵會,孫夫人與玄德結親。至晚客散,兩行紅炬,接引玄德入房。燈光之下,但見槍刀簇滿,侍婢皆佩劍懸刀立於兩旁,嚇得玄德魂不附體。畢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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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0 21:35 |
    錦嚢計趙雲救主

      卻說玄德見孫夫人房中,兩邊槍刀森列如麻,玄德失色。管家婆進曰:「貴人休得驚懼也。夫人自幼好觀武事,居常令侍婢擊劍為樂,故房中有之。」玄德曰:「非夫人所觀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暫去。」管家婆稟覆孫夫人曰:「房中擺列兵器,嬌客不安,須且去之。」孫夫人笑曰:「相殺半生,尚懼兵器乎!」命盡去之,令侍婢解劍扶侍。當夜玄德與孫夫人成親。玄德以甜言美語啜誘孫夫人,夫人歡喜。玄德乃以金帛散與侍婢以買其心,先教孫乾回荊州報喜。自此,連日飲酒。國太十分愛敬。
      卻說孫權差人來柴桑郡報周瑜,瑜拆書視之。書曰:
      我母親力主,已將吾妹招了劉備。不想弄假成真。此事還復如何?
      瑜看畢大驚,行坐不安,乃思一計,遂修密書,就令去人帶回見孫權。權拆書視之。書曰:
      周瑜百拜頓首,書上主君明公座下:昨常為謀大事,不想反覆如此。既已弄假成真,必須以凶為吉。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張熊虎之將,更兼諸葛亮用謀,必非久屈在人之下者。愚謂大計,軟困備於吳中,而盛為築宮室,以喪其心志;多其美色玩好,以娛其耳目;使分開關、張之情,隔遠諸將之契,各置一方,然後以兵攻之,大事可定矣。今若縱之,使人俱在疆場,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願明公熟思之。書不盡言,幸垂照鑒。
      孫權看畢,以書示張昭。昭曰:「公瑾之謀,正合愚意。劉備起身微末,奔走天下,未嘗受其富貴。今若以畫堂大廈、子女金帛,令彼享用,疏遠孔明、關、張,各生怨望而自散去,荊、襄可不戰而得也。若縱劉備得歸,終久是東吳大患。主公可從公瑾之計而速行之。」
      孫權大喜,即日修整東府,廣栽花木,器用什物極其富麗,請妹居之;又增女樂數十餘人,並金玉錦綺玩好之物教玄德享用。國太只道孫權好意,喜不自勝。玄德果然被聲色所迷,全不想回荊州,亦不思孔明之語,中了周瑜之計也。
      卻說趙雲與五百軍在東府前住,終日無事,只去城外射箭走馬。看看年終。子龍猛省:「孔明原付三個錦囊與我,教我一到南徐,開第一個;住到年終,開第二個;臨到危急無路之時,開第三個:於內有神出鬼沒之計,可保主公回歸。此時歲已將終,主公貪戀女色,並不見面,何不拆開第二個錦囊,看計而行?」拆開視之。原來如此神策。即目徑到府堂,要見玄德。侍婢報曰:「趙將軍有緊急事來報貴人。」玄德喚入,便問其故。子龍做失驚意曰:「主公深居畫堂,不想荊州耶?」玄德曰:「有甚事如此驚怪?」子龍曰:「今早孔明使人報說,曹操要報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萬,殺奔荊州,甚是危急,請主公便回。」玄德曰:「必須與夫人商議。」子龍曰:「若和夫人商議,必不肯教主公回。不如休說,今晚便可起程。遲則誤事!」玄德曰:「你且暫退,我自有道理。」子龍故意催逼數番而出。玄德入見孫夫人,暗暗垂淚。孫夫人曰:「丈夫何煩惱?」玄德曰:「念備一身飄蕩異鄉,生不能侍奉二親,死不能祭祀宗祖,乃大逆不孝也。今歲旦在邇,使備悒怏不已。」孫夫人曰:「你休瞞我,我已聽知了也!方才趙子龍報說荊州危急,你欲還鄉,故推此意。」玄德跪而告曰:「夫人既知,備安敢瞞過?備欲不去,使荊州有失,被天下人罵備也;欲去,又捨不得夫人,因此煩惱。」夫人曰:「我已嫁事於君,君所去處,我願隨之。」玄德曰:「夫人之心,可道如此,爭奈國太與吳侯,安肯容夫人去也?夫人若可憐劉備,暫時辭別。若劉備戰死荊州沙場,夫人再不更事豪傑,備雖在九泉,蒙恩不淺也。」孫夫人曰:「丈夫何故出此不利之言耶?」玄德曰:「豈不聞俗語雲曰:『公子登筵,不醉則飽;壯士臨陣,不死即傷。』赴敵之人,豈敢保耶?」言訖,淚下如雨。孫夫人勸曰:「丈夫休得煩惱。我苦苦哀告母親,必須放我與君同去。」玄德曰:「縱然國太肯時,吳侯必然阻當。」孫夫人曰:「我有一計,汝能從否?」玄德請問,夫人答曰:「我與你正旦拜賀時,推稱江邊祭祖,不告而去,若何?」玄德曰:「若如此,生死難忘!切勿瀉漏了。」兩個商議已定。玄德密喚子龍吩咐:「正旦日,你先引軍士出城,於官道等候。吾推祭祖,與夫人同走。」子龍曰:「宜想舊事,勿失軍師之計。」
      時建安十五年春正月初一日也。吳侯大會文武於堂上,玄德與孫夫人前來拜國太並嫂嫂。孫夫人曰:「夫主想父母祖宗墳墓,俱在涿郡,晝夜傷感不已。今日欲往江邊,望北遙祭,須母親前告知。」國太曰:「此孝道之事,豈有不從?汝雖不識舅姑,可同汝夫前去一祭,足見為婦之禮也。」孫夫人同玄德拜謝而出。
      此時更不令孫權知之。夫人乘車,將帶隨身一應細軟。玄德上馬,引數十騎跟隨出城,與子龍相會。五百軍士前遮後擁,離了南徐,趲程而行。當日孫權大醉,左右近侍扶入後堂,文武皆散。比及眾官知得玄德、夫人逃去之時,天色已晚。要報孫權,權醉不醒;及至睡覺,已是五更。孫權聽知走了玄德,急聚文武商議。張昭曰:「今日走了此人,早晚必生禍亂。可急追之。」孫權令陳武、潘璋選五百精兵,無分星夜,務要趕上拿回。二將領命去了。孫權深恨玄德,忿怒轉加,將案上玉石硯摔為粉碎。程普曰:「主公空有沖天之怒,某料陳武、潘璋必擒此人不得。」權曰:「焉敢違吾令耶?」普曰:「郡主自幼好觀武事,嚴毅剛正,諸將皆懼。既然肯順劉備,必同心而去。所追之將,若見郡主,豈肯下手?」權大怒,掣所佩之劍,喚蔣欽、周泰聽令,曰:「汝二人將這口劍去,取吾妹並劉備頭來!違令者立斬之!」蔣欽、周泰隨後引一千軍馬趕來。
      卻說玄德加鞭縱轡,趲程而行,當夜於路暫歇兩個更次,慌忙起行。看看來到柴桑界首,望見後面塵頭大起,人報追兵至矣。玄德慌問子龍曰:「追兵既至,如之奈何?」子龍曰:「主公先行,某願當後。」轉過前面山腳,一彪軍馬攔住去路。當先兩員大將,厲聲高叫曰:「劉備早早下馬受縛!吾奉周都督將令,守候多時!」嚇得玄德舉止失錯,忙慌勒回馬來問子龍曰:「前面又有攔截之兵,後有追兵:前後無路,如之奈何?」雲曰:「主公勿憂。孔明軍師原有三條妙計,皆在錦囊之中。已拆了兩個,並皆應驗。還有第三個在此,軍師道遇危難之時可用。今日何不觀之?」玄德教取錦囊,拆封視之。其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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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0 21:36 |
    諸葛亮二氣周瑜

      原來周瑜恐玄德走脫,先發人教吳侯江邊關防:「如無兵符,不許擅開船隻。」先斷了這條長江水路。又差徐盛、丁奉引三千軍馬,於衝要之處等候紮營在此,時常令人登高遙望,料得玄德若投旱路,必經此道而過。當日徐盛、丁奉將軍馬擺成陣勢,忽然了高軍報說:「前面塵起,必是玄德。」二將馬上撫掌大笑曰:「周都督神機妙算,果然應口!」各掉兵器,立於陣前。玄德慌問子龍求計,子龍將錦囊拆開,獻計與玄德。玄德看了,急來車前,泣告孫夫人曰:「備有心腹之言,至此盡當實訴。」夫人曰:「丈夫有何言語?勿得隱諱。」玄德曰:「昔日吳侯與周瑜同謀,將夫人招嫁劉備,實非為夫人前程;乃欲幽困劉備而奪荊州也。奪了荊州,必至殺害。備若身死,夫人安能歸乎?是以夫人為香餌而下釣也。備不懼萬死而來,蓋知夫人有男子之胸襟,必能憐憫於備也。今汝兄又欲殺害,故托荊州有難,此是求歸之計。實難捨夫人,故同至此。汝兄又令人在後追趕,周瑜又使人於前截住,非夫人莫解此禍。如夫人不允,備請死於車前,以報夫人半載相與之德也!」夫人怒曰:「吾兄既不以我為親骨肉,我有何面目重相見乎!今日之危,我當自解。」於是叱從人推車直出,捲起車簾,親喝徐盛、丁奉曰:「你二人欲造反耶?」徐、丁二將慌忙下馬,棄了兵器,聲喏於車前曰:「安敢造反?為奉周都督將令,屯兵在此,專候劉備。」孫夫人大怒曰:「周瑜賊匹夫欲造反耶?我東吳不曾虧負你!玄德乃大漢皇叔,是我丈夫,是汝主人之妺丈,千百年之至親,非是反國之臣。我已對母親、哥哥說知回荊州去,並不是私奔至此。今你兩個於山僻去處,引著軍馬攔截道路,意欲掠擄俺夫妻財物耶?」徐盛、丁奉喏喏連聲,口稱:「不敢。主姑息怒。這的不干我小將之事,乃是周都督的號令。」孫夫人叱曰:「你只怕周瑜,何不不怕我?周瑜殺得你,我豈殺不得周瑜?你快回去,說與周瑜匹夫,我夫妻自回荊州去,干你甚事?我兄吳侯尚自讓我幾分,何況周瑜村匹夫哉!」把周瑜千匹夫、萬匹夫,大罵一場,喝令推車前進。徐盛、丁奉自思:「我等是臣下之臣。安敢十分難為她?」又見趙子龍十分怒氣,只得把軍喝住,放條大路教過去。卻才行不到五六里,陳武、潘璋趕到。徐、丁二將備言其事。陳武、潘璋曰:「你放他過去,差了也。我二人奉吳侯尊旨,特來追捉他回轉。」四將合兵一處,趲程趕來。
      卻說玄德脫了此難,傍車而走,正行之間,背後喊聲又起,大軍趕來。玄德告孫夫人曰:「後面追兵又至,卻如之何?」夫人曰:「丈夫先行,我與子龍當後。」玄德引五百軍望江岸去了。子龍勒馬於車傍,將士卒擺開,專候來將。四員將見了孫夫人,只得下馬,叉手而立。夫人曰:「陳武、潘璋,來此何干?」二將答曰:「奉主公之命,請夫人同玄德回。」夫人正色叱曰:「都是你這伙匹夫,同謀我兄妹不睦!我已嫁事他人,今日歸去,須不是與人私奔,玷辱上祖。我母親慈旨,全我夫婦去回荊州,誰敢阻當?便是我哥哥來,也須將大禮而行。你四人倚仗兵威,欲待殺害我耶?」罵得四人面面相覷,各各尋思:「他一萬年也只是兄妹。更兼親娘作主;況吳侯是個大孝之人,怎敢違了母言?明日翻過臉來,只是我等不是,不如做個人情。」軍中況又不見玄德;又見子龍怒目睜眉,只待廝殺,因此四將喏喏連聲而退。孫夫人令推車便行。徐盛曰:「我四人同去見周都督,告稟此事。」四人猶猶豫豫,主張不定。但見一軍如旋風而來,視之,乃蔣欽、周泰。二將問曰:「列位趕的劉備,曾趕上乎?」四將答曰:「早晨過去,多半日矣。」蔣欽曰:「如何不拿下?」四人因說孫夫人發話一節。蔣欽曰:「便是吳侯怕道如此,封一口劍在此,教先殺他妹,後斬劉備。違者立斬!」四將曰:「去之已遠,怎生奈何?」蔣欽曰:「他終是有步軍,急行不上。徐、丁位可飛報都督,教水路棹快船追之。我四人在岸上趕之。無問水旱之路,趕上殺了,休聽他言語!」徐盛、丁奉飛報周瑜;蔣欽、周泰、陳武、潘璋四個,領兵沿江趕來。
      卻說玄德一行人馬離柴桑較遠,心才稍寬。沿著江岸正行之間,後軍遙指塵土沖天而起。登高一望,但見軍馬蓋地而來,玄德歎曰:「連日奔走,人困馬乏,追兵又到,死無地矣!」看看喊聲漸近。眾人皆欲四散,忽見江內傍岸,一字兒拋著拖篷船二十餘只。此舡極快,兩浙人呼「刳子舡」,淮南呼「艇船」。《易》曰:刳木為舟。子龍曰:「天幸有船在此!何不速下,棹過對岸,急切追趕不得!」玄德與孫夫人便奔上船。子龍引五百軍一齊上船而去。只見船艙中一人綸巾道服,大笑而出,曰:「主公且喜!諸葛亮等候多時。」船中扮作客人的,皆是荊州水軍。不移時,四將趕到。孔明笑指岸上人而言曰:「吾已算定多時矣。汝等回去,傳示周瑜,教休再使美人局手段。」岸上亂箭射,船已開的遠了。正值順風,拽起風帆,望上水盡力使去,岸上軍馬迤邐不捨。
      正行之間,忽然江聲大震。回頭視之,只見戰船無數。「帥」字旗下,周瑜自領慣戰水軍,左有黃蓋,右有韓當,勢如飛馬,疾似流星。看看趕上。孔明教棹船投北岸,棄了船,盡皆上岸而走,車馬登程。周瑜趕到江邊,盡教上岸追襲。大小水軍,盡是步行,止有為首官軍騎馬。周瑜上馬,並黃蓋、韓當、徐盛、丁奉緊隨。瑜曰:「此處是那裡?軍士答曰:「前面是黃州界口。」望見玄德車馬不遠,瑜令並力追襲。正趕之間,一聲鼓響,山崦內一彪刀手擁出,為首一員大將,蒲州解良人也,姓關,名某,字雲長。周瑜舉止失錯,急撥馬便走;雲長驟馬趕來,周瑜縱馬逃命。正奔走之間,左邊黃忠,右邊魏延,兩軍殺出。吳兵大敗。周瑜身中數箭,急急下得船時,岸上軍士齊聲大叫曰:「周郎妙計高策,陪了夫人,又折許多人馬!」周瑜回顧岸上,乃是敗走吳軍,盡都趕來。瑜怒曰:「可再登岸,決一死戰!」黃蓋、韓當力阻。瑜自思曰:「有何面目去見吳侯!」大叫一聲,金瘡迸裂,倒於船上。眾將救之,卻早不省人事。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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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1 23:46 |
    第十二卷           

    曹操大宴銅雀台

      卻說周瑜被諸葛亮預先埋伏關公、黃忠、魏延三人三枝軍馬,一擊大敗。黃蓋、韓當急救下船,喪折水軍數多。遙觀玄德、孫夫人車馬僕從,都停住於山頂之上,瑜如何不氣?箭瘡膿水未乾,因此怒髮,金瘡迸裂。眾將救活,開船逃去。孔明教休追趕,自和玄德歸荊州慶喜,賞賜眾將。
      周瑜自回柴桑。蔣欽等一行人馬,自歸南徐,去報吳侯。吳侯不勝大怒,要拜程普為都督,傾國起兵去取荊州。周瑜又發書到,教主君興兵雪恨。張昭諫曰:「不可。今曹操欲報赤壁鏖兵之恨,但恐孫、劉同心,因此未敢興兵。今主公為一時之氣,若自相吞併,操必乘虛來攻,家國危矣。」權曰:如之奈何?」顧雍曰:「許都豈無細作在此?若知孫、劉不睦,操必使人勾結劉備矣。備懼東吳,必投曹操。若是投操,江南何日得安也?可使人赴許都,表劉備為荊州牧。使曹操知之則怯懼,不敢加兵於東南,亦能使劉備不恨於主公矣。卻暗使一心腹人以間諜之計,使曹、劉如常不睦,方可圖之。」權曰:「元歎之言甚善。准可為使?」雍曰:「有一人,乃曹操平生信愛者,見在此處,可當遣之。」權曰:「何人也?」雍日:「前任豫章太守,平原高唐人也,姓華,名歆,字子魚。」權大喜,即時寫表,令華歆赴許都,密囑以間諜之計。歆領命起程,徑到許都。聞知曹操會群臣於鄴郡,慶賀銅雀台,歆親往見。
      卻說曹操自離荊州,心中嘗欲雪赤壁之恨,為軍兵未曾嚴整,又疑孫、劉並力,因此不敢輕進。時建安十五年春造銅雀台成,操大會文武於鄴郡,設宴慶賀。其台正臨漳河,中央乃鋼雀之台,左名玉龍之台,右名金鳳之台。三台森聳,可高十丈,上橫二橋相通,千門萬戶,金碧交輝。是日,操頭戴嵌寶金冠,身穿綠錦羅袍,玉帶朱履,憑高而坐。文武侍立於台下。
      操先觀武官比試弓箭,便命近侍將西川紅錦戰袍一領,掛在垂楊枝上,下設一箭垛,離百步為界。武官分為兩隊:曹氏宗族俱穿紅,外枝將士皆穿綠;各帶雕弓長箭,跨鞍勒馬,聽候指揮。操傳令曰:「如有射中紅心者,鳴金擊鼓以應之,遂將紅錦戰袍以賞之;如射不中者,罰水一杯。能射者射之,不能射者聽令押陣。」連問三聲。聲猶未絕,紅袍隊中一人拈弓驟馬而出。眾皆視之,此少年將軍乃曹操外房之姪,姓曹,名休,字文烈,見充虎豹騎衛。眾見曹休弓馬精熟,無不稱賀。曹休飛馬,往來奔馳三遭,扣上箭,拽滿弓,弦響箭落,正個中紅心。金鼓齊鳴。操在台上大喜曰:「此吾家千里駒也!」左右欲取錦袍與曹休,綠袍隊中一騎而出,曰:「丞相,錦袍也合讓俺外人先爭,汝宗族中不宜攙越。」眾視之,乃漢上將文聘也。眾官曰:「且看文仲業射法。」聘拈弓縱馬,一箭正中紅心。金鼓齊鳴。聘大呼曰:「快取袍來!」只見紅袍隊中又一將飛馬而出,曰;「小將軍先射,汝何奪之?看我與汝兩個解箭!」拽滿雕弓,一箭也中紅心。眾皆喝采。視之,乃曹丞相從弟曹洪也。卻欲取袍,只見綠袍中又一將而出,曰:「你三人射中紅心,豈足為奇?看我射來!」眾視之,乃大將張郃也。郃飛馬翻身,背射一箭,也中紅心。四枚箭齊齊的攢在紅心之裡。郃曰:「吾翻身背射,合取錦袍!」言未畢,紅袍隊中又一將飛馬而出,曰:「汝翻身背射,何足為道!看吾奪射紅心耶!」眾視之,乃夏侯淵也。淵驟馬到界口,扭頭回身,一箭射去,正在四箭當中。淵兜住馬,按弓大叫曰:「此箭可奪錦袍麼?」眾皆喝采。又只見綠袍隊中一將飛馬而出,大叫曰:「留下錦袍還我!」視之,乃大將徐晃也。晃曰:「汝奪紅心,何足道哉!看吾單取錦袍!」拈弓搭箭,一箭迢望柳條射之,射斷柳條,錦袍墜下。徐晃飛取錦袍,披於身上,往來馳驟一遭,望台上聲喏曰:「謝丞相之袍!」眾皆大驚。卻才勒馬要回,猛然台邊一將躍馬而出,大叫曰:「你將錦袍那去?早早留下與我!」眾皆視之,乃譙國譙人也,姓許,名褚,字仲康,飛馬便來奪袍。兩馬相近,晃便把弓打許褚。褚一手接住弓,把徐晃一扯,扯離鞍轎。晃急棄了弓時,翻身下馬,褚亦下馬。兩個揪住,一處廝打。操急使人解開時,那領錦袍已扯粉碎。操口:「二人都上台來。」晃睜眉怒目,褚切齒咬牙,皆有相持之意。操笑曰:「孤特視汝等之勇耳,豈惜一錦袍乎?」便教諸多將士盡都上台,各賜蜀錦一匹。盡皆依位而坐。樂音競奏,水陸畢陳。文官武將,輪次把盞,獻酬交錯。
      操大喜,曰:「武將既以騎射為樂,足顯威勇矣。汝文官乃飽學之士,登此高台,何不進佳章以紀一時之勝事乎?」文官皆躬身而言曰:「願從鈞命。」互相獎讓。有一人進曰:「小臣不才,願獻通雀台詩章,可乎?」操大喜。乃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東海郯人也,姓王,名朗,字景興。朗拂箋援筆,立書七言詩以進之。詩曰:
      銅雀台高壯帝畿,水明山秀競光輝。三千劍佩趨黃道,百萬貔貅現紫微。
      風動繡簾金鳳舞,雲生碧瓦玉龍飛。君臣慶會休辭醉,攜得天香滿袖歸。
      操觀畢大喜,取玉爵賜酒,就以玉爵賞之。朗拜謝訖,座上一人進曰:「老臣亦有俚語,敢進於上乎?」操曰;「願聞佳章。」其人官封東武亭侯、侍中尚書、左僕射,穎川長社人也,姓鐘,名繇,字元常,善寫隸書,萬古為法。繇援筆立寫七言八局詩以進之。詩曰:
      銅雀台高按上天,凝眸覽遍舊山川。欄杆屈曲留明月,窗戶玲瓏壓紫煙。
      漢祖歌風空係築,楚王戲馬謾加鞭。主人盛德齊堯舜,願樂昇平萬萬年。
      操覽畢,笑曰:「二公佳作,過於太甚矣。意思知道二人以帝王尊之,言太過矣。操遂賞鐘繇,而對眾文武曰:「孤本庸愚,始舉孝廉,聊立微名於世耳。後值天下大亂,故以病回鄉里,築精舍於譙東五十里,欲夏秋讀書,春冬射獵,為二十年之計,以待天下清平,方出仕耳。然不能如意,朝廷徵孤為典軍校尉,遂更其意,專欲為國家討賊立功,圖死後得題墓道曰『漢故徵西將軍曹侯之墓』,使不辱於祖宗。此平生願足矣。遭董卓之難,興舉義兵;因黃巾之亂,剿降萬餘。又討擊袁術,擒其四將;摧破袁紹,梟其二子;復定劉表,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如國家無孤一人,正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有一等人見孤強盛,任重權高,妄相忖度,言孤有篡位之心,此言大亂之道也。齊桓公、晉文公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孔子雲:『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為至德也已矣!』夫能以大事小,此言耿耿在心。又讀《樂毅傳》:毅昔日歸趙,趙王欲與之圖燕,毅伏而垂泣,對曰:『臣事燕王,猶事大王,寧死不為非義之事。』孤又觀《蒙恬傳》:昔日胡亥之殺蒙恬也,恬曰;『吾先人及至子孫,積德於秦三世矣;今臣手下精兵三十萬,卒能背叛,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君之恩也。』孤讀此二人之書,來嘗不愴然流涕也。孤安有篡逆之心哉?此言皆肝膈之要也。所以勤勤懇懇敘心腹者,見周公有《金縢》之書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然欲孤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孤所封武平候之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已離兵為人所害也。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汝諸文武必不知孤心也。」眾皆起拜曰:「雖周公、伊尹,不及丞相耳。」尹氏有詩一首,單道王莽奸邪處,後人讀此詩有感,因而可以擬曹操也。詩曰: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曹操連飲數杯,不覺沉醉,喚左右捧過筆硯,「孤欲作《銅雀台賦》耳」。拂箋寫雲:「吾獨步高台,俯觀萬里之山河。」此兩句有旁若無人之意。後史官貶曹操建銅雀台,有古風一篇雲:
      鄴中山青水如練,老瞞雄據作宮殿。窮奢極多興群怨,詐力欺天天肯眷?
      東風只與周郎便,雲散煙飛事都變。銅雀台高春日轉,二喬空鎖芙蓉面。
      不似朝陽貯飛燕,英雄一去不復見,古瓦與人磨作硯。
      曹操剛才落筆,止寫了兩句,忽有人報:「東吳又使華歆表奏劉備為荊州牧,今孫權以妹嫁之,漢上九郡太半已屬劉備矣。」操聞之,手腳慌張,投筆於地。程昱曰:「丞相知華歆來意否?」操曰:「未也。」昱曰:「孫權本忌劉備,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虛而擊也。今權故令華歆入國為使,乃安劉備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操曰:「如之奈何?」昱曰:「某有一計,使孫、劉自相吞併,丞相於中一擊而可得也。」操問其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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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1 23:48 |
    諸葛亮三氣周瑜

      曹操聞之大喜,遂問其計。程昱曰:「東吳倚仗者,周瑜也。丞相就表奏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留華歆在朝重用之;瑜必自與劉備為仇敵矣。乘此相並,卻作良圖。」操曰:「仲德之言,正合孤意。」當日召華歆上台,重加賞賜,封為大理寺少卿。程昱曰:「丞相在萬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際,未嘗動心;今聞劉備得了荊州,何以驚耶?」操曰;「劉備人中之龍也,平生未嘗得水;今得荊州,如困龍而入大海。孤安得不動心哉!」即日頒詔,加周瑜為總領南郡太守、程普江夏太守,命使起程。文武盡醉。筵散,操回許都。
      使命徑至東吳,周瑜、程普各受其職。瑜自領南郡,更思向日之仇,如何不報?遂上疏與吳侯,令魯肅去取荊州。孫權喚肅曰:「當初汝保荊州來,今日劉備又是我妹夫,遷延不還,等待何時?」肅曰:「文書上明白寫著,得了西川便還。」權叱曰:「只說取川,到今又不動兵,不等老了人!」肅曰:「某願取之。」遂辭下船,投荊州而來。
      卻說玄德與孔明在荊州廣聚糧草,調練軍馬,遠近之士多有歸之。忽報魯肅到,玄德問孔明曰:「子敬此來何意?」孔明曰:「昨者,孫權表主公為荊州牧,此是懼曹操之計。操封周瑜為南郡太守,此是令俺自相吞併之意也。他使兩處興兵,於中便來取事。今魯肅此來,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職,又要奪荊州之計。」玄德曰:「如何抵對?」孔明曰:「若肅提起荊州之事,主公放聲大哭。將自哭到悲切之此,亮自出來解勸。」計會已定,遠接魯肅,來到堂上,謙讓坐次。肅曰:「今日皇叔做了東吳女婿,即是魯肅主人,如何敢坐?」玄德曰:「如何太謙?」只念舊交,讓肅坐於側。茶罷,肅開言曰:『今奉吳侯鈞命,專為荊州一事而來。自信許多時了,未蒙見還。今日既然結了親眷,合宜交付最好。」玄德聞知,掩面大哭。肅大驚曰:「皇叔何故如此?」玄德哭聲不絕。孔明從屏風後出曰:「亮聽之久矣。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緣故麼?」肅曰:「某實不知。」孔明曰:「有何難見?當初我主人借荊州時,許下取得西州時便還。仔細想來,益州劉璋是我主人兄弟,一般都是漢朝骨肉,若要興兵去取他城池時,恐被萬人唾罵;若要不取,還了荊州,何處安身?若不還時,於舅舅面上不好看。事實兩難,因此淚出痛腸,只得慟哭。」孔明說罷,聳動玄德衷情,真個捶胸頓足,放聲而哭。魯肅起身勸曰:「皇叔且休煩惱,與孔明從長計議。」孔明曰:「有煩子敬回見吳侯,勿惜一言之勞,將此煩惱情節,懇告尊親,再容幾時。」肅曰:「倘吳侯不從,如之奈何?」孔明曰:「吳侯既以親妹聘嫁皇叔,安得不從乎?望子敬誠為之。」魯肅是個寬仁長者,見玄德哀痛至甚,只得應允。玄德、孔明拜謝。
      宴畢,送肅下船。徑到柴桑,見了周瑜,盡言其事。周瑜頓足曰:「子敬又中諸葛亮之計也!當初劉備依劉表時,常有吞併之意,何況西川劉璋乎?似此推調,未免累及老兄矣。吾有一計,使諸葛亮不能出吾計,子敬便當一行。」肅曰:「願聞妙策。」瑜曰:「子敬不必去見吳侯,再去荊州對劉備說,既然吳侯結為親眷,使是一家;若不忍去取西川,我東吳起軍發馬去取。取得西川時,以為嫁資,卻把荊州交還東吳。此計如何?」肅曰:「西川迢遞,取之非易。都督此計,莫非不可?」瑜笑曰:「子敬真長者也。你道我真個去取西川與他?非也。只以此為名,實欲去取荊州,且教他不做準備。東吳軍馬收川,路過荊州,劉備必然勞軍,就問他索要錢糧。兵到城下,一鼓平收,雪吾之恨,解足下之禍。」
      魯肅拜辭,再往荊州來。玄德忙與孔明商議。孔明曰:「必是不曾見吳侯,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計又來。但說的話,主人只看我點頭,滿口應承。」計會已畢,接魯肅入。肅曰:「某回見吳侯,把皇叔言語盡情稟了。吳侯甚是稱贊皇叔仁德,遂與諸將商議起兵發馬,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卻換荊州。想念愛親之故,以此為嫁資。但軍馬經過,卻望應付些錢糧。」孔明聽了忙點頭曰:「非親不解其禍,難得吳候好心!」玄德拱手稱謝曰:「此皆是子敬之贈,一言稱謝難盡!」孔明曰:「如雄師到日,即當遠遠犒勞。」魯肅暗喜,自回。玄德問孔明曰;「此是何意?」孔明大笑曰:「周郎死日近矣!這等計策,小兒也瞞不過!」玄德又問如何,孔明曰:「此乃『假途滅虢』之計也。虛名收川,實來取荊州也。等主公出城勞軍,乘勢拿下,便就殺入城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玄德曰:如之奈何?」孔明曰:「主公寬心,便收拾窩弩,以擒猛虎;安排香餌,以釣鼇魚。等周瑜到來,他便不死,也九分無氣。」喚趙雲聽了計:「如此如此,其餘我自有擺佈。」玄德大喜,自作準備。
      卻說魯肅回見周瑜,說玄德、孔明歡喜一節,準備出城勞軍。瑜大笑曰:「原來今番也中吾計!」便救魯肅訴稟吳侯,差人交割城子,並遣程普引軍接應。周瑜此時箭瘡結了白痂,濃水無出,身軀無事,調遣甘寧為先鋒,自與徐盛、丁奉為第二,凌統、呂蒙為後隊,水陸進兵五萬,望荊州而來。周瑜自在船中,時復歡笑,以為孔明中計。水軍二萬五千人迤邐進發,前軍至夏口。周瑜問:「前面有遠接之人否?」人報皇叔使糜竺來見都督。瑜喚至,問勞軍如何。竺曰:「主公皆準備下應付錢糧,陸續起運。」瑜曰;「皇叔何在?」竺曰:「荊州城門外相等,與都督把盞。」瑜曰:「今為汝家事,勞軍之禮,休得輕易。」糜竺領了言語先回。戰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進。看看至公安,並不見一隻軍船,又無一人遠接,周瑜在那軍中,趲上船隻,離荊州十餘里,只見江面上靜蕩蕩的。哨探的回報:「荊州城上插兩面白旗,並不見一人之影。」周瑜教船傍岸。瑜上岸乘馬,帶了甘寧、徐盛、丁奉一般軍官,皆上馬隨行,虎賁千餘人,遙望荊州來。到城下,並不見動靜。瑜勒住馬,令前軍叫門。城上守門將軍問曰:「是誰?」吳軍答曰:「是東吳周都督親自在此。」忽一聲梆子響,白旗倒處,兩面紅旗便起,城上軍一齊都豎起槍刀。敵樓上趙子龍出曰:「都督此行,端的為何?」瑜曰:「吾替汝主取西川,何相罔耶?」子龍答曰:「孔明軍師已知都督『假途滅虢』之計,故留趙雲在此。吾主公有言:『孤乃漢朝皇叔,安忍背義而取川乎?若汝端的取蜀,吾當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瑜聞之,勒馬便回。一人打「令」字旗於馬前報曰:「左右探得四路軍馬一齊殺到:關某從江陵殺來,張飛從秭歸殺來,黃忠從公安小路殺來,魏延從孱陵小路殺來,四路正不知多少軍馬。喊聲遠近震動百餘里,皆言要捉周瑜。」瑜馬上大叫一聲,箭瘡復裂,墜於馬下。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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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1 23:49 |
    諸葛亮大哭周瑜

      卻說周瑜怒氣充滿肺腑,墜於地上,左右急救歸船。甦醒,忽有人傳報,說玄德、孔明在前山頂飲酒取樂。瑜大怒,咬牙切恨而言曰:「你道我取不得西川,吾誓取之!」正恨間,人報吳侯遣宗弟孫瑜到。瑜字仲異,乃孫權叔父孫靜之子。周瑜接入,盡言其事。孫瑜答曰:「吾奉兄命,助都督一臂之力。」遂令催前軍行。兵至巴丘,人報上流有軍,截住水路,乃劉封、關平也。周瑜大怒。忽又人報孔明遣人送書至。周瑜拆封視之。書曰:
      漢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致書於大都督公謹先生麾下:亮自柴桑一別,至今戀戀不忘。聞足下欲取西川,亮以為必不可也。益州民強士險,劉璋闇弱,足可以自守。今欲舉師遠征,轉運萬里,欲收全功,雖吳起不能定其規,孫武不能善其後也。操雖有無君之心,而有奉主之名,或有愚人見操失利於赤壁,無復興遠伐之志矣。今操三分天下有其二,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安肯坐守中原而老王師乎?今孫將軍興兵遠征,非長計也。倘操兵一至,江南齏粉矣!不忍坐視,特此告知。幸垂照鑒。
      周瑜覽畢,長歎一聲,喚左右取紙筆,作書上吳侯。乃聚眾將曰:「吾非不欲盡忠報國,奈何天命絕矣。汝等善事吳候,共成大事。」言訖,昏絕。徐徐又醒,仰天大歎曰:「既生瑜,而何生亮!」連叫數聲而亡。壽三十六歲。時建安十五年冬十二月初三日也。
      後史官有廟贊曰:
      慷慨知音律,風流有紀綱。氣能吞漢國,力欲展吳邦。
      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粱。三分誇俊傑,四海識周郎。
      後宋賢弔周瑜詩曰:
      赤壁遺蹤跡,青春有政聲。胸謀如管仲,風味似陳平。
      曾謁三千斛,常驅十萬兵。巴丘天命盡,誰不痛傷情?
      又范石湖先生弔周勒詩曰:
      年少曾將社稷扶,三分獨數一周瑜。世間豪傑英雄士,江左風流美丈夫。
      功跡巍巍齊北斗,聲名烈烈震東吳。青春年紀歸黃壤,提起教人轉歎吁。
      又武成廟史臣贊曰:
      美哉公謹,問世而生。於吳定霸,與魏爭衡。
      烏林破敵,赤壁陳兵。所以玄德,謂瑜世英!
      將傳詩曰:
      赤壁功成一戰勞,威名實可振劉曹。蚊龍不是池中物,三復周郎還慮高。
      又《詠史》詩曰:
      師行赤壁拒曹公,戰艦無非用火攻。因備置吳功蓋世,小喬風月屬詩翁。
      林邁《赤壁懷古》詩曰:
      武昌夏口弔周郎,兩岸春風起綠楊。上竟霸圖何日在?追思塵跡事難忘。
      吳宮花草埋幽徑,魏國山河遠夕陽。千古吟翁哀瘦馬,詩成吟詠轉淒涼。
      周瑜停葬於巴丘。眾將將所遺書緘,遣人齎上,飛報吳候孫權。權聽得瑜死,哭絕於地。魯肅等救醒。拆書視之,方知是薦魯肅代瑜領兵之事。書曰:
      瑜伏楮泣血頓首百拜,敢書於主君明公麾下:竊以凡才,昔受討逆殊特之遇,委以心腹,遂荷榮任,統御兵馬,志執鞭弭,自效戎行。先定巴、蜀,次取襄陽,憑賴威靈,事在掌握。至以不謹,忽有暴疾,昨自醫療,日加無益。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誠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復奉教命耳。方今曹公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而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之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倘或言有可採,瑜死不朽矣。臨楮不勝痛切之至。建安十五年冬十二月朔日上書。
      孫權覽畢,大慟而歎曰「公謹有王佐之才,今乃忽短命,孤何賴哉!」言畢,又哭曰:「既公謹臨危而獨保魯肅,孤何不從也。」隨即使遣魯肅為都督,總統兵馬;便教「發靈柩回,孤當自接於半路」。
      卻說孔明未知瑜喪於巴丘,夜觀天文,見將星墜地,乃笑曰:「周瑜死矣。」至曉,卻白於玄德。玄德使人探之,果然死矣。玄德問孔明曰:「周瑜既死,還當如何?」孔明曰:「代瑜領兵者,必魯肅也。亮觀星象,將星聚於東方。亮以弔喪為由,就尋賢士佐助主公。」玄德曰:「懼吳中將士加害於先生。」孔明曰:「瑜在之日,亮猶不懼,何愁下者乎?」乃與趙雲引五百軍,具祭禮,下船來與周瑜弔喪。於路探聽人報孫權已令魯肅領兵,權扶柩回柴桑做好事。孔明徑至柴桑,人報魯肅「劉皇叔遣孔明來,與周都督弔喪。」肅乃接入相見,禮畢。周瑜部將皆欲殺之,因見子龍帶劍相隨,不敢下手。孔明教設祭物於靈前,親自奠酒、跪於地上而讀祭文曰:
      嗚呼公謹,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非不傷?我君實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蒸嘗!弔君幼學,以交伯符,尚義疏財,讓舍以居。弔君弱冠,際會風雲;定建霸業,割據江南。弔君壯力,遠鎮巴丘;景升懷慮,討虜無憂。弔君豐度,佳配小喬;漢相之婿,不愧當朝。弔君氣概,主不納質;始不垂翅,終能奮翼。弔君鄱陽,蔣乾來說;府皆納舌,事主終濟。弔君弘才,文武籌略;邇邇小子,心寒膽落。昭君凜凜,公獨諤諤;音惡。張昭欲降曹,獨周瑜不肯耳。火攻破敵,挽強為弱。想君當年,雄資英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義之心,英靈之氣;命終三紀,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昊天昏暗,三軍愴然;主已哀泣,更皆淚漣。亮也不才,丐計求謀,助吳拒曹,輔漢安劉。掎角之援,首尾相儔,若存若亡,何慮何憂?嗚呼公謹!生死永別!樸守其真,冥冥寂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再無知音!嗚呼痛哉!尚享。
      孔明祭畢,伏地而哭,淚如湧泉,哀慟不已。三軍眾將皆自言曰:「人盡道公謹與孔明不睦,觀此祭奠之情,人皆虛言也。」魯肅見孔明如此悲切,亦為傷感,自思曰:「乃公謹量窄,自取死耳。」因此再三敬勸孔明。後人有詩歎曰:
      龍臥南陽睡未醒,又添列曜下舒城。蒼天既以生公謹,塵世何須出孔明?
      一幅祭文追往事,三杯酹酒訴交情。從前霸業歸先主,猶有吞吳志不平。
      孔明辭魯肅等回,卻欲下船,一人道袍竹冠,皂縧素履,一手揪住孔明,大笑曰:「汝氣死周郎,卻來弔孝,此是明欺東吳皆土木偶人耳!」掣所佩劍,要殺孔明。未知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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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1-11 23:51 |
    耒陽張飛薦鳳雛

      背後魯肅趕到,忽叫「不可」,而止之。此乃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也。肅曰:「孔明以禮至此,不可害之。」龐統擲劍而喜笑曰:「吾亦戲之耳。」遂相歡樂。魯肅自回。統獨送孔明至船中,各訴心事。孔明乃留書一封與統曰:「吾料吳侯必不能重用足下。稍有不如意者,可來荊州,共扶玄德。此人寬仁厚德,必不負平生之所學也。」統允其言而別。孔明自回荊州。
      卻說魯肅將送靈柩至蕪湖,孫權接著,哭祭於前,權與掛孝哀慟。周瑜有兩男一女:長男循,次男胤。循尚公主,拜騎都尉,有瑜風,早卒。胤初拜興業都督,妻以宗室之女。後以瑜之女卻配與太子孫登,此是孫權極念瑜之恩也。葬於本鄉。吳侯回郡,與眾將說起周瑜,無不下淚。權曰:「周郎身死,是吾股肱廢矣,安能復興大事乎?」魯肅曰:「肅碌碌庸才,誤蒙公瑾之重薦,其實不稱所職。願舉一人以助主公。此人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謀略不減於管、樂,樞機可配於孫、吳。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深服其智。見在江南,何不重用?」孫權聞知大喜,遂問賢士名姓。肅曰:「斯人襄陽世家,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權曰:「孤亦聞名久矣。見在何地?」肅曰:「見在府下。」權即時使人請入。統與權施禮畢。權見其人濃眉厥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權便不喜,乃問統曰:「汝平生所學,以何為主?」統曰:「不必拘執,隨機應變。」權曰:「公之才學,比公瑾何如?」統曰:「某之所學,與公瑾大不相同。」權平生絕喜周瑜,見統輕之,心中大怒,乃對統曰:「汝且退,待有用汝之時,卻來喚汝。」統長歎一聲而出。魯肅曰:「主公何不用龐士元?」權曰:「狂士也,用之何益!」肅曰:「赤壁鏖兵之時,此人曾獻連環策,成第一功。主公必想知之?」權曰:「此時乃曹操自欲釘船,非此人之功也。吾誓不用之!」後宋賢有詩歎曰:
      君臣道合是前緣,不遇教人意慘然。堪歎鳳雛何命薄?功名未遂喪西川!
      魯肅出與龐統曰:「非肅不薦足下,爭奈吳侯不能用人也。公且耐心。」統長歎,低頭不語。肅曰:「公莫非無意於吳中乎?」統不答。肅曰:「公抱匡濟之才,何愁功名乎?留此但恐屈沉,公實對肅言之。」統曰:「吾欲投曹公去也。」肅曰:「明珠暗投耳。可自往荊州,投劉皇叔,必然重用。」統曰:「實欲如此,前言戲耳。」肅曰:「某作書以薦之。公如此,必令兩家無相攻擊,同力破曹,幸也。」統曰:「此平生之定志也。」乃求肅書,徑往荊州來見玄德。
      此時孔明按察四郡未回。門吏轉報:「江南一名士龐統,特來相投。」玄德聞之久矣,便教請入相見。統見玄德,長揖不拜。玄德見統貌陋,心中不悅,乃問統曰:「足下遠來,欲何為也?」統不拿出魯肅、孔明書投呈,乃答曰:「聞皇叔招賢納士,特來相投。」玄德曰:「荊、楚稍定,苦無閒職。此去東北一百三十里有一縣,名耒陽縣今屬衡州,缺一縣宰,公且任之。如後有缺,當重用。」統思:「玄德待我何薄!」欲以才學動之,見孔明不在,遂勉強相辭而去。統到此縣,不理政事,終日嗜酒為樂;一應錢糧詞訟,並不理會。每有人來報知玄德,言龐統將耒陽縣盡廢。玄德大怒曰:「豎儒焉敢亂吾法度耶!」遂喚張飛,吩咐帶左右去荊南諸郡巡視一遭:「如有不公不法者,就便究問。恐於事有不明處,可與孫乾同去。」
      張飛領了言語,與孫乾前至耒陽縣。軍民官吏皆出廓迎接,獨不見縣令。飛問曰:「縣令何在?」同僚復曰:「龐縣令自到任及今,將百餘日,縣中之事,並不理問,每日飲酒,自旦及夜,只在醉鄉。今日宿酒未醒,猶臥不起。」張飛大怒,欲擒之。孫乾曰:「龐士元乃高明之人,且未可輕忽。到縣問之,如果於理不當,治罪未晚。」飛入縣,正廳上坐定,教縣令來見。龐統衣冠不整,扶醉而來。飛怒曰:「吾兄以汝為人物,令作縣宰,汝焉敢盡廢縣事也!」統佯笑曰:「將軍以吾廢了縣中何事?」飛曰:「汝到任百餘日,並不理詞訟,安得不廢政事也?」統曰:「量百里小縣,些小公事,何難決斷!將軍少坐,看我發落。」隨即喚公吏,將百餘日公務,一時剖斷。吏皆紛然把卷上廳,將訴詞被論人等環跪階下。統執筆僉押,口中發落,耳內聽詞,曲直分明,並無分毫差錯。民皆叩首拜伏。不到半日,將百餘日之事,盡斷了畢,投筆於地而對張飛曰:「難斷之事,在乎曹操、孫權耳。吾視此輩若掌上觀文,量小縣何足介意!」飛大驚,遂下席而謝曰:「先生大才,小子安知?吾當於兄長處極力舉薦。」統乃將出魯肅所薦之書。飛曰:「先生初見吾兄,何不將出?」統曰:「吾恐未盡信耳。」飛與孫乾曰:「非汝,則失一大賢也。」遂辭統回荊州,見玄德細細說龐統之才。玄德大驚曰:「吾一時之失也!」飛將魯肅薦書取出,轉呈玄德。玄德甚喜,遂拆封視之。其書曰:
      龐士元非百里之才也,使處於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如以貌取之,恐負所學,亦終於他人之所用,實可惜乎哉!惟皇叔察之。
      玄德看畢,尚在懊悔之中,忽報孔明回至。玄德接入,禮畢,孔明先問曰:「龐軍師近日無恙否?」玄德曰:「近治耒陽縣,大廢縣事,正欲問罪。」孔明笑曰:「龐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所學,勝亮十倍。亮嘗有薦書在士元處,曾達主公否?」玄德曰:「今日卻得子敬書。如此如此。」孔明曰:「大賢若處小任,多以酒糊塗,倦於視事。」玄德曰:「若非吾弟所言,險失大賢。」隨即又令益德往耒陽縣,敬請龐統到荊州。玄德請罪。統方將出孔明所薦之書。玄德看書中之意,言鳳雛到日,可宜重用。玄德才悟曰:「昔日司馬德操之言、徐元直之語,『雲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今吾二人皆得,漢室可興矣!」遂拜龐統為副軍師中郎將,與孔明共贊方略,教練軍士,聽候征伐。時建安十六年夏五月也。
      早有人報到許昌,言劉備有諸葛亮、龐統為謀士,招軍買馬,集草屯糧,連結東吳,早晚必興兵北伐。曹操聞之,遂問計於眾謀士。荀攸曰:「不必動京師之兵,可差人往西涼州取馬騰,就領兵南征,可得諸侯之心也。」操然之,遂差人往西涼州宣馬騰。騰字壽成,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桓帝時,其父名肅,字子碩,為天水蘭幹縣尉。後失官,因流落隴西,與羌人雜居。家貧無妻,遂娶羌女,生騰。騰身長八尺餘,面鼻雄異,秉性溫良,人多敬之。靈帝末年,羌、胡多叛,州郡招募民兵討之。騰統軍有功,初平中年,拜徵西將軍,與鎮西將軍韓遂為弟兄。當年奉詔,乃帶次子馬休、馬鐵、兄子馬岱並全家老小,皆赴許昌;留長子馬超守邊。於路到京,先參見曹操,次日乃面君。操封馬騰為偏將軍,馬休為奉車都尉,馬鐵、馬岱皆為騎都尉,就領關西軍馬,剋日出征,收復劉備。騰謝恩畢,未及起行。
      一日,獻帝宣馬騰入內,登麒麟閣,共論舊日功臣。宣騰近前,屏退左右,帝曰:「卿知汝先祖乎?」騰曰:「臣祖伏波將軍,名列青史,深荷聖朝之大恩,豈不知之。」帝曰:「汝能效汝祖,力扶漢室以誅逆賊乎?」騰曰:「臣已領聖旨去討反賊劉備也。」帝曰:「劉備乃漢室宗親,非反賊也。反賊者,曹操也,早晚必篡朕位矣。所降詔旨,皆非朕意。卿思先祖,何不與朕圖之?」騰含淚奏曰:「臣昔奉衣帶詔,與國舅同謀殺賊,不幸事泄。非無此心,力不及耳。」帝曰:「朕畏曹操,度日如年。今操付以兵權,可就而謀之,勿復洩漏。」騰曰:「臣願以全家報陛下。」帝大喜。騰欣然領命而出,遂與三子商說,皆有報國之心。忽值曹操催督起軍,又遣門下侍郎黃奎為行軍參謀。請黃奎議行兵之事,置酒痛飲。奎酒半酣而言曰:「吾父黃琬死於李傕、郭汜之難,是吾心切齒之仇,誓誅反國之賊!今不想又被反賊所使,實不忍也!」騰曰:「宗文奎表字也以誰為反賊耶?以誰為正人也?」奎曰:「欺君罔上,以正為邪,乃操賊也!」騰恐是操使來相探,急止之曰:「耳目較近,休得亂言。」奎叱之曰:「汝祖乃漢代名將,今汝從賊而欲害皇叔,有何面目見天下之人耶?」騰良久而言曰:「宗文真心耶?否耶?」奎嚼指流血為誓,騰遂以心腹告之。奎曰:「吾死得其所矣!」二人商議,檄關西兵到,請曹操點視,就點軍處殺之。約誓已定。黃奎回家,恨氣不收,似欲平吞曹操者。其妻再三問之,皆不肯言。妾李春香與奎妻弟苗澤私通。澤欲得春香,百般無計。其妾對澤曰:「黃侍郎今日商議軍情回,意甚恨,不知為誰?」澤曰:「汝可以言挑之曰:『人皆說皇叔仁德,曹操奸雄,何耶?』卻看他說甚言語。」是夜,黃奎果到春香室中,妾以言挑之。奎乘醉言曰:「汝乃婦人,尚自知禮,何況我乎?吾所恨者,欲殺曹操也!」妾遂密告於苗澤。
      卻說關西兵至許田地名,馬騰、黃奎請操點軍,並入相府。操喝左右拿下馬騰。騰曰:「何罪?」操曰:「吾保汝為將,汝反欲殺吾耶?」二人抵語。操喚苗澤一證,黃奎無言可答。馬騰大罵曰:「腐儒誤我大事矣!兩番欲殺國賊,不幸洩漏,此蒼天欲興奸賊而滅炎漢也!」操下令,將馬騰、黃奎並兩家良賤,共三百餘口,斬於市曹。馬騰、二子對面受刑,關西軍大叫:「哀哉!」操喝散,只走了姪兒馬岱。澤告操:「不願加賞,只願留李春香賜之。」操笑曰:「為一婦人,害了你姐夫,留此不義之人何用!」亦皆斬之。忽人報來:「劉備調練軍馬,收拾器械,將欲取川。」操驚曰:「若劉備收川,則羽翼成矣。將何圖之?」言未畢,階下一人進言曰:「某有一計,使劉備、孫權必自死矣,江南、西川亦歸丞相。」操大喜。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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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超興兵取潼關

      卻說獻策之人,乃治書侍御史、參丞相軍事,穎川許昌人也,陳寔之孫,陳紀之子,名群,字長文。操問曰:「陳長文有何良策?」群曰:「目今劉備、孫權結為唇齒,若劉備欲取西川時,丞相可命上將親提大兵,會合淝之眾,徑取江南,則孫權求救於劉備;劉備意在西川,必無心救孫權矣。其孫權力乏,兵衰勢敗,江東之地,先為丞相所得。若得江東,則談笑連荊州,一鼓而可平收矣。若得荊州,則劉備進退無門,西川亦屬丞相也。」操曰:「長文之言,正合吾意。」即時起大兵三十萬,徑下江南;令合淝張遼準備糧草,以為供給。
      早有細作報知吳侯孫權。權聚眾將商議,張昭進曰:「昔魯子敬與玄德有恩,其言必從,更兼是吳中佳婿。可差人往子敬處,教急發書過荊州,使玄德同力拒曹,則江南之患可解矣。」孫權即差人往子敬處,令求救於玄德。魯肅遂修書,遣人到荊州。玄德看了書中之意,留使者於館舍,差人往南郡請孔明。孔明到荊州,玄德將魯肅書與孔明看畢,孔明曰:「也不動江南兵,也不動荊州士,使曹操不敢正覷東南。回書與魯肅,教高枕無憂。若但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使者去了。玄德問曰:「今操起三十萬大軍,會合淝之眾,一擁而來,先生有何妙計可退?」孔明曰:「操平生所慮者,乃西涼之兵也。近操賊戮滅馬騰全家,其子馬超見統西涼之兵,必恨操矣。主公可作一書,結構馬超,超必興兵入關,操豈有下江南之閒暇乎?」玄德大喜,即時令孔明作書,遣一心腹人徑往西涼州投下。
      卻說馬超在西涼州,夜感一夢,夢見身臥雪地,群虎來咬,驚覺心疑。次早,聚各寨將佐都到。超管下八寨,有八員頭目,乃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楊秋也。這八部軍馬共二十萬,超自有六萬餘。當日會集眾將,超言夢中之事。眾未及言,忽帳下一人,立於當面。其人生得面圓睛突,身長八尺餘,見為八部首將,乃超帳前心腹校尉,南安狟道人也,姓龐,名德,字令明,對超言曰:「雪地遇虎,不祥之兆也。莫非老將軍在許昌有事否?」忽一人至前,哭拜於地曰:「叔父並弟死矣!」超視之,乃伯弟馬岱也。超驚問為何,岱曰:「叔父與侍郎黃奎同力殺操,不幸事泄,兩家皆斬於市曹。惟岱跳牆走脫,扮作丐者出城,受千生萬死而來。」超哭倒於地,眾將寬解。忽報荊州劉皇叔遣人齎書至。超止淚,拆封視之。書曰:
      備頓首再拜徵西大將軍麾下:伏念漢室不幸而遭遇操賊專權,黎庶雕殘,致使奸臣秉政,欺君罔上,結黨成群,天下之人無不欲食其肉也。令尊翁忠義聞於四海,今被操之所害,此本不共天地、同日月之仇也。為子之道,安忍坐視?若能率西涼之兵以敵操之勢,備當舉荊、襄之眾以遏操之威,則逆操可擒,奸黨可滅,仇辱可報,漢室可興。誠能如是,幸莫大焉!書不盡言,立待回報。建安十六年七月上旬日書。
      馬超看畢,即時泣淚回書,使回荊州。
      超隨起西涼軍馬,正欲進發,忽西涼太守韓遂使人請馬超。超往見之,遂將出曹操書示之,內雲:「若將馬超擒赴許昌,即封汝為西涼侯。」超拜伏於地曰:「請叔父就縛俺弟兄二人,解赴許昌,免叔父戈戟之勞。」遂扶起而言曰:「吾與汝父結為弟兄,安忍害汝?故請汝來觀書。汝若興兵,吾當相助。」馬超拜謝。遂將操使者推出斬之,盡起大軍望潼關奔殺而來。長安郡守鍾繇音由,一面飛報曹操,一面引軍拒敵。繇引軍二萬,離長安京兆府,佈陣於野。西涼州前部先鋒馬岱,引軍一萬五千,浩浩蕩蕩,漫山遍野而來。鍾繇出馬答話。岱使寶刀一口,與繇交戰。不一合,繇大敗奔走。岱提刀趕來。馬超、韓遂引大軍都到,踏平村野,圍住長安。繇上城守護。長安乃西漢建都之處,城廓堅固,壕塹險深,急切攻打不下。一連圍了十日,不得長安。龐德進計於馬超曰:「長安城中土硬水咸,甚不堪食,更兼無柴。今圍十日,軍民饑荒,不如且收軍退,如此如此,唾手可得。」馬超曰:「此計大妙!」即時差「令」字旗傳與各部,盡教退軍。當晚馬超親自斷後,各部軍馬漸漸而退。鍾繇次日登城看時,軍皆退了,只恐有計,令人於西門哨探,果然遠去,方才放心,縱令軍民出城打柴取水。眾皆畏懼西涼兵又來,多取柴水入城,往來紛紛,不計其數。初時也自計較;後三日心安,大開城門,放人出入。第五日,人報馬超引八部兵又到。軍民奔競入城。鍾繇教城上守護,繇自引部將各門提調。
      卻說西門守將鍾繇弟鍾進,正在城頭上防禦,馬超直來城下大叫:「若不獻門,老幼皆誅!」鍾進也在城上辱罵。約近三更,城門裡一把火起。鍾進急來救時,城邊轉過一人,舉刀縱馬大喝曰:「龐德在此!」立斬鍾進於馬下。原來龐德獻計,故意退軍,卻扮作打柴軍,雜在百姓夥內,入城內應。德引十餘勇士,左衝右突,殺散軍校,斬關斷鎖,放馬超、韓遂軍馬入城。鍾繇從東門棄城而走。馬超、韓遂得了城池,賞勞三軍。
      卻說鍾繇退守潼關,飛報曹操。操知失了長安,那有徵南之意,遂喚曹洪、徐晃:「先帶一萬人馬,替鍾繇緊守潼關。如十日內失了關隘,並皆斬之;十日外,不乾汝二人之事。我統大軍隨後便至。」二人領了將令,星夜便行。曹仁諫曰:「兄弟性躁,誠恐誤事,某當一往。」操曰:「你與我押送糧草,隨後也起。」
      卻說曹洪、徐晃到潼關,替鍾繇堅守關隘,並不出戰。馬超軍士中選有能言快語、聲音響亮者徑來關下,把曹操三代毀罵。曹洪大怒,要提兵下關廝殺。徐晃諫曰:「此是馬超要激將軍廝殺,切不可與戰。待丞相大軍來,必有主畫。」馬超軍日夜輪流十番毀罵。曹洪只要廝殺,徐晃苦苦當住。一過九日,當日在關上看時,西涼軍都棄馬在於關前草地上坐,多半困乏,就於地上睡臥。曹洪便教備馬,點起三千精兵,殺下關來。徐晃恐怕有失,也領兵隨後趕來。西涼兵棄馬拋戈而走。洪得勝,迤邐追趕。徐晃急縱馬趕來,大叫曹洪回馬。忽然背後喊聲大震,馬岱殺來。曹洪、徐晃急奔關時,一棒鼓響出律律,山背後兩軍截住:左是馬超,右是龐德,混殺一陣。曹洪抵當不住,折軍大半,撞出重圍,奔到關上。隨後西涼兵趕來,洪等棄關而走。龐德直殺過潼關,連夜追殺敗軍。行不數里,撞見曹仁軍馬,救了曹洪等一軍,翻身直殺到關下。馬超救了龐德,搶上關來據住。曹仁自回,於路接到兩程,迎著操軍。操知失了潼關,遂喚曹洪入曰:「與你十日限,如何九日失了潼關?」洪曰:「西涼軍兵百般辱罵,因避之。後見彼軍懈怠,乘勢趕去,不想中賊奸計。」操曰:「曹洪年幼躁暴,徐晃你須曉事。」晃曰:「累諫不從。當日晃在關上點糧車,比及知道,小將軍已下關了。晃恐有失,因此趕去。」操大怒,喝斬曹洪。兩班文武皆跪而告曰:「權且計罪。待後有功准罪,無功誅之。」曹洪服罪而退。
      操次日進兵,直扣潼關。曹仁曰:「可先下定寨柵,然後打關未遲。」操令砍伐樹木,立起排柵,分作三寨,左寨曹仁,右寨夏侯淵,操自居中寨。次日,西涼哨馬直到寨前,操引三寨大小將校殺奔關隘前去,正遇西涼軍馬。兩邊各佈陣圓。操出馬於門旗之前,看西涼之兵,人人勇健,個個英雄。一人手執長槍,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細膀寬,聲雄力猛,乃扶風茂陵人也,姓馬,名超,字孟起。上首者龐德,下首者馬岱,背後八員健將一字兒擺開。操暗暗稱奇,自縱馬與超曰:「汝乃名將之子孫,何故背漢而反耶?」超咬牙切齒,大罵:「操賊!欺君罔上,罪不容誅!害吾父弟,不共戴天之仇!吾當活捉,生食賊肉!」一騎馬,一條槍,殺過陣來。當日勝負還是如何,下回便見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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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孟起渭橋六戰

      時建安十六年秋七月下旬日,曹操自與馬超對陣。超挺槍縱馬,衝殺過來,操背後于禁出迎。兩馬交戰,鬥到八九合,于禁敗走。張郃出迎,不三合,敗走。李通出迎,超奮神威交戰,數合之中,一槍刺李通於馬下。超把槍望後一招,西涼子弟兵抖擻精神,衝殺過來。操兵大敗。左右將佐皆敵不住,被馬超、龐德、馬岱引百餘騎,直入中軍,來捉曹操。操在亂軍中只聽得西涼軍大叫:「穿紅袍的是曹操!」操就馬上急脫了紅袍。又聽得大叫:「長髯者是曹操!」操就掣所佩劍斷其髯。軍中早有人將操割髯之事告於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聞之,即扯旗角包頸而逃。後人有詩曰:
      潼關戰敗望風逃,孟德愴惶脫錦袍。劍割髭髯應喪膽,馬超聲價蓋天高。
      曹操正走之間,背後一騎趕來,回頭視之,見一人身穿白袍銀鎧,眾皆知是馬超,各自逃命,四散去了,只撇下曹操。超厲聲大叫曰:「曹賊休走!」飛馬趕來。操驚得馬鞭墮地。看看趕上,馬超從後使槍搠來。操繞樹而走,超一槍搠在樹上,急拔下時,操已走遠。超縱馬趕來,山坡邊轉過一個小將軍,大叫一聲:「勿傷吾主!曹洪在此!」輪刀縱馬,攔住馬超,操得命走脫。洪與馬超戰到四五十合,漸漸刀法散亂,氣力不加。夏侯淵引數十騎隨到。馬超獨自恐被所算,因此棄了曹洪而回。夏侯淵也不來趕。
      曹操回寨,卻得曹仁死據定了寨柵,因此不曾折了軍馬。操入帳,歎曰:「吾若殺了曹洪,今日必死於馬超之手也!」遂喚曹洪,重加賞賜。收拾敗軍,堅守寨柵,深溝高壘,不許出戰。超每日引兵來寨前辱罵搦戰,操傳令教軍堅守,如亂動者斬。諸將曰:「西涼之兵甚是強壯,盡使長槍,若非選箭弩迎之,則不可當也。」操曰:「戰與不戰,皆在於我,非在賊也。賊雖有長槍,安能便刺於諸公?但堅壁觀之,賊自退矣。」諸將退而言曰:「丞相自來征戰,身當於先;今一敗於馬超,何如此之弱也?」各不知其意。細作報來:「潼關馬超又添二萬生力兵,乃是羌胡部落前來助敵。」操聞知大喜。諸將曰:「馬超添兵,丞相反喜,如之何也?」操曰:「待吾勝了,卻對汝說。」三日後又報關上又添軍馬。操大喜,就於帳中設宴作賀。諸將皆暗笑之。操曰:「諸公笑我無破馬超之謀,公等有何良策?」徐晃進曰:「今丞相盛兵在此,賊亦全部見屯關上,此去河西,必無準備,是賊無謀也。若得一軍,暗渡蒲阪津,先截賊歸路,丞相徑發河北擊之,賊兩不相應,勢必危矣。」操曰:「公明之言,正合吾意也。與汝精兵四千,同朱靈去徑襲河西,伏於山峪,待我渡河北同擊之。」徐晃、朱靈領命,先引四千軍暗地去了。時建安十六年秋閏八月也。操下令,先教曹洪於蒲阪津安排船筏。留曹仁守寨,操自欲暗渡渭河。
      卻說馬超與韓遂升帳,忽有人報來,盡言其事。超曰:「今操不攻潼關,而使人準備船筏,欲渡河北,必遏吾之後也。吾知其意,當引一枝軍扣河拒住岸北。操兵不得渡,二十日間,河東糧盡,操兵必亂;卻循河南而擊之,操可擒矣。」韓遂曰:「不必如此。豈不聞兵法雲:『兵半渡可擊。』待操兵渡至一半,汝卻於南岸擊之,操兵皆死於河內矣。」超曰:「叔父之言最善。」即使人探聽曹操幾時渡河。
      卻說曹操整兵已畢,分三停軍,前渡渭河。比及人馬到河口時,日光初起。操先發精兵渡過北岸,開創營寨,集兵在中。操自引親隨護衛軍將百人,踞胡床,按劍坐於南岸,看軍渡河。忽然人報後邊白袍將軍到了。眾皆認得是馬超,一擁下船。河邊軍爭船者,聲喧不止。操猶坐胡床不動,按劍指約休鬧。只聽得人喊馬嘶,蜂擁而來,船上一將躍身上岸,呼曰:「賊至矣!請丞相下船!」操視之,乃許褚也。操口內猶言:「賊至何妨?」回頭視之,馬超、龐德離不得百餘步。許褚拖操下船時,船已離岸一丈有餘。褚負操一躍上船。隨行將士盡皆下水,扳住船邊,欲爭上船逃命。船小將翻,褚掣刀亂砍,傍船者盡折其手,倒於水中,急將船望下水棹去。許褚立於梢上,忙用木篙撐之。操伏在腳邊。馬超趕到河岸,見船已流在半河,遂拈弓搭箭,喝令驍將繞河射之,矢如雨急。褚恐傷曹操,以左手舉馬鞍遮之,以右手撐篙,用臂當箭。馬超箭不虛發,船上駕舟之人,應弦落水;舡中數十人,皆被射倒。其船反撐不定,於急水中旋轉。許褚獨奮神威,將兩腿夾柁搖撼,一手使篙撐船,一手舉鞍遮護曹操。後人有詩曰:
      臂挽鞍鞽護主身,手持篙楫在波津。若非許褚傾心救,孟德應為泉下人。史官亦曰:若無許褚,曹公必亡矣。
      時有渭南縣令丁斐,在南山之上見馬超追操甚急,恐傷操命,遂將寨內牛只馬匹盡驅於外,漫山遍野,皆是牛馬。西涼兵見之,都回身爭取,得其牛馬者皆無心追趕。曹操因此得脫。方到北岸,便把船筏鑿沉。諸將聽得曹操在河中逃難,急來救時,操已登岸。許褚身被重鎧,箭皆嵌在甲上。眾將保操至野寨中,皆拜於地而賀。隨後來者皆戰慄驚惶,含淚而拜曰:「不曾侵犯貴體耶?」操大笑曰:「今日我幾為小賊所困!」眾皆愕然。操曰:「若非他人縱馬放牛以誘賊,賊必努力渡河矣。」操問曰:「誘賊者誰也?」一人答曰:「渭南縣令領兵官丁斐也。」忽斐入見,操謝曰:「若非公之良謀,則吾被賊所擒矣。」遂命為典軍校尉。斐曰:「賊雖暫去,來日必然復來,須以良策拒之。」操曰:「吾已準備了也。」遂喚諸將:「各分頭循河築起甬音永道,暫為寨腳。賊若來時,兵陳於甬道外,立旌旗於內,卻為疑兵。更沿河掘下壕塹,虛土棚蓋,河內以兵誘之:賊急來必陷,賊陷便可擊矣。」操連夜教人安排挑壕。
      卻說馬超回見韓遂,說:「幾乎捉住曹操!數內一將以力負操下船,如此救護去了。不知何人也?」遂曰:「吾聞曹操帳前有一部將,名曰『虎衛軍』,選極精壯之人兩人領虎衛軍。已亡了一人,止有一人在。亡了者陳留己吾人也,姓典,名韋,使雙鐵戟,重八十斤,真操之虎將也。見存者譙國人也,姓許,名褚,曾倒拔奔走之牛,人皆稱為『虎癡』。勇猛如虎而性癡,故曰『虎癡』。救操者多管是許褚也,如遇之,切不可輕敵。」超曰:「吾亦聞名久矣。」遂曰:「今操渡河,將襲我等關後,可速攻之,不可令他創立營寨。若立營寨,急難剿除。」超曰:「吾始終只要拒住北岸,勿令兵渡河,此為上策。」遂曰:「賢姪守寨,吾引軍循河戰操,若何?」超曰:「令龐德為先鋒,跟叔父前去。」遂將兵五萬,直抵渭南。操已令眾將於甬道兩傍誘之甬道,乃牆垣之類也。龐德先引鐵騎千餘,衝突而來。喊聲起處,人馬俱落於陷馬坑內。龐德踴身一跳,立於平地。曹操掩殺,龐德立殺數人,步行砍出重圍,時韓遂已被困在垓心。龐德正迎曹仁部將曹永,被龐德一刀砍於馬下,奪其馬,反覆殺開一條血路,救出韓遂,投東南而走。背後曹兵正趕之間,馬超一軍接到,殺敗曹兵,復救出大半軍馬。戰至日暮方回。計點得折了將佐程銀、張橫,陷坑內亂搶搠死者二百餘人。超與韓遂商議:「若遷延日久,操於河北立了營寨,難以退敵。不若乘今夜引輕騎去劫野營,操必走矣。」遂曰:「須分兵前後相救,不可托人。」超自為前部,令龐德、馬岱為後應,當夜便行。
      卻說曹操收兵屯渭北,喚諸將曰:「賊折不多,欺我未立寨柵,必然來劫野營,可四散伏兵,虛其中軍,號炮響時,伏兵盡起,一鼓可擒也。」眾將得令,伏兵已畢。當夜馬超先使成宜引三十騎,離六里之地哨探。成宜見無人馬,徑入中軍。操軍見得西涼兵到,遂放號炮,四面伏兵皆出,只圍得三十騎。成宜被夏侯淵斬之。馬超從背後與龐德、馬岱兵分三路,蜂擁殺來。未知勝負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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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褚大戰馬孟起

      當夜兩兵混戰,直到天明,各自收兵。馬超收兵屯於渭口,日夜分兵前去攻擊。曹操在渭河內,將船筏鎖鍊,作浮橋三條,接連南岸。曹仁軍馬兩邊夾河,欲立營寨,旋伐樹木,立起寨柵,將糧草車輛穿連,以為屏障。人暗報與馬超,將軍士各挾草一束,帶火種去燒操車。馬超、韓遂互換打旗,南北兩岸並力殺到寨前,堆積草把,放起烈火。操兵抵敵不住,棄寨而走。車乘、浮橋,盡被燒燬。西涼兵大勝,截住渭河。曹操為立不起營寨,心中憂懼。謀士荀攸曰:「可取渭水中沙土築作土城,可以堅守。」操撥三萬軍擔土築城。馬超聞之,差龐德、馬岱各引五百馬軍,往來衝突;更兼沙土不實,築起便倒,操無計可施。時遇九月盡間,天氣暴冷,彤雲密布,連日不開。因此兩軍罷戰。
      卻說曹操在寨中納悶。忽人報曰:「有一老丈來見丞相,陳說方略。」操請入,看其人上長下短,鶴骨鬆姿。問之,乃京兆人也,隱居終南山,姓婁,名子伯,道號「夢梅居士」。操以客禮待之。子伯曰:「知丞相跨渭安營久矣,何不乘時而謀之?」操曰:「沙土之地,築壘不成。隱士有何良策?願賜教焉。」子伯曰:「丞相用兵如神,豈不知天時乎?連日陰雲布合,朔風起,必大凍矣。風起後,卻驅兵潑水,比及天明,城可就矣。」操大悟,拜謝子伯,欲留重賞。子伯竟不受而去。
      是夜,北風大作。操盡驅兵士擔土潑水,為無盛水之具,作縑囊盛水澆之,隨築隨凍。比及平明,水沙凍緊,城牆已完。人報馬超,超領兵觀之,大驚,疑有神助。次日,集大軍鳴鼓而進。操得營寨,心中大喜,遂自乘馬出營,止有許褚一人後隨。操揚鞭大呼曰:「孟德單騎至此,請馬超出來答話。」超自乘馬挺槍而出。操曰:「汝欺吾營寨不成,今一夜天已築就,何不早順歸降,不失封侯之位。」馬超甚恨曹操,意欲突前擒之,見操後一人,睜圓怪眼,手提鋼刀,勒馬而立。超疑是許褚,乃揚鞭而問曰:「聞汝軍中有虎侯者,安在?」不稱「虎癡」,而稱虎侯者,美稱也。操答曰:「吾有虎癡許褚,豈憚天下草寇耶?」超大怒。許褚提刀大呼曰:「吾乃譙郡許褚也!」目射神光,威風抖擻。超懼之而不敢動,乃勒馬回。操亦引許褚回寨。兩軍觀之,無不駭然。操與諸將曰:「賊亦知仲康乃虎侯也!」自此得名。後有詩曰:
      凜凜威風鎮九州,當年許褚果如虎。只因孟起軍前見,天下從茲播虎侯。
      許褚曰:「某來日必擒馬超!」操曰:「超極英勇,不可輕敵。」褚曰:「某誓死戰!」即時使人下戰書,雲虎侯單搦馬超,來日決戰。超在寨中與韓遂商議,忽接得戰書,超大怒曰:「何敢如此相欺耶!」即批次日誓殺「虎癡」。不稱虎侯,而稱「虎癡」者,貶之也。
      次日,兩軍出營,布成陣勢,超分龐德為左翼,馬岱為右翼,韓遂押中軍。超挺槍縱馬立於陣前,高叫:「虎癡快出,共決一死戰!」當日曹操在門旗下,回顧眾將曰:「馬超不減呂布之勇!」言未絕,許褚拍馬舞刀而出,與馬超大戰一百餘合,勝負未分。馬匹困乏,各回軍中,俱換馬匹,又出陣前。兩馬又鬥一百餘合,不分勝負。許褚性起,飛回陣中,卸了盔甲,渾身筋突,赤體提刀,翻身上馬,來與馬超決戰雌雄。兩軍大駭。又鬥到三十餘合,褚奮威舉刀,便砍馬超。超閃過,一槍望褚心窩刺來,被褚亦閃過,將槍挾住,便棄刀。兩個在馬上奪槍。許諸力大,一聲響,絕斷槍桿,各拿半節在馬上亂打。操恐褚有失,遂令夏侯淵、曹洪兩將齊出夾攻。龐德、馬岱見操將亂出,兩翼鐵騎橫衝直撞,混殺一處。操兵大亂。許褚臂中兩箭,諸將慌退入寨。馬超直殺到壕邊,操兵折傷大半。操令堅閉休出。馬超回至渭口,與韓遂曰:「吾見惡戰者總不如許褚,真『虎癡』也!」
      卻說曹操料馬超自覺氣驕,可以行計,密使人令徐晃、朱靈盡渡河西結營,前後夾攻。操於城上望見馬超引數百騎直臨寨前,往來如飛。操觀良久,擲兜鍪於地曰:「馬兒不死,吾無葬地矣!」夏侯淵聽了,心中氣塞,厲聲曰:「吾寧死於此地,誓滅馬賊而回!」遂引本部千百人,大開寨門,直趕去。操急止不住,只恐有失,慌自上馬,前來接應。馬超見追兵至,乃將前軍作後隊,後隊作先鋒,一字兒擺開。夏侯淵到,馬超接往廝殺。超於亂軍中遙見曹操,就撇了夏侯淵,直取曹操。操大驚,撥馬迸星而走。曹兵大亂。
      正追之際,忽報操有一軍已在河西下了營寨。超無心追趕,急收軍回寨,與韓遂商議,言:「操兵乘虛已渡河西,吾軍前後受敵,如之奈何?」部將李堪曰:「不如割地請和,兩邊各罷兵。捱過冬天,到春暖別生計策。」韓遂曰:「李堪之言最善,可從之。」超猶豫未決。楊秋、侯選皆勸求和。於是遂遣楊秋為使,直往操寨下書,言韓遂、馬超願割地請和,各無侵犯。操曰:「汝且回寨,吾來日使人回報。」楊秋辭操而退。賈詡入見操曰:「丞相主意若何?」操曰:「汝所見若何?」詡曰:「兵不厭詐,可偽許之。次後用間諜計,令韓、馬相疑,一鼓而可破也。」操頓足而大喜曰:「天下高見,必多相合。文和之謀,文和,詡之表字。吾心腹之事也。」於是遣人回書,言:「待吾徐徐退兵,還汝河西之地。」操一面教搭起浮橋,作退軍之意。馬超得書,與韓遂曰:「曹操雖然許和,奸雄難測。倘不準備,反受其制。超與叔父分輪調兵,今日叔父向操,超向徐晃;明日超向操,叔向徐晃:兩下提備,以防其詐。」遂依計所行。
      早有人報與曹操。操顧賈詡曰:「吾大事濟矣!」問:「來日是誰合在我這邊?」人報曰:「韓遂。」次日,操引眾將出營,擺佈戈戟十重,左右圍繞。操獨顯一騎於中央。西涼之兵有不識操者,皆出陣觀看。前後重沓,動以萬計。操跨寶馬而出,高叫曰:「汝諸軍欲觀曹公耶?吾亦猶人也,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謀耳!」諸軍皆有懼色。操使人過陣對韓遂曰:「丞相謹請單騎會話。」遂即出陣,見操並無甲仗,亦棄衣甲,輕服匹馬而出。二人馬頭相交,各按轡對語。操曰:「吾與將軍之父,同舉孝廉,吾常以叔事之。吾亦與公同登仕路,不覺有年矣。將軍今年妙齡幾何?」韓遂答曰:「四十歲矣。」操曰:「往日京師皆青春年少,遨遊勝景,何期又中旬矣!安得天下清平共樂耶!」只把舊事細說,並不提起軍情。說罷,轉背大笑。相談有一個時辰,二人欣喜而別,各自歸寨。早有陣前一卒來報馬超。超忙來問韓遂曰:「今日曹操陣前所言何事?」遂曰:「只訴京師舊事耳。」超曰:「安得不言軍務乎?」遂曰:「曹公不言,吾何言之?」超心甚疑,不言而退。
      卻說曹操回寨,與賈詡曰:「公知陣前之意否?」詡曰:「此意雖妙,未足間二人為仇。某有一策,令韓、馬自相仇殺矣。」操求其計。未知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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